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少年。
面容憨厚，眸子晶亮，脖子上挂着一个银项圈儿，亮闪闪的，在月光下漂亮极了，就像——
就像他手中的那把钢叉一样。
我像往常一样，钻入瓜地，寻找着熟了的瓜。
“嘿，找到你了，偷瓜贼！”
响亮而带有一丝稚气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伴随着利物破空的声音。
矫捷地往旁边一闪，回头便见着那少年举起钢叉狠狠刺过来。看到那狠劲儿，心中一悸，随即便是庆幸——
还好躲过了。
之后便歇了偷瓜的心思，跑回了山上。
本以为他只会在那里守一天，没想到他一守便是一整个夏天。
每天都是和他斗智斗勇，想着怎样才能保住性命，偷走那些香甜的瓜。
再后来，他便熟悉了我，我也认识了他。
我听见其他人唤他“闰土”。
真难听。第一次听见他名字的时候，我嫌弃地撇了撇嘴。
他每隔个几天，就会装作没看见我的样子，任我偷走一个瓜。
嗯，只能拿一个，多拿他就又要刺我了。
就这样过了很多年。
他从一个少年长成了一个青年。
脸被太阳晒得黑黑的，遇见人便会露出憨厚的笑容。
眼睛还是那么亮，银项圈儿依旧在闪着光。
又过了段时间，他结婚了。
我有点难受。
他晚上不再守着瓜田了，我要从山上跑到他家后面那片玉米地才能看见他。
我看见他妻子带着他儿子来给他送饭，他儿子很活泼，长得也像他。
我看见他妻子温柔地给他擦掉额头上的汗，眼中是我不懂的情愫。
我看见他在他妻子颊上落下温柔的吻。
他现在过得那么好。
他不会记得小时候，有只猹老爱偷他的西瓜。
又过了很久很久，那片瓜田换了主人。
那也不是瓜田，而是玉米地了。
闰土也老了，眼珠子开始有些浑浊。
在那个冬天，我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快动不了了。
突然就很想看看他。
看看他带着皱纹的笑，看看他似乎依旧明亮的眸子。
艰难地到了他家院门口。
那把钢叉靠在院墙上，上面已生出了锈迹。
我躺在阶下，喘着气。
没力气进去了。
也不敢进去。
我迷糊中闭上了眼，依稀听见了清脆的童音——
“爷爷——这儿有只，有只死猹。”
厚重的脚步声响起，我感觉自己腾空了。
“诶……这猹，怎么那么眼熟呢……”
他的声音。
我安心地睡了过去。
唔……也许就醒不过来了吧…

已阅留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