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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照红尘 BY 流水潺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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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08-12-27 22:58回复
      阿端见他们两人只顾斗嘴,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便偷偷往人群中退去,只想趁混乱悄悄躲开,不料有人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不知是谁在他背上轻轻一推,又将他推回风暴圈内。而这突然的一推,也让他惊呼出声,彻底暴露了行踪。 

      “阿端,你怎么回来了?” 
      青珞闻声转过头去,意外的看到了不该在这里看到的人。 
      “我……”阿端见了兄长,一张脸惨白如纸,说不出话来。 
      小九忙道:“是谢掌柜让阿端回来……啊,拿些换季的衣物。”说到撒谎,他的脑筋可要快多了。 
      青珞将信将疑:“不是给你拿了一些过去么?” 
      不等阿端回答,身后一个声音粗声粗气地道:“你不会是自己私逃回来的吧?” 
      青珞回过头来,见说话的是锦心,可听那语气声调,明明是在模仿小九,心中一动。 
      只听锦心又道:“你要死呀!让你哥哥知道,还不扒了你一层皮?不然这样,你先到红香阁里躲躲,谢掌柜若是来问,我就说没看见人。” 
      原来适才的对话都被他听去了!阿端和小九心里都在暗暗叫苦。 
      青珞这才知道原来兄弟是私逃回来,只气得手足一阵发软。他素来要强,眼见这里人多耳杂,也不好当时发作,狠狠瞪了阿端一眼,心想回去再跟你算账,当务之急,是要把这个存心看自己出丑的锦心打发走。于是冷笑道:“原来锦心你一大清早守在这里,就是要为我把关。哎,瞧我想到哪里去了,还以为你是没伺候好沈大官人,被他给踢下床了呢。” 

      围观众人又笑了起来,这一次笑的对象是锦心。他们并不站在任何一方,只是哪里有笑话好看,便跟着乐一乐。 
      锦心涨红了脸:“你胡说什么?是沈大官人他想吃水饺,我正吩咐厨房去做。” 
      青珞叹了口气:“如此说来,沈大官人的这顿水饺可要等上一阵子才能吃到口了。再拖些时候,倒能跟午饭合作一顿,就不知道大官人的肚子答不答应。” 
      锦心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个不劳你费心,还是先管好你这宝贝兄弟吧。”挺挺胸脯,傲气十足地向着厨房的方向去了。 
      “看什么看,戏都散场了!”青珞一手轰人,一手拉着阿端向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小官们的住所都在后院。前院里的一间间装饰华美的屋子都是接客时候用的,真正他们自己的住处却十分简陋。 
      青珞的小屋是里外两间,用一道帘子隔着。小屋本来局促,分成两间就更小,好容易打发走了阿端,青珞正打算将帘子拉了,里外合作一间,看起来也宽敞舒心一些,哪想到这阿端竟又不识好歹地跑了回来! 

      想到此处,青珞心头怒火又起,回过头在阿端胸口狠狠推了一把:“败家的东西,谁让你又偷偷跑回来的?” 
      阿端一直不敢说话,低着头跟在他身后,这时被他一推,一个没站稳跌倒在地。“我……” 
      “你什么你?你可知道,为了让谢掌柜收下你,我花了多少银子?你倒好,想走就走,你当我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不成?”青珞越说越气,挥起手来,没头没脑地打了阿端几下。 

      阿端向来被他打惯了,也不敢躲闪,只是抱着头,将身体缩成一团,力图让疼痛减轻一些。 
      平时最看不得就是他这副任打任骂的窝囊样子,青珞见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他揪起:“没用的东西,我可不想养你一辈子!走,跟我回谢掌柜的古玩店去!” 
      阿端本来乖乖地任他打骂,听了这话却挣扎起来:“不要……哥,求求你,我不要回去!” 
      “你不想学徒,想当大少爷,你有这么好的命么?谁来养你呀!回去!” 
      “不要!”阿端一面挣扎一面哀求,“哥,我求求你,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去做小工也行,做杂役也行,就是别让我回古玩店!那谢掌柜,他,他不是好人!” 
      青珞怔了怔,停住了手:“他怎么不是好人了?” 
      “他,他……强迫我跟他好。”阿端想起那谢掌柜几次三番的逼迫,眼泪流得越发厉害。 
      “行了,别哭了。”青珞看到眼泪就心烦,“你若真有本事,就用眼泪淹死那老色鬼。哼,这老色鬼,平日到窑子里花也就算了,怎么徒弟也敢动?不怕坏了行规给赶出去?” 
      阿端低声道:“他跟我说‘你哥哥是窑子里的小官,你自己也不见得清白到哪儿去’。还说我若是敢声张,他就跟人说是我勾引他的。反正我是那样的出身,人人都会信他不信我。”


    5楼2008-12-28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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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老东西,真不是人!收了我的银子,却背地里玩这手儿!”青珞只恨得咬牙切齿,想到白白的花了冤枉钱,委实肉痛得紧,这一口怨气只好又发泄在阿端身上。 
        “窝囊废,要不是你这般软弱,他怎敢如此肆无忌惮?”他说一句,就伸手在阿端脑门上狠狠推一把。 
        阿端身子被他推得如同不倒翁一般前后摇晃,却不敢避闪。 
        推了几把,青珞自己也觉累了,叹了口气:“算了,既然老东西没安好心,你也不用回去了。这几天红姑的儿子生病,我的衣服堆了不少没人洗,你先去把衣服洗了。” 
        阿端便如听到赦令一般,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把堆在床上、椅子上的衣物归拢在一起。 
        耳中听得兄长兀自念叨:“我这辈子也不知造了什么孽,老天派了这么没用的废物下来,象块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烦都烦死了。” 
        阿端眼眶一红,抱起衣物,一低头出了门。
        三 
        将水桶放入井中盛满了水,正想提上来,掌心忽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井绳抓不稳,那水桶便又跌入井中。阿端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才发现,两手的掌心都已磨破了皮。大概是被兄长推倒时,双手擦伤了吧。当时怕得狠了,竟然没有发觉。 

        阿端的眉心轻轻一蹙,这下子,待会儿可有的受了。 
        寻了一块破布将手掌包扎好,这才动手将水打上来。强忍的痛意让他额头起了一层薄汗,低头看时,那布上已然渗出点点血迹。 
        小心翼翼的将手探入木盆中,初春的井水还带着冬天的寒意,冰凉刺骨。他咬了咬牙,整只手伸了进去。 
        其实,这种寒意他并不陌生,在谢掌柜的店子里,洗衣打扫这样的活儿也向来是他做的。吃些苦不算什么,倘若不是谢掌柜意图不轨,他还是会继续作下去。再苦再累,也比留在这里看人脸色被骂作吃闲饭的好。 

        他很清楚,兄长是将他看作累赘的。本来么,当初兄长被送进这娼馆,就该跟他们一家再无瓜葛。可惜老天捉弄,一场饥荒让父亲早亡,病重的母亲不得不将年幼的他托付给被他们抛弃以久的兄长。


      6楼2008-12-28 2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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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年,兄长毫不掩饰的嫌恶他看在眼里,痛在心头,有时真恨不得当时就跟父母一起死了,也强如一个人孤零零留在世上…… 
          “阿端,怎么,在洗衣服?” 
          阿端抬起头,看见来人不由吃了一惊:“老爹……” 
          “老爹”就是这娼馆的老鸨,便是青珞见了他也要恭恭敬敬的,更何况是寄人篱下的阿端,慌忙站了起来。“老爹可有事找我哥哥?” 
          老爹笑眯眯的:“不,我找的就是你。” 
          阿端心里一惊,直觉地想到难道他不愿再让自己住下去了?这可如何是好?不由变了脸色,惴惴不安的问道:“可是阿端做错了什么?” 
          老爹一手扶住他的肩膀,温言道:“莫怕,我只是听说你回来了,过来探看探看……啊呀,你的手好像受伤了,青珞怎么还让你洗衣裳,当真不知道心疼人。” 
          他伸出手想去摸阿端的手,却被阿端慌乱的躲开了,那手就尴尬的留在了半空。 
          阿端以为他要着恼,心里先慌了神,那知他却笑了一笑,并不计较。“其实以你这般人品,做这些粗活实在是委屈了。” 
          阿端低声道:“没关系,我习惯了。” 
         


        7楼2008-12-28 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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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爹眼珠转了转,笑道:“阿端呀,你还记不记得曹员外?就是以前总是捧你哥哥场的那位?” 
            阿端眼前立时浮起一张浮肿的嘴脸。以前这曹员外是兄长的熟客,只是这两年却很少来了,来时常用一双色迷迷的眼睛盯着自己看,看得人一阵不自在。在阿端心里,是很怕这个人的。 

            “想必你也听你哥哥说过,这曹员外可是本城数得着的大富翁,谁要是能进了他的门,那可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多少人求也求不来。这也是缘分,他谁都看不上,偏偏看上你了,跟我商量着要纳你做他的男妾。这可是前世修来的造化呀,我赶紧着跟你哥哥商量。谁想到你哥哥那个猪油蒙了心的,竟然第二天就将你送走学徒了。可把我恨的!好在运气来了山也挡不住,你自己居然又跑了回来,我特特的跑来跟你说,只等你的意思了。” 

            他这里说的唾沫横飞,阿端却是越听越心惊。且不说做了男妾便是一生下jian,单想起曹员外那副痴肥的模样,他几乎要连隔夜饭也呕将出来。 
            老爹还在喋喋不休的追问:“怎样?你可愿意?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阿端脸色惨白:“不……”


          8楼2008-12-28 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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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晚上,青珞没有回来睡,阿端自然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他躺在床上,有时睁眼看着窗外,月光将树影投射在窗纸上,斑斑驳驳,看得他心里一阵烦乱。可要闭上眼睛,眼中却总是幻现出林子骢和兄长偎依在一起的身影,扰得他不敢轻易合眼。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对一个陌生人如此在意。 

              就这样翻来覆去,一直折腾到天光放亮,他才睡着了。可一眨眼的功夫,又被一阵敲门声惊起。 
              “阿端,你怎么还没起床,快把门打开!” 
              等到阿端开了门,青珞早就已经不耐烦了,张口就是一顿数落:“真是的,我一不在你就偷懒,这太阳都快晒屁股了,还不起床,真不知道我养了一个人还是养了一头猪!” 
              阿端不敢作声,等他骂完了,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哥,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照以往经验,青珞但凡陪客人过夜,不到晌午是回不来的。 
              “回来睡觉。”青珞打了个呵欠,往床上一坐,“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真不知他是傻了,还是钱多了没处花!倒是害得我一夜也没睡……阿端,我这回的客人你也见过,就是前儿晚上将我送回来的那个。” 

              “原来是他。”阿端淡淡应了一声。 
              “起初我还以为他是来找我麻烦,心里担着惊。后来才知道,这人根本是个傻子!到娼馆花钱,居然什么也不做,就为了找人聊天……” 
              阿端心中一动:“什么也没做?哥,你指做什么?” 
              青珞白他一眼:“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快活之事。你也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别告诉我你听不明白!” 
              阿端脸上一红,心里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低声道:“那你们就只说了一夜的话?” 
              “是呀。哎,看他身板儿不错,我还当一定有两下子,原来是个绣花枕头!”说到这里,青珞突然吃吃地笑了起来,“他不会是根本不行吧?” 
              阿端小声道:“你别这样说人家……” 
              青珞撇撇嘴:“说他又怎样?反正他也听不见。” 
              阿端假作不经意地问:“那你们都说些什么?” 
              “我有什么话跟他好说?都是他问我,出身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亲人?问起死去的爹娘,还问起了你……” 
              阿端心里一跳:“问我?” 
              “问你多大了,性格如何……唉,我困的要死,哪有心情陪他东拉西扯?他要做就做,不做便罢,一个男人婆婆妈妈,让人看了憋气!不过我这一晚也不亏,他问我一句,我就要他一两银子,一个晚上,净赚三十多两。”提到银子,青珞的眼睛就亮了,脸色也柔和起来。 

              “那很好。”阿端苦笑了下,心想在兄长眼中,大概什么也没有银子来的亲切。 
              青珞又自言自语的说道:“这人也不知什么来路,今早还有轿子来接他去谈生意,他在淞阳,至少也该有间宅子吧,为何要住到娼馆里来?明明包下我,又不办事,看来又不象是贪恋温柔乡,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想了想,只觉那人身上处处透着诡异,可是上下眼皮不停地打架,实在不容他多想,侧身倒在床上:“算了,管他怎样,我有银子赚就好……唉,真是困死了,我先好好睡一觉再说。阿端,你到暖音阁的门口守着,看见他回来,就赶快来将我叫醒。这可是一座宝山,千万不能让别人给挖走了。”声音越来越小,渐渐起了鼾声。 

              阿端自是不敢违背兄长的话,快手快脚的穿了衣服,赶着去暖音阁。 
              他就在暖音阁的外头守着,直等到过了晌午,也不见林子骢回来。他又困又饿,往石阶上一坐,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七
              也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似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应了一声,却不愿醒来。然后有一只手伸过来,将他打横抱起,他这才一惊睁眼,正对上林子骢那双点漆般黑亮的眼眸。 
              “你醒了?”他问。 
              “你、你要做什么?”一怔之后,阿端意识到自己正被人极不庄重的抱着,不安的挣扎起来。 
              林子骢将他放开,摊开双手,温声道:“我看你睡在地上,怕你受了凉,又叫不醒你,就像把你抱到屋里去,没别的意思。” 
              阿端脸红了红,也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了,低声道:“多谢你了。” 
              林子骢笑笑:“那倒也没什么。对了,你在这里做什么?是等我回来么?”他的眼角浮上一丝喜色,神情更柔和了。 
              阿端这才想起兄长的吩咐:“我哥哥要我守在这里等你回来。不行,我要赶紧回去跟他说!” 
              “慢着。”林子骢一把拉住他的手。 
              两只手掌相触,来自对方的体温让心里有了异样的触动,两人都停下动作,看着彼此相握的手。 
              阿端的心怦怦的跳。他这一辈子心都没有跳得这么厉害过,他仿佛都能听到自己紧张的心跳! 
              他慢慢抬起头,看向林子骢,而对方,也正凝视着他。那双乌亮的眸子里,藏着三月的风,藏着黄梅时节的雨,绵绵密密,斩不断,躲不开。 
              他心头一震,抽开了手。 
              林子骢的声音传到耳边:“别叫他来,我只想跟你说话,好吗?” 
              鬼使神差般的,他点了点头。 
              “一片春愁带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 
              秋娘容与泰娘娇。 
              风又飘飘,雨又潇潇。 
              何日云帆卸浦桥?银字筝调,心字香烧。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热闹的顺福巷里,倘若你肯静下心来侧耳倾听,便会听到一曲清歌飘飘缈缈,从楼上飘落下来。 
              那楼,便是顺福巷最大的酒馆千金楼;那歌声,便是出自千金楼里最出名的歌者。佳酿美酒值千金,清歌一曲也千金难求。


            12楼2008-12-28 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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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样?”暖阁里,坐在主位,一身员外打扮的中年男子捋着黑须笑道,“比起京城的大雅之音,咱们这淞阳小调如何?就怕入不了你林老弟的耳。” 
                那被他称作“林老弟”的男子一直是面向歌者而坐,似乎是在品味着字里行间的余韵,这时听到问话才回过头来,露出一张年轻俊朗的面貌,他,正是锦春园的恩客林子骢。他笑了笑,道:“唱的是极好的,就是曲调有些伤感。” 

                歌也听罢,酒也喝罢,事也谈罢,他站起身:“郑老板,咱们的事就这么说定了,以后舜华斋的布匹货源全要仰仗你了。” 
                那郑老板也站起来:“能跟京城最大的制衣坊合作,这是何等的荣耀,郑某自当竭尽所能,绝不让林兄弟后悔所托非人。” 
                两人相视一笑,击掌为盟。 
                事情办得顺利,林子骢的心情也格外的好。快步出了千金楼,此刻他的脑海,已经被一个瘦小的身影填得满满的,心中微一盘算,已经有了决定。停下脚步,向身后追随的仆从道:“常贵,你先回去吧。生意已经谈妥了,我还有一些私事要办,过两天才回京城,你就不用跟着了。” 

                那仆从常贵一脸为难:“少爷可是还要去那锦春园?” 
                林子骢脸色一沉:“怎么?我的事你也要管么?” 
                常贵连忙低下头:“小人不敢。只是,这淞阳府实在是个是非之地,那些布商们明争暗斗,什么阴损招数都使得出来,尤其那娼僚之地鱼龙混杂,我怕……” 
                “你怕我出事?” 
                “少爷难道忘了两年前遇刺的事?若不是侥幸被人搭救……” 
                林子骢微微皱眉:“我难道还不知其中凶险么?你不必多说,我自有打算。” 
                常贵急道:“至少让我跟在身边伺候着,您若真在外头出了事,常贵可怎么有脸回去见老夫人?” 
                林子骢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眼下我要做的这事,决不能有人打扰。你放心,我有分寸。”他拍拍常贵的肩膀,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挥了挥手,走入人群之中。 
                不错,有一些事情是要小心进行的,比如说,得到一个人的心。 
                想起阿端那张清秀的脸上偶尔绽出的令人心怜的笑容,他的脚步又快了很多。 
                回到锦春园,并不表示能立刻见到他想见的那个人。阿端不是这里的小官,甚至不是杂役,可以被他呼来唤去。想见阿端,还要等机会。 
                走进暖音阁,远远的就看见青珞已经等在里面,眉头不由一紧。对这个庸鄙贪财的小官,他心里是很没有好感的。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竟是阿端的兄长,也因为如此,他才点了他近身服侍,只不过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你回来了。” 
                这回青珞并没有热情的迎上来,他的眼角眉端还隐隐含着些怒气,说话也有些气鼓鼓的。 
                “怎么了,好像不大开心?” 
                青珞闷闷地道:“也没什么。”伺候他脱了外袍。 
                林子骢忽然发现:“今天怎么换了一身衣裳,你不是很喜欢那套象彩云一般的衣裳么?” 
                他不提还好,一提正戳中了青珞的痛处,顿时怒气勃发,咬牙道:“被人洗坏了!” 
                林子骢一呆,直觉的想到阿端:“是你兄弟么?” 
                “除了那个笨手笨脚的还有谁?真是没用的废物,一点小事也做不好!”青珞抱怨了两句,想起这是在客人面前,于是收了嘴。 
                他一向很懂得在人前假扮斯文,只是那绮云罗是他最好的一件衣裳,着实肉痛,又恼恨阿端不成器,正在气头上,这才说漏了嘴。 
                从一些接触中,林子骢多少能感觉到阿端很怕他哥哥,而这青珞一脸泼辣模样,又像小厮一样使唤阿端,想来平素对他也不会太好。 
                想起阿端挨了责骂、红着眼睛无处所说的可怜模样,他恨不得立刻飞奔到他身边去,哪有心情理会青珞? 
                “不就是一件衣裳,有什么打紧?何必为这点小事生气。喏,这里是一百两,你到盛德门外去转转,还愁找不到更好的?” 
                这“银票法”可谓万试万灵,青珞一双凤眼直要瞪圆了:“一百两太多了吧?再好的衣裳都能买一箩筐了。” 
                林子骢淡淡地道:“只挑你喜欢的卖,多少无所谓,只要你高兴。” 
                青珞许久没见过这样大方的恩客,几乎是屏着气把那一百两接到手里,谄笑着自己给自己圆话:“是呀,我的衣服都太旧,实在没法穿了。再说,阿端也要添一两身衣裳,一百两刚刚好,刚刚好。” 

                他生怕林子骢改变了主意,急急忙忙出了门,一阵风去了。 
                走到大门口,迎面来了一人,两人险些就撞在了一起。 
                “哎哟,我当是谁,原来是青珞。这么急匆匆,知道的你是有什么急事要办,不知道,还以为赶着去投胎呢。” 
                听这刻薄的声音,就知道除了锦心没有旁人。青珞正在喜头儿上,也懒得跟他吵架,挥了挥手中银票,神色间尽是傲气。 
                “我还道是什么呢,不就是一百两的银票么?当谁没见过似的。” 
                青珞斜睨着他,笑道:“一百两的银票不算什么,难得的是林公子这分心。他见我衣裳旧了,就掏出一百两来给我购置新衣。连阿端他也想到了。对了,锦心,你这件衣裳去年就穿过了吧?样式都老了,要不要我给你带一件回来?反正这么多我也花不完。”还故意的把那一百两在锦心眼前晃呀晃。 

                锦心白玉一般的脸气的蒙上一层猪肝色,狠狠地道:“不必了。” 
                怒冲冲走了几步,又转回身来:“我这身衣裳今年正在时兴,你懂什么?” 
                青珞哈哈大笑,也不还嘴:他深知落水狗不要打的道理,急了咬人也挺疼的。 
                自和锦心交手以来,从未赢得这么漂亮。青珞细细的眉梢高高挑起,一脸得意非凡。他昂首挺胸,宛如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在一片凯歌声中,大踏步去了。


              13楼2008-12-28 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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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在紫藤架下的阴影里,林子骢终于寻到了阿端。阿端正背着身子站着,头垂的很低,听见有人叫他,连忙举起袖子在脸上擦了擦,回过头来。 
                  “林公子。”他的语调中还带着一些鼻音,眼睛略红,显然刚刚哭过。 
                  林子骢心里一阵怜惜,问道:“你哭了?” 
                  “没,没有。你是来找我哥哥么?他……” 
                  林子骢连忙打断他的话:“他被我打发走了,我是来找你的……衣裳的事我都知道了,你被你哥哥责骂了,是不是?” 
                  阿端轻轻“啊”了一声,道:“你都知道了。”顿了一下,又道,“我哥哥其实对我很好。他以前不这样,人很温和的,只是这几年过的很不如意,脾气才渐渐暴躁起来。” 
                  他想起小的时候,尽管那记忆只是朦朦胧胧的,却清楚知道兄长对自己很是疼爱。后来青珞被送到这花柳之地,几年后两兄弟才再次见面,当初的友爱之情便一点也不剩下了。 
                  记得娘临死之前,拉着他的手说;你兄长命苦,是我们没照顾好他。日后他若待你不好,你也千万不要怪他,实在是爹娘亏欠了他……说着,说着,娘就哭了起来。 
                  娘的这些话,他时时记在心上,每次受了兄长的冷落,只是暗自神伤,不敢有丝毫怨怼之情。毕竟,兄长没有抛下他,不是么? 
                  见他兀自出神,林子骢只道他心中难过,便想哄他开心,道:“别难过了,我有好东西给你看,跟我来。” 
                  他很自然的拉起阿端的手,却惊觉那双手又粗又硬,一怔松开。他这才认真注意到阿端的手,那手上,满是老茧。 
                  他脱口而出:“你哥哥是不是对你很不好?是不是把所有的活儿都指使你做?” 
                  阿端一呆,轻轻抚摸自己的手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看我手掌粗糙是不是?我又不是姑娘家,要那么细嫩的手掌做什么?我是个没用的人,什么都靠哥哥养着,再不做些事情,就真成废物了。” 

                  他的解释并没有打消林子骢眉间氤氲的怒意。林子骢想起青珞的手是那般细致白滑,两相比较,益发彰显出青珞之暴戾刻薄,阿端之孤苦可怜。他强压住怒气,问道:“阿端,你难道从没想过离开你哥哥?” 

                  阿端的小脸暗淡下来,低声道:“我说过我是个没用的人,什么也不会,什么也做不了。前些日子我哥哥花了好大力气,打发我去谢掌柜那里学徒,可是我还没做几天就跑回来了。我看我这辈子是做不成事了。” 

                  林子骢安慰他道:“学徒又辛苦,又没什么前途,不做也罢。” 
                  阿端轻轻摇头:“辛苦其实不算什么,反正我在哪里都一样,只是……” 
                  “只是什么?” 
                  可是阿端却不肯说了。 
                  他越不说,林子骢就越想知道,再三追问,阿端才吞吞吐吐的说了。林子骢不听便罢,一听心里这把怒火顿时高高烧了起来。 
                  先前知道阿端被青珞刻薄,他虽然不满,碍于青珞是阿端的兄长,也不好多说什么,于阿端,他毕竟只是一个外人。可是现在听说那谢掌柜曾强逼过阿端,这口气可怎么咽的下去?更把对青珞的怨恨也一并转到那姓谢的身上。 

                  他心里盘算着,改日,要送给阿端一个惊喜。 
                  又和阿端说了几句话,直哄到他眉间阴云尽散,林子骢这才回到暖音阁。 
                  远远的,有个人影在暖音阁外守着,见他回来便迎了上来。林子骢想起这人也是锦春园的一名小官,似乎叫什么锦心的,仿佛有些名气,他第一次来的时候,那鸨儿还极力向他推荐此人。 

                  “林公子。”锦心慵慵懒懒地行了个礼,笑容如花。 
                  林子骢皱了皱眉:“锦心公子,有事。”他不得不承认,这锦心也是个极俊秀的少年,可惜如那青珞一般,被脂粉香和铜臭气染得俗气而市侩。 
                  锦心媚眼如丝:“难道没事就不能过来看看?”他身上好像没有骨头似的,不用风吹,自己就挂在了林子骢的身上。 
                  他一只手半挑逗的拨弄着林子骢留在耳鬓前的头发,腻声道:“林公子来到咱们锦春园这么久,我都没有机会跟公子说上一回话呢。难道,青珞就这么好?让你眼里都看不见别人了?” 

                  林子骢心道,的确是有一个人占住了我的全部心思,可不是你说的那个。他不欲跟这小官多做纠缠,微微一抽身,锦心的身体便向后倒了下去。 
                  “啊呀呀,锦心,你不要紧吧,要不要我扶你一把?” 
                  锦心以极不雅观的姿势在空中抓几下,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这才有机会回头看看是谁在说风凉话。这一看,脸上顿时蒙上一块大红布——青珞正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地站在不远处。


                14楼2008-12-28 2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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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珞走到林子骢跟前,道:“为何你喊一声,那姓谢的就老实了?是不是你使了什么手段,逼他来的?” 
                    林子骢笑而不语。 
                    青珞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你怎知谢掌柜的事?” 
                    “是你跟我说的,你忘了,那晚?” 
                    青珞歪头想想,那晚跟他林子骢说了许多自己和家人的事,这事到底说没说过,却记不很清楚了,大概是有吧。只是,为何这林子骢竟然如此在意?能让谢掌柜登门谢罪,想必下了不少功夫吧。 

                    “为何如此大费周章?” 
                    “你说呢?”林子骢笑笑,目光越过青珞,投向了他身后的阿端,缓缓点了点头。 
                    阿端心头一震,霎时明白了他的用意,只觉从未有过的狂喜汹涌而来,只想大声地叫出来:他是为我,是为我才这么做的! 
                    站在中间的青珞正低着头,怔怔的出神,没有看到他们之间的眼色。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上慢慢勾起了一丝甜美的微笑。
                    十 
                    “我这件衣裳好看么?” 
                    林子骢目光盯在书卷上,头也不抬,道:“好看。” 
                    书卷被从手中抽起,青珞一脸不满:“你连看都不看,怎么知道好看?这可是用你的钱买的,总要看看花得值不值吧?” 
                    “你买来的都好看……”林子骢有些不耐地抬起头来,眼前忽然一亮。 
                    青珞穿着一身湖蓝色的绸衫,腰间系一条黄色的丝带,袖口衣角也都缀着黄色的小花,颜色十分鲜艳夺目,越发衬着他的肌肤白皙如玉。青珞轻轻一转,那宽大的衣袖便轻飘飘的飞起,说不出的飘逸动人。 

                    望着眼前色彩飞扬的青珞,林子骢忽然想起了阿端,倘若是阿端穿上这身衣裳,又该是怎样的风情?想着想着,仿佛那蓝衫里裹着的人已经换成是阿端,清秀可人,他不觉痴了。 

                    青珞见他目光凝滞,只道他是看自己看得出神,心头暗喜。又问:“好看么?” 
                    “好看……对了,那一百两银子你都花了?” 
                    青珞眨眨眼睛,神情中有一丝戒备:“花了,你问这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对了,你有没有给你兄弟买件衣裳?” 
                    青珞脱口道:“那倒没有……” 
                    他见林子骢脸色不善,忙为自己辩解:“哎,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要那么多衣裳做什么?”其实他那天拿了银子,到盛德门外转了一圈,终究还是舍得不花,咬牙买了一件中等价钱的,剩下的就存进了百宝囊。 

                    他今天刻意在林子骢展示一圈,其实存了个鬼心眼儿,为了告诉对方:你的银子我可没用在别处,想要回来那可不行。他连自己的衣裳都舍不得买,更不要提阿端了。 
                    林子骢可没想到他在扯谎,心中一阵气恼,心想一百两的银子能买多少衣裳?他却舍不得给阿端买上一件,此人对待兄弟如此刻薄,当真愧为人兄!他不愿把怒气表露出来,于是拿起书卷,继续看书。 

                    青珞见他不再追究银子的事,先松了一口气。他一直为自己私吞的那点银子担着心,自然也就没注意到,这林子骢似乎对阿端的事格外关心。 
                    等了一会儿,他见林子骢似乎看书入了迷,不再理会自己,撇撇嘴,道:“我就不明白了,这白纸黑字,一个个跟蜘蛛爬一样,有什么好看?” 
                    林子骢抬起头来:“腹有诗书气自华,书能教人礼仪廉耻、忠义孝悌,你有空也该多读读书。” 
                    青珞向那书上瞟了一眼,道:“它认得我,我不认得它,怎么看?” 
                    眼珠一转,又道:“不如,你教我呀!”说着,向林子骢偎了过去。 
                    他刚刚沐浴完毕,在水里散了些早春开的丁香,现在发梢间还残留着柔柔雅雅的香气,让人闻了,心情一荡。 
                    而他的脸则几乎要贴在林子骢的脸上,他用那双狭长的凤眼睨着对方,嘴角似笑非笑的勾起,说不出的风^ ^艳媚——倘若男人也能用风^ 
                  ^艳媚来形容的话。他大概也知道自己的长处,梳头的时候刻意在额前留下两绺,让那柔丝轻轻晃动,更增几分情致。 
                    林子骢忽然感到一阵燥热。他是一个正常青年男子,因为生意的关系,也曾在娼馆狎妓,只因遇见了阿端,这才强自收敛。也许是因为禁欲太久了,此刻面对青珞的刻意挑逗,他竟有些把持不住。 

                    他定了定神,心里对自己说道:冷静些,这人虽然是娼流,可也是阿端的兄长,你若跟他有了肌肤之亲,阿端那里就说不清楚了。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他猛地站起身。 
                    青珞猝不提防,后退几步,失声道:“你怎么……” 
                    只见林子骢拿起一件披肩,裹在青珞身上,道:“春寒露重,你穿这么单薄,小心着凉。天色不早,你还是回去吧。” 
                    不由分说,将青珞一直推到门外,等青珞回过神来,他早已“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气得青珞直跺脚:“姓林的,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男人?你包下我又什么都不做,摆明了是看不起我是不是?” 
                    可任凭他怎么叫嚷,林子骢就是打定主意不闻不问,也不开门。 
                    叫了几声,青珞自觉无趣,又怕招来旁人徒惹笑柄,只得罢了。 
                    他心里一阵气闷。早年他刚出道的时候,那些客人听听他说话,看看他跳舞,就要花上几百两银子,更别想近了他的身。可如今他年纪渐长,颜色渐衰,早就不复当初风光。眼看着门前冷落,时常成为锦心之类人的笑柄,对自己的容色越来越没信心。


                  16楼2008-12-28 2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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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来了一个林子骢,着实让他在众人面前又风光一把。可这林子骢从来不让他侍寝,他心里又是奇怪又觉得惴惴不安,仿佛这林子骢是别有目的,并不是看中了他。 
                      这回遭到了拒绝,他心里除了羞恼,更又一种恐惧:难道我当真已经老得人见人厌,再没有什么资本了?那这锦春园他还能呆多久呢? 
                      他缩了缩肩,仿佛真的感到有些冷了,就把那斗篷拉紧了些。 
                      随即想起,斗篷是林子骢的。心里一阵气恼,一把扯下来,随手往花丛里一扔,快步走出暖音阁。 
                      穿过花厅,正想回自己的屋子,忽听身后有个声音道:“啊哟,这不是青珞么?这么急要往哪里去呀?” 
                      青珞回过头来,见来人白白胖胖,满面油光,就好似那刚出炉的肉包子。他认得此人是月浮楼的东家,以前自己当红的时候,他每晚必来捧场,如今红人换了锦心,他又赶着捧锦心了。 

                      “郭老板,真是好久不见,难为您还记着我。有何贵干呀?”青珞正在气恼间,这几句话说得皮笑肉不笑。 
                      那“肉包子”却似完全感觉不到他话里的冷漠,围着他转了几圈,啧啧赞叹:“青珞,有些时候不见,你到越发出挑了。这身衣裳穿在你身上,当真好看。”一边说,一边还伸出手来毛手毛脚。 

                      青珞冷笑道:“郭老板说笑了,我现下又老又丑,怎比得上锦心青春正盛。” 
                      “肉包子”又向他看了几眼,的确觉得他不复少年时的玲珑柔嬖——时下虽然男风极盛,可是嫖客们始终把小官当成妓女的别类,小官们仍以生得秀美娇小为佳,而年长的小官再无女子的柔媚之气,自然再难吸引嫖客。可是今晚他看看青珞,竟觉得别有一番风味,越看越爱,越看越顺眼,于是涎笑道:“你和锦心是两种风情,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不知为什么,听到他的话,青珞忽然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他打起一丝精神,勾着眼睛看“肉包子”,笑道:“郭老板,你不是对锦心一心不二么?不去找你的锦心,怎么有时间跟我闲话?” 

                      “哎,锦心那里有客人,说过会儿才来陪我。” 
                      青珞眼珠一转:“什么客人这样不得了?这锦心也太不知好歹,就凭郭老板你对他一番情义,怎么也该先来伺候你才是。” 
                      这一句话正说道“肉包子”心里去了,叹道:“可不是,锦心这孩子,算我白疼了他!”他拉起青珞的手:“青珞呀,你可愿意陪陪我?” 
                      青珞抿嘴一笑:“我这样子,就怕郭老板看着厌烦。” 
                      “怎么会呢?”“肉包子”说着,把那双肉肉的手伸进青珞薄薄的春衫里。 
                      青珞便软软的靠了上去,伸手揽住了肉包子的脖子。那一身肥肉摸得他一阵恶心,可同时又感到一阵踏实。这老头虽然下流猥琐,却是他从锦心的手上“抢”来的,想到这里,他又隐约感到一丝骄傲。 

                      两人卿卿我我的一路走去,路上也遇到不少小官和嫖客。这些人在笑,“肉包子”在笑,青珞自己也在笑。不知从哪家院子里传来箫管丝竹的声音,喧喧扰扰,明明奏的是喜庆的调子,在这暗夜的嬉笑声中,却莫名其妙的让人感到几分落寞的悲凉。
                      十一
                      天将蒙蒙亮,青珞便从被窝里起来,不顾“肉包子”的加意挽留,匆匆离开——钱已到手,这“肉包子”自然就再没半点吸引他的地方。 
                      他先回到自己的住处,没看见阿端,心想这孩子又不知道哪里玩去了,也不在意。忙着梳洗一番,除去昨晚欢爱的痕迹,又奔着暖音阁去了。哪想得到,暖音阁里也是空无一人。 

                      反正林子骢平日总有很多应酬,不在的时候居多,每到这时,青珞便乐得清闲,回去补眠。他不许阿端睡懒觉,自己却是不到日上三竿绝不起床。 
                      刚刚躺下,只听门外有人道:“青珞公子,可有衣服要洗?” 
                      青珞眼睛一亮,披衣下床:“红姑,你回来了。”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青衣老妇,满脸褶皱,可是青珞知道,她今天也只是四十出头。老妇向他躬了躬身,笑容可掬地道:“是呀,青珞少爷。再不回来,园子的脏衣服可要堆成山,老爹非辞了我不可。” 

                      “阿宽的病好了?” 
                      红姑脸上的笑容发苦,叹道:“这痨病,哪有个好的时候?拖着吧,拖一天是一天。不说这个了,青珞少爷,可有衣服要洗?” 
                      青珞愣了一愣,道:“你等着,我给你拿去。” 
                      不一会儿,他拿出几件衣裳来:“里外一共四件衣裳,你清点清点。这个也给你。”往红姑手里塞了样东西。 
                      红姑抬手一看,见是一锭银子,吓了一跳:“这银子我可不能收……” 
                      青珞把她推让的手按了回去,凶巴巴地道:“这是给阿宽买糖吃的,又不是给你,推辞也轮不到你!” 
                      红姑知道他决定的事,那是无论如何不会反悔的,叹了口气:“这些年总是要你来接济我,我心里实在……” 
                      “你别这么说。”青珞赶忙打断她的话,“当年我年少不懂事,总被老爹责罚,多亏有你时常给我饭吃水喝,现下换我照顾你,又有什么不对?” 
                      “话虽这么说,可你这两年也不宽裕……” 
                      青珞笑道:“你这些日子不在,有所不知,如今我搭上了个有钱的客人,出手大方得紧。” 
                      红姑道:“啊,我倒是听凤姨说了,那位客人还为了给你出气,收拾了古玩店的谢掌柜,是不是?他对你可真上心啊,青珞公子,你的福气到了。” 
                      青珞撇撇嘴:“我到觉得他的心根本不在我身上,你知道么?他包下我这么久,都没碰过我的身子!”想起昨晚之事,他兀自恨得咬牙切齿。 
                      红姑想了想,道:“我看未必,他的心若不在你身上,怎肯为你花下大把银子?怎肯为你出头?我也是从这风月场里出来的,这些嫖客爱你时什么都是好的,不爱你时,多一个铜子也吝啬得紧。我想起来了,当年我在的那个天香楼就有一个姐妹,也是接了位奇怪的客人,总找她说话聊天,却从来都不肯碰她……” 

                      “后来呢?” 
                      “后来呀,那人给她赎了身,娶回家里做了夫妻。她后来跟我说,原来那人不肯碰她,是因为太喜欢她了。” 
                      青珞把一双凤目瞠得溜圆,道:“竟有这样的怪人!” 
                      随即他笑了笑:“我这一辈子只会交霉运,这等好事哪就落到我头上了?哎,我还是踏踏实实的多存几个钱,为下半辈子打算吧。这锦春园啊,我看也呆不长了。”


                    17楼2008-12-28 2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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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 
                        红姑的话对每一个青楼出身的人都无疑是一种绝大的诱惑。青珞虽然口口声声说不信,可心里却不觉得想起相识以来林子骢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说他有情,似乎不像;说他无情,又隐约的好象有些情意在里头。青珞也算阅人无数,可林子骢这样的人却是第一次见。他以前接触的男子们目的都很明显,无一例外贪图的是他的肉体与美色,如今他颜色渐去,这些人也便如冬天里的苍蝇一般消失了。林子骢显然是不一样的…… 

                        头一次,青珞为了一个男人、一个嫖客,心烦意乱,睡不安枕。 
                        他忽然起身穿了衣裳,向着暖音阁的方向去了——明明知道林子骢不在,他就是想去看看,总觉得看看或许心里就踏实了。 
                        穿过分隔前后院的月亮门时,他隐隐听见紫藤架下有些轻微的声响,被几棵树挡着,看不清,他问道:“什么人?”心想这大白天的,调情也不能调到这里来。 
                        小心翼翼的凑近,忽然听到一声猫叫,这才哑然失笑:“哪来的野猫,躲到这里吓人!”迈步往前院去了。 
                        等他的身影消失不见,那紫藤架下忽然传出一个声音:“他走了。” 
                        那是林子骢的声音。 
                        “吓死我了,险些被他看到。”这声音却是阿端的。 
                        林子骢不以为然:“给他看到又如何?” 
                        阿端低下头:“你是我哥哥的客人,给他看到我们私自在一起,总是不好。” 
                        林子骢皱了皱眉:“你也说了,他为的不过是我的钱,哪有资格管我愿意和谁在一起?” 
                        阿端还是觉得不妥:“我要回去了,你也回去吧,我哥哥恐怕就是去找你的,别让他走个空。” 
                        “别走。”林子骢拉住阿端的手,“阿端,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今天一大早你就在我门口张望?是因为你哥哥昨晚没回去,你担心我跟他相好,是不是?” 
                        阿端脸憋得通红,急道:“不是!” 
                        “那你倒说说,为何无缘无故你到暖音阁来?” 
                        “我……”阿端本就口拙,一时之间,哪里想得出应对的话来。 
                        见他一连窘困之色,林子骢的目光蓦的柔和起来,轻轻拉起他的双手,捧在胸前:“阿端,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么?我来这锦春园,不是来取乐的,也不是看中了你哥哥,我是为你而来!” 

                        阿端目瞪口呆,他曾无数次幻想林子骢说出这样的话,真正听到了,却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那,那你为何要找我哥哥?” 
                        “因为我找不到理由接近你呀!而且,我也想从他身上知道你的一些事。” 
                        阿端看着林子骢满含深情的双眼,感觉仿佛真实了些,心头霎时涌上一阵狂喜,这狂喜几乎让他承受不住,险些昏倒。 
                        他定了定神,抖声道:“你,你别胡说了。”转身出了紫藤架。 
                        林子骢哪里肯放他走,一直追了出来:“阿端,你别躲我。” 
                        两人正在纠缠,忽然见远处急急忙忙来了一个人影,连忙分开。 
                        那人见了阿端就叫:“阿端,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快走,你哥哥跟锦心打起来了,就在暖音阁外!” 
                        阿端吃了一惊:“为什么打起来?” 
                        “不知道,好像是说青珞抢了锦心的客人。你快去劝劝吧,我还要去找老爹!”那人说着,急匆匆的走了。 
                        阿端是个没主意的人,听见打架,又惊又怕,跺脚道:“怎么好端端的打了起来?” 
                        林子骢连忙上前安慰:“别急,别急,说不定只是些口角,那人夸大了。你也知道,你哥哥那人就像一只支着翎子的斗鸡,随时随地都能跟人口角起来。” 
                        阿端听他形容青珞形容得又是贴切又是好笑,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别这样说我哥哥,咱们快去瞧瞧,别出了事。” 
                        两人连忙赶往暖音阁,还未进门,就见院子里已然聚了不少人。有三人正厮打在一起,任旁人怎么拉也拉不开。 
                        那三人里,一方自然是青珞,另一方则是锦心和他的小厮紫棠。青珞以一敌二,不免落于下风,衣服也撕扯坏了,嘴角也裂开了。不过那对主仆也没好多少就是了。 
                        阿端关心兄长,连忙央求林子骢:“林公子,我说话不管用,你去劝劝好不好?让他们别打了,都收手吧。” 
                      


                      18楼2008-12-28 2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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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子骢笑道:“你哥哥平素待你如此刻薄,如今是他遭报应了,咱们只管看戏就好,何苦趟这趟浑水?”他看得出来,似锦心、青珞之流,都是弱质之躯,那拳脚上气力有限,顶多就是皮肉之伤。 

                          阿端急道:“不是的,我哥哥没有刻薄我,你快去帮他吧!”说着,把他往前轻轻一推。 
                          林子骢见阿端眼泪都快要流了出来,才知道他对青珞是衷心敬爱,叹道:“你呀,就是心肠太好。”迈步走到场中。 
                          众人都忙着拉架,谁也没主意到他。只听锦心边打边骂:“你个不要脸的老^ ^狐狸!自己已经被人包下来了,还背着主顾勾引我的客人!我今天打死你!” 
                          昨晚郭老板跟青珞离开,不少人都看见了,早有人跑到锦心那里搬弄。那锦心打定主意,在林子骢面前告上青珞一状,好让青珞鸡飞蛋打,不料却和他狭路相逢。两人言语间你来我往,终于发展到大打出手。 

                          青珞被他抓了一把,脸上留下一道红痕,一脚踢了回去,口中也不甘示弱的回骂:“是你自己没本事留不住男人,怪得了谁呀?郭老板昨晚还跟我说,你叫床就跟猫叫春一样,难听死了。” 

                          “你……” 
                          林子骢听他两人对话,多少把事情听了个明白,迈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他本就对青珞心存厌恶,这时听说昨晚他引诱自己不成,又去勾引别的男人,当真是寡鲜廉耻到了极点!他心中的恶感无以复加,有心让青珞多吃些苦头,于是抱了手臂,准备作壁上观。 

                          阿端把希望寄托在林子骢身上,却见他没有插手的意思,眼见那拳脚不断落在兄长身上,他又急又气,过去拉着林子骢的手臂:“你倒是快帮帮他呀。” 
                          眼见林子骢口中虽然曼声答应,却仍是一脸看戏的神情,心知他不愿出手,一咬牙,自己冲了上去。 
                          “好了,我去就是。”林子骢哪舍得他去冒险?连忙将他拉了回来,自己挤上前。 
                          “住手!” 
                          随着这一声高喝,锦心打向青珞的拳头被一只大手握住,轻轻一推,他便摔倒在地。接着,林子骢伸出一只脚,绊倒了抢攻上前的紫棠。 
                          青珞哪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笑道:“打得好。”凑上去在锦心身上踢了两脚。 
                          “行了,你也住手。”林子骢攥紧青珞的手腕,轻轻一带,将他带到自己身边。 
                          锦心嘶声喊道:“你还替这个老^ ^货出头,你知不知道,他背着你又勾搭别的男人去了!” 
                          林子骢淡淡地道:“你何尝不曾引诱过我?哪有资格说别人?” 
                          锦心怒道:“你还护着他,这^ ^货值得么?” 
                          “值不值得轮不到你来说。还有,请你嘴里放干净一些。要论货色,你比他也好不了多少。哎,你们本是一路上的人,何苦斗得你死我活?” 
                          锦心苦笑道:“真不知他有什么好,让你如此回护他。”他说着,轻轻摇了摇头,看了青珞一眼,那眼神中竟掺杂几分羡慕。 
                          这娼馆之中,要寻一个真心相待的人,太难! 
                          紫棠爬起来扶着他,主仆两个一瘸一拐的去了。 
                          “你先不要动,让我*一会儿,我没力气了。”他们一走,青珞强撑的一口气也松了,软软的靠在林子骢的肩膀上。只觉得那肩膀宽厚结实,靠在上面,心里就很踏实。明明身上疼痛得紧,可是听了林子骢适才的话,这疼痛竟然奇迹般地消失。 

                          怎么也想不到,竟有人愿意来回护自己。一直以来,他都只有自己孤军奋战,从不知道,原来有人依靠的感觉竟是如此舒服安心。 
                          不期然的,想起红姑的话,也许……想着想着,他的脸一红,笑意却从心底止不住地涌将上来。 
                          林子骢呢? 
                          化解了争斗,林子骢穿过人群寻找阿端的身影。只见他正站在众人身后,远远地朝自己笑着,脸上神情充满了感激和倾慕。 
                          显然,他的心正渐渐向着自己靠拢。想到此处,林子骢也不觉笑了。


                        19楼2008-12-28 2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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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 
                            “近来有什么好事么?你脸上笑得好象开了一朵花一样。” 
                            青珞倚在床头,有些玩味的打量着正在打扫屋子的阿端,奇怪于这几天来他的变化。老实说,青珞很去注意阿端,这孩子虽然有一张还不算难看的脸,可是那五官却一天到晚可怜巴巴的皱在一起,愁眉苦脸的好似丧门星一般,让人看了就一脑门子晦气,恨不得抽他两下、骂他几句。 

                            但这两天却透着诡异。阿端的眉头居然舒展开了,眼睛也亮了,嘴角也有弧度了,刚刚他擦桌子的时候,还不自觉地哼出小曲儿来,让人想不注意他都难。 
                            这是什么日子?青珞想了半天想不明白,干脆直截了当地发问。 
                            阿端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猛然听到兄长的问话,吓了一跳:“我?我能有什么好事?对了,哥,我瞧你这几天心情很好,你才遇见好事了吧?” 
                            青珞哼了一声:“连脑瓜也变得好使了,知道岔开话题问我!” 
                            阿端忙道:“我是真觉得你心情不错。你自己都没发现么?你总莫名其妙的就笑起来,还有,都不怎么骂我了。” 
                            青珞瞪起眼睛,佯怒道:“哦,原来你是皮痒想被我骂!” 
                            “不是,不是!”阿端吓得连连摇手。 
                            “那还不赶紧干活!” 
                            青珞一声吆喝,阿端扫地的手便动得更勤快了,再也不敢乱说。 
                            过了一回儿,阿端偷眼看了兄长一眼,见他低着头,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怔怔地笑起来,显然此时心绪正佳。于是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道:“哥,我今天想出去,行不行?” 
                            青珞白他一眼:“你不好好在家呆着,出去做什么?你又笨又蠢的,让人拐走了都不知道,还是别去了。” 
                            阿端对兄长素来惧畏,见他一口拒绝,便不敢再说。眼巴巴的望着门外,只等着救兵来。猛听门外一声吆喝,阿端顿时喜上眉梢,跑过去开门。“小九,你来了。” 
                            小九进得门来,向阿端使了个眼色,见他摇了摇头,知道事情没成,先打了个哈哈,道:“青珞哥哥,你好啊。” 
                            青珞啐道:“死不了的小杂碎,你又来找阿端做什么?好好的一个老实孩子,都被你带坏了。” 
                            每次青珞见到小九,势必先骂上一顿,小九习惯了,也不生气,笑嘻嘻地道:“我是来找阿端看桃花的。这些天天气好,落霞庵里的桃花都开了,我听说比往年开的还要绚烂,不看可惜了。” 

                            落霞庵的桃花是淞阳府一景,每到花时,必定开得铺天盖地,远远看去,就好似一片落霞一般。淞阳府的人,无论贵贱老少,这个时节都要到落霞庵去看上一眼,才确信春天是真的来了。 

                            青珞心里一动,今年事多,几乎都把赏桃花的事忘了。听说,那片桃花里面住着神明,若是两情相悦的两个人去到那里,悄悄地在心上许个缘,就能此生永好,不离不弃。只是不知道,对两个男子又管不管用?倘若……倘若能让林子骢带自己前去…… 

                            想到这里,心肠不自觉地软了,看看阿端,见他一脸渴望,于是道:“也罢,你留这里也是淘气,出去转转,倒省得我看了闹心。” 
                            顿了顿,又吩咐道:“记得到外面跟紧了小九,让人拐去卖了我可不去寻你。水和干粮自己带着些,外面的东西吃着不干净。钱就算了,小孩子拿着钱,只会乱花!” 
                            阿端连忙应了。小九却颇为不满,小声嘀咕道:“坑了人家林公子那么多钱,却一个字儿 
                            都不肯给兄弟花,真是吝啬。” 
                            青珞眼睛一瞪,正想说话。阿端连忙连推带搡地把小九给让出去了。 
                            一句看桃花,勾起了青珞的满腔心事,侍候林子骢用午膳的时候,他就思量着怎么开口相邀。 
                            “那个……京城有桃花么?” 
                            林子骢不在意地道:“桃花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自然是有的。” 
                            “哦。那你看过几十亩的桃花林么?一大片一大片的,好像云霞一样。” 
                            “那倒不曾见过。”林子骢想了想,笑道,“几十亩地的桃花树,那可要比桃花源外的桃树还要多。有机会,倒真要见一见。” 
                            青珞不知道“桃花源”在哪里,只是见林子骢一片神往之色,心头一喜,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又道:“那……你下午可有空闲的时候?” 
                            林子骢看他一眼,道:“下午我要去看布行里看看,可能要很晚才回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没什么。”青珞心里一阵失望,转而又想,花时还要五六天才过,改天去也是一样的。 
                            等吃过饭,青珞收拾了碗碟,见林子骢已经准备要出门了。“这么早就走?” 
                            “跟人约好了,让人家久等总是不好。” 
                            “晚饭也在外面吃么?” 
                            “嗯。” 
                            “那……要不要给你准备宵夜?” 
                            “我要很晚才回来,你先睡吧。” 
                            “没关系,我等你。”一口话脱口而出,青珞的脸忽然红了红。 
                            林子骢被他啰嗦得不耐烦,道:“随你。” 
                            青珞见他急着要走,又问:“那你宵夜想吃什么?” 
                            “水饺吧。”口中漫不经心的回答,林子骢忽然想起,以前这青珞对自己的行踪从不在意的,怎么这些日子倒问得很勤?但他从不把青珞放在心上,这念头只在心头一转,便抛开了。迈步走出门去。 

                            一路出了大门,他放缓了脚步,似乎在寻找什么。走到巷子口的时候,只听有人在一旁叫他:“林公子!” 
                            他转过身,微微一笑。 
                            巷子那边,小九走在前头,阿端羞涩不安的跟在他身后,和林子骢视线相对,就红着脸笑了。 
                            小九道:“林公子,阿端就交给你了。等到晚间,我就还在这巷子口等你,把阿端带回去。” 
                            林子骢点点头:“烦劳你了。”从怀里掏出一定银子,交给小九。“这个你先收着。” 
                            小九收了银子,笑道:“只要你真心实意地待阿端好,给你们跑腿又如何?” 
                            他看向阿端:“落霞庵那里听说很灵的,去好好许个愿吧。” 
                            林子骢含笑问道:“许什么愿?” 
                            阿端脸上一红,凑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林子骢的笑容更深:“那是一定要许的。” 
                            小九看着他们卿卿我我,心里又是高兴又有些辛酸。只有象林公子这样的大贵人,才能照顾好阿端吧?但愿这林公子一心一意,不要让阿端伤心难过。


                          20楼2008-12-28 2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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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还想再打,手掌却被人抓住了。看时,抓住他的却是林子骢。他愣了愣:“你怎么在这儿?” 
                              林子骢正想趁着机会把话说明白,却见阿端一个劲儿地向他摇头,只得改口道:“我也是刚刚回来,听说你去找阿端了,就在这里等你。” 
                              “你……等我?”青珞怔怔的看着他,手慢慢放了下来,心中的火气仿佛也消了一些。 
                              “正是。我看阿端也吓得不轻,经过这件事,相信他也长了记性,你就饶了他吧。” 
                              青珞看向阿端,见他和自己目光相接,马上就吓得瑟缩一下,倒也有些可怜。再说他能平安无事回来,也算是大幸。这么一想,剩下的怒气也就消了。沉声道:“你先回去吧。” 

                              阿端得了赦令,赶忙往里面跑。 
                              小九一旁看着,心想此时不溜,更待何时?叫了一声“我送你回去”,也跟着跑了。 
                              林子骢怕青珞余怒未消,回去还要找阿端的麻烦,便道:“咱们回暖音阁吧。” 
                              青珞点点头。 
                              两人相偕来到暖音阁,林子骢看见桌上扣的纱罩,问道:“这是什么?” 
                              青珞这才想起,笑道:“这是留给你的宵夜,我险些忘了,这就拿去煮。” 
                              “不……啊,那你快去吧。”林子骢本想说不用,但又一想,这时应该顺着他的意思来,只有把他哄得高高兴兴的,阿端才安全。 
                              青珞就拿去厨房煮。 
                              他穿的本少,找阿端的时候急出一身汗,这时被凉风一吹,就觉得头有些昏沉。但他自恃身体强健,也不放在心上。 
                              不一会儿,饺子上了桌,发出阵阵香气。青珞夹起一只水饺,笑道:“你尝尝。” 
                              他一向很懂得怎样讨好客人。以前客人要吃水饺,他都是叫厨房做的,自己根本一下也不沾手,在一旁乐得清闲。端上去的时候却还要说自己剁馅剁得多辛苦,和面和得手都酸了,向客人邀功讨赏。 

                              可是现在,这水饺当真是他亲手做的,嘴却突然变拙了,讨好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看着林子骢一口吃下去,他比自己吃到还开心。 
                              “好吃么?” 
                              “好吃。” 
                              “那你就多吃一些。” 
                              林子骢面有难色。他带着阿端去了城东的夜市,两人从头吃到尾,这肚子早就吃得饱饱的,哪里还吃得下?便道:“你也吃。” 
                              其实刚刚跑过一圈,青珞是有些饿了,但水饺准备的不多,于是他摇了摇头:“你吃就好。”说话间,打了个喷嚏。 
                              “你穿的这么少,只怕要着凉。我看你不用陪我了,还是回去歇着吧。”林子骢解下外衣披在青珞肩上。 
                              “那你……” 
                              “没关系,你身子要紧。” 
                              青珞心里一甜:“那你吃完了就放在那里,明早我来收拾。” 
                              临出门的时候,林子骢又叮嘱一句:“你身子不舒服,回去就睡下吧,别再跟阿端生气。” 
                              青珞不疑有他,微笑道:“我知道。” 
                              夜风虽凉,青珞却觉得那外衣上的暖意一丝丝都沁进了心里,想起林子骢的体贴,心中也有股暖意在流动。他痴痴地想,也许这就是林子骢对自己的情意吧。那自己的心意他可明白?要知道,这可是自己第一次给亲手给客人包水饺呢。 

                              青珞在脑中幻想着林子骢的吃相,却不知道,房门一关,林子骢就把那碟水饺倒进了马桶里。


                            22楼2008-12-28 2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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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 
                                青珞病了。 
                                这个消息林子骢是从阿端口中知道的,因为这时候青珞已经起不来床了。 
                                阿端之所以会来,一是要把这个消息报与林子骢知道,二是因为“我哥哥说,让我记得帮你把昨儿吃剩的碗碟收拾了。” 
                                林子骢打量闷声不响收拾碗碟的阿端,注意到他眼窝下淡淡的阴影,忍不住问道:“你昨晚没睡好吧?一直在照顾你哥哥?” 
                                阿端摇头。他的确没睡好,因为整夜都能听到外间兄长的咳嗽声。每当问时,就被青珞恶声恶气的训斥打断:“我不过是嗓子有些痒,能有什么病?你只要乖乖的不给我惹祸,我就什么毛病都没有了!” 

                                被这么一骂,阿端哪敢再说? 
                                阿端收拾好了东西,起身要走,林子骢连忙拉住他的手:“你难得来我这里,多坐些时候吧。” 
                                阿端抬头看他一眼,又很快垂下眼帘:“我哥哥还等我去照顾呢。” 
                                林子骢“啊”的一声,松了手,这时才想起问道:“他生得什么病?严重么?” 
                                “应该是风寒,病的很厉害。”阿端想,如果兄长不是一点力气都没有,是绝不允许自己走进前院,接近他的客人的。 
                                “那应该找个大夫来,伤寒这种病,可大可小。” 
                                “我也劝过了,可是他不肯。”阿端似乎想起了什么,眼圈突然一红,赶忙低头走了出去。 
                                林子骢还想叫住阿端多说几句话,可不知为什么,看了那背影,声音就哽在喉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不知是不是多心,总觉得阿端这次来,对他的态度极为冷淡,仿佛在刻意回避什么。 

                                他想起昨天在落霞庵,两人对着供奉的花神许下誓言,那时候阿端的眼中还是一片浓情蜜意,还答应愿意随他离开这里,共赴京城。难道,阿端反悔了? 
                                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越担忧,林子骢有些坐立不安,索性向人打听了,直奔后院青珞和阿端的住处来。 
                                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咳嗽声。先是很快的咳了一阵,然后顿了一顿,当你以为要停止了,下一阵的咳嗽又接踵而来。林子骢虽然对青珞没好感,听了这声音也有些揪心。 

                                只听阿端的声音劝道:“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话没说完,已经被青珞不耐烦地打断:“家里不是有剩下的药材么?那些什么防风、白芷、柴胡什么的,放在一起煎上一煎……咳咳,我喝了自然就好了。” 
                                他的语调依然又急又快,只是没了往日的气势。声音也不再清亮,而是像蒙了一层棉被在上头,暗哑虚弱。说的多了,又咳嗽起来。 
                                “可是……” 
                                “咳咳,可是什么?你是不是想急死我?咳咳!去年你得了风寒,也说得请大夫才行。结果那大夫过来搭一搭脉,动动嘴皮,开口就要好几两银子。你以为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不成?可以这么糟践?咳咳!” 

                                阿端本想说兄长这次的症状跟自己上次还不大一样,乱吃药的话只怕不妥。可见青珞说得太急,又咳嗽不停,那张脸憋得殷红,仿佛就要滴出血来,吓得不敢再说。 
                                他正不知如何是好,只听有人道:“伤寒也分好几种,需要对症下药才行。” 
                                房门推开,林子骢走了进来。他见这房屋窄小拥挤,简单的床铺家具占据了绝大空间,阿端又在当中架起了火盆,这下连过道的地方都没了,不由皱起了眉头。 
                                那兄弟二人都想不到他会来,均是吃了一惊,青珞挣扎着坐起:“你……你怎么来了?” 
                                他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梳洗,脸上没擦粉,头发也乱糟糟的,连忙伸手捋捋头发;忽然又想起身上穿的是旧衣,右肘处还有个洞,连忙把手臂藏进被子里。心里暗叫糟糕:怎生就叫他看见自己这副邋遢的模样! 

                                林子骢环视一周,忽然走过去,一把掀开青珞的被子,将他抱了起来。 
                                “你,你做什么?” 
                                “这里又小又不通风,实在不适宜养病,到暖音阁去。”他说着,向外便走。 
                                “咳咳!等等,我不要这么出门!”青珞心里大急,这身破衣服若被锦心等人看到,岂不被他们耻笑死? 
                                到底阿端了解兄长的心思,连忙找了件罩衣,给他盖在身上。 
                                林子骢暗暗皱眉,心想都病成这般模样,这人还只想着怕在人前出丑,这等庸俗虚荣,简直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实在不值得为他多花心思。可是转念一想,自己是为了阿端,又不是为他,这才忍住没把青珞又扔回床上。 

                                “阿端,你去叫小九请个大夫来,要最好的,算在我的帐上。” 
                                青珞还想出言阻止,听到最后一句,就不开口了,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等阿端应声离开,他才轻声问:“为何对我这么好?” 
                                林子骢淡淡地道:“有病自然要医治。” 
                                青珞抬起头,想看看林子骢的脸色,可从他这个角度却实在看不分明。丝丝热气从林子骢的身上传来,引得青珞不自觉将身子往里偎了偎。 
                                这个温暖坚实的胸膛,倘若能一辈子靠着,似乎也不错。


                              23楼2008-12-28 2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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