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天地之大,何处为家?”
“天下之大,四海为家。”
看着须发皆白的老者笑着捋着自己那长长的胡子,他便知道,自己是入了门了。
“从此之后,你便舍去了俗家姓名罢。咱这一派向来随性,你便替自己取个法号,别劳烦为师费心了。”说着老者便倒在庭院中一旁的躺椅上,眯着眼舒服得开始哼哼。
想来他师承这派皆是算尽天机,那他便叫无问吧,取天下之事皆知之意。
只他现在不知道,虽这天下没什么能瞒的了他,可他这穷其一生也没能解开一个那问题。
贰
“你出师了,下山罢。”
这是他师父在弥留之际给他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便与世长辞了。无问随着他师父的意思,在这山间寻了个还算不错的穴位便草草下葬了。
然后这个尚在少年的小道士便背着他的全部家当——一身换洗的衣服、一块罗盘、一柄拂尘、一把利剑、几块干粮,下了山,入了世。
这小道士刚入世时便恰赶上了一户有钱的老爷纳妾,为什么说是有钱——光看那纳个妾还要布置的排场便知了。
如是看着,无问心中也是感叹:难怪他师父有那“天地之大,何处为家”的问题了,这一番富贵趁得他还真是寒酸不已。
无问身上没银钱,又是个初入世没名气的,纵使他有算尽天下的本事,也招不来一点活计。再加上他这一张年轻的脸,纵是找了份点穴算命的活计人家也还担心他没那个资历。
“唉——难哟!”叹了一声,无问便趁着大家都凑这位老爷纳妾的热闹找了位约莫四五十的妇人问道:“大姐,您可知这有谁家招小厮的?”那妇人见他张着一张纯良的脸,便道:“喏,这纳妾的老爷家便招,你倒可以去试试。”
谢过这位大姐,无问便一路跟着这娶亲的队伍想找到那个老爷的府邸,也好自己去应招。
却不想第二日来时便被人套上了布袋一顿好打,只听他们还嚷道:“如今我家老爷娶了这白小姐做了侍妾,你这贼子便绝了心思吧!也不好好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行,还想和我家老爷抢!?”
这些人下手还真不轻,也幸亏没堵他嘴,让他有了辩解的机会:“哎呦,各位大哥,我可不是那不知死活和老爷抢人的!咱是仰慕老爷风姿想在老爷手下讨份生活的!”
众人听他一说,也纷纷停手,一人扯下他头上的布袋,“哎呦”一声,又道:“还真打错了,我见过那小白脸,不是这般模样。”
也因这一出乌龙闹剧无问也入了这沈府,做起了一个在厨房跑堂打杂的小厮。
叁
在这府中没几月,银钱却攒了不少,无问一边感叹那老爷对下人的大方又一边唾弃那老爷的好色——导致自己被打的那位白姨娘是这位老爷娶的第十三位侍妾了!
这天老爷带着一堆夫人仆役们出了府,那白姨娘却不知为何失了宠没有跟去,无问便决定去“好好”拜会这位让自己挨了打的夫人。
这一见不要紧,要紧的是现在无问瞧着那位姨娘直接捂住了自己的小心脏,直道:“哎呦呦,这气韵,这身段!小爷我都要动凡心喽!”
这一说也不要紧,要紧的是这白姨娘听见了这小子的言语,一时间一双妙目便是含嗔直直地瞪了过来,又道:“你这下人好生不要脸,不怕我等老爷回来禀了老爷把你打出府去!?”
无问却也不惧,直道:“老爷会不会把我打出府去我尚且不知,只是小的我出来府上便被认做了你的旧情人让老爷的手下毒打了一番。”他这么一说,白姨娘面上也是一晒,想来是听闻了这一茬,有些理亏也便没了言语。
“行了,既然罪魁祸首长得这般俊俏小的也不敢记恨,如此小的便回去做活了。”无问看着美人写满尴尬的脸,道。
谁知那美人却道:“你挨的那顿打是我对不起你,若是不嫌弃便拿了我这一簪子做赔礼吧。”说着便从自己头上抽出银簪递给无问。
结果美人递来的银簪,无问便又开始了调戏:“怎么,美人还真看上小爷我了?”
如此一问,无问便赶忙溜了,只听美人在后面又笑骂了几句心中还真有几分动荡。
结果第二天美人便寻到了厨房,直点明叫他。无问出去见美人不同于昨日打扮的素雅,今日装扮的倒是娇艳。把他领到自己的房中,无问感叹了一下这位白姨娘的“豪放”便听美人哭诉道:“我虽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可也算是个要脸面的小家碧玉,只是这位沈老爷贪图我的美色,强行把我纳入了府中……”一番下来皆是诉苦。
那细细的哭声无问只觉得自己的心肝都要碎了,免不了出言安慰着。一来二去无问倒是真对这位白姨娘动了真心,只想着自己寻份大活计有了钱之后也便替这白姨娘从这老爷手中“赎了身”。
只心中这一份真情没持续多久便被一众家仆的毒打驱了个干净。打他的原因也和上次大同小异——老爷不在便调戏白姨娘,还贪钱拿了人家的银簪!
好嘛,这倒全是他的不对了,无问感叹了几分美人心海底针,便被一众家仆打出了府去。
又恰好天正降着雨,无问便成了那落汤鸡。手中攥着那银簪却是笑得惨淡,原自己的这一番真心只是人家争宠的手段!也不想想自己浑身上下除了这一张脸,哪里入得了人家的眼?只可惜脸不能当饭吃,正如穷小子不能托付终身一般。
随手扔了那被自己当做是定情信物的银簪,无问便背着自己的小包袱寻落脚的地方去了——情都没有,何来定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