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铃……”
即使连呼唤着她的名字,她都没有再回应了。就像是非常安静地睡着了一样,唯有那幸福的笑容有如时间静止了一般留在了她的脸上。但仿佛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在连的怀里一点一点地逝去。
而连也不再呼唤她的名字了,只是抱着彻底失去了力气的她,用脸颊去温暖着她的手。
连将她的手放下来,凝视着她,端详着她的容颜,伸出手轻抚着她的脸颊,摸摸她的头,理理被风吹乱了的发,顺便清掉粘在她脸上和头发上的雪粒。他的左手在她脸上抚着,手指划过她的冰凉的鼻尖,柔软而苍白的唇,还有她的眼睑,扫过她的睫毛和舒展的眉……用弹钢琴的少年最自满的灵活手指来记住她的容貌,她皮肤的触感,她双唇的柔软。
她的身体逐渐变凉,连就将她搂在怀里,继续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但是并无法再让她的身体再暖起来了。可渐渐地,她的温度,已经记不清了……她的声音,也快被忘却了……她的气息,已经完全无法感受到……只有那幸福的笑容还留着,她娇小孱弱而且轻盈的身体还在自己的怀里,还有和她一起的时光,依旧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雪已经变得很小,就像蒲公英在天上缓缓飘落,天依然是那么的阴暗。
连俯下身,在她的额上亲吻下去,吻了很久很久才让唇离开。连忽然注意到,几粒落在她脸上的雪花,已经不再融化了,就是这么留在她的脸颊上,他只好用手指将那些雪轻轻抹去。
最后连小心翼翼地将她横抱着,缓缓地站起来,尽力不发出声响——就像那时候抱着熟睡的她一样,生怕一不小心就吵醒她。同时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肩上,让她得以有最舒服的姿势,在自己的怀抱中继续沉眠。
至此,连都一直是沉默着,没有一丝表情。确实想过为何自己没有流泪,明明之前听到她说自己只剩下寥寥一两个月的时间的时候,心是那般的敏感。或许是有泪,但已经被凝固在了泪腺里了……或许心会刺痛,但已经被冰冻住了因而早已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沉寂着,言语也已经凝结在了喉咙,最终只是换来长长的无声叹息。
就这样,连抱着她轻盈而娇弱的躯体,无言地向着回去的方向走,直至他和她的身影都彻底被那片树林所吞没。
###
连长长地叹了口气,在谱子上的终止线上画上了句号,但是连犹豫了良久,将句号擦掉了,轻点几笔变成了省略号。
为她而写的曲子,仅此一首,但却来得太迟了。
她为自己写的曲子,仅此一首,但自己却发现得太晚了。
他将谱子整理好,和她的谱子一起,放进了她的琴凳里。除了连之外,永远不会有人看到他们所留下的曲子。
对她一切的回忆,都已经刻在自己的心上了,曾经想过要淡忘,但已经发现是不可能的了。那……就这样吧……继续让那些回忆留在心头,那是无法被替代的宝物,是无法被抹去的痕迹,也是她在这世上所留下的证明。
还真的,没对她说过‘我爱你’呢……
连回头看了看那张琴凳——但是,她已经知道了,而且也告诉了自己她知道了。明明是简单的一句话,却是那么的沉重,但又是如此可有可无。哈……本身这句话,有时用言语表达出来,反而远远没有那种分量了。
可若是有人问起的话,连也是会肯定地说“嗯,我爱她,无论是谁都无法替代她”……
——不,他大概更会浅浅一笑,然后沉默着,一直沉默着。或许晚些时候,他就会自己走去买杯咖啡,独自坐在没有人的安静的地方,花上一个小时将咖啡喝完。但可能不会流泪,无论想起多少次都不会了。
连最后再长长地叹了口气,将钢琴盖合上了,将房间里的一切都恢复到自己刚刚来的时候的那样。
“啊……差点忘了……”
准备离开的连突然止住了脚步,走回到了钢琴旁边,在大衣的里口袋里取出一个东西,轻轻地放到盖在钢琴共鸣箱的天鹅绒防尘布上,并且刻意地往靠墙壁的位置放了点。连的手移开了——那是和当初送给她的一模一样的水晶天鹅。
水晶天鹅反射着窗外的阳光,泛着淡淡的蓝色,格外的璀璨,闪着星星一般美丽的光芒——就像她的眼睛一样。
“铃……生日快乐……”连微微一笑,挠了挠头,“虽然迟到了……啊,对……那就是,圣诞快乐吧。”
连站了良久,最后环视整个房间了一次,接着就将门轻轻地带上,将这一切都再次尘封起来,然后离开了。或许哪一天,他会再打开这扇门,再次回忆那些往事……但是往事终归是往事,这里所留下的也就只有回忆。
连没有再去观景台,也没有再去那片树林里的空地,直接往车站走去了。路上人来人往,依旧是一派庆祝着圣诞节的欢快景象。圣诞树下,那些情侣还是在卿卿我我,霓虹灯依旧是那样的让人感到眩目,到处都那么的吵杂。
天空再次下起了雪,每一年都是那么准时。但是连已经没有再停下来去看了,只是径直地穿过闸机走入站台。而至于坐哪列列车,他或许也不清楚,但随便吧……无论是哪列都无所谓,目的地是哪里也并不在意,仅仅是离开这里罢了。
连透过列车的窗户望出去,雪慢慢下大了……但,最多一天就会停的,过几个月,一个冬天积起来的雪也会化掉,之后就好几个月不会再有雪了,然后又会开始下雪。就这么不断不断地重复,重复,重复,就如她所说,那是早已注定的了东西。
只是,对于连来说,无论多少次重复都已经无所谓了,那如絮一般的细小白雪,那最美丽的冬季,早已经随着不再往复的时间一同融化,逝去,只留下言语无法完美表述的回忆。
全篇完
=================================================================
注4:稍微玩了下日语汉字梗,“实现、如愿以偿”在日语里写作 叶う (かなう,kana u,动词),剩下的自行理解。说起来,这最后一章脑补各种日语对白是毫无违和感,写成中文就……总觉得很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