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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棕色长发尾巴打着卷儿……有些像灌木丛里过度警惕的小刺猬。”
基尔伯特手中紧握的笔尖停顿了一下,随后又继续行云流水地捕捉下这一闪而过的灵感,他对《本大爷の日记》里的文采辞藻一向非常满意。譬如此时此刻的这个比喻,恰如其分,入木三分,他自我评价。
伊丽莎白更像是寄人篱下,基尔固执地认为,“她从未打扮得如此有女人味儿,她开始尝试这些奇怪的事情了。”
伊丽莎白海德薇莉身着一件紫罗兰色的华丽礼裙,裙摆以夸张的弧度盛开着,缀有大朵的、娇艳欲滴的红色玫瑰,甚至能辨认出花蕊间滚落的露水,纤细的腰肢裹着繁复的蕾丝花边,她最令人沉迷的依旧是一头海藻般长而柔顺的卷发,流转着琥珀般的深色光芒——这让基尔移不开眼。
基尔伯特的脚步错乱了,他几乎是瞬间在脑内做出了指令,猛地一转身,迈出步子,像是很久以前那样只费了不大的力气就抓住了她的手臂。
可他没来由的害怕,她太不像记忆里的模样了。
伊莎侧过头,耳畔垂下的发丝被他所扬起的微风带动,脸上是错愕的神情,基尔伯特贝什米特深呼吸,无比郑重地出声:
“早上好,男人婆。”
果不其然,脑袋挨了个暴栗。
“基尔,你依旧蠢得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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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尔伯特此刻少有地露出一副虚弱的表情,他的右手捂住自己撑得酸痛的肚子,左手仍坚强地、事实上颤抖着指尖地插起一块切好的吐司送进嘴里。该死,他一定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鬼迷心窍地提出陪着好久不见的青梅竹马共进早餐。是再进早餐才对,基尔。
好在面前正抹着黄油的伊丽莎白神情优雅,淑女到令他陌生的地步。她甚至难得地露出关切的目光,轻咬一口面包咀嚼道,这使她看起来像双颊鼓鼓的可爱的小动物。“喂,基尔你那是怎么回事。”基尔伯特历来在她面前是永不服输的,他立刻将大片吐司连带着甜腻的蓝莓酱一同咽入腹中,嘴里含糊不清:“什么也没有!你什么时候这么....呃、像女人了?”
尽管基尔伯特绞尽脑汁地考虑了措辞,可在伊莎眼里他那可怜的一丁点儿情商加上智商并没有什么可靠可言。她褪去了一身华美却繁复的礼服,老实说她更喜欢简单一点儿的衣服,譬如现在她身上套着一条清爽的绿色蓬蓬裙,除此之外再没有那些一层又一层的蕾丝花边束缚她、压迫她快窒息啦。
“基尔伯特,我真希望你能说话过点脑子,这样也许你能更命久一些——”伊丽莎白冷笑着,嘴角抽搐地握紧右手的餐叉,天知道她有多想掰断这个冷冰冰的玩意儿好让对面的笨蛋清醒过来,可惜这段和罗德里赫相处的时间里,她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尽量像一个贵妇人一般生活。基尔伯特却笑起来,灿烂极了:“还是这样的你更可爱啊,伊莎——”
他故作随意地叫了那个匈/牙/利姑娘的名字,一颗心脏却在胸膛里砰砰直跳。嘿,他可不是情窦初开的纯情青春期少年,事实上——他的青春期在儿时无意地触碰到青梅竹马的胸口就懵懂地开始了。然后那份淡淡的好感从最初跳动的火苗愈演愈烈,直至演变成一片灼热的火焰几乎燃烧尽他心里的整片荒原。
伊丽莎白有瞬间的瞳孔收缩,白发青年的笑脸与记忆里的那个黄昏午后,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庞交错、相叠,她几乎像一条搁浅海滩的游鱼,无法呼吸。“基尔伯特……”
基尔伯特的手边搁着一本厚厚的类似于相簿的东西,伊莎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它成功地转移了,于是她像只欢快鸣唱的黄鹂鸟惊呼:“基尔,你在看什么书吗?”基尔伯特对她可笑的想法蛮嗤之以鼻的,但碍于他深谙她糟糕透顶的男人婆脾气,只是支支吾吾地敷衍道:“噢、那个玩意儿啊,不是你看的那种东西罢了。”
“是本大爷的日记,你见过的。”
经他这么一提醒,伊丽莎白回想起来了。
对,基尔伯特早就有坚持写日记的习惯了——尽管最初这遭受到几乎所有人的嘲笑,包括她。
那时候的伊丽莎白扎着一把褐色的短发,眉毛有些粗粗的,嘴巴棱角分明,看起来像是个清秀的男孩亦或是——英气的女孩。她丝毫没有自己身为女性的自觉,这并不能怪她,因为基尔也不知道、罗德里赫当然也被蒙在鼓里。伊莎穿着一件精干的骑士服,身上还挂着十几道渗血的伤痕,但她骄傲地高昂着脑袋,显然把它们当作光荣的战士的勋章,尽管她嗓音沙哑、脸颊落着泥土与灰尘。
一阵风从她身旁跑过,她正想高扬着尾音去怒斥对方的无礼,那阵似乎永不停歇、永不疲倦、永不悲伤的风又绕了一圈回到她身旁,一直在她身旁最近的位置。伊莎眨眨眼,发觉那是自己的玩伴——小小的、嚣张的基尔伯特贝什米特。基尔伯特似乎换了一件崭新的披风,白的刺眼,和此时此刻狼狈不堪的她相比熠熠生辉。可伊莎不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于是她用孩童稚嫩的声音低低地询问:“怎么了,基尔?”
基尔伯特高举着一本厚厚的日记,笑得张狂:“看啊!匈/牙/利小子,这就是本大爷的日记,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日记——当然,没有之一。”历史的洗礼使年幼的伊莎早早地成熟起来,她温柔地笑起来:“那挺好的,不过,你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基尔伯特不满于她类似嘲笑的调侃,拧着眉毛正欲还击,目光却落在她撕破的骑士服以及肩膀处裸露的刺目伤口上,一时哑口无言。
良久,他才背着手问道:“你从哪儿搞的满身伤?”伊丽莎白满不在乎道:“你的洞察力太令人遗憾了。”“那不重要!”基尔伯特蛮横又固执地拽着她的手掌,掌心相贴使得彼此的温度源源不断地蔓延,“你该包扎一下的蠢货,没了我帮助你你真是弱得惨不忍睹耶。”
“对了,你要是求我的话,我也许能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给你看一眼我的日记。本世纪最完美的杰作,噢上帝他就是艺术品。”
“噢,上帝!你能别乱用刚学的成语吗,笨蛋。”
伊莎握紧基尔伯特的手,两人一起从那条匆匆流淌的河边走过,影子被夕阳的余晖拖得又长又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