《清明祭·长歌当哭》
苏赫巴鲁
你姓“高乐特”，古郭尔罗斯人；我姓“敖特流”（[额鲁特），原为西域蒙古人，生长在喀喇沁。
艰难——这一根灵感之鞭，驱使我们走出低谷，以阳刚为主，以阴柔为辅，是我俩寻求的审美意向。
《两只小白鹿》是我俩开篇合作的结晶，《蒙古族婚礼歌》是我俩最高的长城。那时，你我同是长夜辗转，琢辞炼句，闻鸡起而歌吟。确实是“一车之辕不可折，一车之轮不可毁”，同是“每为歌唱，缘事而发，展其翼，驰其情”的人。
记起，你我背起四弦琴，把查干淖尔喻为大唱片，与湖水游转，绕其歌唱。也曾寻觅民歌《龙梅》盛开的花淖尔村，寻其根，觅其蔓，终于查清了一首蒙古民歌的来历；你我用心血浇灌出来的业余乌兰牧骑演出队，尼斯尔玛姑娘也在为你默默祈祷呢。
我的助手，我的族弟，今日呵，以歌当哭，是为祭。
纸上有了名。
雪上有了印。
这则蒙古族谚语，是你从民间沃土中采集起来的芳香而洁白的一朵奇葩。我想，应当把这朵“白花”插在你的坟墓上。嗨，你呀……你没有留下馒头大的坟墓呵，更没有半寸墓碑！
你的骨灰，已经撒进松花江，流进了大海。清明祭你，只能站在松花江边遥看彼世的你。白色的浪花，就是你的名字，也是你的脚印。
都说“天为阳，地为阴，白色为阳，黑色为阴”，祭你，虽然没有斩白马，虽然没有杀青牛，但永存的白纸黑字已足以代之。你翻译出版的长篇《陶克陶胡》一书，我遵遗嘱将它投入大江的怀抱，你等着，与你的尸骨同归大海。“活着，跟着太阳走；死后，跟着江河走”，也是你对我说过的。
江河水呵，你慢慢地流！
老朋友呵，你慢慢地走！
《中国当代民间文学家辞典》已经出版，书中有你的名字。以书当祭，你划着走。传说，海中有座高耸圣洁的“森布拉”山，但愿你能在这里永驻，也算你等我一程。
和而不同为不荀。
死而不亡为不朽。
与你相识之后，我才慢慢懂得：蒙古语里为什么没有“谢谢”一词，因为天知道，地知道，因为“公义”太重了；才初步理解：蒙古语里为什么没有“再见”一词，因为你知道，我知道，因为痴情太浓了。
简言之，你侠肠义骨，驾行而不倦；你从无愠色，不见龃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你从来不是“掠他人之酒杯，浇自己之块垒”的人；从来不趋炎附势，也不趋之若鹜。一代天骄成吉思汗“衣人以己衣，乘马以己马”的气度，已经在你身上显现。
人哪，莫为一时贬抑而颓靡，莫为一时欢欣而心醉，死后也不止境。你我的合作，还会很长，很长。你只是先走一步，待你我都能见到成吉思汗的时候，还会合作得很愉快！你搜集、翻译的长篇英雄史诗《迅雷·森德尔》、民间叙事长诗《达那巴拉》等，待我整理后即可出版。等到下一个清明时再叙，还在这个地方。
人无百年寿。
作品有千秋。
你，别了，但没有分手。除了几个儿女，你没有别的积累。除了几卷译稿，你没有别的财富。但你背上的金山，永远是你的，你手中的神笔，永远是你的。笑他世界大盗，也只好望洋兴叹！
今天，我面对松花江，滴泪为酒，研血为墨，自言自语，哭成此文。
秋天伤马，春天伤人，你未到春天就这样离去，也太伤心。
清明祭，以歌当哭。我把这首祭歌，密密麻麻地写在小小的白花上：
落生逢厄运，孤苦背自身。
天赋灵童气，地滋艺魂根，
梦中识半壁，醒悟炼真金。
译著刚半获，病魔大妒人。
嗨，教你聪明的是书，使你伤身的是酒！
老朋友，再补一句吧，白花似舟，在江涛中旋转……
苏赫巴鲁
你姓“高乐特”，古郭尔罗斯人；我姓“敖特流”（[额鲁特），原为西域蒙古人，生长在喀喇沁。
艰难——这一根灵感之鞭，驱使我们走出低谷，以阳刚为主，以阴柔为辅，是我俩寻求的审美意向。
《两只小白鹿》是我俩开篇合作的结晶，《蒙古族婚礼歌》是我俩最高的长城。那时，你我同是长夜辗转，琢辞炼句，闻鸡起而歌吟。确实是“一车之辕不可折，一车之轮不可毁”，同是“每为歌唱，缘事而发，展其翼，驰其情”的人。
记起，你我背起四弦琴，把查干淖尔喻为大唱片，与湖水游转，绕其歌唱。也曾寻觅民歌《龙梅》盛开的花淖尔村，寻其根，觅其蔓，终于查清了一首蒙古民歌的来历；你我用心血浇灌出来的业余乌兰牧骑演出队，尼斯尔玛姑娘也在为你默默祈祷呢。
我的助手，我的族弟，今日呵，以歌当哭，是为祭。
纸上有了名。
雪上有了印。
这则蒙古族谚语，是你从民间沃土中采集起来的芳香而洁白的一朵奇葩。我想，应当把这朵“白花”插在你的坟墓上。嗨，你呀……你没有留下馒头大的坟墓呵，更没有半寸墓碑！
你的骨灰，已经撒进松花江，流进了大海。清明祭你，只能站在松花江边遥看彼世的你。白色的浪花，就是你的名字，也是你的脚印。
都说“天为阳，地为阴，白色为阳，黑色为阴”，祭你，虽然没有斩白马，虽然没有杀青牛，但永存的白纸黑字已足以代之。你翻译出版的长篇《陶克陶胡》一书，我遵遗嘱将它投入大江的怀抱，你等着，与你的尸骨同归大海。“活着，跟着太阳走；死后，跟着江河走”，也是你对我说过的。
江河水呵，你慢慢地流！
老朋友呵，你慢慢地走！
《中国当代民间文学家辞典》已经出版，书中有你的名字。以书当祭，你划着走。传说，海中有座高耸圣洁的“森布拉”山，但愿你能在这里永驻，也算你等我一程。
和而不同为不荀。
死而不亡为不朽。
与你相识之后，我才慢慢懂得：蒙古语里为什么没有“谢谢”一词，因为天知道，地知道，因为“公义”太重了；才初步理解：蒙古语里为什么没有“再见”一词，因为你知道，我知道，因为痴情太浓了。
简言之，你侠肠义骨，驾行而不倦；你从无愠色，不见龃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你从来不是“掠他人之酒杯，浇自己之块垒”的人；从来不趋炎附势，也不趋之若鹜。一代天骄成吉思汗“衣人以己衣，乘马以己马”的气度，已经在你身上显现。
人哪，莫为一时贬抑而颓靡，莫为一时欢欣而心醉，死后也不止境。你我的合作，还会很长，很长。你只是先走一步，待你我都能见到成吉思汗的时候，还会合作得很愉快！你搜集、翻译的长篇英雄史诗《迅雷·森德尔》、民间叙事长诗《达那巴拉》等，待我整理后即可出版。等到下一个清明时再叙，还在这个地方。
人无百年寿。
作品有千秋。
你，别了，但没有分手。除了几个儿女，你没有别的积累。除了几卷译稿，你没有别的财富。但你背上的金山，永远是你的，你手中的神笔，永远是你的。笑他世界大盗，也只好望洋兴叹！
今天，我面对松花江，滴泪为酒，研血为墨，自言自语，哭成此文。
秋天伤马，春天伤人，你未到春天就这样离去，也太伤心。
清明祭，以歌当哭。我把这首祭歌，密密麻麻地写在小小的白花上：
落生逢厄运，孤苦背自身。
天赋灵童气，地滋艺魂根，
梦中识半壁，醒悟炼真金。
译著刚半获，病魔大妒人。
嗨，教你聪明的是书，使你伤身的是酒！
老朋友，再补一句吧，白花似舟，在江涛中旋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