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期末看了一篇介绍介绍王林的《腹地》（一九四九年版）的文章，作者是王林的儿子。看罢决定买来看一下，结果订单晚下了一天，快递放假了。因急于看又从网上找了个电子版的，在寒假期间看完了。开学后又把迟到的纸质书看了一遍。有些话还是印象深刻的。
第二十五章 212页 ~215页
“大刚兄弟！”宝发热情、恳切地喊道，”我这可是知心的话，什么事也别太认真了！“他说完，用同情的询问的眼神望着大刚。大刚仍在机械地端着空碗，一言不发。他等了会儿不见大刚回答或反驳，立刻单刀直入地转到大刚身上了。”你这一辈子，就吃亏在认真上了！“宝发说那话的时候，充满了自信和力量，仿佛他的幸运和大刚所遭受的挫折，给了他这种自信和力量，”说是说，做是做！“他又加强语气申述道，”对人是对人，对己是对己，不能一概认真了！“
“怎么呢？”大刚忍不住了，插嘴问。
“怎么呢？”宝发对于大刚的反问，丝毫不表示动摇和怀疑，“这不明明地摆在眼前的吗？比方吧，你这回受伤回到家里来，这个捧那个敬的，好像是都和你一个心了。你就认真起来，对这个爽快，对那个真诚，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大伙看看，恨不得大伙抱在一堆才显得亲热。于是，说话也不隔阂了，做事也不提防谁了。其实，这是大错而特错！你说话得罪了别人，别人记在心里了，你还不知道。你办一件事还没有把握呢，就先明摆出来了，人家暗里给你下个绊，你还糊涂着呢！”
“我以为他们政治上进步了，”大刚气馁了，恍惑不安地解释道，“不至于跟同志们，再来这一套旧社会的阴险手段。”
“进步了？哼哼！”宝发的冷笑，几乎像夜间的夜猫，叫人浑身打冷战，“口头上挂上了几个新名词罢了！心里是另一回事。政治上进步了？—他们是看着八路军站住了，看着八路军对他们有利益，八路军是一种势力……”
“这几年的工作，”大刚有些恼怒了，“照你这么说来，不等个白费吗？就一点儿没有改变了他们的旧习气？”
“白费，当然没有白费，”宝发气焰大见消退，“旧习气也改掉了不少。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对自己不相干的事，怎么正确都容易，照八路军说的那一套认真去做，老是碰钉子受打击，可就又觉得……”
“碰钉子受打击算什么？”大刚放下茶杯立起来了，他那脸面一消瘦，两眼更显得大了。他讨厌宝发那种市侩气，他的眼里放射着愤怒和嫌恶的光芒，“还怨人们没有彻底觉悟！“
”彻底？彻底不了！“宝发用着固执的自信，望着大刚辩驳道，”不是不应该彻底，是人们不愿意彻底—也不是不愿意彻底，谁那嘴里也口口声声地讲‘彻底彻底’，可是，你要真的彻底去做，就要前后左右碰钉子，行不通！“大刚忽然抬起头来看宝发，好像对他的话发生兴趣了，宝发可就更说的有劲了，”就是你吧！你要是会来那一套，捧敬着他们—当然不是早先那种舔屁股溜沟子，“他提一口气，大刚又把眼皮垂下去了，”净发扬他们的优点，光拣着他们那过五关斩六将的事提，少碰他们的缺点—可是也不能一句不批评他们的缺点，又不会暗里跟咱挂劲。”大刚听到这处，心里想：这家伙真够油滑的了！然而，又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论调和见解。“你给他们留了空，以后他们也会给你方便。只要把他们买弄好了，那可就好办了，”他那圆胖的脸放射着欣喜的光彩，“就是犯了错误也没有关系。假若他们不知道，就不承认。假若有人反映上去了，就赶快去承认错误，接受批评。你看人家保年，就专会来这一套。是光就沾，是便宜就占，大罪过没有，小毛病老断不了。可是不要紧，就像老娘们做了昧心事怕打雷劈，赶忙去烧香许愿。烧香许愿的时候，也许尽量骂一顿自己，可是爬起来一转身又去弄瞎作弊去了。好像老天爷要的你不是做好事，倒是要的你，肯在他面前磕头上供……”
“哼！大刚摇摇头，鼻子里哼出轻蔑的虚气，”咱不是那种人！心口一致，宁折不曲！咱就是这种粗鲁脾气，不是任性，不是闹英雄主义的虚面子。对就对，错就错，好汉做好汉当，不能那样低三下四地买弄人！“
”你不肯低头呗，“宝发轻松地冷笑着争辩道，”你就栽死跟头！要不，像白玉萼偌个，还不手到擒来的事！周围买弄好了，没有人破坏，再到她跟前买弄几套，给她一些甜头，她可见得了什么？马上就抓到手里边来了！抓到手底下再说……“宝发忽然觉得最后这几句话，说得声音太高，怕叫老婆听见了，赶快扭身往处间屋里看了看。
大刚却没有注意到他那种顾虑，呆呆地低着头，想了会儿才答道：
”那种手段太**了！利用人这遥缺点弱点抓取人，对敌人才应该。对自己同志也这样，那不是瞧不起人吗？既然瞧不起，还……“
”还“什么，大刚没有吐出来。他是说既然瞧不起人家，为什么还热情地追求人家，并且还要和人家白头到老呢？宝发早明白了他的心思，立刻插嘴说道：
“你瞧得起人家吧，你怕看扁了人家吧，可是碰了这么大钉子，栽了这么一个大跟头！……”
宝发语气里弦外有音，仿佛这种意思：你说我手段下三烂，可是你看我，女人弄到手里了，钱弄到手里了！骨气要紧呢？幸福要紧？
大刚只是掉在自己的苦恼里了，并没有感觉出宝发弦外之音。
快晌午了，宝发留大刚吃午饭，大刚不肯。出了大门往家转去的时候，虽然天色跟早晨一样美丽，树枝小鸟仍在乱叫，可是他却像菜畦里边的纸扎人，耷拉着脑袋，摇摇摆摆，神不附体地迈着步。
第二十五章 212页 ~215页
“大刚兄弟！”宝发热情、恳切地喊道，”我这可是知心的话，什么事也别太认真了！“他说完，用同情的询问的眼神望着大刚。大刚仍在机械地端着空碗，一言不发。他等了会儿不见大刚回答或反驳，立刻单刀直入地转到大刚身上了。”你这一辈子，就吃亏在认真上了！“宝发说那话的时候，充满了自信和力量，仿佛他的幸运和大刚所遭受的挫折，给了他这种自信和力量，”说是说，做是做！“他又加强语气申述道，”对人是对人，对己是对己，不能一概认真了！“
“怎么呢？”大刚忍不住了，插嘴问。
“怎么呢？”宝发对于大刚的反问，丝毫不表示动摇和怀疑，“这不明明地摆在眼前的吗？比方吧，你这回受伤回到家里来，这个捧那个敬的，好像是都和你一个心了。你就认真起来，对这个爽快，对那个真诚，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大伙看看，恨不得大伙抱在一堆才显得亲热。于是，说话也不隔阂了，做事也不提防谁了。其实，这是大错而特错！你说话得罪了别人，别人记在心里了，你还不知道。你办一件事还没有把握呢，就先明摆出来了，人家暗里给你下个绊，你还糊涂着呢！”
“我以为他们政治上进步了，”大刚气馁了，恍惑不安地解释道，“不至于跟同志们，再来这一套旧社会的阴险手段。”
“进步了？哼哼！”宝发的冷笑，几乎像夜间的夜猫，叫人浑身打冷战，“口头上挂上了几个新名词罢了！心里是另一回事。政治上进步了？—他们是看着八路军站住了，看着八路军对他们有利益，八路军是一种势力……”
“这几年的工作，”大刚有些恼怒了，“照你这么说来，不等个白费吗？就一点儿没有改变了他们的旧习气？”
“白费，当然没有白费，”宝发气焰大见消退，“旧习气也改掉了不少。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对自己不相干的事，怎么正确都容易，照八路军说的那一套认真去做，老是碰钉子受打击，可就又觉得……”
“碰钉子受打击算什么？”大刚放下茶杯立起来了，他那脸面一消瘦，两眼更显得大了。他讨厌宝发那种市侩气，他的眼里放射着愤怒和嫌恶的光芒，“还怨人们没有彻底觉悟！“
”彻底？彻底不了！“宝发用着固执的自信，望着大刚辩驳道，”不是不应该彻底，是人们不愿意彻底—也不是不愿意彻底，谁那嘴里也口口声声地讲‘彻底彻底’，可是，你要真的彻底去做，就要前后左右碰钉子，行不通！“大刚忽然抬起头来看宝发，好像对他的话发生兴趣了，宝发可就更说的有劲了，”就是你吧！你要是会来那一套，捧敬着他们—当然不是早先那种舔屁股溜沟子，“他提一口气，大刚又把眼皮垂下去了，”净发扬他们的优点，光拣着他们那过五关斩六将的事提，少碰他们的缺点—可是也不能一句不批评他们的缺点，又不会暗里跟咱挂劲。”大刚听到这处，心里想：这家伙真够油滑的了！然而，又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论调和见解。“你给他们留了空，以后他们也会给你方便。只要把他们买弄好了，那可就好办了，”他那圆胖的脸放射着欣喜的光彩，“就是犯了错误也没有关系。假若他们不知道，就不承认。假若有人反映上去了，就赶快去承认错误，接受批评。你看人家保年，就专会来这一套。是光就沾，是便宜就占，大罪过没有，小毛病老断不了。可是不要紧，就像老娘们做了昧心事怕打雷劈，赶忙去烧香许愿。烧香许愿的时候，也许尽量骂一顿自己，可是爬起来一转身又去弄瞎作弊去了。好像老天爷要的你不是做好事，倒是要的你，肯在他面前磕头上供……”
“哼！大刚摇摇头，鼻子里哼出轻蔑的虚气，”咱不是那种人！心口一致，宁折不曲！咱就是这种粗鲁脾气，不是任性，不是闹英雄主义的虚面子。对就对，错就错，好汉做好汉当，不能那样低三下四地买弄人！“
”你不肯低头呗，“宝发轻松地冷笑着争辩道，”你就栽死跟头！要不，像白玉萼偌个，还不手到擒来的事！周围买弄好了，没有人破坏，再到她跟前买弄几套，给她一些甜头，她可见得了什么？马上就抓到手里边来了！抓到手底下再说……“宝发忽然觉得最后这几句话，说得声音太高，怕叫老婆听见了，赶快扭身往处间屋里看了看。
大刚却没有注意到他那种顾虑，呆呆地低着头，想了会儿才答道：
”那种手段太**了！利用人这遥缺点弱点抓取人，对敌人才应该。对自己同志也这样，那不是瞧不起人吗？既然瞧不起，还……“
”还“什么，大刚没有吐出来。他是说既然瞧不起人家，为什么还热情地追求人家，并且还要和人家白头到老呢？宝发早明白了他的心思，立刻插嘴说道：
“你瞧得起人家吧，你怕看扁了人家吧，可是碰了这么大钉子，栽了这么一个大跟头！……”
宝发语气里弦外有音，仿佛这种意思：你说我手段下三烂，可是你看我，女人弄到手里了，钱弄到手里了！骨气要紧呢？幸福要紧？
大刚只是掉在自己的苦恼里了，并没有感觉出宝发弦外之音。
快晌午了，宝发留大刚吃午饭，大刚不肯。出了大门往家转去的时候，虽然天色跟早晨一样美丽，树枝小鸟仍在乱叫，可是他却像菜畦里边的纸扎人，耷拉着脑袋，摇摇摆摆，神不附体地迈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