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受苦了！【亲扶人起，拜】幸得先生庇佑，朕方有今日【赐座免礼，又问候近况。正嘘寒问暖，忽有内侍传太后召见。眼瞧这奴才生得尤为可恶，立显不悦】汝等不见朕正与先生商议？【三两杀威棒，戾气才消，又惹贤臣谏。半晌沉默，不纳谏言，语不惊人死不休】太后能废朕乎？【兴致大减，再添几句客套便着人跪安。】

（秋末夜近，风来萧萧，平添寂寥。宫道漫漫，往日熟悉的路途今日却是觉得尽是漫长。鸾驾鸣声，万寿无疆，康健永固，这属于内宫第一人的赞颂祝语，如今听来却尽是凄讽）
（承乾，起承乾坤，这里，自古便皆以血筑，如今，坐在这里的人，脚下踏着的便他身体里流着的，景家满门的血。抬首迈过那一重一重的槛，终于见到镜海天子，自己的亲生儿子，那熟悉的眉眼此时尽有些刺眼）
：皇帝日理万机腾不出功夫，那哀家便亲自来了
（一句皇帝、一句哀家，道不尽的辛酸疏离）

见过母后【依礼问安，起身相迎】儿臣以天下供奉，何事还能扰您亲临？【我自晓得究竟何事惊了凤驾，可又何妨？惊凤驾者——子皇帝臣南轩。让了上座，又接过茶盏亲奉】儿臣近日新得了部《百粥谱》，乃前朝杨蒲州所著，述养生之道。其所谓：“淡泊之中滋味长”，儿臣深以为然。本想着人送与母后，既您亲自来了，儿臣这就献上【惹风雨满城，不如静享桑榆晚年——俱往矣，且看今朝谁能左右吾意！】

（闻言，字字句句，暗暗苦笑，这便是自己亲手扶上位的儿子，镜海朝如今真正的天子，母子相依十数载，如今竟是相见离疏，斟酌玄机，竟也陡生猜疑）
：若是五年前哀家能读读这书，或许今日在这承乾中的也不会是我的儿子，明日灭族的也不会是…
（话未说完，不禁流露出的一丝情怀，只道是不合时宜，然却难以克制，天家与亲情，终究难以两全，当初既是选择了这条路，今日又心生几分暗悔的自己，岂不可笑）
：今日来，哀家就是想问一句，皇帝难道真要诛了景氏九族？

太后慎言！【一语未完便出声打断，神色狰狞。俟退宫人，仍无悔意，反道】若是月前相爷能读读这书……【低若喃喃，心有余悸】若无白照祖，今日承乾中恐为贵妃所出——【怔怔无言，半晌浑似惊醒，厉声怒目】只能是朕，这承乾之中只能是朕！母后——【又如坠梦魇，声声颤栗】若无白照祖，明日人头落地的……可，可就是儿臣啊！
【仍觉后怕。相顾无言，一室死寂，唯闻茶盏轻碰。忽而哧哧低笑——愈是要忍，愈难忍耐】母后宽心，国朝以忠孝治之，儿臣岂会冒天下之大不韪？

（眼见着面前人时而涕厉，隐在袖下的手想抬起，就像儿时般拉住他的手，抚平那些无奈，愤恨，苦楚。可是那如惊雷般的话语，字字钝心，苦涩蔓延全身，却硬是动弹不得）
：他…他是你的亲舅舅啊，他也曾抱过你，也曾带你习武练剑，也曾带你跑马放筝…纵是他犯错，可诛九族…那可是九族啊，景家从此无后啊！
（许久未曾再落泪，身为太后，又怎能轻以泪示人，可今日，却不觉泪已满襟，本是绵绵低语忽转而尖厉泪泣，衣袖扫过间便已是杯盘狼藉）
：如今你乃镜海真正的天子，你成气候了，碍你的你一句话就可除去了。康嫔，那是你的亲表妹，子衿可是你的亲骨肉！深儿，她是你的亲姐姐！她肚子里的孩子，稚子何辜！这些难道你都不顾了么！你便都要赶尽杀绝了，还说什么仁孝礼治，留了哀家也是不过沦为他人笑话，如此便也将哀家除去罢了！

（闭目长叹，只余两行清泪。往事种种，立在心头，五年蛰伏，自己也曾看在眼中。先帝啊，你曾说贵妃宽厚似伪，淑妃跋扈太真，唯惠妃通达，一番担当。如今情境，纵是知晓，可又何以豁达，情法难全，人，终究是自私的）
：废相仵逆犯上，按罪…当诛，其子景垣附逆亦不可免…如此，既可全了你镜海天子的威名。
（似是要将全身的力气掏空才挤出了这一句话。满室寂寂，俯眼望去，那千金膝下，只是已逝经年。二人目光再相交时，只映杀伐果决，不过是太后天子之间的博弈）
：但，哀家不会让康嫔，深儿和她的骨肉作为你这皇位之下的祭奠品。若皇帝执意，现在，便从哀家身上踏过去罢。

谨遵太后懿旨【残阳斜影，映的是跪天子、立太后。母子恩绝，名分尚在，多说无益】儿臣恭送母后！
【拒了宫人搀扶长跽不起，似神游太虚，往昔历历在目——走上了这条路，就不能再回头。挡我者死，哪怕是昨日助我之人！】呵呵……哈哈哈哈哈……【宫人不敢作声唯有面面相觑，只闻殿中人狂似疯魔。分明是开怀，却泪流满面】是朕……朕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