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七百公里》
PART1 Tips:
0.
梦想与信仰,英雄与坏蛋,过去和未来,你选哪一样。
我选你。
1.
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从他将行李箱塞入我床底以后,他就再没有进过卧铺。
哐当哐当,他的脸映着窗外飞速流转的黑山绿水影影绰绰,起起伏伏。我窝在软塌塌的棉被里看见他微翘的嘴角,看见他衣角的褶皱,看见他弯起的肘臂,还,挺好看的。
一股浓郁的速食品揭开锡箔纸层,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味道散进鼻腔。
调料包。酸菜酱。还有一点辣椒油。
“喂,小姐,麻烦拿上来一下。谢谢。”上铺的人狠狠敲了两下床板以博取关注,然后接过我手里那个滚烫的纸盒没大在意地将溅出的汤汁抹在我的袖口,一片黄渍散开。装作不经意的抬眼,就是那张油光滑腻的脸,拼死装傻“谢谢你啊,小姑娘。”
算了算了,当作时运不济。
“要不要吃点什么,我请你。”他竟然从临床的那个折叠座椅上走了下来活动着手腕期间还避过了来往的行人才走回本该是他的位置,对面的那个床铺。
他的眼睛很好看,狭长又有神韵像是卧了汪水,盈盈又荡荡,典型的东方人,那种极致的美感差点令我失去自我,缓了会儿神,我咽了咽口水再以一种很刻意的轻松感:“不用了。出门在外的,我妈说不能轻易相信陌生人。”
噗嗤。他隐晦的笑了,侧过半边的脸,却遮不住眼角的那抹弯弯。
“你真有趣。”他不是说幽默,用进我的心坎。
“我知道。”
他叫住了乘务员的从隔板层外一晃而过的手推车,耐心地听完乘务员例行公事的一大段介绍词,然后很温和地:“就水果拼盘和盐水花生好了,刚刚见你吃过一道了,应该不太饿。”
“我叫李升炫,现在不算陌生人了,我请你吃点东西?”
“好。乔湄。”
李升炫接过递来的东西,撕开保鲜膜先给我递了过来:“去哪儿?”
我很是不厚道的大笑出声,上铺的人有跺了跺脚示意我小声一点,其实我有注意到,那人是带着耳机的,并且每次吃起东西来都会发出声响。我向对面见证全程的人用口型无声的说:明明是他更吵。
“你也挺有意思的,你看看你口袋里的票,会发现这趟车开往拉萨。”
“我知道,可你不去那儿不是吗?”
“尼泊尔。途径拉萨。”李升炫真的无趣,大抵算是那种永远逗不着的存在。
“为什么要坐火车,飞机会更方便。”
“谁说我不坐飞机?”
他彻底愣住了,拿着牙签的手狠狠一顿再渡过一段长久的缄默,他又笑了,沉沉的。
“还真巧。”
从上海开往拉萨的火车软卧十三号车厢B卧下铺,共四十八小时的车程。
李升炫独自坐了六个小时有足,此刻,他在我面前笑得耀眼的很过分。
2.
其实我说的真的不假。
从拉萨飞往加德满都的机票是当地时间下午三点二十八分的,而这趟车是下午一时三十分进站。错开的时间自以为算的恰恰好。只不过。
“能不能稍微快一些,再快一些。我真的有些赶时间,要误机了。”
司机师傅气急败坏地看了我一眼说了一句当地方言绕口极了,看起来凶神恶煞。
但其实他人却不差,甚至将我那不像样的行李箱一口气搬到了安检口然后小跑着逃走,嘴里喋喋不休地念叨:“小姑娘一个人出门在外多注意安全,好好照顾自己,下次别这样。”夹杂着他的乡音仓促又匆匆,却扔了把火在我心头。
人情,还有冷暖。
3.
卡里举着一块破旧的纸板,上面凹槽道道歪歪扭扭的写着一个Qiao,用蓝色的彩笔反复涂过一遍简陋到滑稽不已。算过了足足扯了三次他的背包他才反应过来,久久上下打量着我,才将手中的纸板揉作一团塞进了手边的垃圾篓。
一路上用蹩脚的英文向我抱怨加德满都的近来的天气有多不好,以及隐晦地教育着我,从拉萨做飞机到加德满都实在是奢侈到神经质。
我一直附和着他并且赞同地点头。
雨帘织在面包车的挡风玻璃上,交叠重影,眼前晃过李升炫的脸“加德满都的天气最近都不大好,不知道你是不是去那儿,不要感冒。”
旅舍的老板统共重复了两遍叫我夜里锁好门看管好一切个人财产,最后煞有介事地告诉我,一切贵重财物丢失,她不负责。
“还有一点,那儿…怎么说,骗子遍地,你多提高警惕。”
我有正经地怀疑过,李升炫是否真的是个算命的。
PART2 Tips:
4.
杜巴广场的德古塔蕾珠庙、泰米尔区的太庙、帕斯帕提那神庙以及博大哈佛塔。
他们双手合十虔诚地弯下腰嗅闻大地余芳,在袅袅烟雾下看佛光普度,渡众生,渡万物。
看尼泊尔六月的飞雪虔诚地俯瞰万象,看陡峭春寒中又枯木逢春,听凌晨五时十二分隆隆敲响的鼓楼钟声,在混沌的春秋之中梦来路三万里与十六载春秋。
北纬二十七度有印度洋的海风。东经八十五度有珠穆朗玛的皑皑。
我依旧。
依旧留恋世间山河,看万刃匍匐的背脊和江流蜿蜒的多姿。
5.
他们全部横卧在红白相间的棉毯上,曼丽又懒倦,上头的银饰刻着复杂繁重的花纹,吉祥与安康,他们用浓重的乡音抓着我的手往我手里塞着各种款式的银饰。我看见她怀里的小孩儿那双眼,嘴里含着一只手指见到我甚至连呀呀的学语都生生止住,满目恳求。
最终我还是妥协了。
她紧紧地攥住我的手说了很多当地的话我很难捉住大意,只是将怀里的孩子再搂紧了一些。
眼角的湿意混在余晖之中,不甚明朗。
“他们会有很多生活很艰难的靠摆摊为生,不要有多余的同情心,你要知道,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然后是第三次。你不是他们的提款机。”
李升炫捏着手中的塑料盘说的十分真挚的那些话,全部被我忘之脑后。
随之而来的,是现世报。
尽管这样一个带着明显感情色彩的词汇用在此处不大合适。
他伸出手,半大点的孩子眼睛里仍旧盛满清澈,眼巴巴地亦步亦趋跟在我的身后,不顾我的数次阻拦,小心翼翼地在身后几寸外。手中还有一大捧鲜花。
突然涌上一股酸,从鼻头开始蔓延。
人间百处苦,他怎就尝的如此早。
反复停下脚步向他解释什么叫做囊中羞涩,他愣是挺着个小脸不罢休,最后一狠心冲进了佛塔中。
其实倒也不贵。只有十五卢比。
他每日尝过的失望,大概不只十五卢比。
6.
“你信佛?”抬眼就是李升炫,全当作是我自己太神乎其神的臆想,没想到他又重复了一遍:“看起来不像啊。”
是真的。全部全部都是真的。
不是梦。真的真的不是臆想。
他接受我长久的注视。不言语一句,背着西落的太阳,余辉散尽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
“天主教?”
我没有回答他。
“那你挺该死的,来佛教圣地,竟然还悲悯众生,难得。”
“我是个无神论者。”
李升炫又笑了,这一次他的脸映入我眼里刹那芳菲,该死的好看。
****上帝。当时我的内心只有这一句。我也却如其实地说出了口。
“要不要和我一起走,我的下一站…是印度。”
“好。”
来吻我。
现在就来爱我。
听山野悲鸣,闻花香万骨。
我将你眼眉揉皱。
和我在一起。
听我的耳语,干尽手中这杯东风。
我的Jerome,其实你不知道,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异教徒。
7.
“没人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花四十八个小时坐火车去拉萨再坐飞机去加德满都。”
“其一,我想看珠峰;其二,火车票并不是我本人订的。”
“其三,为了遇见李升炫。”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