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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风少女】☆【授权转载】候鸟(已完结) ——by冰糖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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菁色小熊
蔚空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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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L啊,,,
抒发下我对世事变迁的感慨,,,
送TA礼物
1楼
2017-03-04 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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菁色小熊
蔚空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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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楼
2017-03-04 1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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菁色小熊
蔚空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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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以前非常非常非常喜欢的文,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吧务(?)删帖了心累,,,
第一次转文居然这么轻松,表白栗子大大【比心】
希望吧里还有像以前一样热情的人,眼熟我和眼熟这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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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楼
2017-03-04 1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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菁色小熊
蔚空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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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鸟》章一
亦枫小时候是个格外害怕黑天的孩子,追根究底,是在他模糊的幼年记忆中,胡爸爸因为一场车祸再也回不了家的消息就是在某个黑夜传回了只有他和胡妈妈的家里。太阳从西边落下,月亮从东边升起,白昼被淹没,夜色升腾。这样的风景看在只有四岁的胡亦枫眼里,搭配上胡妈妈的失声痛哭,永远的分离昭然若揭。黑夜在他心里,就意味着失去。
后来胡妈妈牵着他的手把他送到了松柏道馆。胡妈妈曾经是个非常成功的年轻金领,后来为了胡爸爸,她甘心做起了家庭主妇,相夫教子,所有锋芒毕露都成了三丈绕指柔。胡爸爸是支撑整个家庭的大树,有一天他轰然倒塌,胡妈妈只能重新穿起剪裁稍有些紧绷的职业装,重新回到忙碌而陌生的职场去。她蹲下来亲吻着亦枫的额头,许诺两周后大休会来接亦枫出去玩。她精致的妆容散发出亦枫不熟悉的香味,被口红涂抹得线条优美的嘴唇做出了亲吻的动作却稍微隔着一些距离。没有确实的触碰,这个亲吻没有温度。
喻馆长从胡妈妈手里领过了亦枫,交给身后另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孩牵着。胡妈妈背过身子动作谨慎小心地揉揉眼睛,她用纸巾轻轻蘸去了眼泪,妆容还是整齐完美的。“放心吧,这里有很多年纪差不多的小孩,亦枫会和他们成为好朋友的,对不对?”喻馆长慈祥的揉了揉亦枫的脑袋,又对胡妈妈说了些什么。
亦枫被那个男孩牵着手,慢吞吞地在胡妈妈面前转过身。他没有看到胡妈妈的背影,而是跟在那个男孩身边一步一步踏进了道馆。小小的男子汉,他的背影映在胡妈妈眼里。
那天喻馆长的儿子刚好陪馆长夫人出去赴一场饭局,因此跟随喻馆长出来接亦枫的是若白。亦枫捏着对方同样又小又软的手从道馆中穿行,绕过了好几个大小不一的木屋,最后停在一道篱笆外面。若白伸手拿起挂在脖子上、垂在胸前的钥匙,松开亦枫的手去开门锁。亦枫下意识地去捏若白的衣角,捏住了才觉得这行为有点不甚男子汉,扭扭捏捏又想放开。
“没关系的,你和我住一起。”若白瞅了一眼那只扭曲的小手,又神色如常地继续开门。亦枫闻言有些放心,干脆两只手都过去拉着若白的衣角。若白小声咳了一下,小步走进了篱笆门,又迈上台阶去开屋门。亦枫在屋门前看着上面挂着的名牌,才知道若白的名字。小学二年级的孩子,认明白若白这两个字还是不难的。他眨巴眨巴眼睛,叫了一声:“若白哥哥。”
若白板着一张小脸说:“要叫师兄。”
“若白师兄。”
“嗯。”
若白进了门就从门口橱柜里翻出一套钥匙,串了一根新的挂绳,挂在亦枫脖子上。亦枫被他安排坐在屋子一侧的小沙发上,看着若白跑里跑外地找出一双软绵绵的新拖鞋和一个新的玻璃杯。“晚上先和我一起睡吧,新的床还没有搬进来。”若白倒了一杯牛奶塞给亦枫,然后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抱在手里抿了一口。看到亦枫一直盯着桌上另外一个没有人用的杯子,若白道:“嗯,那是初原师兄的,我们一起住。”
屋子另一侧放着两张床,若白指了指靠墙的那张:“那是我的床,你要不要睡午觉?”
亦枫咕嘟嘟把牛奶喝光,迷迷糊糊地点了头。若白拉着他从沙发上起来,亦枫站在一边看着若白把叠好的被子展开。等若白把被子铺好跳下床的时候,亦枫已经自觉地脱了个光溜溜,穿着小裤衩就顺着若白翻开的被角钻进了被窝,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懵懵看着若白。
“怎么不睡?”若白伸手捣了捣被子,把敞开的被褶塞回去。
“若白哥哥……”
“要叫师兄。”
“若白师兄。”
“嗯,”若白拖了一个小板凳过来挨着床沿坐下,他把俩胳膊搁在床上,静静地趴在床沿看着亦枫,“我不走,你睡吧。”
亦枫安心地睡着了。
后来,在很多个没有母亲陪伴而格外畏惧黑暗的夜里,亦枫都是这样在若白的注视下睡着。每一次记不清内容的梦魇后他被轻轻唤醒,睁眼看到的都是若白的样子。那时候初原和他们两个住在一起,若白顾着初原是大师兄,白天经常参加各种比赛格外疲惫,所以在发现新的床摆进宿舍实在太挤之后,亦枫都一直和若白睡在一起。有时候训练狠了,若白也睡得特别沉,亦枫半梦半醒睁开眼睛,还看到初原无奈地微笑着爬下床过来给他们俩盖被子。
初原的手有时不小心重了一点点,会把若白和亦枫惊醒一下,两个都迷迷瞪瞪和初原对视着。初原有些抱歉地一手一个呼噜一下他们的头发,两个眯缝着眼的小家伙就又迅速睡过去了。
等亦枫再长大一些就开始了解情况。原来松柏道馆是没有宿舍这种说法的,是若白进了道馆之后,馆长夫人觉得这么小的孩子每天要坐公交车还要走很长一段路太危险,动了恻隐之念,就把原先做器材储存的屋子收拾了,改成宿舍。松柏道馆的弟子们那时大多是兴趣生,没有需要住宿舍的,馆长夫人觉得让若白一个小孩子单独住宿舍不行,还没等她想出别的办法,初原就自己提出要去住宿舍。
亦枫十三岁那年,馆长夫人觉得十三岁的亦枫和十四岁的若白整天挤在一起睡怕不舒服,就让初原回家去住。亦枫和若白分了床,他住原先初原的那张床。若白抱着初原那摞厚厚的书,跟在来帮忙搬东西的弟子们后面亦步亦趋地走着。亦枫看那摞书把若白犹带少年单薄感的瘦白胳膊坠得笔直,他伸手从若白手里拿走了一半,一起走过了小半个后院,送到了初原自家的卧室里。
第一个两人分床睡的夜晚,久久不发的噩梦伴随着身边空荡无人的凉意闯入亦枫脑海里。梦里自己濒临崩溃的前一刻,有些熟悉的温度闯进来。就像幼时最绝望的那一夜,父亲在他和母亲痛哭的那一刻推开门进来用宽阔的怀抱接住他;就像那个午后,母亲亲吻他的额头,口红很香,黏黏的,母亲没有眼睁睁看他被人牵着走远而是牵着他回家;就像,有一只又小又软的手,尽力像个小大人一样包裹着他的手指头,胡乱攥着,走过陌生又长的路。
他睁开眼睛,月光爬过帘子缝隙下的窗沿,温顺地伏在若白肩上。好像梦里那些原本走远的人、都回过头来拥抱他一样的温暖,亦枫吸吸鼻子。若白侧坐在他床沿,看见他醒了,就对他微微笑。
这个笑容亦枫记了很久。其实,他一直也都没有忘记。若白爱笑,虽然最初亦枫认识他的时候,好不容易当了一回小哥哥的若白板着脸做了几天小大人。但亦枫是知道的,若白喜欢笑,因为不善言辞所以若白十分依赖笑容。比如松柏赢了比赛,大家都在花式夸大师兄初原,若白不会那些天花乱坠的修辞,只会露出真挚开心的笑容。
所以,若白失去笑容,看在他眼里是严重程度仅次于世界崩塌的事。
然而,就是这样严重的事情,最后却变成了若白自己嘴里的无关紧要。
大一结束的这年暑假、七月末的一个夜晚,亦枫久违的做了个长长的梦。他梦到自己像少女小说里的主角一样因为一次意外穿越回到八岁初到道馆的时候,小小的若白趴在床沿小鸡啄米一样点着脑袋,他一个大人躺在床上目瞪口呆看着缩水的师兄。他看了一会儿,心里快速想着要怎么逗逗他的师兄,想了很久以后,他还是先伸手使劲儿抱住了九岁的若白。也许是因为梦境里他暗自希望的缘故,被紧紧抱着的若白并没有醒过来,还是乖乖地在睡觉。
他很乖,侧着身子趴在亦枫一半还让被子裹着的臂弯里,就像每一个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一样。白色的大T恤,果绿色的短裤,小孩子细细瘦瘦的双腿微曲地交叠着,双手自然蜷曲,柔软而温暖,一点儿茧和伤疤都找不到。这不是个噩梦,亦枫觉得这是他做过最好的梦了。他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所以拼命让自己的情绪平定,怕惊醒梦里的自己。
他眼前有一个不需要支撑偌大一个道馆的孩子,有一个健康而且爱笑的若白。
这个梦境没能得以继续,亦枫醒来得猝不及防。他被闹钟的声音惊醒,另一张靠墙的床铺上理所应当的没有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亦枫快速换好了衣服。洗漱时镜子里那个人眼下那团乌青重得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消去了,亦枫也没有细看。和过去几天一样,亦枫走过后院去了馆长家,喻夫人已经把便当都准备好了,交给亦枫时她有些忧心忡忡地嘱咐亦枫也要好好休息。
“您放心吧。”亦枫强打着笑脸应了喻夫人,把便当放进车筐里,就骑着自行车向岸阳医院去了。夏季清晨的风是一天里难得的凉爽,他迎着风一路也不受早高峰堵车影响。八点半时他已经把车子停在车棚里,提着便当赶到了病房。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进去,坐在床前低头翻着一本书的初原循着声音抬头看过来,两人互相打了个招呼。
“还好?”亦枫问。
“还好。”
初原话声一如既往的温和。他把书合起来,侧头往病床上看了一眼。不知怎么,他心头突然猛跳了跳,一种说不上来的酸涩攫住了他。
亦枫看到初原掩饰什么一般把书放在一边、有些急促地低着头使劲儿把身旁已经极整齐的被子折了又折的动作,突然鼻头酸重得好像要掉下来一样,他吸了口气,勉强开口说:“小时候……初原师兄就是盖被子专业户。”初原闻言还是低着头,只是唇角慢慢流露出一些笑意来。
“对啊,还总是大半夜惊醒你们。”
可是现在,他却惊不醒在睡的那个人了。
4楼
2017-03-04 1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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菁色小熊
蔚空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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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嫌我操作频繁。。。看来我想一天发完的心愿是搞不定了。。。
欢迎冒泡,潜水随意,回复麻烦手动十五字哦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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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2017-03-04 1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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菁色小熊
蔚空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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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鸟》章三
亦枫就在一边看着廷皓冒傻气地坐在那儿笑。方廷皓从某种角度来说和他们每个人都不太一样,他的成长环境和他的未来,都注定廷皓是一个需要依靠自己来做决定的人。因此,他们每个人的纠结,看在廷皓眼里都极其通透,廷皓可以为他们提出最好的建议和参考;但是廷皓的纠结,不能够也不需要他们任何人的指手画脚。
方廷皓这样天生的强者,需要初原这样旗鼓相当的对手才配与他并肩前行;与此同时,他也需要若白这样总是安静聆听却无声给予支持和信任的朋友。当初廷皓和若白中间还隔着初原的事情时,若白依然能给予廷皓绝对完全的信任。即使若白并不支持廷皓要追着挑战初原的行为,这种信任也是一直不曾减弱分毫的。
“亦枫,我知道你不爽初原,也不爽我——”“和你没关系,那时候婷宜也很危险。”亦枫把午饭都摆在茶几上,他转过身去灌水。刚烧开的水从电壶里灌入热水瓶,滚烫的水蒸气燎烧着暴露的指节,亦枫轻轻缩了缩手。廷皓被堵了个干净利落,心里有些无奈地暗笑以前不知道亦枫生气了是这个样子。不过想想亦枫其人本就是个逗比,作为松柏二师兄帮若白训练弟子时严肃得像个面瘫;平时又欢天喜地卖萌耍赖。他两种面孔都是对着同一拨人,难得从来没人敢说这人精神分裂。这不,一生气又是另一个样子。
廷皓理解亦枫的心情,因为理解,所以反而不知道怎么安抚为好。亦枫自从八岁进了道馆,就被喻馆长安排让若白陪他练习。若白虽然天分不佳,可胜在勤恳踏实,基本功一等一的好;亦枫小时候虽然因为认生有些拘谨,但性子终究跳脱,基本功必须格外扎实。由若白来带,是最合适不过。之前若白是初原的小尾巴,廷皓已经看习惯了;突然变成小尾巴又带了个小拖油瓶,廷皓每次去找初原,初原还得拖家带口,廷皓心里不爽就去逗亦枫,没少被一向温驯爱笑的若白横眉竖目地瞪。
初原半路退出,若白竭力撑起道馆的过程都是亦枫参与过的。无论是作为兄弟或是作为朋友,胡亦枫此人如果因若白而震怒至此,无他,只是犯了他最恨的事。
亦枫其实从不多在乎比赛输赢,但他恨自己输掉。因为太多次看到自己和秀琴输掉比赛后,若白执拗地踏上赛场的背影。他的人也好他的胜利也好,在那种时刻都孤单凄清得令亦枫无法忍受。明明被信任,却要看他一个人的背影。
亦枫最恨若白孑然孤单。
若白嘱托廷皓和初原不要把自己的事告诉百草,是怕影响她比赛;那时的廷皓没有立场在赛场上对松柏弟子说什么,有资格通知的是初原。而那个对任何人都温暖和煦无微不至的人,却出于善意的把这件事隐瞒到了最后一刻。这种善意,胡亦枫无论如何无法也不愿意接受。亦枫一想到若白一个人去面对死亡的危险,就恨得牙根痒。这感觉比他当年眼看着若白坎坷波折的支撑道馆,还要强烈。
“唉……我们吃饭吧。”廷皓起身又到沙发上坐下,喻夫人准备的菜色都是些不油腻的青菜瘦肉,鳕鱼粥在保温桶里散发着热气,廷皓不得不承认,在喻夫人回国之前,他已经忘记了家常菜的味道。他一边往嘴里扒拉了两口,一边对有点打蔫的亦枫警告道:“别怪我教训你,能支撑松柏的两个师兄,倒下一个就够了。”他坐直了身子正色说话时,有种区别于平日嚣张恣意的严肃冷厉。亦枫点点头,往嘴里扒了好大一口饭。
皱着眉头,廷皓用筷子戳戳面前的饭盒:“多吃点肉。”
“嗯。”
“啧,油菜对身体好,别挑出来。”
“……嗯。”
“多吃菜,别光扒米饭。”
“知道啦。”
“不是我说,你们一个两个把自己熬得和熊猫一样,有个卵用?哪天若白醒了,一睁眼好家伙满世界都是两条腿走路的熊猫,真是生无可恋,你们一个两个的能不能让人省省心……”廷皓一边夹菜一边絮絮叨叨的教育亦枫,末了,他动手先给亦枫倒了一碗粥。看到少年使劲儿埋下去的脑袋、没抑制住便抖了抖的消瘦肩膀,廷皓还是顿了顿,把那碗犹自温热的粥推到亦枫绞攥的双手前。“我知道你们担心、害怕,”廷皓轻轻说,“可是你得明白,亦枫。现在,是若白那家伙在依靠我们。靠不住的人,才会在这种被需要的时候倒下。”说罢,他还伸手在亦枫支棱的头发上使劲儿摸了一把。
少年身子震了震,他用力的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抬起头努力对廷皓笑了一下。
“好啦,我们要把饭菜都吃光,快快快。”
“廷皓前辈,我突然觉得你和若白挺像的。”
“唔,总有一部分是相同的吧。”廷皓不以为意的点点头,“毕竟,身为大师兄总要有点共同的特殊技能,对不对?”
-
范晓萤接到喻初原打来的电话时正在用手机订车票,她稍稍犹豫后还是离开了卧室,在客厅里找个沙发坐下来。听到初原说他已经到了松阳,晓萤有些吃惊,几乎下意识的她就探头看了看卧室里。百草依然在那儿料理那棵绿萝,并没有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晓萤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问道:“那初原师兄,你现在到哪儿了?……挺不好找的,要不我去接你吧。……嗯,我打车过去,你放心吧,见面再说。……好,一会儿见。”
她把手机放回口袋里,起身向卧室里的百草打了个招呼说出去见个朋友。百草正仔仔细细的盘着绿萝的枝蔓,闻言也只是对她点点头,说了一声路上小心。
二室一厅的小公寓里顿时安静得,像是没有人在了。
她盘好了绿萝的枝蔓,就坐在地毯上,打量着绿萝大片叶子上明亮温暖的阳光。戚百草想,其实也不是完全安静的。她看着充满勃勃生机的植株,好像听见馨香的血液正在叶脉间欢快流淌,它的根系在湿润的土壤里努力而且自由地伸展、生长。整个世界,都充满了生命无声却盛大的歌唱。
百草在若白的宿舍里、在若白练字的书桌上,都见到过这种绿油油的可爱植株。是普通的绿萝,巴掌大的叶子,圆滚滚的模样。若白脸色总是冷白的,显得格外清冷。可是他身边有了恬静可爱的绿萝,有了那生机勃勃的绿色,他便显得没有那么冷、那么遥远。
百草有个秘密,连晓萤都没有告诉。她见到过内敛淡漠的若白,对桌上一盆小小的、正在生长的绿萝,露出一个温柔又十分开心的笑容。笑意从他上挑的唇角和剔透的眼眸里,那么毫无保留地溢出来。那是个没有声音没有夸张动作,却足以感染许多人的笑容。那时站在门外想要敲门的她,隔着玻璃门也被感染得露出一脸傻笑,不愿意打扰,所以她只是静静在门边的台阶上坐下来。她曾经在初原的木屋里那张照片上,见到过差不多的笑容。亲眼看见,弥足珍贵。
晓萤一直担心百草难过、担心百草受伤,她和她之间互相珍惜到了视彼此为自己双生的地步。因此晓萤少有的固执坚持,都交付给了这一次毅然决然的出行。不顾百草的拒绝,晓萤坚持让百草离开有廷皓婷宜的医院,离开没有若白的岸阳,来到了松阳——晓萤幼时住过的老房子。
尽管她觉得愧疚甚至可耻,但不可否认,离开岸阳的那一刻,几乎把百草压得窒息的那些残酷事实,稍微远离了女孩不堪重负的肩膀。
“若白师兄是我的男神,廷皓和婷宜的身体我也有担心,”火车上,晓萤泪眼婆娑地抓紧百草的手,“可是,百草,真的,我不想你有一点点的不开心不快乐,我不想你有一丝丝的难过,百草,是我自私,可是求求你把那些先忘掉好不好,我怕你……”她说不下去,小声呜呜的哭着。百草呆呆地把纸巾递给她,然后凑上去,轻轻抱住了晓萤。
一天天过去,她总是在茫然里回想起若白那个笑容。对着一棵生长的绿色植株,他的笑容比遥远的日光还温暖。
这天早上,她听到晓萤偷偷拍了一张自己的照片,快门声响起以后她一侧头就看见晓萤有点害羞的脸。笑了笑,百草走过去拉住晓萤的手。“晓萤,”她眼眸里有清净坚定的光芒,“我想回岸阳了。”
“百草……”
“逃走这么多天,已经足够了。我要回去,该面对的事情,不会随着时间过去就不需要我来承担的。”
“百草。”晓萤大抵是从未见过这样的百草,她一时说不出什么,只能轻轻念着百草的名字。她想起戚百草在赛场上的样子,只要有若白在,百草就可以像岩石缝隙里任凭风吹雨打依然可以向光而生的野草一样,一次次从困境中觉醒过来。她看到百草眼里有顶着寒冷、疼痛的坚强,有最倔强的温柔。
似乎想起了什么,百草微微低下头,抿起唇角笑了。
她想做一个人的绿萝。
“我想回去,找我的光。”
安静的卧室里,戚百草轻轻转了转绿萝的花盆,让它们可爱的叶子沐浴着最充足的阳光。她想把这盆自己移栽的、小小的绿萝带回岸阳去。晓萤说若白师兄一直没有回来,她一点也不害怕,她会和这盆绿萝一起到若白师兄身边去。她会和绿萝一起,一直陪在他身边。百草自己都觉得自己有恃无恐,在韩国时若白师兄高烧那么严重,昏睡里听到她呼唤,他还是那么拼尽力气地回应了。
若白师兄说过,只要她还需要他,他永远都会陪在自己身边。
若白师兄说过的。
想着想着,她眼眶有些温热。百草揉了揉眼睛,用双臂轻轻隔空环抱了一下那盆向着阳光呼吸的绿萝。
这个环抱还未完成,屋子的大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百草听出是晓萤的声音,便起身大步跑过去想帮晓萤开门。她的手刚刚握住门把手,便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她听到一个温润清和的男声,正轻缓地回应着晓萤的话:“啊,我一直没上网,所以也没看见。不要怪亦枫了,我出发之前亦枫也是一直没空看手机的样子。百草恢复了是最好的。”
百草愣愣的站在了玄关。大门被打开,她陷进门外一双熟悉而温柔的眼睛里。
喻初原手里提着几个纸袋子,轻轻笑着站在门外。他的声音像盛夏天里最沁人心脾的雨露,有一股无微不至的潮湿和青草味,径直戳到百草心里某个被她自欺欺人藏起来的柔软角落。
他轻轻叫她:“百草。”
7楼
2017-03-04 1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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菁色小熊
蔚空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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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能要随时离开电脑,,,
鉴于不能一次发完深表歉意,,,
我体会过那种等更的痛,,,
尽量多发一点,因为我不知道下次上来是什么时候了,,,
欢迎冒泡,潜水随意,,,
如果能顶顶和暖贴那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我继续了,,,
比心给小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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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楼
2017-03-04 1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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菁色小熊
蔚空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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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鸟》章四
廷皓看过了婷宜和母亲之后,就又捂着他还未完全痊愈的伤口,慢悠悠晃到了若白那里。亦枫趴在床边睡着了,他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廷皓悄悄过去把手机抽出来,一打开,果不其然开着闹钟,还有五分钟就会响了。抬头看看若白的输液瓶,廷皓知道亦枫是怕睡过了头。
他把手机闹钟关掉,小幅度的活动了活动胳膊。点滴的速度被刻意调慢了,若白的身体虚弱到无法接受后续的手术,必须尽一切努力先让他身体状况恢复一些。这是遗传病,若白的父亲曾经几次发病,廷皓因此也算是比较了解这种病的治疗过程。
这种情况复杂的心脏病是无法根治的,否则若白父亲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因病入院。先天的不足加上后天的累积,一旦发病,注定与病床为伍。若白父亲的状况时好时坏,若白挺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也是有几率遗传这种病的。小小的若白一开始并没有打算让竹马竹马的廷皓和初原知道,这件事还是初原偶然听到喻馆长和喻夫人谈起,才和廷皓一起去找医院里之前诊治过若白父亲的医师伯伯撒娇问出来。
那时候他们都是小孩子,固执地相信可以强身健体的元武道和幸运之神会庇佑若白。
他们一年年一天天长大,太多事一件加一件压在他们肩上,这件事反而变成心中秘而不宣的侥幸。直到有一天,幸运之神残忍宣布他不再把光辉施加给任何人。
不知道是不是父子之间的血亲灵犀,若白的父亲在别省危在旦夕,若白自己也陷在沉睡里无法醒来。廷皓在婷宜的病房里时,被婷宜提醒了才反应过来要再问问若白父母的情况。挂了电话后,若白母亲近乎崩溃的微弱哭声还在他耳边久久无法散去。婷宜轻轻把手心放在他手背上,没有多说什么安慰,只是说:“哥,你再去看看若白吧。”
廷皓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些,他轻轻掀开若白身上另一半边的被子,小心翼翼避开有夹子的手指,俯身轻轻压揉着若白宽大病服袖子里的手臂。因为完全失去意识控制而脱力柔软的触感隔着布料,挨在廷皓手心里。他一边熟练的按摩着对方肌理线条细长流畅的四肢,一边特别小声的跟若白说着话。揉另一条手臂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亦枫,少年迷迷糊糊惊醒过来,第一反应就是抬头去找输液瓶。
“放心吧,我叫人来拔过针啦。去沙发上再睡会儿吧。”廷皓转身指了指沙发,这个动作幅度有点牵拉到他缝合的伤口,他皱着眉轻轻摸了摸伤处。“我来吧,你才应该多休息。”“好了,我也和若白再说说话。”廷皓推了亦枫一把,坐在亦枫刚刚坐过的椅子上,轻轻揉着若白打着针那边的小臂。
亦枫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病房有些惨淡的灯光照耀下,廷皓坐在病床边的背影显得有些孤单。他双手拢住若白的小臂,柔软的衣袖在他虎口中皱巴巴的。“你可是答应了初原要和他比一场的,对了,你还欠我一场正式的交手。真是的,比初原还会耍赖。我等了初原多久丫才同意和我比赛的,你可不要让我再等那么久啊。我说真的,再不醒的话,小心肌肉都没有哦。”他孩子气的念叨了一会儿,落寞的影子落在地上。
若白的每一次呼吸都显得非常努力,胸膛微弱地起伏,轻薄白雾落在透明面罩上。廷皓数着若白的呼吸,数了一会儿,他又说:“医生说,像你这种本来就有可能诱发严重心脏状况的病人,其实是不应该参加元武道这种剧烈运动的。若白,百草以前有骂我说我根本就不是喜欢元武道,我想我喜欢过的。”
坐在沙发上的亦枫抬头看过来。
“可是现在,我是真的恨它。它让我的母亲沉睡不醒,让婷宜受伤差点出大事,现在,它又差点把你也带走了。我最爱的妈妈,我发誓要保护一辈子的妹妹,和我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几乎全毁在元武道上。你说,谁有资格再让我喜欢元武道呢?”他弯下了腰,埋在双臂之间的脸上是满满的疲态,“若白,你是不是又要瞪着我放冷气了?你最喜欢元武道了,所以快来反驳我吧。”
廷皓承认,他在求救,是真的在请求若白的拯救。
——醒过来,救救他无以为继的喜欢。起码让他知道,他喜欢的、为之坚持了那么多年的东西,不是夺走他生命中所有珍贵宝藏的恶魔。
他是真的非常、非常喜欢元武道,可是他已经被元武道夺走太多了。
亦枫看着廷皓轻轻端着若白输过液的那只手放在自己手背上,一向霸道要强的青年此刻疲惫弯着腰的模样,让亦枫心里也一样揪得难受。他们这群人都是从元武道开始相识,但也因为元武道而各自背上了不同的责任和负担。而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每一件都压在年轻的少年少女们肩上,几乎要把最后一根稻草都压断了。他轻轻别开头,拿着一个挂满水珠的苹果,伸手去抓水果刀。指尖刚碰到冰凉的水果刀把,病床旁的廷皓突然一个激灵,推开椅子的声音吱嘎刺耳,亦枫的手也随之抖了一下。
“亦枫——叫医生,快,快叫医生!!!”廷皓喊完了才想起来去按床头的按钮,他使劲儿按了几下,也不顾亦枫踉跄着跑出去时病房门发出的巨响,他俯身紧紧握住若白方才的确动过的那只手,那微凉的指尖在自己手背上轻轻拢过一下的触感太清晰,廷皓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是低声连连唤着若白的名字。
带着医生和护士冲进病房的亦枫站在一旁,廷皓在他身边,两个人都急切地看着医生在给若白做检查。然而十几分钟过去之后,医生伸手让护士们都退了出去。慈祥的中年人看着两个焦急的年轻人,他组织了一下措辞,才缓慢却不容置疑地说道:“让你们失望了……”
那不是醒来的征兆。对于若白为什么动了手指,医生有很多种可能的猜测,但是没有一种能够把廷皓和亦枫从黑洞般的失望里拉出来。看看浑身发僵呆立在那儿的廷皓,亦枫打起精神将医生送了出去。他再次打开病房门进来时,廷皓已经站到了病床边上。
“他听到了,对吗。”
亦枫听到廷皓有些飘忽的声音。
“亦枫,你说刚才,若白一定是听到我的话了,对吧。”廷皓看着若白落在床沿的那只手,苍白的五指无意识地微微蜷着,方才这只手在自己手背上近乎安抚的触碰绝对不是幻觉,“所以,这家伙,刚才居然在安慰我了?”
从深重的昏迷中,竭尽全力地触碰了他。哪怕只有片刻、只有一秒也好,能传递一点点支撑下去的力量给他。
廷皓的肩轻轻抽动了一下,亦枫悄悄打开门走了出去。消失的门缝里传出一声被用力压制的哽咽,亦枫把门关紧,一抬头才看见一个穿着病服的少女正坐着轮椅在不远处望着自己。他清清嗓子:“方婷宜……咳,你怎么在这儿?”“我担心我哥。”婷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又深深地望了望病房门,随后对身旁的护工说了一句什么。护工把轮椅推到这边走廊座位旁,安静退开了几步。亦枫走过去,在旁边的金属座椅上坐了下来。
“我哥还好吗?”听到婷宜这么问,亦枫耸耸肩:“你哥好不好,你都不知道?”“因为他在我面前,总是表现的他很好。”婷宜有些自嘲的笑了,“可笑的是,我也一直以为他很好。他怎么会好呢,妈妈出事的时候、我出事的时候、若白出事的时候,他怎么会好呢。他明明也很累了,也很难过。”
“你还恨百草吗?”
“我恨。”
少女望着前方,毫不迟疑地点头。
“初原并不爱你,百草从来没有夺走你的什么。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因为有些东西,你抓不住,所以命运也好其他也罢,就公平地把那些你没有抓住的东西交给了另一个人?”
“可这一切,与你无关不是吗?”婷宜侧过头看着亦枫,少年只是沉思了片刻,随后一字一句道:“和百草有关,就和若白有关。那和若白有关的话,我也会多多少少在意一下。”
婷宜失笑道:“我真是不懂,若白怎么就为戚百草做到那种地步……”
打断了婷宜的话,亦枫正色道:“婷宜,为了对初原的爱做到这种地步,是为什么?”
婷宜不假思索:“因为初原哥哥他……值得我这样做。”
真是的。
亦枫轻轻打了个响指:“嗯,在若白心里也一样。若白认为是百草值得他这样做。”
走廊里人来人往,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所有的病痛折磨或者劫后余生,所有离合悲欢,都分分秒秒地交替上演。有人神色匆匆,有人黯淡绝望地拖着脚步;有人满脸窘迫,有人不顾一切地发疯呼喊。再多嗔痴癫狂,无论放在多少人心上,终究都是一个人的事。
-
在喻初原的记忆中,戚百草是个和这个时代大多女生不一样的女孩。她平时是乖巧并且随和的,总是忙忙碌碌,像是随风点头致意的可爱植株。初原喜欢照顾植物,它们总是乖巧地陪伴在一旁,从不要求什么,从不任性。只要用心照顾,便欣欣向荣。在他心里,百草就是一个这样的草系女孩,她极少要求什么,对生活没什么讲究,只要有师父、有元武道、有朋友,她就总是开心快乐的,像陶土盆里养育的一株含羞草,只要善意轻柔地触碰,她就会可爱地合起叶子,给予一个没有条件的拥抱。与此同时,她有坚定的信念和方向,像一条纤细却不会弯折的茎,始终支撑着她。
第一次见到她,就好像看到了一株含羞草在面前舒展开叶子,承接着阳光和雨露。那是刻写在女孩灵魂里的纯真和质朴,不用开口,她站在那儿就是这样子的。初原心里认定自己是了解她的,他曾陪她走过那样不短不长的日子,看着她飞速成长起来。纵然缺席三年,他自信百草依然是当初他熟识的人,她的心像一汪清水般明净见底,容易被读懂。
因此当他提着几个装着礼物的纸袋出现在门外、隔着不过几步的距离见到百草时,初原心里的自信悄悄崩塌了边角。他确定没有见过百草这样的眼神,明亮、温柔、平静。那温柔和煦的眼神暖融融的,仿佛追寻阳光的植株在暗夜之后瞥到了晨光熹微,便迫不及待地要追随到太阳身边去。转眼间,她望到了初原。
那眼神里的追寻烟消云散得那样快,换上了初原熟悉的惊讶和单纯。可莫大的绝望还是侵袭而来,这两种眼神包含的意味云泥之差,他几乎一个踉跄就想要落荒而逃。
昭然若揭,她等待的、她寻找的,不是他。
他多希望,她那温柔而渴求的目光,凝视的中心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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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3-04 1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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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鸟》章五
初原脸色暗淡,他勉强动了动唇角,又唤了一声:“百草。”
好像从来都有点迟钝的女孩终于反应过来,她和晓萤一起把初原迎进屋子去。晓萤从初原手里接过了那几个袋子,听初原说他在附近预订了酒店,行李已经直接送过去了。袋子里是一些新鲜的时令水果,每一个都圆润饱满水灵,晓萤张罗着百草在客厅陪初原坐,她拎了几个水果出来抱到厨房去洗。
水流哗哗声隐约传进客厅,百草坐在沙发上,她连呼吸都那样小心翼翼。初原是从未这样注意过这些的,他细心去看去发现,女孩在他面前坐得板板整整,双腿并在一起,手掌叠放在膝盖上,纤细的十指使劲儿绞着。她是有什么话想说有什么话想问,可看到初原脸上几乎挂不住的微笑,她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气氛僵硬得不行,初原怕她难堪,便开口道:“婷宜和廷皓恢复的都很好,廷皓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婷宜的话暂时还是不能过量运动的。不要担心。”“嗯,我已经想好了,会尽快回岸阳帮忙照顾婷宜前辈和廷皓前辈的。”
她轻轻咬着下唇,目光从身前的茶几上有些迟钝的移动了几下:“那个……初原师兄,若白师兄还在家么?没有回岸阳么?他家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晓萤问道馆的大家,都说没什么大事不要我担心,可我想都这么多天了,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若白师兄他,怎么会始终没有联系过自己呢。她心里忐忑,是怕若白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以至根本没时间管顾自己,也怕自己跟着晓萤逃离岸阳的懦弱行为激怒了若白,怕他生气。
初原脸上退去了血色,他勉强笑了笑:“若白……百草,其实这一路我也在想怎么告诉你,但是既然你已经准备好回岸阳去面对一切,那我也就不瞒你了。是若白出事了。”看着百草的脸色唰一下惨白,初原一样心如刀绞。女孩双眼仿佛失了焦距似得,猛地扑过来攥紧他手臂,声音发颤道:“若白师兄怎么了,他是不是又生病了,多久了,为什么一直不告诉——”“百草,你冷静一点。”初原尽量轻柔的安抚她,尽管女孩无法控制力量的双手令他手臂痛得要命。
真的是痛,初原想自己很久没有这样痛过了。
“是遗传了他父亲的病症,因为在韩国那次高烧而被诱发,可是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现在需要等他身体恢复一些再接受手术。”他微微犹豫后,又把比赛那天前因后果都讲给了百草。她又大又亮的眼眸里滚出两行泪,却目光一错不错,紧咬着牙关聆听着。“……那天他说,不要告诉你,希望你专心比赛。他的情况很复杂,那天病发得极严重,但并不是突发,是熬不住才倒下的。医院做了急救,但手术中途情况危急,没办法只能中止,先拖一阵子。”
她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泪水冲刷着光滑却苍白的面颊。百草咬了咬嘴唇,她手指发颤的松开初原的手臂,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才让自己镇定下来:“要怎么做……”“现在这个阶段,没有太多办法,只能用每天的输液注射维持。他……若白,若白他一直没有醒过来,这对恢复是很不……”他再也说不下去,双手颓然落在身体两侧。
女孩眼里的明光闪烁着,几乎就要被压垮熄灭,他如何能说下去。百草酒醉那天他以为自己见到了一个极脆弱的戚百草,令他如剜心般心痛。可到这一刻,他的心已经痛得近乎麻木,只怕再说一个字都要压断她心中的唯一浮木。强打着精神,初原又安抚了几句,大意是情况还是有转机的,会好起来的。百草置若罔闻,她木然坐在那儿低头看着自己双手,眼泪已经不再流淌了,她目光也木木的,仿佛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
门廊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哽咽哭泣,初原忙转头去看。晓萤靠着墙瘫坐在地上,鲜红水嫩的草莓和葡萄撒了一地。她用双手紧紧捂着脸,上气不接下气地哭着。那些断断续续的话语像锥心的针,哭喊声充斥着被日光辛苦温暖的房间。她说:“我早该知道的!早该猜到的!”
百草听到了,却好像隔着一层浓浓的雾似得,听不真切。
她想,晓萤哭得好伤心,她想去抱抱晓萤。
她想,若白师兄是不是要离开了,她是不是要失去他了。她想她竟然这样笨这样傻,她的若白师兄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却逃走了。她是不是太少关心他,是不是和所有人一样把他当成了永远不会倒下不会被压断的支柱,忘了他会累会疼会生病,需要照顾需要人陪。
她站起来,迈着僵冷发颤的双腿,一步步走进了卧室。有些机械地动作着,她收拾起自己的衣服自己的东西,然后打开晓萤的行李箱也把晓萤的东西全收拾起来。初原面无血色地站在卧室门口,看她跪在床上面无表情地把行李箱拉链全部拉好。
在医院熬过一个通宵又坐车一路奔波,他一路滴水未进,见证了两个女孩的情绪崩溃。初原眼前有些发黑,可他死死抓住门框,用那种硌痛帮助自己保持清醒。等百草拖着两个行李箱走到他身前时,他正要侧身让开,却看到面前的女孩抬起头,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轻轻道:“初原师兄,你脸色也很差,先去酒店休息一下吧。我和晓萤,这就要回岸阳了。”
她心里是有自己的,她眼里还有自己。初原如同寒冬腊月里见到了一丝火光,绷得几乎快要断掉的心弦稍稍松下来。他摇摇头:“我是来找你的,既然你决定回去,我留下来也没有什么意义。我帮你们订票,这就走吗?”
戚百草把行李箱拉到门口,她没有回头,只是点点脑袋,轻却坚定道:“这就走。”
她走到哭得浑身发软的晓萤身边,轻轻抱了抱晓萤:“别哭,我们回去。若白师兄会好的。”她说得缓慢且坚定,是绝对不容置疑的信任。女孩微微弯曲的背脊后面,阳光正不遗余力地照耀着。
最近一趟回岸阳的列车开车时间是在晚上九点,三人到达车站买好票时才下午四点多一点。晓萤的情绪已经平复许多,她拿着手机一遍遍拨打亦枫的手机号,也不管初原温言劝阻说也许亦枫在忙着。百草用一个网兜提着那盆自己养的绿萝,手机搁在她腿上,她另一只手不停轻轻触摸着屏幕。
候车厅里很吵,初原感受到自己太阳穴一跳一跳疼着,他摇摇头,起身道:“我去给你们买点吃的,有想要的么?”“我去吧,”百草回过神,她把那盆绿萝轻轻放在座位上,起身拿起书包,“初原师兄你休息一会儿吧。”说完,她便一人艰难地穿过人群,向大厅另一头的超市走去。
初原不放心,便和晓萤说了一声,起身追过去。正好赶上一辆车开始检票,人潮汹涌里他被迫挤得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到了超市门口,百草已经提着一个大袋子出来了。见初原脸色不佳有些气喘地走过来,她从袋子里小心翼翼掏出一个隔热纸杯,递给了初原。里面是热腾腾的咖啡,隔着磨砂质感的材料,缓缓灼热了初原冰冷的手掌。他小声说“谢谢”,百草却没有听见,她一头扎进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没有回头的、果决的。
她越走越远了。她会回头吗?一群陌生人的包围里,初原迷茫的看着手里滚烫的咖啡。
勇敢的女孩,她似乎是从来不回头的。她明亮美丽的目光,总是坚定凝望着她确信的前方。前方是希望或是绝望,都关系不大。她足够勇敢也足够坚定,不是无所畏惧,而是遍体鳞伤也要一往无前。简单的、执拗的,向着认定的地方一直走。就像……就像若白,一样。
手机突然响起来,初原低头去看,是喻馆长的来电。
“喂,爸。”
-
亦枫的确一直没有听到手机在外衣口袋里震动的嗡鸣声。喻夫人和喻馆长突然一齐到了若白所在的病房,那时亦枫和廷皓还在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一边时时注意着新挂上的营养针。比喻馆长严谨的步伐不同,另一个足音急促慌乱,在亦枫记忆中喻夫人是女子元武道届数一数二的高手,这声音令他心中极惊讶。廷皓曾见过喻夫人许多场比赛,小时候和喻夫人也接触良多,此刻听到也是立时猜到一定出了事。他立刻站起来,抢在二老之前打开了门。
先看到的,是喻馆长格外沉重的神情。廷皓刚开口打了一声招呼,便见到了泪眼朦胧跟在喻馆长身后的喻夫人。她风韵犹存的优雅已荡然无存,只是向廷皓点点头后便转头去看若白。连亦枫的招呼也没有理,喻夫人步子飘忽地走到病床旁,伸手轻轻摸了摸若白被呼吸面罩盖住近半的脸庞,泣不成声地坐倒在一旁的椅子上。
这一系列变故齐发,亦枫心里不祥的预感似一片乌云般逐渐扩大,他惊慌地看着喻夫人,又颤巍巍将目光移向喻馆长。四十多岁的男人似乎一夕之间白了许多头发,连神容都显得苍老许多。廷皓和亦枫惊疑的眼神同时投向他,男人只是望定了病床上若白毫无血色的面孔,良久,眼眶含泪地摇着头,示意廷皓和亦枫随自己出去。
说实话,廷皓心里有一个蒙着纱的答案。先前几回与若母联系,他清楚若白父亲的状况并不乐观。一是年纪大了,对病痛的耐受力自然没有那么强;二是这接连的病发中间距离时间并不长,太过频繁,不是什么好征兆。因此尽管听上去冷漠,其实只是廷皓早早给自己做了个心理防备,他早已想过以若白父亲如今的身体状况,是不得不选择保守治疗的。保守治疗是什么意思?母亲昏迷许多年,久病成医,廷皓知道保守治疗说白了就是靠运气、就是等死。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快。见喻馆长微低着头,许久不发一语,廷皓横下心直截了当道:“喻叔叔,是不是若叔叔他……”一旁的亦枫脸色也刷白,只是死死望着喻馆长。出乎意料的,喻馆长沉痛地闭上眼睛又一次摇了头。他声音喑哑,几个字眼都是气音,可依旧字字句句如天雷轰顶,直教廷皓和亦枫浑身发冷站定在那儿。
“不是他父亲,是若白的妈妈。”
丈夫和儿子双双病重,丈夫更是命悬一线朝不保夕。若白的母亲连日照顾丈夫、担忧儿子,心事重重精神恍惚,在从医院到超市的路上,被一辆转弯疾驰的轿车从侧面撞上。被送到医院时她已经奄奄一息,血沫争先恐后从她嘴里冒出来,还没有推进手术室,便停止了心跳。
若白的父亲就在同一家医院住院,因为没有其他亲属,医院无奈之下只能通知了若白的父亲签字处理后续事宜。病重的若父受不住这打击当场昏死过去。之前喻馆长知道若家夫妇在那家医院,曾拜托自己在他省的朋友时时照拂。院方在联络册上找到了电话联系过去,喻馆长才知道短短几个小时内这恐怖的事故。
他接电话时喻夫人就在一旁。两人悲痛之余打算由喻馆长赶去别省帮助若父料理若母后事,也替若白和他母亲照顾若白的父亲。如此巨变,不是一个病重的人能够承受的。喻夫人则留在岸阳,照顾这几个还不能出院的孩子。听喻馆长提出出发前想来医院再看看若白,喻夫人便跟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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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3-04 1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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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馆长看看时间,“我要先走了……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婷宜,”他哑声道,“照顾好若白。我刚才又去问了若白的状况,医生的意思,是无论如何先不要告诉若白,如果他醒了,绝不能受刺激。一切等他好起来再说。若白有资格知情,但绝不是现在。”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辛苦你们了……你们还都是孩子,不该承受这些。”
拍了拍廷皓和亦枫的肩,喻馆长最后看了一眼半掩的病房门,转身急匆匆离开了。两个少年瘫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廷皓面若冰霜,目光沉定地望着脚尖。他薄薄的嘴唇抿成冰冷的直线,呼吸粗重得仿佛跑了几万米。亦枫脑袋里乱糟糟的,涨得头痛。他心里突如其来的,就有点不希望若白醒来了。世人都喜欢逃避,因为逃避比面对要容易太多。
口袋里的手机还在嗡鸣。他动作僵硬地把手机拿出来,来电显示上跃动着女孩欢欣的笑脸。他木木地划了一下屏幕接通,把手机放到了耳侧。那边也是乱糟糟的,一个女孩的呜咽气喘声,穿透一切喧嚣,到达他耳朵里。脑海里所有拥挤没有头绪的念头一下子空白,亦枫安静地听着范晓萤在手机那边咬着嘴唇呜呜的哭着,她的哭声那么无助,那么单纯,是因为伤心、因为害怕,所以一直哭着。
他知道晓萤一定还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事实上喻馆长只告诉了自己和初原、廷皓。被嘱咐了不要告诉其他人,想必在松阳,也只有初原一个人拥有和他们俩一样的复杂心情。亦枫知道晓萤想听什么,他耐心听着晓萤哭了一会儿后,用前所未有的温柔声音回复了她无声的询问:“若白虽然一直没有醒,但也没有恶化。你们放心,在外边注意安全,回来就会见到他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不知道多久后,他终于听见晓萤断断续续地发出了声:“嗯。”
“别害怕。”
“好。”
“别害怕,一定注意安全。”
“嗯……”
“别怕……”
“胡疯子。”她的声音穿过在耳边汇聚,走过千里的距离。
“嗯,怎么了?”
她说:“胡亦枫,你别害怕。”
眼泪突如其来地决堤,他狼狈地揉了揉眼睛,发不出声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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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3-04 1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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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鸟》章六
喻夫人当初并不太赞同若母的放养作法。小小的孩子,每天一个人走很长的路去坐公交车,下车再走很长一段来道馆。训练结束以后也是同样的路程。那时松柏道馆专业的弟子只有不到十个,其他都是兴趣班,若白年纪还小,跟着专业班学不了就跟着兴趣班学。兴趣班上课时间晚,都是赶在学员放学或下班之后,因此结束也晚。
那时候喻夫人是带专业班的,好多次看到若白天擦黑了才换衣服一溜跑着去赶公交车,想想自己儿子也大不到哪儿去,她就有点心疼。当初是喻馆长把若白从墙头上抱下来,这轶事常被他拿来津津乐道,觉得是捡了个小宝贝。若白肯吃苦,是道馆里年纪最小的学员,喻馆长偏爱一些,平时带专业班的课还会偶尔给他开个小灶。连休息时,也是初原带着若白在后院大树下继续练习。喻夫人看久了,觉得小孩子这样单独往返太不安全,又怜惜少见到这样用心的孩子,就和喻馆长商量了,在某一次训练结束后拉住了小若白。
刚冲完澡换回常服的小孩头发和眼睛都湿漉漉的,大书包在他窄小的肩上伶仃挂着,书包带挺长,每跑一步都拍着大腿。喻夫人拉住他,下意识就先训了一句:“头发这么湿怎么就要往外跑。”若白呆了一下,来不及思索就特别迅速的回了一声:“对不起。”一时语塞,喻夫人严厉习惯了,对上这么软糯糯的小孩,训练还好,平时安抚是不擅长。正好初原抱着一块干毛巾跑出来,见到她,笑着唤了一声“妈”,就熟门熟路地把若白逮过去摁在长凳上,一边揉着头发一边说:“今天有点晚了,你别急,一会儿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今天我送若白回去,和若白家长谈点事。”喻夫人坐在一边,等自家儿子给若白擦完了头发,便走过去想把若白背上的书包拿下来给他提着。手足无措地,若白顶着软软的、蓬松的刘海,亦步亦趋地跟在喻夫人身后。他讷讷的,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听见身后有些辛苦的步子,喻夫人便放慢了脚步,提着他的书包走出道馆去取车。初原一直走在若白身边,到了道馆门口,听见两个小孩道了别,喻夫人便示意若白上车。
又向若白确定了一次他家地址,喻夫人拧了车钥匙。车窗外夜景飞驰,等红绿灯时喻夫人看了一眼后视镜。这附近是一条商业街,灯火通明,若白正聚精会神地望着某个路灯下。喻夫人好奇,便侧头看去。是个年纪和若白差不多的孩子,在路灯下摔倒了,正格外伤心地哭着。不远处一对父母急匆匆赶来,将那个孩子一把抱住,正微笑着安抚。大概是摔破了膝盖,母亲蹲下来心疼地吹了吹。
信号灯变了,喻夫人转回头踩下了油门。
若白家离得的确远,喻夫人想若不是若白的学校离道馆稍近一些,就这个遥远距离只怕他是和松柏无缘了。车子停在小区大门外,喻夫人下了车,一手提着若白的书包一手向若白伸过去。那瞬间她确信在这个小孩子眼里看到了毫不遮掩的受宠若惊,若白愣在那儿,视线在喻夫人的掌心和双眼间跑来跑去,最后向前挪了一步,生怕喻夫人收回手似得把自己的手掌递进去。看见他细软的黑发梢底下、若隐若现的耳朵尖通红,喻夫人抿唇笑了笑,牵着若白向小区里面走去。
起初听喻馆长说若白家里情况不好,喻夫人都做好了这一家人住在什么出租屋里的心理准备。结果大出她意料,这是个中高档的高层小区,若白家在十一层,小孩子要使劲儿抬胳膊才够到那个不太科学的电梯按钮。等进了家门,喻夫人便知道若家夫妇即使如今情况不好,当年也必定是有品味有眼光的。屋子里装潢和摆件都别具一格,虽显得有些陈旧过时,却绝对不落于俗套。但仔细打量,便发现屋子里很多家具都被发黄的白布盖着,主卧室的门把手上居然都落了灰,铜黄色手柄因薄尘而格外显眼。
注意到喻夫人有些吃惊的目光,若白小声解释道:“他们不太在家里住……一会儿妈妈会来做饭的。”他说完,便拉着喻夫人衣角让她坐下歇歇。喻夫人看着他一路小跑到厨房里,轻车熟路的踩着摆好的小板凳,抱着电热水壶接水、插电,看得心惊肉跳。细瘦的小胳膊和那个水壶太不成比例,她有些坐不住,刚站起来就听到若白有些吃力道:“没事师母,您歇一会儿。那个……您饿不饿?”他踩着另一个板凳从吊柜里扒拉出几包饼干和面包,抱在怀里跑回客厅,放在喻夫人面前的茶几上。
过了一会儿水开了,喻夫人看看翻涌的水蒸气,这回她直接一把拽住若白的胳膊不许他动,自己过去倒水。若白忐忑不安的坐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问道:“师母,要不要看电视?”他太小心太拘谨,喻夫人便点点头,任他去打开了电视,却把遥控器递给了自己。喻夫人看看时间,便一格格把电视机音量关掉,温柔道:“平时自己在家这样等,不会无聊吗?”废话,肯定无聊啊。喻夫人觉得这个话题有点傻。
若白格外认真的摇摇头:“不无聊,写一会儿作业妈妈就来了。”“那你就写作业吧,我看着你写。”喻夫人这才想起若白也是有作业的,每天训练结束就不早了,不赶紧写作业的话还要熬夜。若白点点头,把书包抱过来,乖巧的盘腿坐在地毯上,趴在茶几写作业。
这一等,就是一个小时。若白写完了作业、练完了今天刚学的套路、给喻夫人泡了杯茶。他怕喻夫人饿,都八点多钟了,就有些愧疚的小声说:“师母,我给您煮面吃吧。”他话音刚落,角柜上的座机急促响了起来。若白一下子跳起来跑过去,屋子里安静,喻夫人能听到那边模糊的话音,是个听上去就急匆匆的女声。若白说了什么,那边却直接挂断了电话,一个字也没听到。
若白搁了座机,两个小耳朵羞红得要滴血,在距离喻夫人好几步的地方站得笔直,检讨认错似得说:“师母……妈妈说今天也不回来了……”
可是他没有错啊,任何错都没有。
喻夫人点点头,走过去捏了捏若白的肩:“饿了吧,家里有没有吃的,我给你做……”“我会煮面!”小若白像个兔子似得蹦了一下,生怕喻夫人不许,颠颠地跑到厨房,十分熟练地拿出一把挂面搁在干净的盘子里,在脖子上挂了件大围裙就去煮面。喻夫人一时失笑,便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小小的背影在流理台前忙忙碌碌,怕他碰火危险,便又离近了点方便出事时拉住他。
若白的动作很稳,倒没什么惊险。只是所有工具都和他小小的身体不太匹配,喻夫人觉得心酸,又顾念他太容易害羞,不好过去摸摸他的头。最后若白分两趟把一大一小两碗面端到客厅另一边的餐厅桌上,碗里卧了个胖胖的荷包蛋,喻夫人吃了一口抬起头,正对上若白亮晶晶的眼睛。
没来由的,这个一向坚强也要强到有些冷漠的母亲,喉咙里哽咽了一下。
“很好吃。”她非常郑重其事地,用三个字换来桌子对面那个小孩一张大大的笑脸。
吃过饭后喻夫人和若白商量一起洗碗,喻夫人洗大的,若白洗小的,一人洗一双筷子。若白好哄,答应了就不那么明显地开心着洗完了碗。喻夫人和他看了一会儿电视,时间到了九点半,喻夫人让若白去睡觉。那双晶亮的圆眼睛又不乐意了,他执拗地要送喻夫人下楼。知道若白是个倔强的孩子,想到只在小区里倒也不会有危险,喻夫人不想让他扫兴,就道:“你去穿件外套。”
车子发动了,喻夫人降下车窗示意若白先走。在T恤外面套了一件衬衣的小若白点点头,向她挥手道别后便转身向小区里走去。喻夫人叹了口气的功夫,却眼睁睁看着他走过最近的路灯时突然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她心头一跳就想开门去看看,但是若白很快又从地上爬起来。他拍了拍自己的裤子,揉揉眼睛,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小区大门。
喻夫人突然就想起回来的路上,若白非常认真地看着那一幕。若白那么小,一定很不理解,那个小孩只是摔了一下只是很痛而已,为什么他的父母心疼呵护得好像心上被剜了一块。她拧了车钥匙熄火,然后倾下身子俯在了方向盘上。手机在手包里响起来,她接了,是初原在温和询问她怎么还没有回来,天晚了要注意安全。隐约还能听到喻馆长在一旁问初原她说几点回家、要不要去接。
等过几年,这个天赋异禀的儿子越来越像另一个人的模样,她的家还会是这样吗?她的儿子是不是也会孑然一身,累了痛了也无知无觉地孤单前行?她深吸了一口气,用几乎从未有过的、温柔如水的语气回复道:“我这就回去了。你和你爸有什么想吃的水果没有?我看路上有个商业街里的水果店挺好的,都很新鲜。”
初原和喻馆长都是对情绪极敏感的人,听到她这样的语气,一大一小两个人都愣了片刻。初原还在“嗯——”的犹豫时,她听见丈夫同样温柔的声音:“那就买点草莓和葡萄回来吧,你爱吃。”“嗯,妈您注意安全。”
那栋楼上十一层的窗里,灯光悄悄消失了,一片黑暗。
“好。”
喻夫人挂了电话,对那个黑暗的窗轻说了一声“晚安”。
十天后,她张罗着让若白住进了松柏道馆的第一间男生宿舍,初原也一起。
那时候若白七岁。
十一年后,在若白、喻馆长和她面前,初原,她的儿子将道服折叠得整整齐齐,推到她面前,告诉她,喻初原从此将退出元武道,不再踏上赛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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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楼
2017-03-04 1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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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究没有那么无私。若白的父母后来卖掉那个房子转回老家做生意,若白因为上学也训练的缘故留在了松柏,便常年住在宿舍。他一路长大,似乎什么都不用操心。所以她便真的不再操心了。甚至这次急忙回国也是因为听闻廷皓婷宜入院,她急着回来赎罪、替昏迷不醒的方夫人照顾两个孩子。病危通知书的事当时喻馆长怕她急火攻心也没有告诉,只是等廷皓醒了、喻夫人松了口气,才告诉她当时若白的情况多危急。
若白的手因为输液的原因,在温度适宜的空调房里依旧冰凉。她流着泪轻轻暖着他的手,想起上一回见到若白是出国之前,她想再去看一眼道馆,却远远就看到若白手里拿着两个碗从小训练场走出来,将碗里的东西悉数倒在了门外的垃圾桶里。他倒了两趟后再一次出来,手里提着一个方方正正的蛋糕盒。少年面无表情地,轻轻把蛋糕盒丢掉了。
他站在垃圾桶旁发了一会儿呆。被岁月抽长的身躯消瘦颀长,他肩膀比同龄人窄一些,少有地这样疲惫而脱力、微微弯曲身体时,显得伶仃无依。喻夫人没有动,安静地在暗处看了他一会儿。这时前面道馆里传来一阵喧吵声,若白站直了身子,大步流星地向前院走去。她走到垃圾桶旁看了一眼,是已经粘连得一塌糊涂的面条。蛋糕盒挡住了大半视线,她看到垃圾桶里躺着一个胖胖的荷包蛋。她知道的,昨天是自己的生日,喻馆长曾对她说若白在训练场等他们,说至少她去看看那个孩子也好。
那时候,她也好,喻家父子也好,全都心灰意冷、放弃松柏道馆了。
那时候的自己竟只是走进去写了一张纸条留给若白,便再没有多说什么就离开了岸阳。她在纸条上写了对不起,写了拜托若白帮忙照顾自己的家人、照顾新加入的师弟师妹,却独独忘记嘱咐他照顾好自己。
她到了国外才知道,那天若白去了前院的道馆,代初原接受了廷皓盛怒恨极的踢馆和挑战。她犹豫,听秀琴在电话里说若白昏迷了将近一整天才醒来;说若白病得很厉害,高烧,吓坏了秀琴和亦枫;说道馆的情况很糟,好多之前的老弟子纷纷离开,喻馆长闭门不出,兴趣班的几个教练老师都觉得没有希望了要辞职。喻夫人身心俱疲,没有说话只是按了挂断。过了很久后秀琴才敢再次和她联系,怯怯地告诉她,若白好起来了,松柏道馆还在坚持着,只是一切要重新开始。
那时她怎么能就这么放下了心?就这么把担子全留在若白肩上?
所以现在,这个孩子累坏了,没有力气醒来了。命运带走了他的母亲,在他还没来得及看母亲最后一眼时。他的父亲同样危在旦夕,幸运之神不再给予一丝一毫眷顾。
“师母……”“喻阿姨……”听到亦枫和廷皓的呼唤,她睁开朦胧的双眼,勉强向二人点点头。“喻阿姨,您先回去休息吧,天太晚了。一会儿秀达也过来,您放心。”喻夫人点点头,把一塌糊涂的眼泪擦净,红着眼眶起身被亦枫送了出去。正好遇到秀达正在车棚锁车子,和秀达打了个招呼后亦枫拦了一辆出租车,把喻夫人送上车去。
秀达还在楼下站着,等和亦枫一起上楼。
“亦枫,那时候你们有没有怪师母?”
她问的太直白,反而让亦枫怔住了。少年在风里瑟缩了一下肩膀:“我们没资格回答,要不您还是等若白醒了,去问他吧。”他说罢,微一颔首后将车门砰一声关闭了。
秀达等两个人并肩了,就和亦枫一起向电梯走去。亦枫表情沉重,秀达清了清嗓子说:“亦枫师兄,今天一早晓萤就发消息说她和百草要回来了,你知道吗?我看你一直没回复,应该是没看到。”“……这就要回来了……”亦枫一惊,想到早上晓萤发消息时初原还没有出发,而下午接到晓萤的电话时她哭成那样子,便没来由的又有些怪初原了。反正她们要回来,等到了岸阳再说不好吗?两个女孩都关切若白,这样心急火燎的,出点事怎么办?下午打电话时乱糟糟的,莫非是马上就要回来了?
亦枫脑袋里乱成一锅粥,他甩了甩脑袋不再胡乱想了,和秀达一起走进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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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鸟》章七
沈柠迈进松柏道馆时,迎接她的是意料之中的冷清安静。几个弟子在沉默着打扫赛垫,谁也没有发现来了一个声名显赫的客人。沈柠没有打扰他们,而是从廊柱后面绕过去,静静站在一面墙前凝视着象征松柏道馆所有荣誉的奖杯和奖牌。墙上有许多合影,几乎每一张上都有她熟悉的几张面孔。
松柏道馆是岸阳有名的老道馆,历史悠久、闻名内外。几乎每一代松柏的专业弟子,都在各个国际大赛上有所斩获。近些年元武道像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它的精神和魅力正逐渐被年轻一代迅速发展的信息化力量吞没。然而在岸阳这个元武道发源地,它依旧代表着荣光和力量。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潮流都是转圈走的,沈柠选择回到岸阳,正是认为在岸阳这个孕育了元武道精神的圣地,属于元武道的潮流会找到时机再次兴盛起来。她希望见证这个时刻。
在岸阳的几大道馆之中,松柏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喻初原是年轻一代元武道选手中的佼佼者和代表,在他的带领下,松柏道馆在那几年的青少年级比赛中无往不胜。这个少年有大将之风,一旦踏上赛场便与平日判若两人。沈柠亲眼看过许多次喻初原的经典比赛,少年一踏上赛垫便如一道怒火雷霆般气势如虹的展开进攻,密不透风的变式和他天生的从容气场让他席卷每一场比赛的胜利。那是个近十年来最为天赋出众的年轻选手,沈柠极为欣赏。
而喻初原和方廷皓的比赛,是沈柠和业内朋友公认的“盛宴”。两个少年各自毫无保留,以强攻对强攻,硬碰硬、火花四溅,没有一丝退让和迁就。两个人如天雷勾动地火,每场对战都是异彩纷呈。
尽管方廷皓总是以极遗憾的一两分之差落败,但两人几次切磋对战,从没有被任何一方KO过。这说明他们两人是真正伯仲之间,初原每次险胜廷皓,廷皓每次惜败初原。业内的专业评论员曾预测,他们是元武道界必将双双璀璨耀世的新星,是元武道最新鲜迸发活力的血液,会为元武道带来新时代的辉煌。
这个预言半途夭折。松柏道馆的馆长夫妇因故撒手管理;刚巧道馆内原先的专业弟子也都到了不适宜的年龄,各自退出或投至其他道馆做业余教练;大师兄喻初原退出元武道,松柏道馆原本以喻初原、若白、吴秀琴组成的对战固定队形被打破。
朝夕之间,原本如同岸阳元武道一大支柱的松柏道馆从王者之位狠狠跌下,没有经验老道丰富的管理者领头,没有实力超群的大师兄引领,甚至连兴趣班聘请的教练们也纷纷请辞离开,学员组织四分五裂。——整个业内圈子无不扼腕叹息:松柏道馆就要这样化为乌有了,连带它曾经创造的辉煌荣耀一起。
在这个时候,沈柠也不再关注松柏道馆。听到松柏道馆在几次道馆挑战赛中都沦落到和三流道馆一起战败,她心里还是惋惜。偶然在网路上看到了别人手机录下的视频——松柏闯不进八强赛,连录像报道都够不上资格——不出她所料,喻初原的师弟若白替下了初原退出后的位置,由一个她都没怎么见过的男孩子代替原本若白的出战位序。女子选手还是原本的女孩,只是松柏道馆女弟子一向没有太出色的,从前也是胜败参半,沈柠便没怎么在意。
若白并不弱,但不同于进攻型的廷皓和初原,他属于典型的分析型选手,防守和进攻能力虽出众却平均,没有什么偏向。通常是靠稳扎稳打的基本功斡旋,在战斗中迅速分析寻找对方的致命弱点,以求积聚力量一击获胜。一击不成,便继续伺机而动。这类选手需要有极高的悟性、判断力和良好心理素质,以求不影响分毫判断。初原在时,有初原必胜的支持,若白身负的压力大大减小,他可以自由的在赛场上灵活变换攻击模式,或游刃有余或破釜沉舟,必胜的喻初原是他最大的底气。
然而这一场没有喻初原的比赛,沈柠只看到那个赛场上的少年身上几乎背负着肉眼可见的沉重打压:存亡一线上挣扎的松柏道馆、身后连加油都喊得畏畏缩缩有气无力的年轻弟子、已经连败两场的必败战局。若白的心绪复杂到她一眼就看得出。他的防守和进攻都机械而冷漠,原本在眼角眉梢跳跃的灵动和灵性所剩无几。沈柠不忍卒看便知这一场怕也是必败无疑,直接将视频关掉了。
这几年来松柏道馆注入的新鲜血液小有名气,当年沈柠在道馆挑战赛上挑选队员时看到了若白的表现,心里不无欣慰。她和松柏道馆没有太多关系,当年业内也有许多同行茶余饭后的玩笑抱怨喻家夫妇怪没责任感的,把道馆扔给个半大孩子。如今见到松柏道馆重新有了欣欣向荣之势,新的对战组合一步步成长起来,作为松柏大师兄的若白也有了绝对不同于往日的飞速成长,她也替这群孩子开心。
从这面记录了松柏一路走来的墙上,不难找出中间最黑暗的那几年。曾经站在喻初原身边满面笑容的少年,在没有了喻初原的照片上,他唇角的笑意淡得用指尖一抹就要消失不见。直到后来,直到代替了吴秀琴的戚百草出现在了合照里。他唇角笑容还是淡淡的,只是眼光不复灰翳黯淡,变得沉静又温暖。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柜子上某个被撞出豁口的奖杯,叹了口气。另一只手中还有一份卷起来的打印文件,她想了想,还是打算先不拿这些事去打扰这群正一个个在困境中难以脱身的孩子了。正打算转身悄悄离开,却刚好迎上提着半桶水过来的秀琴。女孩的腿刚恢复不久,正步子缓慢的走过来。看见是她的偶像沈柠出现在道馆,秀琴脸上立刻有点充血,她招呼师弟妹们过来给沈柠行了礼。
沈柠礼貌的问候了他们,之后和秀琴一起走到了外面院子里。如今道馆里的初原、若白和亦枫都不在,秀琴作为大师姐,维持的也不无辛苦。沈柠关切的聊了几句后,还是微微犹豫着握紧了那份文件,向秀琴确定道:“初原和百草是今天到达岸阳么?”“嗯,他们现在已经在火车上,应该会直接赶去医院……百草很担心若白师兄,一定会赶去医院的。”“好,谢谢你。”几句话间,沈柠拿定了主意,和秀琴道了别便直接离去了。
-
跌跌撞撞的急促脚步声跑过了转角,她怀里抱着的绿萝叶子抖瑟着,挨着她温热的呼吸。已经有些酸涩疼痛的眼眶好像又一次被泪水浸湿了,她使劲甩甩头,一个个数着病房号码。直到初原说的房间号就挂在眼前,她站定了伸出手,才发觉那双手抖得厉害,网兜纠结成一团。不假思索的,她将门推开,连敲门都不记得。
里面正在做检查的医生和护士都回头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秀达忙解释道:“是我们的朋友。”医生有些愠怒的眼神这才收了回去,点点头继续检查着监测数据。亦枫秀达和一圈人围在病床前,她闭紧嘴巴连大气都不敢喘,傻傻的呆立在门外。直到拖着行李箱的初原和范晓萤赶到,感受到初原在自己背后轻轻推了一下,唤一声“百草”,她才小心翼翼的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病房里温度比走廊高一些,她等不及电梯便一路爬楼梯跑上来,此刻才觉得细密的汗珠后知后觉从额角渗出。沙发上还有张凌乱的薄毯,不知是守夜的两个男孩谁正歇着便爬起来。两个负责若白手术和治疗的医生在那里讨论了一会儿,似乎是不确定什么。初原看一屋子人束手无策,便上前两步。两个医生都认识他,听了初原的话,才一道走出病房要去办公室商量看。初原和他们一起,临出门时又看了一眼百草,女孩唇色发白,似乎是被眼前所见吓坏了。
她当然会害怕,戚百草十几年生命中总共只有几个至亲之人,任何一个陷入险境都足以令她受到重创。若白在她心中从来都是松柏乃至她的精神支柱,一向四两拨千斤举重若轻,只站在那儿便令她觉得由衷得踏实安心。这支柱突然崩塌,无异于垮了一片天。她亲眼见他苍白而脆弱的躺在面前,似乎连自主呼吸都是困难的,自然如遭重击。
还好有晓萤和她互相安慰陪伴。初原紧了紧拳头,打破了办公室里难捱的寂静:“王叔叔,如果尽快手术会不会好一点?”旁边的另一个中年人不赞同的摇头道:“这种身体状况,挨不到开胸手术结束。何况问题这么复杂,还有些具体细节搞不清楚,手术中十有八九会暴露其他问题,一旦耽搁一会儿……后果不堪设想啊。”两位经验老道的医生商讨了半天,还是决定要尽所能调整若白的身体状况。一则目前其实只要监测和治疗得当,若白那边出现生命危险的可能并不大;二则若白的年纪虽不在做心脏手术的最佳区间,但正是身体自我恢复最好的时候。急于手术是下下策,求稳才是他们想要的。
若白两个小时前突然低烧,两位医生判断是上次不算成功的急救后遗症加上他始终没有清醒,导致的身体免疫系统出现问题。为免情况严重,他们已经重新改动了若白的输液药物成分。初原了解了若白现在的身体状况后,便告别了两位医生,重新回到病房。
百草趴在病床床沿,好像连伸手碰碰若白都是不敢的。她呼吸放的那样轻,仿佛面前是一簇触风即散的蒲公英,稍有不慎便飞走了。亦枫在一旁和晓萤说着什么,一抬眼看到初原回来,便点点头示意。晓萤看看百草又看看初原糟糕的脸色,最终还是没有说话,默默的别过头去。
此刻已是深夜,廷皓在隔壁病房已经睡了。他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一白天都几乎蹭在若白和婷宜的病房里,刚才若白发烧亦枫也没有喧吵打扰到他。
百草眼里似只有若白一个,她的目光一寸寸从若白输液的手一直凝视到他散在雪白枕头上的深棕发丝,如同饱含了千言万语。
这目光就像一只小小的手,不停拉扯抓挠着初原的心。他深吸了一口气,悄无声息的转身走了出去。亦枫微一犹豫后,也跟了出去。有些消瘦的青年一离开病房,便疲惫的靠着最近座位坐了下来。他几乎一整天不眠不休,此刻头晕眼胀,只能支着手肘撑住额头,暂且闭上眼睛休息。亦枫抄着裤袋靠在一旁的墙上,也没有说话。
病房里只剩下若白和两个女孩。晓萤自从听亦枫说了若白目前没有太大危险后,心里便稍稍放下了那块重石。她上前几步蹲在百草身边,轻轻握住了百草冰凉的手。等戚百草情绪稍有恢复后,她才踌躇再三,道:“百草……我知道你担心若白师兄……可是,我觉得作为好朋友,我应该提醒你……百草,你是不是、也要关心一下初原师兄?”
她看着百草的侧脸,心中虽然不忍,却终究慢慢吐出一句话:“毕竟你,是初原师兄的女朋友啊。”百草喜欢初原的,他是她几年前就深深喜欢的初恋。那些她从未感受过的温情呵护、无微不至,都是初原给的。那惨绿的爱恋里,最痛的分别和心酸也是初原给予的。因为爱、因为喜欢,所以她在这段感情里自卑而拘谨,这些晓萤都看在眼里。因此初原向百草表白,两人最终在一起,晓萤由衷的替百草开心。
可眼见百草这一路似乎心心念念的只有若白一个,晓萤说不上为什么,竟有些可怜初原师兄。
百草另一只怯怯的想要触碰若白的手,就在这几个字后,骤然握紧缩回了身侧。她无措的看着晓萤,嘴唇翕和着想要说什么。屋子里这样安静,可还是有点听不清。晓萤凑上前去,才听到她断断续续,带着哭腔说:“不、对,不对。”
好像有什么在悄悄变化。晓萤一时失语,只能静静陪在百草身边。百草的嘴总笨笨的,她那么单纯,她心里装了许多用嘴巴说不清楚的事。晓萤能感觉到,可是她也没法强迫百草都说出来。她知道百草也长大了,有很多事,需要百草自己去决断和选择。她们是最好的朋友,范晓萤只希望戚百草知道,无论百草做什么样的决定,只要百草能开心、不受到伤害,范晓萤都会支持她。
“晓萤,我再也不会随随便便哭了。”
“好,我和你一块。”
“晓萤,你困吗?我们回去休息好不好?”
“好……呃?”
“还有几个小时,我要睡够这几个小时,然后来好好照顾若白师兄。”
“……好。”
她将那盆绿萝摆在床头柜上,然后轻轻上前抱了抱那可爱的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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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3-04 1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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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鸟》章八
当廷皓第二天早上输完液又蹭去看过婷宜和母亲后、和往常一样回若白的病房时,见到的却不是往常的光景了。窗台上那个晶莹剔透的玻璃瓶里插了一束沾着露水的小雏菊,雪白的床头柜上还有一盆新鲜可爱的绿萝。一个穿着天蓝色短袖衬衣的女孩正用濡湿的毛巾轻轻擦拭着若白的手背。
“百草,你回来了。”
“嗯,廷皓前辈。”她依然有些腼腆的对他微笑,“刚才这边打针没打好,出血了。”廷皓会意的点点头,坐在一边看着她继续把若白手背上残留的血迹擦拭干净。“廷皓前辈,”百草将毛巾洗净了放在一旁,转头认真道,“婷宜前辈还好么?我想……去看看她。”这在廷皓意料之中,他点点头:“你别着急,等我先去问问她。毕竟这也不是个小手术,还是希望她情绪稳定一些。”百草明白,她微微笑了一下,便从自己的背包里抽出一本书,挨着若白的病床坐下来翻阅着。
廷皓好奇,凑过去看了看。是一本英语习题册,勾勾画画写满了笔记。“快要开学了,若白师兄说过十二月有一次英语等级考试……我上回就没有考过,这次一定要好好做题。”她把习题册封面翻给廷皓看,是一本英语四级。“若白是学霸,你不用非要向他看齐。”廷皓拍拍百草的肩,“训练不要落下啊,小心若白骂你个狗血淋头。”
“嗯,”好像想起了若白之前的训斥似得,百草有些害羞的笑着低下头去,“就说我‘你不如趁早退出元武道’之类的。”“你啊你,居然一脸幸福的回忆被他骂的事,”廷皓也被逗笑了,“原来他老是用这个激你啊。”
昨晚若白发烧,百草和晓萤回去之后,亦枫留下来给他擦了擦身子才走。今天一早百草就说亦枫辛苦,先不要叫他起了,和晓萤一起带着喻夫人做的饭菜来了医院。晓萤不小心把筷子掉在地上,这会儿正和守了一夜的秀达一起去洗筷子。秀达吃过早饭后就得回去继续训练,百草是打算在这里守整个白天的。
等筋疲力竭的初原和亦枫一觉睡到自然醒,才发现两个人的闹钟都分别被喻夫人和晓萤偷偷关掉了。亦枫看着闹钟底下龙飞凤舞的纸条字迹,有些哭笑不得的考虑着要不要好好教育一下晓萤,继偷看男生洗澡后又闯入男生宿舍是很不好的行为。初原一看时间便手忙脚乱的穿衣服,一推门正撞上喻夫人抱着一篮子洗过的衣服去晒。
他有些语塞,跟母亲说了一句“早安”就不知道还应该说些什么了。“是我把闹钟关了,别把自己也累垮。”喻夫人将有些沉重的篮子轻轻放在地上,“餐厅有早饭,去吃掉。”她说罢,又把篮子抱起来打算去院子里。初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出声叫住她:“妈——我,之前和若白他们去了一趟韩国。”
喻夫人的步子戛然而止,虽然没有回头,却不难看出表情和动作有些僵硬起来。
“他……很好。我不想……再让您和爸失望了。我复出了,不会再放弃元武道。”
空气像是凝滞了。初原盯着母亲的侧脸,就在他几乎有些腿软的那一刻,一向强硬的母亲摔下了怀里那个篮子,转头过来紧紧拥抱了他。
他从来骄傲要强的母亲,在这个有些与众不同的早晨、在儿子温暖的怀抱里,终于笑着流下了泪。
-
若白很少做梦。
从他很小的时候,记忆中就缺少父母的陪伴。尽管一个星期也许只有一天能在他们两人身边,严厉的父亲和娴淑的母亲却不疏于对他的管教。他知道自己比同龄的孩子都显得更安静、自律,但从来不把这个当优点。因为他话少,所以小伙伴们并不容易发现他的存在;因为他自律,所以很难说服自己任性撒娇。
若白固执的认为,他应该少麻烦别人。
因此当喻馆长把他从墙头上不容推拒的抱下来时,小小的若白竟然少有的觉得有些幸福。他的父亲,好像从有记忆起就少有健康神色,消瘦、蜡黄的面孔,家庭几次起落带来的沧桑和坎坷给他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父亲很少会抱他,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父亲每次见面教导若白都说他是小男子汉,男子汉是要顶天立地的。母亲总是忙碌的,来去匆匆,疲惫刻在她总是皱起的眉心。喻馆长的怀抱给得他毫无防备,这个叔叔的怀抱好热,肩膀挨着的胸膛很可靠,能听到另一个强健的心跳隔着血肉和衣裳。
他绷紧的肩轻轻松懈下来。
初原退出后那最黑暗的一段日子,几乎走光了人的道馆里,秀琴领着年幼的弟弟无措哭泣着,被亦枫哄着回家。那个夜晚似乎格外长,十八岁的若白一个人躺在赛垫上,其实他什么也没有想。冰凉的月光铺满了空旷的训练场,若白身边只有凄清的空气。他目光定定的望着头顶那片天花板,焦距微微涣散,好像这片天要塌下来。
疼痛从四肢百骸向后脑蔓延,他躺在那儿,稍稍侧头就能看见被砸出一个豁口的奖杯。
多可笑啊。他想。
松柏道馆至高无上的荣耀,此刻正和一个如此不堪的他,躺在同一片残酷的月光下。
道馆里曾经洋溢的欢声笑语、年少激越,仿佛随着初原一家人的心灰意冷而烟消云散了。若白比谁都茫然无措,就像他身后曾有人如同上天赐予的幸运一般支撑,可是这一回转过头,什么都没有。他躺在赛垫上自己跌倒的地方,默默地等待太阳重新升起。这特别长的一夜终于结束时,他安静的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去淋浴。
他已经长大了,所以对有些事不是不理解。小时候他看着因为一次跌倒而哭泣并得到怜惜疼爱的同龄人,觉得不理解。疼痛总会过去,流泪也不会让伤口快些愈合,小若白不明白为什么要哭。他一年年长大,疼多了看多了,隐约明白哭泣或许是一种特权,用以证明自己被人在乎、被人放在心尖上。
冰冷的水蜿蜒着从他湿透的发带向下爬过面孔时,他终于在水柱冲刷中蹲了下来。没有声音,他把脸埋进臂弯里。没有脱下的道服正逐渐被水洇透,冰凉的,和他温热的眼泪混在一起。他不知道自己在那儿哭了多久,终于平静下来时已经站不起来了。若白就干脆坐在浴室地面上,背靠木质的栏杆,发了一会儿呆。
他脸色惨白得像被抽走了魂魄,双眸似雾面的玻璃珠一般凝定的望着虚空某个角落。不敢闭眼,即使他真的很累了。眼前一旦黑暗,好像耳朵里就交织着初原要退出时的话语、还有远去的脚步声。他有那么一刻真的恨自己不善言辞,明明心里那么不舍得那么恐惧那么、想要挽留,却几句话也说不出。
可是能被言辞挽留的,便不是分离了。
若白没有扶身边的栏杆,他缓慢的、微微摇晃着的,依靠自己残余的力量站了起来。
他告诉自己:这个家、这个道馆,我要撑起来。
两天后,胡亦枫和吴秀琴回到道馆时,所见的只有那个似乎有了什么变化的若白。
那些曾经的彷徨和脆弱就被他抛在身后,没有人看见。
他每一天都在逼迫自己前行,要比以前更快。因此没有精力去为夜晚的梦境构筑哪怕任何一个场景。若白很少做梦,他也很久没有做梦了。有时候他也会想在梦里是否真的像胡亦枫形容的那样幸福,不用担心肩上的任何担子,把什么不开心的都忘记,重新在梦里开始一段连自己都不记得过去的人生。或者被不知名的怪兽一路狂追,或者是不知道元武道为何物的普通学生。
可是梦再长,也总会醒。
若白在梦里,看到自己身处年幼时父母购置的那所房子里。这房子早已变卖了,他看到熟悉的家具陈设,在梦里也未觉得不可思议。因为父母常常不在,屋子里很多大件家具都被白布罩着,即使阳光充足,仍不免冷清。若白低头看见一双穿着校服短裤的腿,几乎立刻接受了自己好像回到小学时候的设定。他坐在柔软的沙发上,面前的电视机里在放模糊不清的动画片,没有声音。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人端着一碗面从厨房走出来,摆在他面前。
没有言语,若白却知道,她要走了。
他的心被巨大的恐惧攫住,一生里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他能感觉自己的身体抖糠般瑟瑟发颤。
别走,你别走。
他张嘴发不出声音,泪流满面的伸手去抓,身体却不受控制的瘫软在沙发里。那个背影越走越远了,陈设熟悉的客厅变成黑色的漩涡,他绝望无助的在黑暗里等待着,希冀那个女人能够回来。伸手不见五指,他不知道是自己的眼睛瞎了还是整个世界都被浓墨淹没。梦里,若白那样清晰的知道,她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黑暗里浮现出她烙印在他心底的熟悉眉眼,盈盈得,被岁月和生活煎熬,一颦一笑都有轻愁萦绕。太熟悉了,那是她道别的目光。她要说什么?“今天太忙,不回来了,早点睡觉”?还是“如果喜欢的话就去学吧,男孩子不能太依赖家”?或者,是“妈觉得亏欠自己儿子太多了,有时候你可以试着……不那么懂事”?若白连呼吸都忘记,等待着她的声音重新唤醒自己。
可是她的模样最后还是消失在黑暗里,道别的目光再没有出现。
有什么冲破他心上厚重的围墙,决堤时若白听见自己喑哑并撕心裂肺的声音——
“妈妈——”
你别走……
-
感觉到若白的手突然攥紧,戚百草第一时间按了床头的响铃。她用自己的手去按住了若白的手腕,刚才突如其来的动作已经让输液针刺破多次扎针后脆弱的血管壁,若白有些嶙峋的手背上已经鼓了针,鲜红的回血让她移不开目光。犹如陷入了什么噩梦,若白的下颌线条紧绷着,牙关轻颤。已经从沙发上站起的廷皓立刻伸手托着他后颈,让他的头颈稍稍离开柔软的枕头,以防在意识没有恢复的情况下咬伤舌头。
医生和护士们进入病房时,若白紊乱的呼吸突然停滞了一下,他翕和的唇缝中无力又绝望的吐出两个字,干哑、含糊不清的声音,百草没有听清,只有近在咫尺的廷皓听得最清楚。几个护士把百草和廷皓从病床旁推开,紧急的检查着若白的情况。不同于百草紧咬着下唇又惊忧又渴盼的凝望,廷皓后退了两步才靠墙站定。
他脑海里回荡着若白用尽力气吐出的那个称呼。他心烦意乱的抬起手用力抓乱了头发,有些懊丧的一拳捶在了墙上。他不赞同喻馆长提出的瞒着若白这想法,甚至打算依靠自己的判断,适时的让若白知情。可是刚才的情况他也一样看在眼里,若白懂事、很少依赖家人,然而这不代表若白不爱他的父母。
与此相反的,在所有人眼中似乎都坚强独立、早熟沉稳的若白,最无法举重若轻的,便是父母的事。
可若母的离去,就像一道伤口,即使所有人刻意隐瞒,伤口也不会消失。
疼痛永远横在那里。
病床上的若白逐渐镇定下来,撤去呼吸机后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此刻也渐渐平和。血色匮乏的唇心微微张开,如同一声随风流散的喟叹,他轻声梦呓:“……妈妈。”
最后看了一眼他苍白的睡脸,病房里唯一知情的方廷皓从小到大第一次落荒而逃。
15楼
2017-03-04 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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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艾特一下小伙伴的,,,
我这也算是开新坑了吧哈哈哈,,,
手机丢了以后什么都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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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3-04 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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