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
只是转眸的工夫，就发现自己已处于传统的和式街道上，树荫遮住了两侧古朴低矮的民居。
没有一个人啊。
既没有觉得空茫也没有丝毫的畏惧，冲田四处张望，认真打量着眼前的景色。
更远处的无法看清，笔直的道路让人有一种仿佛能延伸到天尽头的感觉。
树影婆娑，蝉鸣声虚弱地响着，时断时续。
民居的墙面斑驳，有藤蔓在上面曲曲折折爬行着。
……话说回来，为什么我会在这种地方呢？
冲田第一次认真思考了起来。
“嘻哈嘻哈嘻哈！”忽然脚边有古怪的声音响起。
冲田低头，看见了一具人偶娃娃和钢架机器人并肩站立的古怪景象。它们的高度只到冲田的膝盖，所以机器人蹦蹦跳跳，一副想抓住他衣角让他注意到的样子。
“久待多时了，冲田大人。”
“是……人偶？”冲田面露惊讶。下一秒他清楚看见人偶点了点头。
“是，如你所见。”
人偶姿态优雅地行了一礼，和样子滑稽可笑的机器人比起来全身洋溢着和式风情的它实在让人觉得赏心悦目，身上的十二单华丽地在身后迤逦。
“居然还是京都腔……哎呀，作祟的行走人偶，我对退魔的事可不擅长。”嘴里开着玩笑，冲田却警惕向后挪了一步，眼前的东西明显已经超出他的认知范围，换作诸如听过“鬼娃娃花子”的常人应该早就吓得屁滚尿流逃跑了吧。
“请跟我们前往吾主那里拜访。”人偶又鞠了一躬。
“哈？”
“请去吧，请去吧！”机器人开始吵吵嚷嚷。
看冲田没有搭腔反而是转身要走的样子，人偶急忙提起华服一路小跑挡在他面前，“吾主言明，单凭冲田大人自己是无法摆脱这个境况的。所以倒不如冲田大人和我们一起去拜访吾主。”
“这是威胁咯？”冲田声音变冷，他向身边悄悄一摸，脸色忽地微变，赖以生存形影不离的菊一文字凭空在他身边消失了。
“不，只是想请冲田大人来作客而已，绝无恶意。”人偶语声恭敬。
“好吧……我也想看看能拿走菊一文字的是何等人物。”冲田踢了一脚小石子，脸色不善。
走过不少路口后终于来到了人偶说的门前小道上，当还离宅子有几步路的距离时，吱嘎一声，两扇木雕花大门缓缓向外打开。
冲田皱起眉头看着那两扇自己打开的门，没说什么，听天由命让看着更加稳重一些的和式人偶在前面带路，机器人在他的身边继续蹦跳，老旧的木地板发出咯吱的呻吟声。
“嘻哈嘻哈嘻哈，嘻哈嘻哈嘻哈……”寂静的过道里全是这小东西的吵闹。
终于忍受不了如此诡异的气氛里这种超现实的东西还在身边乐此不疲地刷存在感，冲田拎起机器人身上那件皱皱巴巴小衣服的后领，原地甩了几圈后随手扔了出去。
“冲田大人！”人偶发出一声惊呼，机器人在她的视线中在半空中慌乱扭动划出一条弧线，左边的一扇门在它即将落地时适时打开。
“哦呀，真是粗鲁的乡下混混武士。”
发出抱怨声的是一只白兔，打扮得文质彬彬，甚至还穿了西服头上戴着礼帽，它接住小机器人后把它放在地上。
“SF、和风怪谈后是童话故事么。”冲田呵了一声。
“真是让人为难，爱刨根问底的臭小子。”白兔像人似的耸了耸肩，掏出一块怀表细细看了看，“迟到得还不算太晚，请跟我来，另一位客人已经入座了。”
说完它拉开了刚才出来的那扇门，冲田迟疑踏上一步。
房间里放的老式唱片的歌声微弱响着，还有冷冽的香气隐隐在身边缭绕……仿佛故人归来。

“欢迎欢迎。”他踏入居室的时候，不远处传来鼓掌的声音。
眼睛适应了略带昏暗的光线后，他发现这是一间和室，空空荡荡，只是中心摆了一张矮桌，白瓷花瓶里一根山梅开得鲜艳，对面坐着一个樱花般娇艳的女孩。
还来不及感叹终于见到了一个正常的，他马上看见了少女身后摇曳着的，九条毛茸茸的狐尾……冲田几乎有吐血的冲动。
狐尾少女身边赫然是菊一文字和今井的那两把大太刀。冲田急忙伸手去拿，不料手上被“啪”地打了一折扇，火辣辣的疼。
“住手，”少女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先坐下，年轻人性子这么急躁可不好。”
“那什么时候还给我？”
“会还给你的，不用担心。”少女唱歌般地说道，语调优美，“先得听我解释一下，而且，你也有话想问我对吧？”
明白了现在没法硬夺，冲田一屁股坐下，面无表情，“那好，我就问了，你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你觉得呢？”
“明明已经得意洋洋得很还故意卖关子的混蛋……这里不是‘现实’，对吧？”
“诶，真聪明，你是怎么猜到的？”少女以折扇遮脸，眼睛弯了起来。
“谁会觉得兔子能说话人偶能行动的地方是现实啊？！”受够了对方的装傻，冲田恶狠狠吼道。
“哦，确实是这样。”少女似乎觉得很没意思地耸了耸肩，“让你们进来可是让我大费周折了一番呢，明明这么小的年纪警戒心却这么强，要是让你们在梦里拔出刀来，虽然只是现实中的投影，那股凶煞之气一旦出来，整个境界都会被你们毁了的。所以说，不用担心了，现实中你们的武器还在身边好好放着呢。”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你和那位小姐，严格意义上讲是处于我造出的‘境界’之中喔，”少女说着难懂的话，“容易理解来讲的话就是‘梦’吧，你们现在本质上只是虚幻的存在，见面也是仅仅存在于虚幻的见面，由于这个时代人心浮动信仰不深，我的力量也只能做到这一点啦。
如果说缘由的话，那就是向这位小姐表达对她打扫了几十年来没人祭拜的我的神社的谢意吧，那天下着蒙蒙的雨，她没有带伞从鸟居下慢慢走过，满脸悲伤的女孩子，感觉像是要被重担压垮一样，真的不能不让人怜惜啊。我猜她过得很不容易，对吧？”
冲田沉默点了点头。
他忽然想起了战场上那张明明处于凶险的厮杀中，却哭泣着的脸。
“果然是这样啊。”少女喃喃说道，“不大的年纪，却要受这么多的苦。”
冲田没有说话，少女自顾自说了下去，“实际上这次我也有一半是受人之托，十几天前，我遇到了一缕随风飘荡行将消散的魂魄，他用最后的念力向我求恳，像是‘这个小姑娘刚刚遭遇了大变，虽然知道她很坚强，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担心，即使是短暂的几个时辰也好，希望能有人陪她即使是聊聊天也行，开解开解她’这样的话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我问他这个小姑娘和他是什么关系，他说是他的女儿。”
她抬起头来，凝望着虚空中的某个点，“我答应他了，所付出的代价暂且不提，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实行这个诺言。”
“难道是……”
“那只白兔，就是对他的魂魄做了刻写的产物。”少女轻轻点头，“不然我也没法认出小姑娘。但是死者不可复生，白兔也只能带上一点半点他的影子。像是小姑娘喜欢吃什么的，它还有残存的印象，也会对小姑娘有天然的亲近感，但是不可能再认出小姑娘来了。”
“那为什么会选我？”冲田再次提出疑问。
“你问题真多啊。”少女无奈皱眉，哗一声打开折扇摇了摇，“要问为什么……貌似和小姑娘接触比较多又对她没什么敌意的人，只剩下一个你了。”
“你对‘敌意’的判断真是随便啊。”冲田吐槽。
“是么？真刀真枪打架交手那么多次也不见血，在活了这么多年的我看来你们倒像是在故意玩闹。”少女懒懒摇头，“话说你也真是让我失望啊，刚才那些表现，算是哪门子的开解啊？不过最后能让小姑娘安下心睡着，这一关就算你过了吧。”
“自己装神弄鬼不说清楚的锅就别让我背了吧。”冲田哼了一声。
少女没有反击他，只是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间快到了，小姑娘快要醒过来了，你们也差不多得离开这里了。”
她拿起那三把刀，珍而重之递给冲田，“即使是幻影也得拿回去，毕竟梦里也不免有邪祟出没。刀的影子丢失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冲田接过迈步，走到门口转头，“你不出来么？”
“不了，幕后黑手没有见人的必要，就让小姑娘以为是做了个奇怪又有趣的梦吧。”少女笑眯眯说道。
“……谢谢你。”转身的时候，冲田小声说了一句。
他把两把大太刀放在依旧熟睡的今井的手边，似乎感觉到了那股凉意，女孩扭了扭头换了个姿势睡，像一只蜷缩在椅子上的小猫。
“这样子也没法叫醒她了。”男孩无奈叹了口气，“在梦里睡真睡得着么？”
冲田在她对面坐下，看着窗外的阳光渐渐变暗减弱。彻底没入黑暗的最后一刻，白兔从门后探出脑袋，凝望着他们，摘下了头上的礼帽轻轻挥了一下。

冲田蓦然惊醒。
他从被窝里爬起，拉开门，看见大屋里的队士们还在呼呼大睡，一片清皎的月光正正打在地板上，美好得像一首诗。
梦的记忆在迅速逝去，转眼的工夫，他已经只朦朦胧胧记得这是一个古怪的梦，有会走动的人偶，会说话的兔子，还有吵人的机器人和带着狐尾的人形少女……还有在那片战火中道别的今井。
“话说，她现在在哪里啊……”他想道。
大概在某个不近不远的神社里，同样凝望着这一片清光吧。
应该是这样的，好好地在某个地方生活着，默默想着今后的道路……直到再会的那一天。
梦里相逢人不见，
若知是梦何须醒。
纵然梦里常相见，
怎比真如见一回。
（the end）

注：文末和歌为日本著名歌人小野小町所作

好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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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兔，怀表，梦境，一下让我想到了爱丽丝漫游奇境

我喜欢这种玄幻的风格！话说小信女从抖S变成了温柔型的了？虽然不适应但还是好偷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