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余笙最早同解雨臣有交集是在小时候，二爷爷的府里，他们还能撒欢的年纪，九曲回廊下的池子都是他们奔跑的影子。
余笙落在后面，眼里全是那个二爷爷门下的高徒，时年解雨臣是二月红的关门弟子，同余笙是一个戏班子，他唱的好，小嗓一捏咿咿呀呀唱的一颗心都跟着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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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她看他在二月红同九门一帮孩子在院子里撒欢，身后霍小姨倚在廊上笑着说：解家的小子好看吧？
余笙傻不拉叽点头，霍小姨又笑了说：余笙，你要记住，这些人，没一个是好东西，没一个有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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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笙后来再想起这一段也感叹霍奶奶眼睛多毒啊，世事无常都叫她看透了。
解雨臣八岁那年，解九爷撒手人寰，余笙从此再没在戏班见过他。
后来，坊间渐渐传出个花儿爷，传他智计无双，传他心狠手辣笑里藏刀。余笙记得，二爷爷给解雨臣起得艺名就叫解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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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存着那个令人心醉的少年总不愿信没几年那人就变了样，而后又觉得他变成怎么样其实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终归她也不愿趟他在的那滩浑水。
好比海棠花开枝头是国色天香，你要是摘了，保不齐就得被蜜蜂蛰了。余笙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她要是叫这海棠花引来的蜜蜂蛰了，这辈子怕是长睡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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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二爷爷死了，余笙重新见到了他。
他来时二爷爷却已经闭了眼，解雨臣穿着一件粉红衬衫要余笙给他拿二爷爷生前的头面。
他给二爷爷唱霸王别姬，引剑入鞘说：二爷爷，小花今日出师了，这就送您去见师母。
二月红诀别长沙，满城缟素，余笙听那个人唱一路霸王别姬哑了嗓子。他送二爷爷下葬，转头喝的不省人事。
他说：什么都没了。酸了鼻头，红了眼眶。
余笙那时就在他身边，被他的软弱震惊，震的枝头海棠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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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班盘手到了解雨臣手上，他已经不再唱戏了，托余笙的父亲管着戏班说二爷爷留下的东西不能散，可没架住时光流水而过，戏班的人一个个都走了。
戏楼茶馆都没了，这一行混不下去了，最后连余笙的父亲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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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笙父亲去世的那一年余笙坐上了北上的父亲，几年间她其实也断断续续的去找过解雨臣，可惜解家的花儿爷太忙了，她几回吃的都是闭门羹。
这一回是孤注一掷了，余笙琢磨着，二爷爷没了，自个儿的父亲也没了，这世上穿行而过的千万人，她能找的也就剩解雨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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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新月饭店门口堵到解雨臣，雪花落满了头，那人从饭店里出来，扑面而来都是暖气，盯着她说：余笙？
他带来的温度融了她头顶的雪花，顺着脊椎流入后背，一水儿下去冰凉凉的一片，她心里的彷徨破了芽，满身满脑都想着缠紧这个男人。
她的后半生从此就不再飘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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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细细的叫一声花儿爷，红了鼻头哭不出声来。

03
余笙临了还是缠上了解雨臣，毫不犹豫的一头扎进了一滩浑水里，可余笙没料到，这是滩死水。
她同解雨臣的事儿掰碎了其实很简单，解家的花儿爷年少经历的事儿太多了，大风大浪都叫他一个人走过来，解家百年的基业全在他一人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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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人羡慕什么呢，羡慕出门前的温声细语，羡慕归家后的暖黄灯光。余笙是唱戏的，这样的事儿她最会做。
最早她住在北京的一间公寓，算是一个中转站，偶尔碰着什么大事要避人耳目了余笙就能在自己的住处碰到他。
那是她最初的机会。
余笙本来就是个温婉的人，嘘寒问暖的事儿不在话下，渐渐的，解雨臣来的次数越来越多。他们的事就水到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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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余笙把这个当成一件事而不敢说自个儿和解雨臣在一起了。
她也是打小看过了人情冷暖的，清楚解雨臣这样的人同自己不能有多大的牵扯，她同他此刻扯在一起是为了什么精明如花儿爷还能不知道。
这桩事里，花儿爷贪图她身上的家长里短，她算计花儿爷的庇护。
某一日他们要是分了，那就是这买卖到头了，谁都不能说谁一句不是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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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笙心里的算盘拨的清楚，可人心的变化却不在一方算盘里。
她从那间公寓搬到四合院里时是春天，解雨臣牵着她的手在烟袋斜街逛，轻风白云，余笙看着他恍然间惊觉距她北上来找他也过去了三四年了。
解雨臣这个名字仿佛南山下的兔咝子，密密麻麻缠了她这个宿主一身。她叫缠死了竟也没想着挣扎。
从这以后，那就是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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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笙是想着好好跟解雨臣过日子的，他琢磨着解雨臣这样的人大概也不会娶什么姑娘，多奢侈啊，且他们这一行姻缘不易，解雨臣的脑子太过玲珑碰上姻缘更要命。
就这么陪着他吧。余笙想这并不是一件难事，终归她这么多年就遇到了这么一个男人，横竖糟心开心也就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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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后来，四九城变天了，这一年，霍家老太死了，风起云涌了一辈子的霍仙姑折在了外地，回来时就剩了一个脑袋，四合院里花开花谢，余笙亲耳听见解雨臣和霍秀秀说：秀秀，咱两就相互耽误吧。
余笙有点懵，她以为这些年陪她耽误的是自个儿，未料花儿爷心性高，到底也没能看上她。
那时节里她已经很少见解雨臣了，那一句话她听着，像是盛夏里兜头浇下来的一盆水，凉的脑门子上的皮发紧，人却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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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家的花儿爷，实在是个不好相与的人，她一片身心陷进去了，那个人拔腿却要走了。
余笙难受，难受之于又有一口气哽在胸口，她实则也不是个很能吃亏得人，恰逢四九城时局大乱，她趁乱回了长沙霍奶奶的住处。
霍奶奶一辈子迷恋二月红，老来突然心灰意冷，搬到了齐八爷生前的住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这地界那可是实打实的老盘口，余笙想哪怕花儿爷手眼通天，这地也不是他能随便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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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躲好几年，她也确实再没见过解雨臣。
长沙城偶尔的消息里，到还是能听见花儿爷这个名号，由此可见，这个人在余笙离开后一直混的很不错
再后来，霍奶奶西去，她失了庇护，他又来了。

04
余笙知道，她和解雨臣总有再见的一天，山和山没的相逢，可人不一样，人没那么重的根，总有个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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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奶奶闭眼时她就猜到了这一天，好比当年二爷爷西去让他们重新搭上了线一样，霍奶奶也当了一回牵头人。
说起这事余笙也觉得不是个滋味，好好的两个人，总在白事上见面叫个什么事呢？
她收了笔，他放下帘子，他们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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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雨臣是带着霍秀秀来的，帘子放下时余笙看见了外头的人，她这几年跟着霍奶奶过的寡淡，此刻也没什么脾气。
取了暖壶泡茶，说花儿爷一路辛苦。
她这样，让解雨臣想寒暄的心突然淡了，他也想问她这几年过的好不好，怎么就一声不响就走了？烫口茶一入喉解雨臣却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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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家的花儿爷是走一步想十步的人，她同他之间种种其实没什么好问的，当年风雨里是他先选择放弃他，如今时过境迁了他也没这个脸叫她回来。
没人是泥捏的，这么翻来倒去的，成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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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放下茶杯和她谈正事，谈起霍奶奶的阴宅。
霍小姨一辈子跟着二月红，身段骄傲都叫二月红对死去夫人的牵挂给比到了泥里，她年轻时不在乎，老来却突然硬气起来一个人搬了出来，后来二月红离世她也狠了心没回去。
到底是跟了二月红大半辈子的人，解雨臣记得自己最后一次见二月红，那时他的二爷爷以病入膏肓，拉着他的手说：小花，你要保她将来不苦不寒。
这个她，说的就是霍小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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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红临死前把生前身后事都给霍小姨安排好了，解雨臣想也算是全了两人这么多年的情。
可这一年的春天，余笙推开窗，长沙的老街里糖油粑粑的香气铺在她身后，她说：霍奶奶说了，活着跟那个老不死的纠缠了一辈子，既然死了，那就天南海北谁也别碍谁的眼。
解雨臣听了，忍不住感叹霍家个个是奇女子，好硬气的一个老人家。他乎而又有点担心，担心余笙跟她住久了把人家的坏脾气学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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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小姨初十火化，解雨臣没能说动余笙，挑空去看了看二爷爷，没想到又遇见了余笙。
她在二月红墓前烧元宝，彼时两人一个照面，火焰猛然蹿高。
余笙说这些元宝都是霍奶奶生前折的，解雨臣笑了说二爷爷下葬前，收了一件霍奶奶的旗袍在棺材里。
他们谁都念着谁，可人生漫漫百年，却没一个人肯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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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笙，二爷爷有二爷爷的难处。
春草初生时，解雨臣的这句话说的抑扬顿挫，余笙往火堆里扔元宝，烧轻了的灰烬都往脸上飘，远山在眼里连成了一条线。
其实余笙知道的，二爷爷有二爷爷的难处，他有对自家夫人的承诺，解雨臣也有解雨臣的难处，他有解家。
她们两个啊，碰到的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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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笙烧光了元宝，吹干净了手上的灰问他：解雨臣，你说，咱两以后是不是也就这么个结局啊。
解雨臣没听清，他看见碑上二月红的字迹边边角角都有点模糊，琢磨着什么时候叫吴邪再刻一遍。
这个当口里，他又听见余笙说话了。
余笙说：花儿爷，我算计你一回，你贪图我一回，咱们就山水两路再不相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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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解雨臣听清了，他说：好。

06
余笙老了，发丝间钻出了白色，这一周送菜的女人没来，余笙照旧去找她，一出门，霍秀秀站在她门口。
余笙同霍秀秀其实没有什么交集，她当年听见那一句话就走了，如今几十年过去了，余笙也不清楚自己该用什么心态来面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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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笙没请霍秀秀进门，霍秀秀跟她说解雨臣要死了。
四九城里翻云覆雨了一辈子花儿爷折腾不动了，霍秀秀南来请她去见一次解雨臣。
余笙现在门口那个退了色八卦底下眼里一片黑乎乎的。
她们山水两路以然这么久，竟到了这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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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笙问她，解雨臣知道你来吗？霍秀秀摇头，眼里的红丝漫出了眼睑，余笙求她带一句话，回头扶着墙沿一步步走了回去。
那句话梗在她心口好多年，问清了，他们之间就了啦。
霍秀秀不甘心，追着她问多大的事，到如今死了都还要记着吗？
余笙那时已经走回了屋里，她想同霍秀秀解释，料想她听不进去，也就懒得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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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菜女人来时余笙就躺在摇椅上静悄悄的哭，临行她不能去送他就再为他哭一场，谢他这一世护她不苦不寒，免无妄之灾，少颠沛流离。
她哭的淡然，女人放下菜就走了，临行前看她一眼，大概是没见过这样哭的，眼里隐隐有些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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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霍秀秀黑着脸回了北京，四合院里，吴邪和王胖子带着张起灵陪解雨臣打麻将，花枝下光影重重，风光霁月的花儿爷老来还是料事如神，问霍秀秀是不是去找余笙了。
霍秀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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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雨臣真的老了，眼角纹路都蔓延开去了，他的一辈子确实就要结束了，此刻摸麻将的手都忍不住发抖。
霍秀秀忽然觉得喉头干的厉害，灌下一杯水后才攒了死力气开口：余笙说人一辈子活一出戏，问解家花儿爷这一生风流又肯为谁红妆登台。
麻将间摩擦的声音不断，解雨臣糊了一把十三幺，往后靠在轮椅背上，海棠花往下坠着，他在嘴角勾出一个笑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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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家的花儿爷殚精竭虑，自断后路为解家，一辈子长袖善舞，风流人间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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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海棠初开，花儿爷糊了他人生最后一把十三幺，霍秀秀喊了无数声解雨臣，再没有人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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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雨臣，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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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替她招待往来宾客，霍秀秀红着眼眶说要把余笙绑来，王胖子拦着她说：你丫傻吧，阿花摆明了要跟余笙一辈子脱清关系你还把人往一块儿搁。
霍秀秀哭着说：我哥喜欢她啊。
王胖子一把握着她的手说：你想想你哥喜欢的有没有好下场，你再想想余笙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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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家行走在外树敌多少，这几年没敢对着解雨臣下手，林林总总却动了好多解雨臣身边的人，护城河里淹死的，孤山上摔死的，各式各样都有，唯独余笙全须全尾的活到了现在。
霍秀秀想通了其间关节，不再言语。
早在霍家老太出事的那一年，解雨臣就放弃了，他放弃了自己的感情换余生一辈子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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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家的花儿爷用一辈子长袖善舞风流人间换长沙老街里的余笙一生安宁。
他这一生风流只肯为你登台红妆。
人一辈子活一出戏，他这出戏叫解雨臣喜欢余笙。
山水两路，总有相逢。

寒江雪
可怜白屋佳人春华换银蝶
这一切
只因为你的离别

明年寒假的辣么快就放了！！！
涂鸦我手癌别介意...取消不了了...

阿语阿语

你来永无岛了啊😊

噢噢噢噢我小花爷！

我看第二遍了QAQ
真的从高中开始就很佩服写这种文风的人，因为再努力个多久我可能都写不出来
我最喜欢二月红诀别长沙那一段，两次看都很触心。
“他这一生风流只肯为你登台红妆”我其实没怎么看过老九门这类的，但是阿语姐这篇我真的很喜欢，文笔肯定没话说，很不经意的就完全滑进心里了，代入感很强。
最后余笙自个儿在小院儿的晚年两次完全不同的流泪方式，刻画的很棒看着很心酸，最后发现其实花儿爷大概活的比她更辛苦。不过这一出戏唱到最后也算是完美落幕了吧。
戏子无情，他只能用他的方式保她一世。

（很棒啊原谅我词穷文笔又渣找不到话说，总之很喜欢）

我是盗墓脑残粉！！！

盗笔***粉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