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婚礼被安排在八月底,黎璃的头发长出来之后。
在此期间他们过着一如往昔的生活,唯一不同的是柳千仁和他的父亲带着黎美晴的骨灰回到了上海,黎璃也跟着一道回来了。
对黎璃来说,上海就像是一个裹着糖衣的药丸,你可以触碰它但绝对不能咀嚼它,否则会很苦很苦。上海是她的家,有她儿时的玩伴,也有她大学的记忆;有她拼搏的汗水也有她无助的泪水。最主要的,有裴尚轩。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当黎璃真的站在浦东机场的出站口时,她才真的明白儿时那句古诗的分量有多重。此刻应该高兴吧,毕竟兜兜转转一年多,自己依然活着,比当初医生说的五个月存活率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此刻应该迷茫吧?一年的时间,周围的一切都好像没什么变化,唯独自己像一片秋叶,就要凋落了。此刻应该怀念吧?怀念妈妈的怀抱,怀念小君的出租屋,同时也怀念他。
柳千仁见黎璃面色有些不自然,以为黎璃有些晕机,便去旁边买了些柠檬水。柳叔叔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拍了拍黎璃的肩膀说:“黎璃啊,到家了,应该高兴的。”
“蒽蒽。”黎璃努力报以一个微笑:“柳叔叔,我没事。”
“喝点柠檬水!”柳千仁的速度倒是不慢,没一会功夫便把饮料买了回来。黎璃接过柠檬水,说伸手去拧瓶盖:一下,没反应;两下,没反应;三下……柳千仁终究看不过了,结果黎璃手里的柠檬水,轻而易举的把它打开了。
“谢谢。”
他们看着对方,眼神里有的不只是默契还有对彼此的理解。
黎璃的体力一直不太好,甚至走路都有些费力。这一天她如往常一般任由柳千仁推着轮椅带她在街上闲逛,忽然一则海报进入了黎璃的视野——天空湛蓝无云,树枝斜贯其间,三两点含苞待放的桃花在枝头与天上的飞鸟遥相呼应。一行小字出现在画面正中间:让候鸟有家可归,让家有鸟可待。
“你看。”黎璃回头看了看柳千仁:“这个画展看起来不错,我想试试!”
柳千仁看了看海报的右下角:“候鸟主题画展……黎璃喜欢候鸟就参加吧,但前提是……”
“前提是不许太累!”黎璃就像一只放出笼子的小鸟,高兴的抢过话来:“放心吧,我知道!以候鸟为主题的画展很难遇到,既然让我遇到了我又怎么会放弃呢,对吧?”
柳千仁笑着点点头:“回头让我爸给你准备颜料和画板。想好话什么了吗?”
“还没有,我得再想想。”
“那我们先回去吧,外面有点冷。”
日子就这么慢慢的流淌着,黎璃回上海之后很少出门,一来是体力不佳,二来也不知道可以去哪里。黎璃走到窗前看云看雨看飞鸟,唯独不看窗外的骄阳。人越是到了最后便越留恋身边的事物,也越怕它们一去不复返。周而复始的月落日升让黎璃真切的感受到了什么是生命——就如太阳那样,总有高高悬起的刹那,也有淹没凡尘的瞬间。
只是它来过,人间才能温暖,纵使黑夜里没有太阳的影子,但那一丝余温也证明它来过。
一瞬间,黎璃的脑海中浮现一个画面,一片洁白的羽毛从太阳的方向飘呀飘,飘到了她的掌心,带着候鸟身上独有的香味、带着太阳身上独有的光辉。
就这样黎璃提起了画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