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祗?”吹雪因热气和高兴而颊畔微微红润,劲长的身子很好看,一身厚重的银金礼炮给他穿来却是漂亮至极. 蓬松的白发微垂在身后, 几丝发在风里荡着.

菱祗侧过头来,对吹雪微笑. 是一抹, 净丽,飘渺的笑. 漆黑衣裳融合在近乎墨蓝的子夜中,使得菱祗看来简直就象是夜晚出巡的神祗.

那眉,那眼,那唇,那发.

在在吸引着任何一个常人的目光. 人们往往无法自菱祗身上转开视线, 人们总对菱祗有种莫名的崇拜感, 人们敬他, 人们爱他, 人们…惧他.

菱祗是如此美丽, 却又是如此冷漠. 他不常笑, 他不常怒. 他总淡然地, 双手抱胸, 用那双黑眸, 轻轻地瞟过这全世界.

菱祗,是个奇特的人.

“我今晚…成亲了.”吹雪站在菱祗的身旁, 与他一同,眺望着夜空. “感觉,好幸福.”

“幸福吗?”菱祗压抑住心中涌上的苦涩, 轻轻地问. “真的吗?”

“当然.”吹雪淡淡轻笑. “我有了妻,我有壬生.”吹雪转向菱祗, 眼神中有亮光. “还有,我有你啊, 我的亲友.”

亲友…

曾几何时, 我已不再当你是我的亲友…菱祗握住鲜红色栏杆的手指用力得泛白. 他的血在逆流, 他的灵在悲喊. 今晚,今夜, 最爱的人, 迎娶了他人. 最爱的他…根本不懂自己的心. 

“菱祗?”吹雪的手覆上菱祗的肩. 从没看过菱祗这种面色, 象是全部人都背他而去一般, 象是已经了无希望一样. 好苍白的脸. 菱祗是怎么了?

“吹雪…”菱祗闭上了眼. “我爱人了.”

吹雪低语. “是吗?”手指不知为何,在颤抖.

“而那人,完全不知道…”菱祗将视线投注在吹雪脸上. “我该如何是好?”

“我不懂.”吹雪说了这句话后, 就逃离似的, 急奔而去.

菱祗看着那抹银金身影, 看着那飘荡白发, 他蹲坐在地上, 以手抚过自己的唇. 

菱祗闭起双目, 想着吹雪隐冷的眼脸.

“吹雪…”菱祗将手放了在自己心口上. 他,一遍,又一遍地唤着. “吹雪…”

夜...深了.

有时,痛到了极点,仅有麻木.

菱祗垂下眼帘, 转过头, 不去看吹雪怀里的女婴. 

女婴有姬时的眼, 吹雪的气质. 

吹雪…

“菱祗, 这是时人呢!”吹雪初为人父, 想当然尔,是非常的喜悦. “时人…”吹雪爱恋的在女婴嫩颊旁轻吻. 女婴微微眯眼, 小小的手握着吹雪的一络白发, 歪过头, 睡了.

“真可爱啊, 时人!”吹雪抬头, 对菱祗绽开一抹轻笑.

那笑, 带动了吹雪的眼, 使如同冰一样的男人, 瞬间有了情感的波动.

菱祗只是扯了扯嘴角. 手抚上女婴的脸蛋. 

好滑,好温热.

这是…姬时和吹雪之间的结晶品…

“时人…”菱祗在唇中念着这名字. “吹雪…” 菱祗看向吹雪. “好名字.”

“是吧?”吹雪笑得更轻了. 

我不是在说她…我是在说你啊…吹雪…菱祗叹气了.


四周极为寂静.

纵使壬生一族万千子民全聚集在祭坛旁, 语声却滴而不响. 

有的, 只有风声.

呈圆形的祭坛东边, 有着散落的赤红大鼓. 

全部人微微抬着头, 在等待着.

一抹雪白身影骤然而起, 长长的水袖扬天飞荡. 象是一道银光,劈入人们的心坎. 人们仰头, 膜拜着那人, 眯着眼在蔚蓝得近乎闪耀的宽阔天际中寻找他.

吹雪降落在祭台上, 洁白礼炮在身上浮荡, 盈满大风, 竟如同随时都要乘风而去. 他的面容箫簌, 白发在颊畔飘着, 全身上下, 是一片白.

一个旋身, 吹雪扬起双手, 一手在空中轻轻划圈, 一股猛烈水流自袖中弹出 ; 另一手则伸长, 将水袖豁然挥洒, 击在鲜红皮鼓上, 一声沉沉鼓声响起.

淡目微眯, 唇边含笑, 吹雪象是自天上飘零的雪片.

鼓声渐渐加快, 吹雪在台上的舞步也陡然而速, 那一声一声的鼓, 在耳中鸣动, 在心里震撼, 在灵中悲叹. 

那鼓声, 诉说的是, 壬生一族的血泪之史.

那鼓声, 想要的是, 壬生一族的安然无纷.

水流直直窜入天际, 龙型显现, 几近透明的水龙在空中怒吼, 在云中旋绕, 那些迅猛的急流, 是如此激昂, 仿佛就要破水而出, 仿佛就想向天飞去.

吹雪越舞越急, 发丝飘散, 水袖霍出, 纱衣飞扬, 眉目淡然, 他在优美舞姿中轻轻张开唇, 祈福之语,歌吟之声,传出.

万民跪倒, 跟着吹雪的吟声而朗朗咏诵.

明明有好多子民一块念着祷文, 却仿若只有一人在诵.

只愿, 壬生安平.

只望, 我族乐福.

此外, 吾, 别无所求 矣.

天间的众神啊, 可否听吾之诚心祷祈?

只愿, 君能康健.

只想, 汝可开怀.

吹雪跃起, 水袖送出, 在红鼓上, 敲下最后一击.

鼓声, 响彻云霄.

清淡之声率领万民, 往天际拜倒.

那抹独立于祭台上的雪白, 是如此傲然.

天纵深, 海纵宽, 心如疾风,飞越长空.

鼓声已去, 风声已沉, 人声, 却绵绵不绝.

菱祗, 轻轻笑开.

好漂亮的水舞.

愿这一幕, 将长留心中, 永远不散.


- 题外话:献给<戏梦>

“吹雪…”菱祗轻唤, 但另一道更加柔亮的女声呼唤了同一个名字.

仍是一身雪白的吹雪徐徐转身, 眼神, 却第一个, 对上了菱祗的眼. 吹雪, 敞开了双手.

菱祗甚至有一丝错觉, 错觉吹雪是要自己与他相拥.

然而, 是另一身影, 占据了那个位置.

是姬时奔入了吹雪的怀.

“吹雪, 刚刚的水舞, 好漂亮!”姬时抬起一双剔透的眸, 深情地望着吹雪, 却, 惊然看见, 吹雪的眼, 正在眺向别处.

姬时顺着那目光, 找到了菱祗的眼.

吹雪不知道为何, 不能让自己的视线, 自菱祗的黑眸转离.

那双, 有如子夜般的眸, 里头有着太多情绪, 太多情感.

吹雪, 微微伸手, 想掬起一些, 那瞳中的哀.

菱祗, 你何故如此哀愁?

菱祗, 你的眸, 为何有着深邃?

黑发微扬, 菱祗再一次地,选择了离去.

吹雪轻举的手, 落了个空. 他收紧拳, 在那个渐渐走远的修高背影.

姬时垂眼, 心中恍若有东西不见了. 

天空, 有朵淡烟似的云, 缓缓飘过.

就连风, 都哭了.

小小的葬礼之后, 菱祗拉住了吹雪. 

花园里的玫瑰花瓣四散在空中, 带来诱人的淡然芬香.

“别走.”菱祗低语.

“我想一个人静静.”吹雪眼睛没在看任何一个东西, 他的灵魂仿佛不见了, 他的身心仿佛凋谢了, 随着那徐然而下的花朵, 一同飘零.

“让我跟你一起.”菱祗使上三成力道.

“不.”吹雪冷淡的声音, 象是冬季里那最锐利的雪片, 深深划过听者的心.

不熟悉吹雪的人, 会认为那是逐客令.

但, 菱祗已与吹雪熟识, 不只几百年, 而是千年以上.

菱祗一闪眼间, 便了然地听出吹雪嗓中的颤抖.

“你, 不可以走.”菱祗以十成气力, 将吹雪拉入自己的怀里. “不可以走.”

自己, 何尝不难受? 姬时已逝, 死病泞漫, 那些患病的子民, 该如何是好?

“不可以走. 吹雪, 你,”菱祗凑近那双唇瓣. “不可以走.”

吹雪轻轻眯紧了眼. “为什么?”

“不为什么.”菱祗辗转轻舔. “不为什么…”

“菱祗…”吹雪微微张眸, 眸里有着水光. “我爱姬时.”

“我懂.”菱祗拥紧了与自己身高相当的吹雪. 

“我好爱她. 好爱好爱.”吹雪象是在强调着什么. “真的,很爱.”

“我懂啊.”菱祗抬起手, 抚上吹雪的颊. 尔后, 他, 吻上了他. 

盛开各色妍丽花儿的园子中央, 草绿胭红间, 有对同等好看的男子, 正交颈拥吻.

其中一人, 身穿黑色衣袍, 劲然, 酷冷.

另外一人, 衣着蓝白之衣, 优雅, 淡寒.

黑发白丝轻柔纠缠, 两双丰唇忘我互眷.

那缠绵之意, 使云儿看了也但觉羞涩.

那慰柔之情, 怕连天上仙子也含笑了.

好美, 好美, 的一副图.

菱祗, 吹雪.

“为什么要救?” 那有着一双艳红眼眸的男人从高高在上的宝座往下睨视, 睨视着那些跪倒在地的, 他的子民. 

村正咬紧牙关. “王, 死病进侵, 再这样下去越来越多性命将逝去, 王, 请求您--”

“噢?” 那被称之为王的人低低地笑了. 他的笑声是那么地温煦, 那么地开朗. 

村正满心期盼, 王…答应了? 他抬起头想看看王, 奈何, 王背着光, 整个身影在苍白猛烈的光芒中只有一抹深黑, 暗墨般之中, 村正只瞧清那双泛着冷光的红眸. 

“村正啊,” 只听得红王如此笑说. “他们也只不过是傀儡啊. 死了, 就死了, 再制造过不就行了? 所以, 村正啊, 告诉我,” 红王恶意地笑了一声. “为什么, 要救?”

村正之旁的吹雪闭紧了淡色的目. 菱祗低低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村正难以置信地低下了头, 要好用力好用力才抑制得了自己落泪的冲动.

他们难道就不是有血有肉的生灵了么? 

他们难道没有思想, 没有感情么? 

如果是, 如果有, 为什么还要称他们为傀儡? 为什么? 

他们的上位者如此地不重视他们么? 为什么? 为什么王变了?

“为什么?” 在出了殿堂之后, 村正扶住了柱子, 低声道.他声里有哽咽, 更多的是浓浓的心痛.

王以前是很疼惜子民的啊…

吹雪抬眸望出窗台, 那一大片的天空是多么地蔚蓝啊. 几百年前那最后一场的祈福仪式也是在这么明净的天境下举行的啊. 不过是数百年时光, 一切竟已不同…

“我不懂.” 千头万绪绕在心中, 想安慰村正的万言却变成轻烟, 消失不见. 

“吹雪…” 村正无奈地轻轻吐了口气, 吹雪眼底的悲恸与他淡然的语气不符呢. 吹雪总是这么别扭, 表里不一呢…村正一时气血翻滚, 开始猛烈咳嗽. 菱祗一怔, 立即掠到村正身边为他运气平心. 待村正的咳微微平静后, 菱祗低问, “村正, 你…”

村正将轻掩嘴口的衣袖放下, 素白衣料上那点点鲜红说明了一切. 

村正, 也染上了死病了.

时人, 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她总喜欢在她母亲亲手栽种的花群之中嬉戏, 玩心一起时便会捧起散落满满草地的各色花朵, 往她最亲爱的母亲身上撒. 

菱祗有一次来探病时看到了时人的调皮举动, 温和地触了触时人柔软的发: “时人, 你母亲生病着呢, 怎么还顽皮地将花瓣撒在她身上呢? 你母亲现时身体很虚弱, 花瓣上那带着的些微细菌可能使得她被感染呢. 就算是一个不健康的细胞也能致命噢.” 

菱祗悦耳却内含不容错认的责备语声透过内力传来, 时人的俏脸微微泛白. 那双酷似姬时的眼眸泛起了些些水雾, 可又充满了点点倔强, 简直就像是吹雪幼年常有的眼神…

姬时的眼眸, 吹雪的眼神…果然是爱的结晶品…菱祗微笑着想, 不知怎么的, 有些疼呢.

“我只是想要让母亲的身子多点颜色罢了…” 

时人低低地道. 菱祗一怔.

“母亲她好美, 好美, 每次笑时望着自己的眼总是很好看很好看, 可母亲太白皙了, 银发银眼, 连身子上穿着披着的衣裳也总是白色的, 虽然母亲这么穿很漂亮, 真的很漂亮, 可是我却总害怕她好像随时乘风飞去…”

时人徐徐道来她内心的不安. 也许亲血关系之间的羁绊是无法抹煞的吧. 那时尚年幼的时人却已能察觉姬时体内的不寻常.

菱祗还记得那时他只是又触了触时人的发, 尔后无声叹气.

那时的时人, 跟现在的时人, 不一样了.

现在的时人, 一心以为村正是她父亲. 因为过度的不安与恐惧, 而造就了她的假面狂妄. 菱祗双手抱胸, 默默地看着那在武场上, 挥舞着北斗七星不断练武的瘦小身影. 

时人体内与那个人分不开的亲血羁绊, 究竟还是让时人将“他”当成了神一般的人物.

也许, 兜兜转转, 他们还是会回到原点的吧?

“不要问我有没有后悔.” 一把淡冷的嗓音从菱祗身后的影子深处传来. 

菱祗微微抿唇. “有没有后悔什么? 有没有后悔将衣服穿反了?” 想到方才吹雪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 菱祗的心就舒坦了起来. 好久没看到吹雪除了淡漠之外一面了.

“有没有后悔将时人记忆洗掉了.” 吹雪选择忽略菱祗若有似无的嘲笑, 双眼远眺, 自红塔往下看那正在努力着的人儿. “我, 不后悔.”

就算是没了对自己的记忆, 还是想得到自己的承认么…?

菱祗倚在柱梁上, 黑发被强风吹得盖住了黑眸, 墨黑皮衣下摆飘然, 阳光射在皮衣上反了出来, 衬着身后的白云蓝天, 菱祗看来像是从天而降的死神. 那么邪气地美. 

“你不过是暂时封锁住她的记忆罢了, 总有一天, 她会记起全部的事情的. 那时你想要怎么办? 父女正面对决?”

菱祗可不觉得时人那倔性子会跑来抱住吹雪叫爸爸, 也不觉得吹雪会像太白般那么慈爱地搂着孩子叫我儿. 两人的性子同一个模印出来的, 都一样骄傲, 死要面子呢. 

就算如果真有那么一日, 也是他们生死离别的时候吧.

“等到那天, 我手上的责任应该全都了了.” 吹雪云淡风轻地说.

菱祗看了吹雪一眼.

吹雪还是远远地看着那明显看起来是累了的人儿. 

“我,” 吹雪一字一句缓慢地说. “不后悔.”


吹雪觉得很不安.

这几天, 他吃也吃不好, 睡也睡不好, 心里总是沉沉的.

他越来越烦燥了.

“大人,” 侍女小声地对闻风而来的菱祗说道, “吹雪大人他穿反衣服了, 但是他又不要换了…”

菱祗挑了挑眉, 将侍女打发走了. 他对着那坐在榻边一动也不动的人走去. 

“…吹雪.”

吹雪抬起眼帘, 淡淡地瞟了瞟菱祗, 转过头去, 不出声.

“…别闹了.” 

吹雪拉了拉穿反了的衣服, 一脸淡然, 继续望着窗外.

“…几千岁的人了, 还当自己是小孩么…” 菱祗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那颗埋在枕头里的头.

吹雪还是那张扑克脸.

他说不出来自己心里的危机感.

像是有什么最珍贵的东西就要被掠夺而去了.

吹雪看着伫立在眼前的菱祗. 突然发现, 在窗外阳光的沐浴下, 菱祗的嘴在笑, 眼却在哭.

心里坷蹬一声, 他站了起来, 拉过菱祗. 

两人的脸颊就近在咫尺, 湿温的吐吸流转, 空气仿佛稀薄了起来. 

吹雪微微眯紧双眼, 看着菱祗躲避的样子.

“菱祗, 到底…”

菱祗苍白着脸. 菱祗本来就白, 可从没白得这么虚弱, 这么病态. 

突然, 他开始干呕了起来. 吹雪皱眉, 依然没放开菱祗的手, 就这样看着他干呕, 当血滴溅到衣裳上时, 吹雪还是紧紧抓着菱祗, 脸色也苍白了.

菱祗呕完, 再也无力, 双脚一软, 便倒入吹雪怀里.

吹雪搂着菱祗, 低低地问. “死病?”

“嗯.” 菱祗头靠在吹雪肩上, 半眯着眼. 嘴角血迹斑斓, 配着他白皙肤颊,黑发黏贴在微微汗湿的额, 竟然有种异样妖艳.

好久没这样, 靠着他了…

菱祗轻轻微笑.

其实, 就这样死了, 也无所谓.

吹雪咬牙, 直到尝到了腥甜味.

原来, 这就是心里的不安感.

如果我不问, 如果他不是正好在我面前病发, 他是不是就打算, 隐瞒到他死去的那一天?

吹雪惊怒交加, 心里还有一丝丝的不确定感, 到底是对什么不确定? 他也不懂.

菱祗的头低垂着,

ta jing jing zuo zai

他研究室里的椅子上, 一句话也不说.

有时, 他真的不了解菱祗. 

研究室的光线黑暗, 只有墙壁上几盏油灯照射出苍黄的光芒. 两张并列的大型木桌上, 是整理得井井有条的资料本子, 几枝蕴了墨的毛笔, 还有几滴鲜红干痼了的血点, 慌乱抹拭的痕迹.

“是几时患病的?” 就算心里如何汹涌起潮, 吹雪的面容却还是淡然如往. 只有在层层叠叠衣物中紧握的拳头透露了一些情绪.

菱祗摇了摇头, 柔亮的黑发随着动作飘荡了一些. 又摇了摇头, 像是要摇掉什么烦人思绪似的. 然后终于回答了问题. “姬时葬礼那天.”

“…为什么不告诉我?” 吹雪低低地问.

菱祗突地抬起头来, 正对上吹雪的眼. 吹雪浑身一震, 那眼里濒死的满足让他熟悉得打冷颤.

菱祗笑得好美, 一双凤眼也给笑得眯起来了, 微微上扬的嘴角温煦无比, 他说: “死, 也没什么可怕的.”

也许, 死了, 还比活着好过一些.

至少, 身体再也不会感到如此的痛. 

每一处, 每一位, 都痛.

像是有蚀人神经的嫩红虫子一只一只从手心, 脚心, 眉心, 慢慢地, 慢慢地, 扎进肉里啃吸骨髓.

痛到极点, 倒也麻木了.

也不想说话了.

只想好好地在剩余的时间里看着他. 然后, 死去, 在幽冥里浮沉.

终于, 吹雪忍耐不住, 冲过去, 一把拎起菱祗的衣领, 菱祗被往上提, 身子腾空, 被迫与吹雪眼对眼鼻对鼻相视.

“你不可以死!” 吹雪低吼. 尔后, 他又说了一次. 一字一字. “你,不可以死.”

菱祗还是笑着.

“别再笑了!”

吹雪感到恐惧.

他害怕这样的菱祗.

像是随时飘散.

他抓紧菱祗的衣领. “不要死.” 他请求了.

他不要菱祗死. 菱祗还不可以死. 不可以. 菱祗不可以死.

菱祗的笑渐渐消散. 他专注地看着吹雪. 

“如果, 这是你的愿望, 那么, 我不死, 直到地狱的深渊, 我, 都会跟随你.”

如果, 这是你的愿望,

如果, 你不要我死,

那么, 我不死.

我会一直追随你,

一直到地狱的深渊.

我, 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