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黑色的人影半倚在楼梯口的角落里,一动不动,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浓郁的血腥味溢满了鼻尖,逼出了喉头的低咳,也惊醒了那个人。
枪口直指芥川的心脏,食指微勾压在扳机上,再往后是一双因诧异而瞪大的眸子。“芥川先生?”
他的邻居,樋口一叶。
樋口搬过来的当天,他并没有太多的在意,淡漠的性子让他在新邻居到来半个月后都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只有在楼道里偶然的相遇留下一个长得很像自己当初的手下樋口的模糊印象。直到樋口拿着自己做的华夫饼敲开了芥川家的门,介绍自己叫樋口一叶的时候。
当天发生的其他事情也记不清了,他似乎是宛如行尸走肉一般的完成了一系列的工作,直到躺在床上才回过魂来。
樋口,怎么会是男的?
手无力的垂下,他不会对他开枪的,无论如何,都不会。
“芥川先生抱歉,此前一直瞒着您,我其实是……”
“没必要告诉我。”芥川打断了他的话。
樋口因失血过多而略微发白的嘴唇缓缓翕动,即将脱口而出的语句还是无声的隐入了唇间。
芥川探入怀中取出十字架花纹的黄铜色怀表,“啪”的清脆开盖声在死一般的沉寂中分外清晰,“要我送你去诊所吗?”
他并不在意樋口的身份,反正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这么晚了,明早请个假吧。
“啊?多谢,我找找车钥匙,很快的,麻烦了抱歉。”樋口眼中清晰的闪着那种叫做惊喜的东西,声音里却透着卖花女偶然得到的好看头花的小心翼翼。
樋口几乎翻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才从西装裤的兜里取出,递过去时才发现手上的血迹未干,沾上车钥匙上的标志,忙不迭的收回。“抱歉,我先擦干净。”
余光扫过芥川身上不染纤尘的纯白风衣,心中微微一叹。
“无妨。”芥川毫不在意的垂眸接过,“您还能自己起来吗?在下扶您过去。”
夜路上的车辆少得就像中原先生不撒酒疯的次数,或者说太宰先生自杀成功的次数,芥川能分出心来打量副驾驶上从刚才开始就捂嘴偷笑的人。
不会是被谁打到脑子了吧?
“前面左转就是了,谢谢芥川先生。”樋口指着车前那个漆黑的路口。
黑色车头行云流水的转向,仿佛一开始就知晓要去往何方。
对于港口黑帮的专属医院,芥川并不陌生,出于太宰斯巴达式的训练方式,以及自身不要命的打法,他来医院的频率高得吓人,但像今天这样坐在门外看着外科室内黄色的灯光在磨砂玻璃上晕开,还是第一次。
他总是在接受治疗的那一个。
在这里不像是在车站,你知道你等的一定会到,而在医院里等,你永远无法知道,你等的,是不是你想要的结果。
其实真的很熬人啊。
又想起了当年那个自己每次从身上狰狞的伤口上移开视线总能看到的模糊的缠着绷带的黑色人影。
原来真的会想起他啊。
“这位美丽的小姐……”隔壁的科室嘈杂起来,身形修长的男子被人推出,或是一脚踹出门,看起来颇为沮丧的揉了揉右手小臂,“哎呀,护士小姐打结的技术真是越来越差了呢。”
眸子的余光瞥到了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长椅上正襟危坐的芥川龙之介。
“先生,这么晚了,您在等人?”话音刚落,坐在长椅上的人就抓紧了膝上的布料。
呐,不用这么紧张吧,怎么搞得跟面试似的。
芥川怎能不紧张,面纱算什么,就是当初稚气未脱的自己面对着报社高层仍是面不改色的冷静,现在他却紧张得几近战栗。
那个人,可是太宰治啊!
他的老师,太宰治!
“是,咳咳,是的。”紧张到咳出声来的地步。
“恋人?”太宰治倚着墙看他,扬起下巴示意芥川身后的外科室。
“不,咳咳。”芥川不希望他误会,没有原因的,就是不希望。“只是,咳,个普通朋友。”
太宰的视线越过芥川流连在他身后的磨砂玻璃上,“真的不是恋人吗?就算不是也应该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吧。”
“能等在医院的都是很重要的人了。不是每个人都愿意不懈的等着一个没有答案的结果的。”
太宰未被绷带遮住的鸢色眼眸阴暗下来,摇曳昏暗的黄色灯光根本照不亮他眼中的神色。
芥川抬起眸来看他。
太宰先生,那您当年究竟是怎么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