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three】
铁时空,我不欠你。
大战结束的那天,脩在灸舞斜后方大概半步的距离,清瘦的身体,扬起望天的下巴弧线姣好,他听见那个才十七岁的少年盟主,对着天空这麽说,像能量耗尽一般,软绵绵的往后倒。
然后他一把接住了几乎没有重量的身体,少年的嘴角还残留着血,闭上的眼睛底下是青色的黑眼圈,阳光打在他的脸上仍是毫无血色,苍白如纸。
呼延觉罗脩发誓,那是他一生中最最害怕惊恐的时刻。
*
走在运河旁,脩不禁想着,历代的灸亣长老家族向来薄命,灸舞小小年纪便继承盟主之位,只怕会更早的离开,二十岁?还是二十五岁?
他们都不敢过度的奢望灸舞能活到几岁,是什麽时候开始,每个节庆,每个生日,甚至每一天,他们都在害怕,然后脩总在心裡念着还有两年零三个月,这个数字只会一天天的减少,除非灸舞卸下职责并全心的接受治疗。
如果有一天,灸舞真的走了,谁会为他的离世难过?
十七岁的少年把世间看的透彻,即便是会留下年仅十四的幼弟,亏欠,却不会因此而退却。
灸舞就是这样的人,遍体鳞伤,仍要前进。
灸莱不喜欢他这种个性,没有牵挂,一切都云淡风轻,一如他们的父亲一样,功成身退,从此天人永隔。
大战之后,他们花了整整半年去救治几乎没有求生意志的灸舞,他大概以为自己已经完成了盟主的职责,可以放鬆了。
可谁能接替他的铁时空,夏天也不过比他大一岁,异能的学习太晚,性格又单纯,送进总部时时刻刻不得被那些长老吃的死死的,灸莱即使异能高强,十四岁外表却宛如老人,还能撑多久。
那是他的铁时空啊,一身稚气未脱,却自信的说着要保护铁时空。
大战造成的后遗症有多严重?灸舞一天睡眠没到八小时的话,下午四点左右就会开始打瞌睡,谈话中突然陷入睡眠是常有的事,早上起床不吃早餐就会低血糖,换季时第一个感冒的都是他,他的免疫系统已经遭受破坏了,那半年投入的药物几乎毁了他。
十七岁,他的身体比七十岁的夏流还差。
继任前他就想,自己于铁时空,做到互不相欠便好,盟主的职责,保护的职责,统帅的职责,所有的一切他还尚未长大就充斥在他的生活中,他曾开玩笑道,自己第一个会写的是自己的名字,第二个大抵是时空或是盟主,然而当时听见的众人没有人笑得出来。
别的孩子的童年是一本本的故事书,灸舞的却是艰涩难懂的异能相关书籍;别的孩子在快乐的跑步打球运动,灸舞的运动课是一遍遍的跑上山再跑下来,然后开始无止尽一般的异能练习。
灸舞尽全力去达成大人希望他达成的事情,他不想欠,他觉得,只要不欠了,日子就会变得轻鬆。
他们的爸爸欠了很多东西,他们的童年,他们的成长,父亲的职责,甚至欠自己一个愉快的假期,毕业典礼上看不到父亲,恳亲会来的是本家的管家,表演发表会只有弟弟在台下一个劲的鼓掌,灸舞的作文《我的爸爸》只写了几行字,我的爸爸工作很忙,他没有时间照顾我和弟弟,不过没关係,我会照顾好我们,他有全世界最重要的工作,我谅解他,因为以后我也会做这样的工作。
小学三年级,他因为这篇没有过半的作文被老师私下约谈,但问题不在篇幅太少,而是字裡行间无意识透露出的家庭问题,不过后来也不会再出现这样的状况了,那是他最后一次上学。
仔细想想的话,他们的父亲大概唯独不欠的是职责,他把盟主的职责做到十二个时空中最好的一个,而日后他的儿子灸舞,更是青出于蓝,虽然艰辛却好好的守护住了铁时空。
铁时空交给他的时候并非十二时空中最好最安稳的,因着年纪的关係,他的上任受到很多人的轻视,灸舞当时做了什麽,不慌不忙一点一点的建立自己的势力。
大战半年后,他在医院醒来,鼻息间都是消毒水味,两手都是针眼,新打的点滴在他的脚上,久未说话,他一发声嗓子就疼,禁不住咳了起来,点滴管回了点血
辨别完自己住在医院的VIP病房后,他呼出一口气,无奈的想着,即便不欠铁时空,他仍然活着,阎王爷都不屑收回他这个身心都残破的灵魂。
盟主的位子传贤不传子,虽然历代都由灸亣长老家接任,但灸舞已经很难活到还能娶妻生子的时候了——他极有可能成为第一个年轻便逝世的盟主。
并非想说些不吉利或是诅咒他的话,他的身体犹如风中残烛,活过一天便是赚到一天,这个年轻的生命没有年轻的活力去度过生活的每一天。
可灸舞还欠什麽?及时行乐这点他做的很好,大家都知道他是吃货,最热爱雄哥的料理,在他的带领下,铁时空的强大让其他时空深深佩服,他们拥有最整齐划一的军队,拥有最完整的敌方资料。
他唯一还欠的大概是灸莱,虽然已经尽量做到最好,但他仍然时常缺席灸莱的成长,如今弟弟十四岁了,他却连四年陪伴弟弟成年的时间都无法保证。
作为盟主,他和爸爸一样,分不出一点给家人。
他能不欠的,不过铁时空。
也就只有铁时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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