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立在冰块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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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房子的事总算告一段落。
父亲母亲没力气再与姑姑争,姑姑们见我这状况也实在不好再吵吵闹闹。祖母对我素来不理不睬,在我被医护人员抬上担架的时候,她还坐在炕头上抽着旱烟,嘴里吐着一圈圈烟雾。
苯并芘,多存在于香烟烟雾中,那东西,致癌。
我曾经好心提醒,却遭她训斥,后来再见她抽烟,也就只能避之不及。
事实上,我比她更怕她出事。
我知道濒临死亡时的痛苦,也知道被爱人看到时的难过。
就如今天,心胸外科又有人去世了。
逝者家属在走廊里烧了一夜纸钱。
我一夜没睡,就只听着出自他们嘴里的哭声。
一大早,主治医生来查房时还带着困意,他脸上挂了彩,我拖着黑眼圈,别说双方有多狼狈了。
“多注意休息。”他的笑容可掬,可明明颧骨已经肿得老高。
“我万一死了,我爸妈不会这么闹吧?”
“你的身体比他们强多了,一时半会还出不了人命。”
“我知道,我和你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是立在冰块上的,而你们是立在石头上的。”
“什么意思?”
“冰块啊,一年四季都在融化。”
“你还没结婚,净想着乱七八糟的,放宽心。”
“我……能扛到结婚?”
医生笑了,在文件上写了最后几个字,合上文件夹,他一本正经地回答:“好好恢复,你能扛到你孙子结婚。”
原来如此,我的命还长着。
辗转回到医院数次,一次又一次下病危通知,一次又一次康健,似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拉扯着一样,维持着一场不分敌我的拉锯战。
谁人都心知肚明,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来自活人的呼喊。
我始终想看看病房门外究竟是怎样的场景,像是被烟雾熏的窗户看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有偶尔几个瘦弱的身影走过,更偶尔有那么一两张脸向里张望。
主治医生走了,我想趁着房门没关往外看看,可我什么都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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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亮了,然而走廊里却黑的很。
我想要出去晒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