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嘉正五年病】
(我愈来愈思念先去一步的二师姊。若非她早年兰摧玉折,“先生最得意之门生”,这一如今瞧来怅惘非常的虚名,断无可能落在自己肩上。同承一门数载,我们总是不睦。不睦,总是因为相似。)
(二师姊的死,最先为我所察。她在岑寂得不能更岑寂的某一春日,自缢琴房之中。是日,大师姊染恙不能主事,我只能劝慰,却无从解忧。至她昏昏成眠,已是夜幕低垂。我一路行至二师姊房外,欲问她烹煮些吃食,却发觉阁中竟未曾掌灯。扣门,久无人应,勉力破之,跌跌撞撞地栽进屋中,即见一个高大朦胧的人形,影影绰绰地伫于窗棂。抬手揉揉眼睛,二师姊无有这般身量。)
师姊?(怯怯地喊一声,声随即便四散,融入可怖的暗色。再一扬颌,便看见房梁上笔直地绷着一条细线。直得可怕,似骤失珍宝而红眼的匠人,取出墨斗尺规,耗尽毕身精力,嘭一声,在半空中打下这么一条线。二师姊已气绝多时。)
(我隐隐明晓她的心意,且早就知晓。不敢与人说,是慑于她威凛风仪。今日她死,我仍不敢与人说,是畏于流蜚,累她身后不宁。更兼这种心照神交、隐秘的通共,世人既不吾信,何苦拗于自证。戳穿了,“强极则辱”这四字,不是谁人都有刚毅与果决,提笔作书,横平竖直,从一而终的)
(屏息绕到她身前,这副模样,便永远镌于心上——凄楚而破碎的脸容,一条毒蛇似的长绳。一段细长的颈,一副苍白垂悬的手与足。)
(以及足尖与地面之间,一道深渊似的堑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