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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在天涯想你 ----泉水☆冰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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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为了纪念一个人的文字。 

其实我们都一样,在天涯想一个人,一想就是永生,一想就是千年。 

然后,我们想得泪流满面,却又无能为力。 

【插·楼·者·X】 

 
 
  
 作者: 泉水☆冰冰 


1楼2008-09-14 21:35回复
    除此之外的时间,父亲地我极为宠爱,他带我走在洛阳的街道上,为我买很多我想要的东西,见到我们的人都对我们慈眉善目,喜笑颜开,他们的声音和洛阳的繁华纠缠在一起,由远及近,层层起伏地对我们说,你们看,他就是洛阳的神医苏大夫和他的女儿苏水染。而我的父亲,在面对他们的时候,总是有一张神医应有的脸,面庞冷漠,没有笑容。他拉住我的手,带我穿越过层叠人群,表情上露出莫大的不屑。 

    后来有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使我的父亲在众人面前变得不再温和的原因。我一直以为这与他是神医有关系,但是很多年之后,在望风崖上遇见那个人开始才知道,也许真相并非如我所想的那样,它究竟怎样,也只有我那个死去的不会再说话的父亲才会知道了。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已经和我的母亲离开洛阳城了,在去往人间极乐望风崖的路上,听闻了关于苏神医全家被毒死的命案,奴婢,仆人,无一幸免,简直就如同是被仇家洗劫了一般。而事实上金钱,贵重东西却一样都没有少,也没有任何人闯进经过打斗的痕迹,仿佛是一夜天降的灾难,苏家变成死人沉睡的圣地。 

    天亮以后,这个传得飞快的消息,很快震惊了整个洛阳城。 

    我和我的母亲都没有看见这场意外的灾难,我突然觉得很庆幸当初我做出这个逃出苏家去隐居的决定,而我更庆幸我的母亲为了来追寻,和我一起出了洛阳城。结果第二天,就传来苏家被灭门的消息。一路上到处都是行人绘声绘色地描述,苏家的人一夜之间都莫名地死去了,这个世间再也没有了苏神医,再也没有了苏水染,我被这些流言传述着死去,即使我还活着,也不会有人认为我是那个神医的后代苏水染,我将成为一个普通的女子,即使我说起我叫苏水染,他们也只会当我是同名同姓的人,我将不会再被世间任何人再记得。我的母亲在听过这个消息时,连哭都没有来得及就昏了过去,我趁此机会,买了一辆马车,拖着我昏迷不醒的母亲,快马加鞭,连夜奔跑,来到了人间极乐,望风崖。我之所以这样做,也不过是觉得没有再回洛阳苏家的意义,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以为苏家人全死了,莫名的中毒身亡,我想我应该让他们这么以为,让他们高兴自己的计划得逞,苏家再也没有了血脉活人,不然,我们回去,只有死。 

    我不止一次地猜想过别人要灭门苏家的原因,或许是我父亲年轻时结过仇的人,也有可能是被父亲拒绝救治的不计其数中的一个,又或者这个人的杀人根本就没有目的,只是单纯地想要杀人。反正不论是上面我说的哪一种人,他们一定都是手段高明,武艺超群的江湖人士,不然,不可能在毫无声息间杀死苏家上下一百多口,却没有惊动外面路过的任何人,甚至也没有可能用毒药骗过我父亲那极其敏锐的五感。 

    我把我的猜测说给我的母亲听,她却只是目光空洞,坐在望风崖上,看洛阳所在的方向,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表情,但是她没有哭,自从来到望风崖上就没有再哭过,她开始变得木讷,呆滞,长久地坐在望风崖上,我和她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我有时候会担心,她终有一日会变成望风崖上的岩石,守着她的洛阳,永生。 

    我的母亲,从来都是这样,没有办法像我一样,沉默地接受这个事实,在抵达望风崖的山角下的时候,她扯住我的衣襟,对我吼叫,水染,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我们回洛阳,我们应该回洛阳,苏家还需要你,你爹还在等你回去的。我听着她的话,沉默不语,只是盯住她长苍白的脸,看着她。她继续说,水染,好孩子,我们一起回洛阳吧。我终于忍受不了我母亲这样日夜疯癫的状态,对她说,我们回洛阳哪里?回去洛阳干什么?告诉仇家苏家还有活着的人,为苏家大院多添两具尸体吗? 

    在我说过这句话之后,我的母亲就变得动作僵硬,抵达望风崖后就坐在那块岩石上,目光呆滞,看洛阳所在的方向,即使白雾缭绕。我以为她在以后漫长的生命中都会这样度过,而为我自己所好所的恶毒的话追悔莫及,可是,一个星期的天亮之后,她就从那块终日坐着的岩石上失踪了。我说的失踪是指,在望风崖上再也没有见到她的身影了,她收拾了她简单的行李,连夜跑出了望风崖,狂奔向那个已将苏家快要忘记了的繁华洛阳。也有可能她的失踪并非是我所想的这样,她不过是在望风崖上,在我的视线之中消失了,找不到了,她有可能现在就在望风崖上可以望得到的某个角落,或者是她过惯了原先苏家的奢华生活,不习惯这里的简陋,就义无返顾地走了。总之,不论是哪一种失踪,有一点是不会变的,她抛弃了我,不再想看到我,选择了自己的方向,所以她才没有和我说,以至于她连夜奔跑。我想,她大概再也不会回到这里来了,甚至会迅速忘记会这里的路,再迅速忘记这里还住了她的女儿,最后她回忘记世界上苏水染的存在。不论如何,结局都如她所愿,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她,她也不会再见到我,但是我相信,她一定还在这个世间的某个地方,安然无恙地生活着。只是那个地方繁华美好,她进去了之后就在里面迷了路,她迷了路之后,就像是洛阳要应付各种武林纷争和朝廷内乱一样繁忙了起来,于是,她就忘记了我。她一忘记我,我们就不再属于彼此。 

    她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有几次我都想回到洛阳苏家,去看看那里的情况,可是我没有一次真正去了那里。我怕,如果世间那么多人,全用传言欺骗了我,我回到苏家,发现一切完好无损,我的父亲就一定会在我逃走之前抓住我,在大庭广众之下训斥我,苏水染,今天你怎么没有好好念书。他一发起脾气来,有可能会扇我两巴掌,让我跪在苏家大门前反省,任由路过这里南来北往的人指点议论,成为大众面前苏家的耻辱。 

    因此我最终还是没有回苏家,我在望风崖上开起了药店当起了大夫,我用我平凡的医术治疗极少路过这里的人。我渐渐的变得和我的母亲一样,沉默少言,默默无闻,偶尔会有人问起,姑娘你如此精湛的医术,为什么在这荒山野岭当了大夫。而我的态度,像极了我母亲当年,看着他们,沉默不语,只是微笑。他们也从不多问。


    3楼2008-09-14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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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为我会在望风崖上这样平凡无能的用我的医术度过余生,最后死在这里,没有人发现的死去,也更不会有人处理我最后衰老的,难看的尸体,多年以后这里只留下一具辨认不出面目的白骨,孤独地横在这里,被偶尔路过的人发现,他们不会知道这就是曾经名满天下苏神医的女儿,我终将被人当成一具普通白骨一样对待,死去之后,不论是名声,地位或是我最珍贵的回忆,都不会再有了。兴许我还会出现在多事人的茶后闲谈之中,人们说起我,大概也只会说,望风崖上有一具白骨,无人处理。如果他好心一点,或许还会在这话后多加一句,我埋了她。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什么可议论的话题。我只是白骨,仅此而已。 

      可是,很多事情总是出乎人的意料之外,我的生活也终究没能如我所愿地趋于平静。因为,在我想到那些关于未来生活的片段时,沧海背着他那时候爱得死去活来的心上人颜白,上气不接下气地来到了我的视线之中,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姑娘,不论如何,请你救颜白。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在自己搭建的看起来不堪一击的棚子里整理从山崖上采摘来的药材,飞鸟从我们的头顶铺天盖地的飞过,彼岸花开得正值荼靡,硕大而鲜红,如同黄昏时天空渲染的颜色,仿佛预告着这个故事的结局一般。我停下手中的动作,沉默地看着这个隐忍俊美的年轻男子,然后缓慢地转过身来对他微笑,说,我为什么要救她? 

      他似乎没有想到过我会问这样的问题,转为呆怔,他说,医者父母心,为救天下苍生而学医,救生命正在垂危的人需要问原因吗?难道你忍心看着有人死在你的面前吗? 

      我对他的这个答案极为不满,并且有些嗤之以鼻的感觉,我根本就不是为了救苍生而学医,苍生也根本不需要我去救,更何况我现在没有了父母,怎么会明白所谓的父母心。但是,我终于还是在他如同泉水般清澈松弛的眼睛中,看见了他的悲伤,我说,你把她抱来我的房间吧,我的确是没有办法忍受有人死在我的面前,我却无能为力。 

      我之所以这样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死亡,在苏家的时候是这样,因为父亲从来没有医死过任何一个人,那些濒临死亡的人很多次被抬进我们家的大门,在我父亲的治疗之下都能够健步如飞地走出去:苏家灭门的时候也是这样,世间的人都把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好像他们都亲眼目睹了事情的全过程一样,他们都说,苏家一夜之间,上下一百多口,无一幸免的死了。我甚至都没有见过他们的死去,只是江湖上所有的人都说他们死了,他们就真的死了,而我必须无条件的相信他们所说的这些话:我有时候也曾猜想过,是否我母亲的离开也是如此,她知道自己要死了,知道自己的女儿从来没有见过死亡,所以她很仁慈地连夜离开了望风崖,去外面找一个适合死的地方,当作是她留给她女儿最后的照顾。总之,我就是被仁慈眷顾着,没有见过一次真正的死亡,来到望风崖之后就更是没有,它只出现在众人的描述之中,对于我来说还太过遥远。所以我没有办法看着这个身中剧毒的姑娘,死在人间极乐望风崖这片净土,更加没有办法看着她因这些毒渗入五脏,最后面色青绿地死在我面前。更何况,有个面目清秀的男子,为了她而不顾自己的尊严跪在我的面前,他低下头说,请你救她。 

      沧海一直都是这样子的吗?是啊,他只要是在面对颜白的问题就会变得这样,名利,金钱,欲望,甚至是他的尊严。我难以理解为什么他会愿意为了她做到那种地步,就像是我不理解为什么我的母亲会为了一个不爱她的父亲日夜操劳奔波一样。当我问起沧海这个问题时,他正坐在我身边,帮我整理药草,一一归类摆放好。他对我的问题似乎有些难以相信,他说,难道爱情还需要理解吗?我沉默的看着他,等待他接下来的话,他在我灼热的目光之中似乎有些不适应,终于说,你一定是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呆得久了,于是你就忘记了人的感情。不如这样吧,等颜白恢复之后,我带你去趟洛阳。 

      后来,我多次回想到沧海对我说这句话时的细节,日光毫不偏斜地照在了他的身上,他在我搭的简陋的棚子中坐着,透过头顶稀疏的稻草,抬头仰望这里的天空。他的一袭白衣融在了望风崖终年不散的白雾中,似乎在渐渐消退,不可触及。他说,我带你去趟洛阳吧。于是我在这望风崖上从未整理过的萋萋芳草中,在天空中飞鸟悲凉的嘶鸣声中,对他毫不犹豫的说,好。我就这样简单草率的跟随着这个来路不明的人,又回到了那个曾经的洛阳。


      4楼2008-09-14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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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之所以在洛阳之前加上曾经,其实是因为洛阳还是洛阳,它还是保留了它原来的样子,存有着它当初的形态。即使这里的人们渐渐用勤奋将这座城市的空虚填满,它也依旧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改变。它和所有建立起来的大城镇一样,有笔直的街道,繁华的居所,喧哗的人群,人们从这里经过的时候,都会被这里的东西吸引。但是后如我之前所说,洛阳城要忙于处理各种棘手或是不棘手的问题,你一旦离开它就会迅速忘了你,就像是忘记那个苏家一样,毫不在意,将它们迅速地从这里完全抹去。现在即使你从南到北,从西向东穿越整个洛阳的大街小巷,特不会再发现有人在茶饭之余提及苏家的任何种种,取而代之的是,望风崖上有个医书高明却来路不明的女子,到那里经过治疗的人再疑难的病症也全都转好了。或者他们谈论另外一件事,他们说洛阳城内又有个年轻的姑娘死了,死于中毒,下毒的人手法极其高明,甚至没有惊动任何侍卫随从和喊更的人。 

        我被他们议论的这些话题所吸引,想起那个时候苏家灭门时也是被他们这样谈论,仿佛是突然之间死去的,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现在他们又回来了,回到了洛阳,用同样的方法杀死更多的人,可是没有人能够抓得住他们,洛阳城和城内无能的人们一起议论说,他们莫名其妙地死去了,除非是神,不然没有人能够做到这种地步。我对这种想法,只有嗤之以鼻,却无能为力。当然,我从来没有向沧海与颜白提起过这些话,洛阳的纷扰和争执都已经跟我再也没有了关系了,它如今对于我而言,不过是座空城,我们每天所做的事也只是一次一次地走在洛阳繁华的大街上,肩并肩或者是前后分散,他们向我介绍这里的人文与风俗,将我完全当成没有到过这里的人,他们为我买洛阳最贵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我都是满怀欣喜的接受,从来没有想过他们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钱,我将他们当成是达官显贵或者是王孙贵族,从来没有过任何怀疑。总之,我们在洛阳一起时候的日子,有街道可逛的时候就去逛街,太阳下山之后,等所有小贩都收拾东西的时候,我们就去看灯会。我们在洛阳的繁华喧嚣之上,无事不做,妄想将洛阳的繁华全部看尽,收在眼底。有时候沧海会如同我母亲一样抚摸我的长头发,他说,洛阳是不是比望风崖的凄凉要温暖很多? 

        我说是,说实在的,我从来没有觉得过洛阳原来是这样美好的地方,在我的记忆中,它给我的就一直是悲伤,快乐的时光短之又短。它在我的生命中极少展现出它温柔的一面,因此我认为在未来,在现在的我们都死去之后,它依旧是这个模样,不会有任何改变。于是它这个形象就坚固地存在在我们的心里了,它冷漠,孤独,遗忘,发挥它一向常常存在的气息。洛阳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给了你瞬间的美好,让你一辈子都记得它,它却在下一个瞬间就可以把众生轻而易举的遗忘。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又想起了我终日坐在望风崖上的母亲,那时候她就是这样,她把洛阳记在她永生的记忆里,可是洛阳在我们一离开之后就像是忘记所有人那样迅速的忘了我们。但是我们又能怎么样呢?它如同一个背信弃义的负心汉忘了我们,我们除了把忘不了的它没有骨气地记在心里之外,还有别的什么更好的办法吗?于是我想,也许有朝一日,我终于也会像我母亲那样,在某个地方,也许那个地方还会是望风崖,我在那里,和她一样,看向洛阳的方向,记住它的繁华与美好,那时候我就忘了它的薄情寡义,忘了它的孤独,忘了它的遗忘。记忆中有的,只有它的温暖,就像是我对于沧海一样,记忆中的,只有他的美好,没有半分毛病可挑剔。 

        关于这点,颜白也从未怀疑过,她不止一次在深夜里挤上我的床,将我从沉睡中吵星,告诉我她和沧海之间惊心动魄的故事,从他们众多的故事中再扯到他的为人处事之上。颜白身上的毒解除之后,性情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活泼,精力如同旺盛的日光,日日夜夜都可以不用停顿和你喋喋不休。就这样,我常常从半夜中的梦中醒来,她的话中听说了关于沧海的故事,或者也可以说成是她的故事,因为这些故事中始终都有她的存在,她在他的每一段故事中,如同是这些故事的心脏般,在离他最近的地方蓬勃跳动,苍劲有力。但是她对我说的这么多故事中,我有时候甚至都会怀疑,其实颜白什么都没有对我说,一切都只是我夜晚时候做的梦而已。因为它们无处可去,于是我把它们归属到颜白身上,好让我那些层叠起伏的梦,有一个生活着的寄托。 

        她告诉我说,其实她与沧海九岁那年就认识了,他们第一见面的时间恰好是我父亲闻名天下的时候,人们从过去走到有我父亲医治的时代,他游经各地,治疗了各种疑难杂症,在有名气的时候,停止了漂泊住在了洛阳,结束了四处为家的日子,但他依旧如他四海行走时一样,为当地人治疗时只手不多不少的钱,如果是极其贫苦的人他会不收钱的为他们治疗。但是来了王孙贵族的话,他会收他们昂贵的极其不合理的钱,为他们治疗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病。而与此同时,沧海被颜白的父亲从乞丐窝里带回他的黑暗组织,无双楼。他对那个年少的孩子说,从此,你就算死,也是我无双楼的手下,我的命令,就是天命。 

        关于无双楼,其实和很多野心扩张的地方一样,是为了独占武林而建立的,只是他们现在的力量已经强大到毫无破绽,被无数有力或是无能的人吹捧了起来。他们聚集了力量,随时都有毁灭洛阳的可能。当然,颜白与沧海都在这次的计划中,他们被做为中间力量一起执行了很多麻烦的任务,也许他们会将这个人人安居乐业,风平浪静的洛阳,变成他们统治下的地方。可是,他们却在最后关头,因为忍受不了日夜杀戮的生活而私自跑了出来。因此,他们被大队人马追杀,几次死里逃生。他们走在大街上,看到日光灼伤了每一个良民无知的眼时,突然会路出悲天悯人的姿态。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冲我眨了眨眼,很是乖巧的样子。她说,苏姑娘,你救我时,我们就是刚刚从恶斗中逃脱。然后,微笑,她继续说,其实我真是羡慕你在望风崖上风平浪静,无人干扰的生活。


        5楼2008-09-14 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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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答得漫不经心,是吗。沉默了片刻又补充说,也许各有各的幸福,各有各的悲伤。其实都是别人无法理解的,只有深入其中,才可以寻找到想要的真相。 

          我想我有必要强调一下,那时候颜白在我看来,没有一点像是有一个野心庞大的父亲,她的整颗心都干净得像是天山的雪,人间早已遍寻不到。于是我只是睡在她的身边,看她缱绻起来的样子,安静的脸上有极度的不安。同时,我承认了,我真是非常嫉妒着她的,她的身边有一个沧海陪伴,幸福就这样简单的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唾手可得。所有洛阳的人们,如果看见我爱着的沧海爱着别的姑娘,并且死心塌地的时候,是不是也会为我悲哀呢。事到如今,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的母亲要在洛阳,日日夜夜,只吟一阙《白头吟》。 

          她说,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可是,她依旧没有等到她所期待的,终究还是死在了洛阳的繁华之上。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请求沧海带我回了一趟洛阳苏家。这座已荒废的宅子,破旧不堪,我们推门而入时甚至担心它是否会由于年久失修而承受不住坍塌下来。我们走过杂草丛生的地板上,感受着脚下潮湿寒冷的气息。我在途中一直拉住沧海的手,却依旧止不住的颤抖。这是我自从离开出事后的苏家七年来的第一次踏入,尸体早已被人埋葬,全都坐落在后院的并不肥沃的黄土之下,一座接连一座的坟头,占领了整个宽阔的后院。我猜想这些坟墓一定是我母亲自己一个人亲手立起来的,她用尽力量,葬了所有人。她就是这样一个偏执的人,即使磨破了手掌,也不愿意请任何人来帮忙,她要亲手,葬了她最爱的人。最后我终于在这些层叠着的孤坟中,找到了属于我父亲的墓,上面用简单的木头立成墓碑,上面有我母亲的字迹,端端正正地写着“苏神医”三个字。在这座坟得便上,我发现了我母亲的坟。 

          那时她还没有办法将它填补,所以只是挖了坑,立了个同样简单的墓碑在坟前,写上她的名字,时过已久,那座来不及填上的坑中,尸体早已变成森森白骨,右手上还有一把生锈了的匕首。我看着这场景,突然觉得这里的一切变的疏远陌生,我的父亲母亲都不再是原来的样子,变成了白骨长眠于此,没有了我熟悉的神情,如今他们都死了,和众多白骨一样不再特别。他们就是这样,在众人的传言之中说死了,就真的死了。时为夏季,日光浓烈地穿越云层,透过树阴,安静地支离破碎的照在我和身边的沧海身上。是晴。却没有一只飞鸟经过。 

          但是,我在这时候想,其实我的母亲应该心满意足,她活着的时候身份卑微,众多的妻妾中毫不起眼,沉默寡言,很难讨父亲欢心。可是那时候她做为我死去父亲唯一一个活着的妻子,理所当然地葬了他,并且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墓设在离他最近的地方,与他平起平坐。于是后人都将以为,我的母亲才是我父亲的正室,其他人不过是听她差遣的仆人丫头妾室,他们都会尊重她,在距离她坟墓几步之遥的地方跪拜,再也没有人敢歧视她。 

          我面无表情,用周围的土把她破碎的身体埋掉,和她做的众多坟墓一样,简陋且平淡无奇。在此过程之中,我都没有让旁边神态凝重的沧海帮忙,他只是一直沉默着,一言不发。我在埋好了我的母亲之后,转身看着旁边眉宇中一抹无法抹去忧伤的沧海,然后眼泪像蓄谋已久一样哗啦哗啦地落了下来,我说,沧海,这样她会开心吗?她生前无法达成的愿望终于可以实现,她和她最爱的人,将生生世世在一起了。 

          他见到我哭变得心慌意乱,不知所措。他最后抱住我,拍打我起伏不定的后背说,是的,她会开心的,一定。所以你应该为她这样的结局感到高兴。 

          我看着他温和而怜惜的表情,将嘴凑近他的耳边轻声地吟唱了那阙《白头吟》。我说,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然后我看见他淡定的表情,背后是开满了苏家原来种的血色牡丹,正是一场盛大芳华。我趁着这个时机,亲吻了他干燥的嘴唇,只是轻微的一下,一闪而过的感觉。我在亲吻他的时候眼泪还没有干,有些已经沾到了他的脸上,他被我这个突兀的举动弄得一下子回不过神来,僵在原地看着我。我朝他微笑,嘴里念的,依旧是那阙《白头吟》。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他回过神时,并没有对此有太大的惊讶,只是微笑着,抚摸我的长头发,像是我母亲那样。他说,水染,你真是让我忍不住想要爱上。 

          我在充满了喜悦的同时,又突然伤感了起来,因为我觉得我真是个可耻的人,颜白为了沧海不惜背叛她的父亲,可是如今,我却把她心爱的人成功的拐到了自己的手中。也就是这样,我让那个毫无缺点的沧海变成了一个负心的人,我将他陷入不义,却有办法再把他解救出来。我愚蠢得只懂得爱,所以我只能好好地爱上他,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但是颜白不会这样认为,她就是会相信这个最为简单的事实,是我勾引了她亲爱的人,并且在此后漫长的生命中这个观点都不会改变。或许她有可能对外人全都说,望风崖上的那个女医者其实不过是个先施恩于人再吸引别人的情人的狐狸精。而沧海则会被她描述成天下众多负心汉中间的一个,那时候,他不再是她身爱的人,她一定会恨死我们,恨不得将我们全部杀死。女子就是这样的生物,很多时候她们都是只为了自己的爱情而存在的,是为构建这个洛阳的历史而存在的,她们单纯的被利用,找不到自我,迷失在这个世间的困惑和不合理中。因此,我的母亲才会在漫长的寂寞时光中,对我说,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她却从来没有告诉我,这个得不到的结局,就是毁,毁在了洛阳不断延伸的历史中,毁在了她千百沧桑的爱情中。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想对她说,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母亲。可是,等到我真正忍受不了想要告诉她这句话的时候,她却已经死了。她一死去,我就忘了那句话,并且开始没完没了的想她。 

          后来的一段时间中,我对沧海无数次的说到了我的母亲和我那妻妾成群的父亲,我也曾问过他,为什么我母亲的愿望总是落空呢?活着的时候无法实现要到了死后用这种自欺欺人的方法。她和洛阳的众多平凡无力的女子一样,真是悲哀。 

          他一如既往的抚摸我的长头发,咧开嘴对我笑。他说,可是你跟你的母亲不一样,我不会让你重蹈覆辙。我带你回望风崖,一起生活。从此,我们将回归极乐,自由无往。他这么对我说,脸上露出了那种信徒该有的虔诚表情。于是我不由地抬起头问他,那么,你舍得颜白吗?他再次笑了,说,我已经不爱她了,只是有所歉意。他拉住我的手说,不如,我们一起去找她吧。


          6楼2008-09-14 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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