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巫山签
燕凌姣这样徒步行走整整三天了。
风餐露宿,昏昏沉沉,不休不眠。
她极不合脚的鞋子上沾满了混浊的泥与土,还有血泡被磨破了的水。她怕单雨童送她的新衣服弄脏,思来想去,还是怯怯的换上了之前闯荡江湖的侠衣。
袖子又被树枝挂烂了,里面皮肉留下的伤痕狰狞可怖,好不容易蓄起的一把长发又给随身的匕首割断了。
燕凌姣拖着沉重的身子,登上了一座高山之巅。
“无念大师,弟子有一事不明。”
智者端坐在佛堂之上,并不看她。
“像你这种为情所困的女子,我见多了,也就不太想搭理了。”
“遇顺境,处之淡然,遇逆境,处之泰然。这么浅显的道理,我既使懂得,也不能心无二念。”燕凌姣抬起头,脖子上未愈合的伤口拽得生疼,她还强迫自己仰视他:“无念大师,有一纸签文,我不解其意,可否为弟子指点一二?”
“你自己都说过,不是不懂其意,而是不愿泰然处之。姑娘,我说的可有错?”
“……没有”
“你此行至巫山,可曾告诉过你的郎君?”
“不曾。我瞒过了他,但我的消失不会给他带来影响。”
“此话怎讲?”
“大师有所不知,我的夫君本就心有所属,我不过是强拆了一断姻缘。而那签文上'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一言更如同醍醐灌顶,我强求了他一年有余,如令人更是有愧,现在我执于不放。”
“你为何不放?”
“我放不下,我仍爱他。”
“原来如此。”
哗的一声,堂门突然打开,那紫发女子正端端的走了进来。
“大师近来可还安好?”
“不太好,食不果腹,饥寒交迫,却因看破红尘而受困于此,实乃怪哉!”
“我倒很好,一年前我不辞劳苦来寻找大师,因为我所爱之人和别人终成眷属,现在看来,一切不过有缘无分,天命如此,无须刻意为之,故顺其自然。”
“世人都道我无念善解巫山签文,现在看来不过是自个儿走出心结,和我无念何干!真是白白浪费了这大师的称号喽!”
玄霜向无念大师拜了又拜,而后冲燕凌姣微微一笑:“燕姑娘,可还安好?”
“也是不好,有时觉得于你有愧,便心辗转反侧;更有时反复摸索那支兰花簪,就心魔难熬。”
“你说的是那支白色的簪子吗,那是墨关一时顽皮拨了去强塞给单公子,并非什么信物。不过一件死物能让燕姑娘介怀如此之久,看来实属我的过错。”
“实在言重,论起过错,我占了大头。”
“燕姑娘,如今我已找到了归宿,或许单公子并非我的良配,话无多说,咱们就此别过。”
玄霜对燕凌姣轻轻颔首,推门而出。
“你现在还有什么未解的困惑吗?”
“已消了大半,或许有些因是自己亲手种的,结出的果子不管是酸是甜,都要一人承担。”
“你若是这样想,也不枉你亲自来的这一趟。老衲突发奇想,想为你的签文再补上一句,你看如何?”
“无念大师的提笔,本是千金难求,今个我也算是有福之人了。”
“哈哈哈,不敢当,不敢当!”
“终有弱水替沧海,再把相思寄巫山。”
玄霜离开了无念堂,轻轻紧了紧外衣,毕竟高山之巅的温度太过严寒。
“雨童,你不远万里把我从黑肱大师那叫来,就是为了燕姑娘吗?”
“……”
单雨童并没有立刻答声,山下一片苍茫的暮色,他观望的出神,良久,才淡淡启了语调:“你还是决定了吗?”
“古佛青灯,粗茶淡饭,一生伴于其中,也未尝不可。”玄霜走至雨童身旁,与他并肩看落日余晖:“在此之前,我有个不情之请。”
“嗯。”
“帮我放下捆起的头发。”
单雨童踱到玄霜的身后,摘去了白色手套,一根丝一根线,慢慢地看着紫色的瀑布泻下,就重新站回她旁边。
“谢谢。”
玄霜突然泣不成声,她也是俗世中的女子,但是现在却没有一个合适的肩膀。
转过身,与曾经的人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