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银月高悬，晚风吹得湖水荡漾，真是个美好的夜晚。
但当小离起身离开后，月央却在湖边站立良久，神情落寞。
片刻后，他抬头朝山顶望去。盛夏的夜晚黑得不那么透彻，山顶的灯火影影绰绰，今夜的北斗七星格外明亮。
月央轻轻吐纳一次，吐出心中淡淡郁闷，举步朝山上走去。
“手握三尺剑，心守北斗星。便一往无前，便心清神明。”月央念着师傅老教育自己的话，瞅准方向一头扎进树丛。
“啊啊！！”一声尖叫刺破湖畔清净，三个人影跌跌撞撞从树林里推搡出来，其中一人被另外两人擒住，双手被控嘴巴被捂一脸怒容，正是月央。
“嘘！！”月央左侧青年对着月央挤眉弄眼，一脸坏笑，“亲爱的小师弟你别喊啊，惊动了师傅可大大不妙！”捂住月央嘴巴的就是他。
“让他喊。”月央右侧青年表情如冰石般坚硬寒冷，身形挺拔笔直，月央的双手正被他牢牢缚住，“喊破喉咙也没人会来！”
月央双腿一软，眼角差点崩出泪来。
左侧青年翻了翻白眼，道：“二师弟，你这么说话会惹旁人误会的！”
“哼！”二师兄生得剑眉星宇，冷哼一声也是酷到不行，低头凑到月央耳边，“小师弟，可还喊了？”
月央“呜呜”摇头。
二人见状，一起松手，松手的同时还在月央背上重重一推将他推出半丈远，生怕他重获自由后“报复”。
月央稳住脚步，回过头两人已经站得离自己远远的，自己哪里还能报仇？更何况，这两人随便一人就能把他虐得死去活来，当然……指的是武功。
“我说大师兄二师兄，你们两那么晚不睡觉跑湖边来做什么？”月央脸色一变，腰间长剑“苍啷”一声出鞘，寒光四射，“难道你们跟踪我和小离？！”
“慢慢慢！！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咱俩是怕你又被小离拒绝太过伤心再一次投湖自尽啊！！”大师兄月辰举起双手，语速飞快。
二师兄月仲冷着脸，对月央手中长剑视若无睹：“你这次怎么不跳湖了？”
“我靠！原来你俩跟踪我两次！！”月央怒目道，“而且我那不是自尽，我只是想静静！！”
“也不是两次……”月辰挠挠头，开始扳手指头，“你第一次和小离表白的时候我们就在了……算起来这是第八次了……”
“第九次。”月仲冷冷道，“元宵那晚他死皮赖脸地说了两遍。”
“我……我砍了你们！！”月央挥剑大步冲上来，一顿乱刺，若让山顶上那位师傅看见这套“剑法”，月央又少不了一顿暴揍。
月辰月仲躲避开来，三人在湖边闹作一团，波光粼粼，月色渐浓，偶有水草在风中轻点湖面，湖面荡开涟漪，一层一层，交融扩大。
“我是小师弟，武功又差，小离不选我再正常不过，可请问两位武功好长相好的师兄，为啥你们也被拒绝了八次呢？”月央不得不再一次地发现论武功自己差两位师兄不是一点半点，于是恼怒地以剑杵地，气喘吁吁地逞口舌之快。
“不不不，我们是八次，你是九次。”月辰早已跳到了一棵树上，蹲在树杈上嬉皮笑脸。
月仲依然如一杆枪立在芦苇间，青色衣衫在风中微摆，他微微仰起头，眼神里映着银色月光，薄唇轻轻开合：“小离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此言一出，仿佛湖面清风骤消，湖面平静得像是一面镜子。
三人都看向湖面，却谁也看不到湖深处的真正模样。
月辰从树上跳下来走到两人身后，张开双臂勾住二人脖子，闭上眼嘴角轻扬：“管他呢……我只知道不管小离最后选择的是谁，我们三兄弟永远都会在一起，所以小离也会永远在我们身边，她选择谁又有那么重要吗？区别只在于是叫大嫂、弟妹还是小弟妹啊！！”
月仲轻轻呼了口气，微微眯起眼轻声道：“不管她选择谁，她收获的都是我们三人全部的爱。”
月央心头有些感动鼻头有些酸，但又不想被两位师兄察觉，只能故意扯些别的话：“……那如果她选择其他人呢？”
“噌噌！”
月央打了个寒颤，感觉四束冰冷如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似乎要把他洞穿。
“我看谁敢！”两人异口同声，杀意刺骨。
“如果是风宸呢？”月央不服，硬着头皮顶了回去。
一听风宸的名字，月辰二人都闭口不言。风宸是上一辈武林传说，虽说早已退出江湖，但他的传说还在江湖里流传，痴情配上绝强的实力自然受无数人追捧，即便是三人的师傅——现任七书院院长也只被人称作“天下第二”。
“喂，现实点啊小师弟，那种传奇和我们没关系的啦！”月辰重重锤了月央脑袋一下。
“很痛啊！”
“谁让你非要拿风宸和我们比，会自卑的啊！”

二、
“咚！！咚！！咚！！”
三声钟鸣，紧接着太羽山山顶灯火依次点亮，不一会儿八座主峰都灯火通明，从山腰看去像是黑夜里绽放出八顶花环。
“咚！！咚！！咚！！咚！！”
又是四声钟鸣，余音在黑夜里从山顶向四周散去，悲哀怆然。
山腰处的三兄弟愣住了，彼此都看到了脸上的震惊与动容。
“师傅……他……”月央年纪最小，只觉得胸膛里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一时无主。
“不，不可能！！我们下山之前师傅老人家还好好的！”月辰脸上已没了笑容，猛地摇头。
“没时间废话了！”月仲怒喝一声，镇住另外二人，“七书院院规，只有院长仙逝才会敲七声往生钟！”
见二人还要说话，月仲袖袍一挥，对月辰喝道：“师兄，不管师傅如何，钟声既响，必生事端，立刻回去！”
月辰猛然回过神来，脸色被一片肃杀覆盖：“二师弟说得对，若真的师傅仙逝，此刻你我三人就是七书院代院长，七书院需要我们！若非师傅仙逝……师傅也必然需要我们在他身边！”
“事不宜迟，即刻回山！”月辰一跃而出，月仲月央紧随其后。
……
七书院，和神祠、风回谷以及佛门并称武林四大门派，尤其从三十年前开始，七书院现任院长上任，凭借其绝高武功和雄才大略，七书院隐隐成为四大门派之首。
七书院成立已近两百年，建院之初设立总院和七分院，七分院与北斗七星相对应，或许真是北斗七星为七书院指明方向，七书院如今才有如此辉煌。
太羽院是院长起居之所，此时人群匆忙进出，每个人的脸色都很苍白。
等到月辰三人赶到太羽院时，院内已是一片悲怆，小离跪在床前已经哭成了泪人，七位分院长垂手立在床前两侧。
“师傅！！”三人痛喊，腿一软，若不是相互扶持着恐怕都要跌倒在地。
小离回头，她本是个很美的女孩，但此刻却顾不上半点形象，见到月辰三人心头悲伤更浓，哭喊着扑入月辰怀抱：“师兄……父，父亲他……”
月辰三人同样红着眼，月仲咬牙握拳，月央“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师兄弟三人中，月辰和月仲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武学奇才，只有月央天资一般，是老院长某一次外出游历破例收下的一个流浪儿。
按照惯例，每一任院长只能收三名弟子，面对所有人的质疑，老院长只是牵着月央的手对所有人说：“院里有月辰月仲足矣，我也想像普通人家养个普通孩子过普通日子。”那一年月央五岁，月辰月仲六岁。
所以对月央来说，老院长是师傅更是父亲，或者说祖父，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长辈，而现在，老院长走了，走得如此仓促毫无预兆，偏偏又是在师兄弟和小离都不在身边的时候……
月央猛地抬头，看向月辰。
月辰看到月央的目光，微微点头，兄弟齐心，月央能想到的月辰必然也能想到。
“小师弟，照顾小离。”月辰拍拍小离的肩头，对月央说道。
月央站起，把小离护在自己身后。
小离还有些不明白，紧紧握着月央的手抽泣道：“小……小师兄，怎么了？”
月央轻轻摇头，紧紧握住小离的手，柔声道：“小离别怕，没事，我和师兄们会一直在你身边。”
月辰和月仲对视一眼，两人面朝着七位分院长，并肩踏出一步！
劲气凛然，两人的气息完美契合在一起，缓缓逼向七位分院长！
七位分院长脸色各异，天枢院院长沉声喝道：“月辰月仲，你们要做什么！”
月辰目光一一从七人脸上扫过，寒声道：“今日傍晚我与师傅见面时师傅身体并无大恙，更何况师傅武绝天下，走得未免太蹊跷了些。”
“嗯？”天枢愤怒起来，“你二人难道是怀疑我们七人会加害于院长吗！”
玉衡院院长也皱眉道：“院长仙逝我们七人也很痛心，死因尚未明了你二人怎可胡乱猜疑，更何况还是怀疑长辈。院长在世时难道就是如此教导你们的么？”
“三位师侄年纪尚轻，初遇此等变故心急一些也是应该。”开阳院院长捋了捋颌下长须，拦在双方中间，缓缓开口。。
“不过……”开阳眼里的暖阳倏忽蒙上一层霜，“院长仙体未寒，若是因为三位师侄年轻气盛拖延了下葬吉时，罪过可就大了。”
“呵呵，所以老夫建议，三位师侄这几日……就先留在各自屋内，莫要随意走动，”开阳顿了顿，道，“以免坏了大事啊。”
“此言大妙！”天枢轻喝一声，苍灰色的双眉一抖，已隐隐有剑气袭来。
其余五位院长虽不说话，但看起来竟无一人反对！
月央见着眼前这一幕，看着面前七位熟悉却又如此陌生的师叔伯，只觉得自己的心不断地往下沉，往下沉。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身体微微颤抖起来，突然手中一紧，他抬头，看到小离满是泪水和无助的双眸，怒火就如龙般升腾起来！
但还没来得及等他开口，耳边已有龙吟！
七书院不仅是四大门派之一，更是天下剑宗！
而大师兄月辰手中那柄剑，是七书院仅次于“戒尺”的渊龙，传说此剑铸成之日天降神雷击于其上，雷中隐有神龙。
如果说戒尺剑是七书院权力的象征，那渊龙就是裁决的象征。
“我看谁能擒我？渊龙剑，可斩一切！”月辰低垂着脸，发丝垂下，没人能看到他的眼神，只能听出他话语中无尽的阴冷愤怒。
渊龙于前，月辰又得老院长一身真传，更何况身边还有个丝毫不弱的月仲，纵使七位分院长联手，也不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月仲也抽出随身宝剑月啼，冷冷注视着面前七人：“根据七书院院规，先任院长逝去新任院长继任之前，由老院长三名弟子总揽全局，暂代院长之权。七位分院长可知如今七书院中谁地位最高？可知到底是谁在以下犯上！”
“哼，月仲，你二人可不要忘了，院规里同样说过，若七位分院长意见一致可使总院长退位，现在我七人意见一致，就算院长还活着也只能听我们的，更何况你们只是代院长之权！”天枢轻轻握住腰间宝剑剑柄，随时准备出手。
“你！”
“三位师侄，你们若真是为院长好，为何不让院长尽早下葬？”开阳缓缓问道。
“你们觊觎院长之位，不惜为此谋害师傅，如今反倒做起好人来了？真是可笑至极！”月辰怒极反笑，渊龙剑剑指七人。
“放肆！小小乳儿竟敢口出狂言！！我七人岂是那般残忍龌龊之徒！？”天枢寒眉倒竖，看起来是动了真怒。
开阳瞥了月辰一眼，并不恼怒，只是淡淡道：“师侄，凡事总讲究个证据。”
月辰冷笑一声：“证据，你们要证据是么？很好，我便给你们证据！”
“二师弟！”月辰又高喝一声。
月仲应了一声：“师兄有何吩咐？”
月辰负渊龙于身后，沉声道：“在我回来之前，不许他们七人离开此处半步，也不许任何人和他们有所交流，等我拿回证据，再叫他们血债血偿！”
月仲拱手弯腰：“师弟遵命！”
“哈哈哈！！”天枢大笑起来，指着月辰嘲弄道，“月辰，就算你二人天赋异禀，可也别忘了你们还太年轻，难道你以为仅凭月仲一人就能敌过我七人！？”
月辰并未说话，但月仲已经提剑横胸，劲气绕剑而生，如缦，如月。
月啼。
月落乌啼。
霜满天。
仿佛屋外的月华都被引进屋内，银曜曜的光射在剑上。
剑身微微一抖，隐约一声乌啼，月华瞬间如碎裂布匹般迸射而来，千千万万，倏忽封喉。
“不可能！你竟然已经练成了霜满天！！”天枢惊呼连连，七人身形连连后退，竟难挡一招锋芒！
“噗噗噗！”待到月华散去，七人衣衫破碎，隐隐有血痕渗透而出，天枢捂着伤口，惊疑不定地盯着月辰二人，少了些嚣张，多了些慌乱。
月仲收剑，月啼清亮如洗，
“你们这些老东西，年轻时候还有几分血性，现在安居分院长之位，眼里只剩下权力，几年没碰过剑了？三年？或是五年？”月辰淡淡道，“你们已经不配用剑，更不配做七书院的人。”
“师兄，你去哪里找证据？”月仲看向月辰背影，突然问道。
月央牵着小离的手，同样担忧地看向月辰。如果真是七位分院长所为，恐怕不会让月辰那么容易就找到证据。
月辰收起渊龙剑，轻轻摩挲剑鞘，眼中精光闪过：“师傅曾说过，江湖之内，门派兴盛衰败是常有的事，就算是我们七书院，两百年前也只是个默默无名的小门派。”
“但是这江湖之中，却有一个地方仿佛永远存在，它不属于江湖里任何一门一派，却在江湖里有不可动摇的地位，传闻只要付得起价格，它能回答江湖里的任何问题。”
“师兄你指的是……凌烟阁？！”月仲凝重起来。
“不错，虽然不知道凌烟阁到底有何方神圣，但或许这是最快的方法。”月辰回头望去，七位分院长忌惮于他的目光不敢与之对视，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床上那位老人身上，“不能让师傅等得太久了。”
“可是凌烟阁非敌非友，价格更是出奇得昂贵，只怕不会帮我们。”月央十分担忧。
“没有别的办法了，此事若不尽快解决，我七书院恐将迎来大变！”月仲拍了拍月辰的肩膀，“师兄，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动身，七书院就先交给我来守护。”
“还有我。”月央轻轻迈了一步，声音微弱却坚定，“虽然我没有师兄们那么强，但我也会拼命的。”
“小师弟，”月辰揉了揉鼻子，又看了站在月央身边的小离一眼，眼神温柔，“你只要负责照顾好小离就好，其他的事都交给师兄们来做。”
“手握三尺剑，心守北斗星。”月央看着两位师兄，轻声道。
“便一往无前，便心清神明。”月辰月仲轻声附和。

送花
@桉树儿 @ 娜迦万岁 @为梦想的兰兰 @shiu1028 断弦有新文了，快来围观，并给意见。大家的热心是留住写手的关键。谢谢大家！

三、
凌烟山，凌烟阁。
月辰此时坐在阁内，眼前摆着一盘残棋，棋盘旁一盏幽香袅袅升烟。
他马不停蹄地赶了三天三夜，此时有些疲倦，香炉熏香有凝神之效，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花甲老者，白发垂腰，精神矍铄，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如果有人看向他的眼睛，就会发现那眼睛里竟似乎没有半分尘世浮尘，只有苍天白云，清风落霞。
凌烟阁现任阁主，幕秋白。
“幕阁主。”月辰暗暗咬牙，朗声道，“晚辈确有要事在身，实在耽搁不得。”
幕秋白并不着急，这江湖又有什么事真能让他着急呢？什么事情不在他掌控之中呢？
“七书院院长死了就是大事么？这世上又有谁是不死的呢？难道都是大事？什么是大，什么是小，天知道。”幕秋白不急不缓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凑到唇边啜了一口。
月辰心头一惊，猛然抬头：“您已经知道了？”
幕秋白不摇头也不点头。
月辰却着急起来，猛地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幕阁主，此次上山只为询问我师傅死于何人之手，是不是七位分院长？还请幕阁主告知！”
幕秋白看了他一眼，终于放下茶杯，淡淡道：“知道了结果，又有何意？”
月辰一愣，反问道：“知道了结果，我自然便可为师傅报仇，这难道不是意义？”
幕秋白又道：“七书院大弟子月辰，你认为什么是大，什么是小？”
月辰听不明白，摇头道：“我不知道什么是大什么是小，我也管不了那么多，我只知道师傅待我恩重如山，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冤死奸人之手，我必须为他报仇！”
幕秋白静静注视月辰片刻，然后伸手入袖掏出一只锦囊，轻轻搁于棋盘边，道：“你想知道的答案便在这里，但你应该知道我凌烟阁的规矩。”
月辰面露喜色，但仍旧按捺住冲动道：“还请幕阁主出价！”
“你应该知道，我凌烟阁所要的，可不一定是钱，而且很显然，你没有钱。”
月正当空，夜未子时，虽是夏夜，凌烟山上的山风却颇带些凉意。
月辰不知道他将会失去什么，但是他别无选择。
不知何时额头已布满汗水，月辰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但还算坚定：“……请幕阁主出价！”
幕秋白似是微微叹了口气，起身拂袖：“很好，我的要求是，如果有一天你想死或者是要死了，请来凌烟阁。你的尸体……便是这次的筹码。”
“我的……尸体？”月辰双目放大，第一次觉得凌烟阁这个地方明明皓月当空却阴森无比。
“如果你同意，便收起锦囊。如果你不同意，可以当我没说过。”
几乎是幕秋白话音刚落，月辰就拿起了锦囊，他的瞳孔里不是没有犹豫惊慌，但很显然的，他强迫自己拿起了锦囊，这样他就没有后路了。
幕秋白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月辰深吸了口气，眼神坚定了些，他抽出锦囊中的纸条，展开。
身体微微颤抖，但很快恢复平静。
他将锦囊塞进怀中，默默起身对幕秋白鞠了一躬，拿起一旁的渊龙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多谢幕阁主。”
幕秋白看着月辰的双眸，感受到那里满满的杀意，多年不起波澜的心海微微一动：“年轻人，我破例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当真要这么做？”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你的实力很强，如今江湖里比你强的没几个，至于那七个老东西更不是你的对手。”幕秋白淡淡看着月辰，“可是你把他们都杀了之后呢？”
月辰一愣，低头望向手中渊龙：“……之后？”
“七书院乃当今第一大门派，分部遍布整个武林，大小事宜繁杂无数，大多是靠这七人在管理，若他们死了，难道你能以一己之力管理整个门派？你师傅一代雄主，他难道看不透这七人的为人？可即便是你师傅，依然留着这七人性命。”幕秋白淡淡沧桑的声音不断响起，“你若一怒之下将这七人尽数斩杀，七书院高层死于一旦，你是为师报仇了，可七书院呢？”
月辰怔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言尽于此，最后的选择权依然在你手里。”幕秋白道，“凌烟阁做生意，童叟无欺。”
这一次，月辰犹豫了。
棋盘旁的香炉烧了一根又一根，茶杯里的茶水换了一茬又一茬。
“我决定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月辰终于抬起头，握紧渊龙，大步下山，“他们杀了我师傅，就必须死。七书院的未来，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我还有师弟们。”
他没有回头，风吹起他的衣摆，衣摆上的土还没有来得及掸落。
幕秋白望着月辰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微微摇头一笑，望向沉入西山的明月，轻声叹道：“可惜……同一件事前，人的选择却总是差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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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距离月辰离开七书院已逾一周，这期间月仲把自己独自一人和七位分院长锁在屋内，连月央和小离也只能每天送饭时和他见上一面。七位分院长或许武功不如月仲，但要论心机城府却十分可怕，幸好月仲为人谨慎，这些天除了稍有倦容外其余并未出意外。
月出东山，群星照耀，月仲收回目光，眼眸里一如既往像覆了一层霜。
月仲身后天枢七人全被点了穴道盘膝坐于地上，动弹不得。
“月仲，你可想清楚了？”天枢看着月仲的背影，微微皱眉开口。
月仲沉默，他微微低头看着手中的月啼剑，光滑的剑鞘上反射着天空中渐渐爬升的明月，风轻轻卷起他的发。
“二师兄，大师兄回来了！”门外突然传来月央的高喊声。
月仲心头一紧，手中一紧，立刻转身出门相迎。
“月仲！”天枢低沉地叫住了他，七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他的背影。
月仲停下脚步，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七人一眼，只是淡淡道：“想清楚了。”
……
刚出门，月仲便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杀意，很熟悉的杀意。
“师兄，你回来了。”月仲微微低头，面不改色。
“嗯。”月辰微微颔首，缓缓拔出渊龙，院中隐有龙吟渐起，“二师弟，我已从凌烟阁得到证据，天枢七人奸诈残忍，利益熏心，为了总院长的位置毒害师傅。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现在是我们为师傅报仇的时候了！！”
“杀了他们，为师傅报仇！”月央紧握着小离的手，眼眶微红。
月仲微微低头，握着月啼的指节有些发白，牙齿因愤怒而轻轻作响。
但却没有让开。
“师兄……恐怕我们不能……为师傅报仇！”痛苦、沙哑的字节仿佛铁屑般从口中迸出，月仲只觉得仿佛有人在用尖刀划着他的咽喉。
“嗯？”月辰三人以为自己听错了，月辰脸上露出一丝怒容，踏前一步，瞪着月仲，“你，你说什么？！”
月仲咬着牙，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神撞击月辰：“师兄，我们，不能报仇！！”
月辰一愣，随即怒从心生，怒挥剑！
如龙出渊，建议纵横，院中植物尽被拦腰斩断！
“砰砰砰！！！”院落内的窗户依次炸裂开来，木屑散落一地。
“叮”的一声响，月仲绾发的发髻段成两截坠落在地，如瀑的黑发散乱而下，遮住他的脸、他的眼。
“月仲！”月辰狠狠咬着这个名字，心头似在滴血，“让开！”
“二师兄……”月央很焦急，他从没有见过大师兄如此愤怒，他也不明白二师兄为什么要这么说，他很担心，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为什么不能给师傅报仇？”
“师兄！请你冷静！”月仲猛地挥手，大声道，“天枢七人害死师傅罪大恶极，但是现在师傅死了，如果他们也死了，七书院呢？！”
月辰仿佛被一并重锤击中，瞳孔猛然放大，他忍不住朝后退了两步，脑海中响起幕秋白相似的话语：“你若一怒之下将这七人尽数斩杀，七书院高层死于一旦，你是为师报仇了，可七书院呢？”
月仲继续道：“天枢七人虽奸诈无耻，但他们这么多年来在七书院里根基极深，七书院上下大小事宜千千万万全是这七人在一手管理，他们死了，仅凭你我几人，且不说能不能服众，就算能服众又要花多久才能熟悉管理运营？七书院不是小门派，短时间内我们不可能做得像他们那么好！江湖之内门派之间斗争无数，一着不慎就算是七书院也能毁于一旦，门派兴衰纵是常事，但难道我们能做那种罪人吗！”
月辰脸色涨红，汗水渗出皮肤，他没有回答月仲，凌烟山上的犹豫与挣扎似乎追随他来到这里，借着月仲的话语再次轰击着他的心房，逼他做出某种决定。
“师兄，天枢七人自然要死，但却不能现在死。”
月辰瞪着月仲，他脑海中师傅的教导一幕一幕划过，师傅教他用剑，师傅教他观星，师傅把渊龙剑传给他……
“住口！”月辰猛然喝道，眼神像要把月仲定住一般，“从小到大，你就比我冷静理智，师傅也说过你比我更适合当总院长，你能分清什么是大什么是小，你总是理智得……像个冷血人！”
月辰抬起渊龙，渊龙直指月仲：“可我不行，我就算知道什么是大什么是小我也没法为大舍小，因为……我从来就不奢求那些大道，我想要的……只是守护住身边人。”
“我只想，和你们在一起就好啊！”
月辰声音渐渐冰冷下去，一如他渐渐低垂的面庞和眼神：“所以，谁破坏了这一切，我就杀了谁。”
“如果你仍然执意不让……那便拔剑吧！”
渊龙高吟，远处明月正升，月光下有鸟儿跳上枝头，低声啼鸣。
“住……住手！”
月央冲了出去，张开双臂拦在二人中间，满脸着急：“大师兄，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要与二师兄动手吗！”
小离也拦在中间，少女柔美的脸庞上泪痕不消：“两位师兄，你们别打！”
“师弟，带着小离躲开吧。”月仲深深叹了口气，月啼缓缓抬起，清冷如月，“七书院不能就这般没落。”
“好，很好！”月辰怒极反笑，“可是这世上，从来就没有长盛不衰的门派！不去除糟粕，谈什么千秋万古！！”
“轰！”
两人真气对撞，月央不敢硬抗，护着小离用力掠出，却仍被劲气掀飞，狠狠撞在墙壁上。
渊龙月啼相撞，剑气撕裂地板，划破长空，两柄剑的品质在伯仲之间，攻与守招招也尽在伯仲之间。
飞龙盘月而吟，明月破龙而升。
月央二人爬起身来，想阻拦却又无法上前，月辰月仲的实力早已超出想象。
“唰”
没等月央二人反应过来，两柄剑已经贴在二人颈脖上。
月央回头一看，惊呼出口：“天枢！你们竟然解了穴！”
天枢七人竟在不知不觉间解了穴道，此刻二人落入七人之手，丝毫反抗的余地也没有。
“别忘了，这点穴手法是谁教你们的。”
天枢冷冷一笑，不再理会二人，而是看向院中已打作一团的两人。
“龙游际，霜满天。”天枢眼角生寒，道，“真是两名奇才啊，可惜啊……今天都得死！”
天枢倏忽出手，数道寒光顺着手掌射向月辰月仲！
月央大惊，顾不得颈脖上的剑锋，挣扎喊道：“师兄，小心！！”
但高手过招精气神三者都需高度集中，更何况月辰月仲二人对彼此都太过了解，任何一人都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更不可能还有心思顾及其他。
即便月央已大声提醒，但却躲不开。
寒芒是暗器，暗器上涂着剧毒，精准地刺入月辰月仲二人体内，两人身体立刻僵硬。
天枢身后六人一窝而上，六柄剑狠狠刺入两人身体。
龙坠，月暗，鸟无影。

太可怕了，扮猪吃老虎。武功强还得有智慧，才能持盈保泰。月辰太年轻，看重亲情，他的视野没有月仲的深远，也不怪他。只是他如何守他的诺言. 难不成凌烟阁会来收尸，回去改造成他们的战士？这等生意人绝对打好算盘。

好想知道后面的故事。断弦的文笔真不是盖的，营造出的氛围，时而让人紧张，时而让人感慨。第四节的转折很让人惊讶，没想到苦心塑造的优质人物竟然这么就死了，而且死在自己的愚蠢，很是叹息。不过他们是中毒，中毒还有久，可能又有天大的故事。好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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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漆黑的夜，空气中有些血腥味。
七书院后门处，只听到“砰砰砰”三声，三道人影被扔出门，随后七书院的后门重重关闭。
“师……师兄。”月央挣扎着站起身，试图扶起二人。
“咳咳……师弟，我二人中毒太深，又被挑断手脚经，已与废人无异。”月仲重重喘息着，靠在月央左肩上。
月辰咳着血，蹭着月央右臂试图坐起来，恶狠狠道：“月央，别跟冷血动物废话，我……我才不会死呢！”
“呵呵……师兄，你我选择不同，但现在这下场却是相同。”月仲摇头苦笑，“也算是殊途同归，极好极好。”
“好个屁，我，我一定要回去把那个人脑袋拧下来！这次月仲你……再敢拦我我连你一起砍……咳咳咳！！”月辰深深吸口气，又忍不住咳起来，黑血沾了满身。
月仲疲惫地点点头：“好……这次我肯定不拦你……”
月辰只觉得自己头越来越沉：“该死……这毒还真有些棘手……”
月仲断断续续道：“狼……狼牙棘，无药可……解……”话音未落，他已经倚着月央的身子晕了过去。
“这家伙……真是没用，这点小毒算什么……”月辰感觉眼皮越来越重，他突然有些紧张，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扯住月央道，“凌烟阁……去凌烟阁……”随即也晕了过去。
月央一左一右靠着两个昏迷的人，最弱的他反而成了唯一还能活动的人。
月央左右看了看两人，又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幕，叹了口气道：“嘿……你们这两个家伙……”
师傅走了，自己三人也被逐出了七书院，可是现在自己的心里却比之前舒坦得多，好像只要这两个人还在自己身边，自己就什么都不怕一样。
可是……狼牙棘这种毒月央听说过，据说世上还无人可解。
“师兄叫我去凌烟阁，难道是凌烟阁可以解毒？”月央低声道，“小离还被他们困在院内，不行，我要尽快到凌烟阁去！”
……
凌烟山这天来了三个伤痕累累的人，可能很快就只剩一人，因为另两人已经快死了。
“幕阁主，请救我师兄！！”月央跪倒在凌烟山山脚， 嘶声朝山上喊道。
幸好月辰月仲二人内力还在，狼牙棘纵使无药可救，还是让二人撑到了现在。
月央扯下已经撕裂自己两个肩膀的藤条，藤条后连着两张用枝条联结而成的担架，背了一路。喊完那一嗓子，他也无法再支撑下去，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
月央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窗前站立的那位老人，只是一个简单的背影，却已仿佛脱离了尘世，让所有东西都安静了下来。
“您是……”月央努力支起身子，询问道。
“幕秋白。”幕秋白转过身，微微一笑。
“幕……幕阁主，您是风宸的朋友！”月央惊喜起来，惊呼出口。
幕秋白眼神不可察觉地一凝，然后笑道：“难得，还有人记得风宸。”
“风宸可是我偶像！……哦不对，幕阁主，我两位师兄呢？！”月央猛然想起来，一脸焦急。
幕秋白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搭在月央的脉上，轻声道：“狼牙棘世间无解……”
“连凌烟阁也没有办法吗！？”
“如果他二人中毒不深，我还有办法……但是如今实在拖得太久了，即便凌烟阁阁主也是人，人力有所不及也……”
月央只觉得什么都听不见了，世间一切都离他而去，而之前似乎消失的烦恼痛苦都在一瞬间成千上万倍地返回，洪水一般将他淹没。
“不……不可能的……师兄们……不会死的……”月央喃喃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你肯定在骗我！！”
“叮”幕秋白不说话，只是轻轻一指点在月央眉心，月央安静下来，双目有些涣散地躺了下去。
“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悲伤，而是想想你能做些什么。”幕秋白道。
“我能做什么……”月央目光里悲伤溢出来，眼泪顺着眼眶流淌出来，声音里没有任何希望，“一直以来，都是师兄们照顾我，似乎直到他们死，我都没为他们做过一件事……我真没用，我真没用……”
“死之前没为他们做事，死之后呢，要不要做点什么？”幕秋白看向月央，那眼神让月央周身一颤。
“报，报仇？”月央猛地抓住幕秋白的衣袖，眼神里似乎出现了一头狮子，“对，我要为他们报仇！为师兄们报仇，为师傅报仇！小离还在院里，我要去救她！！”
但他的眼神又迅速黯淡下来：“可是……我什么都不行，我没有师兄们那样的武功，我赢不了天枢他们的……我是个，没用的人啊……”
幕秋白微微一笑，站了起来：“你应该听说过凌烟阁的交易，我虽不能起死回生，但我可以帮你报仇……只要你愿意付出代价。”
“代价？”月央突然自嘲一笑，摇摇头道，“我不在乎的，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我还能失去什么呢？只要能为他们报仇，任何代价我都愿意。”
“好，我还有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你的两位师兄也面对过，他们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现在我想听听你的回答。”幕秋白道，“你把他们都杀了，七书院呢？”
月央低垂眼眸，片刻后缓缓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想去想这个问题，我不像师兄们那么强大，我一段时间只能做一件事的，我现在只想为他们报仇。”
顿了顿，他又说道：“大概是我什么都不懂吧，我觉得就算只剩我一个人也没什么，我只要尽我最大努力就好啦，能守住多少就守多少。七书院不是一代人两代人的事，我不行还有下一任，我相信他们会做得比我更好，这就够了。”
幕秋白沉默良久，白须在风中微微轻拂，他终于缓缓说道：“凝元丹，你听说过么？”
“凝元丹……是传闻中五十年一出蕴含高手内力的武林至宝？！”
“正是，配合我凌烟阁秘术转灵奇术，可以使你拥有足以报仇的力量，只不过……”幕秋白顿了顿，“你会变成另一个人，而且寿命会缩短。”
“另，另一个人？”
“也就是说，你会失去这之前的所有记忆，虽然相貌不变，但已经完完全全是另一个人，拥有绝世武功，却不再拥有记忆的……另一个人。”
“你，是否愿意呢？”
月央陷入了沉思，屋外清风浮动，偶有鸟鸣，阳光正好。
幕秋白并不着急，走到屋内盆栽前慢条斯理地浇起水来。
“寿命什么的我已不在乎。幕阁主，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月央突然开口。
“你说。”
月央深深吸一口气，看着老人的背影道：“等我变成另……另一个人的时候，可否请幕阁主把我的往事告诉我？”
幕秋白手中停了下来，嘴唇轻启：“何必呢？那样不是会再痛苦一次么？”
“就算会再痛苦一次，我也还是想知道，他们是我的过去啊。”月央道，“有些事情，明明知道了会更痛苦，但还是会想知道啊，因为……因为它们对我太重要了啊！”
“明明会更痛苦，还是想知道……么？”幕秋白轻声自语，“难道，多年以前我真的做错了？”
“什么？”月央没听明白。
幕秋白轻轻摇头，转身看向他：“没什么，我答应你，到时候我会把往事告诉你。”
“多谢幕阁主！！”月央大喜，掀开被子跪在床上朝幕秋白重重磕头。
“你现在身体还未痊愈，凝元丹也还需要一段时间炼制，服用后也需要时间消化，你的时间也很充足，好好养伤。”
“是！”
幕秋白离开了，月央怔怔望着窗外，捂着自己的胸口，轻声地对自己说：“手握三尺剑，心守北斗星。”
他闭上眼，冥冥中仿佛有人低声附和：“便一往无前，便心清神明。”
眼角渗出几滴泪来。

六、
七书院大小分院遍布整个武林，加上天枢七人封锁消息，江湖里还未有风声。
这一天夜晚，一个蒙面年轻人来到了太羽山山脚下，朝山顶七书院而上。
“站住！这是江湖四大门派之首七书院总部，不得擅闯！”大门前七书院弟子持剑询问，“你叫什么？”
“我的名字……月……月央。”年轻人缓缓开口，似乎是还不太熟悉这两个音节。
山间忽有风来，吹落年轻人的蒙面黑布，露出那张七书院众所周知的脸。
“月央？三师兄！？”弟子大惊，却不是特别明白月央为什么要蒙面而来，看来天枢七人信息封锁得很彻底。
“嗯，天枢七位分院长是否在院中？”
“在，只不过如今天枢分院长已经成总院长了。”
“总院长？”月央嘴角微微一勾，冷冽无比，“开门。”
“是！”
……
天枢此刻正坐在太羽阁首座，抚摸着座椅，脸上的得意之色无论如何遏制不住。
“哈哈……”天枢大笑道，“终于坐到这个位置了，这么多年让那个老东西压制了那么久，真是窝囊！”
“若不是他近来开始犯糊涂，我们也不必这么着急。”
“不管怎么说，这次不仅成功当上了院长，还把月辰三人撵了出去，这七书院已经完完全全落入我七人之手！”天枢张开右手缓缓握紧，似乎握住整个天下。
“是么？”阁门突然洞开，风猛地灌进来，门外一轮明月高高悬挂！
“何人擅闯七书院！！”天枢拍案而起，看清楚来人之后脸色微微一变，随即狂妄笑道，“哈哈哈，我以为是谁，原来是我们的月央师侄，怎么，你的两位师兄怎么没一起来？”
月央抬头，目光无神却令人心悸。他的眼瞎了，转灵奇术虽然神奇却不完美，有些意外纵是幕秋白也无法掌控。
用幕秋白的话说，上天很公平，既然月央想要知道失去的记忆，那必然要失去些其他的。
不过，这些月央都不在意了，只要能为师兄师傅报仇，纵然生活在无尽的黑夜中又如何。
所以面对天枢的嘲讽，他只是淡淡道：“别急，很快你就能见到他们。”
“狂妄！”天璇冷笑，揉身一掌拍来。
“唰！”
夜空中的北斗七星骤然发亮。
寒光乍现，月华在剑上荡开，碎裂开的剑芒见血封喉。
“霜满天！！”
“不可能！！”
月华闪，天璇死于剑下！！
六人缄默不语，天枢额上青筋暴露，却不敢有丝毫动作。
“不止霜满天，还有……”月央抬头，杀意乍现，“龙游际！”
“哗”天枢咽喉一点殷红，渐渐扩大成一道血线，天枢惊恐地捂着脖子，无力倒下。
月央收剑，转身，衣摆掀开，缓缓在总院长座椅上坐下，空洞却心悸的双眼扫过剩下的五人。
五人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就像老院长在世时一样。
月央伸手入怀，掏出五颗药丸，用不可置疑地声音命令道：“想活命，吃下这颗药丸。”
“缄其口，封其耳，为你所用。”幕秋白临走前把药丸递给他，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
夜色渐浓，七书院里刚刚发生的一切江湖里不会再有人知道，有人死了，剩下的聋了哑了。
月央在七书院里漫步，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他不知道自己要走向哪里，只是随意走着，随意想着。
风垂着他的衣摆，明月西沉，天边渐渐出现一丝橘红。
等月央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竟走到了太羽院——师傅的住处，当然从刚才开始，他已是这里的主人。
大门上了锁。
抽出“戒尺”断锁，推门而入。
天边第一抹曙光透门而出。
门外的人抬头。
门内的人回头。
少女，淡妆。
红裙，晨光。
“我就知道，师兄一定会回来的！”
入怀，夜央。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