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我思》排瓜
踏春寻花的好时节。西瓜铺开信纸,提笔。
写些什么呢?想起要寄给的人,傻傻笑起来。“排骨,许久未见了。安否?”抬头看看春光,他缓缓动笔,回过神来,已写满一页信纸。
熟悉的敲门声,来人是他的邻人,西瓜已记不清他的名字,也无须问他。“今天的信写好了吗?”来人笑容温和,西瓜把信递给他:“嗯,麻烦你了。”来人点头示意,离开。
“排骨,我写了这么多信,你有没有看到呢?为什么不回来呢?”西瓜喃喃,又重新微笑起来。排骨一定是太忙了,他这样**自己。
信,是西瓜写给排骨的,每天都写,信上是一些琐事,还有,他对他的思念。那邻人也是好心,不辞辛劳地为他们送信。只是这信排骨看没有,却没人知道。
但至少,排骨一封信都不曾回过,一封都没有。
西瓜从未因没收到信而失落。他总是说:“没事,排骨当官,他忙嘛。”真正提笔时,他看见那明媚春光,还是忍不住难受。排骨,你何时才能回来见我一面?何时才能回来与我共赏这繁花盛景?何时,才能回来,听我道尽相思?
西瓜记得曾经春日时,排骨会给他捧来一大束花,明明自己花粉过敏还要亲自去摘。他总是会笑着接过,然后佯装生气地推那人一下:“我又不是小姑娘,要花干嘛?”那人会笑起来,温润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第二天,西瓜会看到手上满是小红包的他,既心疼又好笑,还不忘嘲笑那人。花就在一个青花瓶里摆着,安娴姣好。
如今,一个人的春日,终究还是无趣了些。
排骨是两年前离开的,去做官。西瓜恍惚记得那天两人似乎吵了一架,大概是西瓜责问排骨为什么一定要去。具体怎样,西瓜也记不清了。这样想来,是那人生自己的气了吧,他自嘲地笑。
从春到冬,未见排骨一面,仍是没有回信。寄出去的信,也似乎石沉大海。西瓜却并不在意那些,是他爱着他,是他念着他,与那人无关。
“只是,三年,五年,十年,排骨,我还能等你多久呢?”西瓜望着那个落满灰尘的青花瓷瓶,楞楞地用袖子拂去灰尘,“没关系啊排骨,无论多久,只要你让我等,我就一定能等下去的。”
“记得回来,排骨。”
“迷路了就写封信给我,我会来接你的。”
“别让我等太久了,我会担心你的。”
“排骨,别生我气了,回来,好不好?是我太幼稚了。对不起,排骨。”
“排骨?排骨……”
多年后,西瓜病重,春日里,阳光正好,他提笔,缓缓写下最后一封信。
弥留之际,西瓜恍惚看到有一个人逆光而来,那个人眉眼温润,他笑着唤他:“瓜。”
那一声呼唤仍是熟悉,仿佛他从未离去。西瓜在那一声后红了眼眶。
“排骨,你回来了?”小心翼翼,却触之不得。
有好心的邻人按信上的嘱托葬下西瓜,看见旁边有一孤坟,似乎蒙了些许灰尘,便顺手拂去,那坟上分明刻着
——排骨
后记
我?一个普通人罢了。不过,愿意听我讲个故事吗?只消五分钟,便可讲完。
我旁边住着一个人,一个孤独了十年的人,叫西瓜。
我是在十一年前搬到这片来的,那时人生地不熟,多亏有两人愿意帮助我,那两个人,一个叫排骨,一个叫西瓜。我很感激他们。
后来,排骨到京城做官,西瓜并没有同去,不过倒是常能看见驿使给他带信,大概都是排骨寄给他的。再后来,因为朝廷纷争波及到他,排骨,离世了。
圣上倒也宽容,如排骨所愿,他葬回自己的家乡。那天我看到了西瓜,他眸中没有颜色,当是悲极。
三天没见他出门,出于担心,我去了西瓜家,看见他在写信,他脸色苍白,见我来了,笑道:“你可以帮我寄一封信吗?”我不忍拒绝,那信上名字我认识,叫排骨,那信上地址我也认识,排骨的坟在那儿。
第二天仍不见他,我又去了他家,他照样给了我一封信,同样的名字和地址。我仍是没有拒绝。于是整整十年,我在排骨坟前烧了3658封信。后来的后来,我从西瓜的信里读出了另一个真相。
当初排骨上任时,曾写信向西瓜询问一些问题,想知道西瓜的意见,但西瓜赌气,一封都没回。后来排骨决定弃官还乡,问西瓜要不要参加某个官员给他准备的什么送别会。西瓜仍是没回,没料想排骨在那场送别会上出事了。
他该有多后悔。
于是西瓜现在每天给排骨写信,每天写。这十年,他在信里做了一场梦,那场梦里排骨仍活着,只是生他的气不回来了而已。
最后,西瓜也病重,他写的最后一封信是给我的,大抵是什么感谢的话,以及交代了自己的身后事。我尽数如他所愿。
他终是葬在了排骨身边,这浩大天地,他们终能并肩。
我这个邻人,用了十一年,见证了一场不圆满的故事。如今,故事里的人,都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