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十月初的稿子忘了搬
<默城>
默城的特色简单而富有感染力:城内人从不开口说话。也许你会奇怪,“如果人失去了语言能力……?”;但是每一位从默城经过的旅人都在心里默默地知晓着一点:默城的人们并非失去了语言能力,相反,他们把语言掌握得很熟练。但是在一个不存在能发声的语言的城里,人们又怎可能把语言掌握熟练呢?——答案也许是,默城的“居民”们便是来自四方各地的互不相识的人们,他们因为某种共同的缘由来到此地,停留一段时间,再离开:仿佛永不停息的无序但有规律的潮汐,来了又走,在岸与海间有意或无意地流动着。
没有具有声音的语言的城:这个城是安静的、肃穆的、庄严而祥和的,它让每个来访者自觉地与它一同沉默下来,如同沉入一潭深邃的水中,连波纹都随着声音销匿了。
库洛和月的脚步声轻轻地从这里响到那里。月望望四周,被每一个发出声音的事或物,比如岸边女孩洗衣服的灵动的水声、街上孩童追逐打闹时急促而快活的喘气声、老人家微笑着向屋檐上投去玉米粒而后玉米粒被鸽子啄食的笃笃声,等等,吸引着。——也许不需要言语。——他想。——也许,每一个事或物都有独属于自己的言语。
月看向每一方事物时的目光很浅,但很远,像无声的水痕从无尽遥远的岸上拂过,没有重量地驻足一会儿、思索一会儿,再与世无争地离开。这时月的眉心起了一个很细微的弧度,若有若无的,如同万尺水面上某处的一个小小的静默的漩涡,让人察觉到后不知它是否真正存在着。但是库洛看见了,库洛很确定地、不假思索地确定着,“它是存在着的”。——而且代表着“疑惑”。——库洛想。
库洛顺着月的目光看过去:城里的每个屋檐上都有雪白的鸽子,他们列成一排,像一堵热闹而无言的会动的白墙。他们偶尔咕咕咕地叫着,按照以下的规则:某一只发出一个短促有力的声音了,所有的便一同沉默,给人留下一段充满好奇与哲思的声的空白;然后在最不可揣度的下一个时刻,会有另一个活泼、沉稳地再发出一声“咕”,或“咕咕”,或者“咕咕咕”,好像是在长久思索后,回复长久静默前的那一个被遗失掉的问题;而全体成员全神贯注地听它发完了这个音节后,又会继续心满意足地陷入下一段沉默。
库洛浅笑着,再次看向月。月的神情好像与之前不同了;又好像仍一样。
“我猜,月会喜欢这些鸽子的。”
库洛并没有说话。他把这句话写在纸上,如同城里每一处所呈现的那样:如果必须要使用语言,人们会选择用纸笔交流。于是这个城把它的无穷的思绪都简要洗练地记录在纸上,以防这些思绪从口中吐露出时失之于繁琐冗长;也以防某些太重要的乍现灵光随着声音的消逝飘散在风里,然后就找不回来了。
月看见了这句话。月的眼睫微垂了一下;他眼中的某种光,安静地暗了片刻,再重新闪烁着。
“而且我猜,月不知道、并且正思索着,我这句话是什么含义。”库洛继续写着。
月静默地把视线从纸面上收起,望向无尽的蔚蓝天空。
——而且我猜,这是“是的”的意思。——库洛笑着。
月听见沉厚的铜钟声。他望向四周。他没有找到钟声的来源。钟声意味着时间;钟声很简单,很单调,但它最直接也最含蓄地意味着时间。
——其实,这个城所需要的,应当不是完全的“沉默”。——月想着。——一切事物都在发出它应有的声音,除了人的言语。
“但是人的言语,并不是‘应有’的。”库洛递过字迹。
月飞快地眨了一下眼。
“我猜错了吗?”库洛微笑着。
月盯着纸面上被划去的、他并不知道原本是要写什么字的某个笔画。
“这座城的鸽子都好似懂得了城的真谛:言语的价值并不全在于它振动空气发出声响时的‘有形’,而更在于无形沉默之中达成的某种和谐,以及”
这句话没有写完。库洛思忖了一会儿,还是把它递给了月。
月默对着那句在他心里已经完整补全的话,然后抬起眼,看着库洛。
库洛笑了。
“所以我想,月很适合在这里生活。”
月垂了垂眸,看着脚下生机而宁静的土地。
——所以,选择沉默——城里的人们选择了沉默。——月想。
月的眼帘一垂,再一开,平静地映照出城的每一个角落。
——就好像是沉浸在一潭苍蓝深邃的水中,连波纹,都安安静静。
-Fin-
“默城”,不只是“静默”。
……因为表达能力有限,在此我无奈地“说破”一下:
这一篇想表达的东西,是“城”与“旅”的二者的结合(整个集子里的所有篇目都是如此的结合,“城”是环境、“人的群体”;“旅”是旅人、“独特的个体”):前者是城(人们)的“静默”,后者是对月的性格的描摹。(没有人看出来后者对吧……)
尴尬的是,书写手稿时我认为“城”被搁置在一旁,着墨太少,而“旅”写得恰好;然而打电子稿时加上一部分内容后,我忽然觉得,明明是“旅”被搁置了。而且最后的收束完全没有收好,像还未结局就戛然而止。但是我想说的又已经在一片朦胧抽象里说完了。……
笔力急待提升。(´・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