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身后狼身蠢蠢欲动,没有立即扑上来怕也是保留着最后的忌惮。
天地之大,何处为家?
有情之处,便为家。
她满足道,“狐于,现如今我有家了。不如你做我的哥哥吧,这样一来,我便连亲人也有了。”
话毕她深深得望着云湄,良久,凝眉轻叹一声,“又是新的一天了……”
远处陡绽霞光,她黑色的眸子却是罕有得深沉,良久,悠悠感慨道:“从前我总觉得没有人可以及的上他,记忆里他是那样风神俊朗,英姿勃发。……他们都说爱我,不惜花费重金、更有甚者闹得家破人离,千方百计想博我青睐,但我不是不知道他们心里都是怎么想我的。如若有人看着我一路走来,或许会叹我一声顽固不化……没几个人看得起我,我不在乎,纵使我卑贱如蝼蚁,可蝼蚁也有它看似渺小得信仰。那便是我心仪的男子,他必当有着睥睨天下之威仪,也自当担得起“英雄”二字。这应是我心爱之人本该拥有得气度。”
垂下眼瞧着狐于肃然的神情似是在认真聆听,方续道:“然而当他将我一针一线亲手缝给他的香囊不屑地丢在地上时——那是他欣然接受过的东西,末了却像扔了一张没了用处得废纸般的轻描淡写,我方才醒悟,那都是骗我的,原来记忆里他的气度都不是给予我的,真心更不是给予我的。我犯了如此荒诞的错误。我的“英雄”,最要紧的不是他具备着称霸武林天下的能力,要这些有何用?最要命的是他爱我的一颗赤诚之心才对。这样的大“英雄”,心中无我,又怎能自欺得称作是我的。现如今仔细回忆一番,才发觉他在我的面前竟从不曾拿出英雄的一面来,我曾怀疑他许是没有这种风度,现下却终于了悟,他不是没有,而是将这一切尽数给了别的女子。这世上最可悲的,莫过于那人的确是心中所寻得英雄,他却终归只肯做别人的英雄罢?努力了多少次都没有用……那就算了吧。”
歇了歇,她将一双不再白净得脚丫伸出崖边,满是轻松的荡了荡,声音却逐渐虚浮:“事到如今,我连想恨着谁都觉得力不从心。时常有人说,不爱,便是恨也是好的。的确,无论爱恨,皆表示牵挂着对方……到头来我终是争了回气。”
言罢她用极慢的速度,吃力得抽出身后饱含灵气得长剑,一系列动作没了往常的行云流水,微喘一阵后示威似的搁在身边,如愿对几步之遥的孤狼起了震慑作用。松开手,她侧头望向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孤狼,眉间生起一丝薄怒:“你安分点,让我好好把话说完,不然连一口肉都不留给你。”
那畜生似是听懂了一般,悻悻然哀嚎了一声。
回过身,她继而自语到,“不然,以后想说也再没有机会,”自嘲中却尽是笃定,“更何况谁会愿意听我说呢。”
垂下头,不忘在身侧揩了揩手,后一寸寸得摩挲狐于不完美甚至已然干瘪的面颊,末了她虔诚的将头附在他的耳际,悄然叹道:“傻瓜……你怎么会认为配不上我?你是这世间——最最英俊得男子。”
仿佛仍像生前那般,狐于扮作的憨实大汉偶听人夸赞羞红了双颊,忸怩了半晌才小心试探道,“此话当真,姑娘不是骗我吧?”
冬鱼缓缓埋向他不再温暖的胸膛,偏头安然的注视着缓步踱向他们的孤狼。
声音渐沉:“当真,我没骗你。”
再也分不出一丝气力。她不再颤栗,不再挣扎,不再害怕。
那一刹那她贴着狐于冰冷的胸膛,恍惚间她觉得通过这层薄壁便能传达她内心暗潮汹涌的情愫。有暗香浮动,她不记得这些话是否曾说出口。
“我所听过的话里,最不负责任的字眼就是“来世再聚”。这一世的缘分已不知是耗费了几世得福气……不过,如若真有来世,我倒是有个不情之请。我只希望你别再遇到我了。下一世,你要找一个爱你的女子,一个真心实意爱你的女子……去做她的英雄。”
红纱带过点点沉砾,自崖上缱绻而下,而一滴咸涩的液体便隐在了漫天灰烬里不见了踪迹。
天地尽头,红尘末路,仿佛只剩下一句尚不完整的问话。
“你怪不怪我?”
怪我分了你那碗孟婆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