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调的王者，再见

5月9日，马刺vs雷霆，蒂姆·邓肯全场只打了12分钟，0次出手得到0分。他进攻端被完全放空在高位。防守端他也跟不上亚当斯的脚步，任后者挡拆后顺下扣篮。从G2-G5，邓肯总计18投3中，这并不是我们熟悉的稳如磐石的邓肯。19年来，我们仿佛第一次发现，邓肯老了。

13年总决赛的时候，邓肯依旧足以充当第一进攻点，打爆了比他小8岁的波什。在那之前我们就活在他永远不会老的假象里。但人怎么可能违抗自然规律呢？伟大如邓肯也是必然要衰老的，唯一让人疑惑的只是，那何时到来而已？

蒂姆·邓肯到底是年轻，还是老？他会不会老？那和穆托姆博的年龄，以及凯文·杜兰特的身高一样，是NBA三大未解之谜。1997年，邓肯首轮第一位被马刺选中。观众为他的面相惊愕了一番。邓肯的官方年龄21岁，但他不苟言笑的样子，看起来足足有40岁。后来我们发现，邓肯多年以来一直都是这幅表情，一如他的数据一样，年复一年稳定地重复，比每月一模一样的工资单还要无趣。他第一个赛季就是场均21.1分11.7篮板。直到上赛季，他的场均36分钟数据依旧是17.3分11.4篮板。时间仿佛从未在他身上流逝。在叨念了几年“马刺老了”之后，人们态度反转，开始叫他21号新秀，因为他39岁时做的事，和21岁时几乎别无二致。

但真的是这样吗？
刚进NBA的时候，邓肯有飞天遁地的运动能力。那时他时不时在45度高位表演双胯下运球后切入篮下。此外他还能下快攻，运球一条龙反击。在模糊到连人分分辨不出的画面里，他的动作频率就像今天的杜兰特。但随着大卫·罗宾逊被移到高位，邓肯开始统治篮下。他的所有内线技术都像教科书一般完美。奥尼尔送他大基本原理的绰号。
2005年，NBA禁止handcheck。内线巨人开始处处受制。与此同时，邓肯整年都受到脚伤的困扰。慢慢地，马刺进攻的权杖过度给了吉诺比利和帕克。邓肯减少了在低位的进攻，更多给帕克、吉诺比利作掩护，以及拉到高位中投。就是那一年，邓肯场均得分及命中率都跌到职业生涯新低，但依旧有18.6分进账。再到后来，便是马刺的提速，以及本赛季邓肯职业生涯首次在内线充当副手。赛季开始前，他就承诺要辅佐阿尔德里奇。

这是邓肯长青不老的秘诀。19年来，马刺除了gdp+波波维奇铁打的营盘以外，配角和打法其实一直在改变。在前面十来年，马刺一直依赖老将，节奏迟缓沉重。这时候，邓肯是内线核心。大约06年以后，帕克和吉诺比利开始主导进攻。帕克在05-06赛季的场均得分就超过了他。随后，当迈阿密热火引领了小球和三分的进攻狂潮，马刺也卸下了那一批陈旧的零件，换上了莱昂纳德、格林这样的生力军，风风火火地提速投三分

这时候你才发现，邓肯是多么的全面。如果大基本原理指的是他扎实的内线基本功，那这个绰号实在是太低估邓肯的伟大了。邓肯的第一个和第五个冠军相隔了17年。他的统治力跨越了NBA的几轮进攻潮流。邓肯夺得第一个冠军时，联盟场均命中三分4.5次，但上赛季，联盟场均命中三分8.5个。风格嬗变之剧烈，足以杀死一批传统内线。但早在十年前，邓肯就已经在防挡拆时到三分线外一米延阻纳什、麦迪。而那个年代，诺维斯基和丹皮尔会被韦德挡拆后的跳投和突破折磨得痛不欲生。

有些内线是注定为现代篮球而生的——比如德雷蒙德·格林，有些内线在旧时代会更值钱——比如杰弗森、兰多夫。而邓肯适应任何时代的风格，是连接传统与现代的桥梁。你为加内特防守范围从篮下覆盖到三分线外一米啧啧称奇，也为诺维斯基在三分线外百步穿杨赞叹不已，并尊他们为战术变革的引领者，殊不知邓肯除了不会投三分，所有的技术都完美地契合现代篮球风格。

只不过，人们忽略了他这一点的伟大。因为他从来不动声色，表情二十年如一日。科比有一个整个赛季的谢幕演出，但邓肯坦言他不是他的风格。他不喜欢人们过分的关注，一如他并不在意，人们是否注意到他每一次改变做出的努力。

是的，19年职业生涯数次转型，并且在37岁依旧保持着30岁的水准，那是一件无比艰难的事。特别是，他31岁就已经有4个冠军，此后的生涯完全可以进入养老模式。不为人知的是，邓肯一直在带伤打球。 马刺的队医大卫·施密特表示，邓肯膝盖一直有伤：“任何和邓肯膝盖情况一样的人，都不会打19个赛季。邓肯对篮球非常投入。”

但在2012-13赛季，邓肯减轻了15磅的体重。波波维奇透露，邓肯通过沙滩跑，扔铁饼、拳击等方式减重。此外，圣安东尼奥当地记者麦克卡尼开玩笑说，邓肯的饮食就像是一只老鹰的菜单(只吃鸡肉)。 当然了，邓肯只能延缓衰老，却不能逃避。于是，当身体机能不可能避免地下降时，他便靠改变打法，以及经验、意识和基本功去弥补。

为什么有了4个冠军，他依旧要这样过这样苦行僧一样的生活呢？邓肯说，他喜欢跟队友一起坐飞机，一起去客场比赛的感觉。他纯粹就是热爱篮球。

所以，说回最前面的问题，蒂姆·邓肯，他到底是年轻，还是老呢？他大一时就已经可以进入NBA，但为了完成心理学学位，他一直等到大学毕业才参加选秀。这在今天，他等于放弃了一千万美元。还没20岁，他就像中年人般自律成熟。但在38岁的时候，他的赤子之心依旧没有变。在奠定了历史第一大前的地位，赚到了上亿美元以后，他依旧像新秀一样努力。他不为金钱和荣耀，只是为热爱而打球。诺维斯基在采访中说：“他（邓肯）永远只想着赢球，从来不会想着为自己打造品牌，这就是我最钦佩他的地方。”

并不是热泪盈眶才叫青春，也不是莽撞热血才叫年轻。不忘初心，便始终都是年轻。悲哀的是，多少人把放纵当热血，并把早熟和自律当做陈腐来嬉笑。岁月还未过多流逝之前，他们的身体和精神就已经被掏空，提早告别了青春。

奈何，人们更愿意用数据、奖杯去衡量你的伟大。从这一秒起，舆论提起邓肯，便口不离“历史第一大前”、5个冠军、以及“20+10常客”，一如大多数人提起企业家，首先说到的便是他在福布斯上的财富排名。至于邓肯在几轮战术潮汐摆动中不动声色的转型，提前七八年功成名就后，依旧像刚入联盟一样自律，在光怪陆离的时代剧场里依旧保持纯粹的个性等等伟大的细节，则会被淹没在浮华的地位争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