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樱空释】
今年的雪下得特别大，漫天的飞雪如杨花般纷纷扬扬的洒落，入眼的只剩一片静谧而荒凉的白。
我独自站在王宫的最高处，眺望着远处的落樱坡。
那里有着一棵永开不败的雪樱树。
而我的哥哥卡索，就葬在这棵巨大的雪樱树下。
每当风吹过的时候，我都会想，若是哥哥还活着的话，在这回旋飘落的无数花瓣中，会不会有一片能触碰他的衣角。
冰族早已覆灭了七十年，这座精致华丽的城池，也早已插满了火族的旗帜。
玄冰王座上坐着的也早已换成了罹天烬。
这座雪白的冰城承载着我所有温暖的记忆，如今却更像是我的牢笼。哥哥已经消逝，唯一支撑我活下去的大概就是对于罹天烬的仇恨，以及能复活哥哥的那一点点缥缈的希望了。
哥哥临死前再三叮嘱，他希望我好好活下去，因为我就是他的天下。
紧握着手中的一叶竹笛，冰凉的细雪落入眉间，融成了晶莹的水珠，滚落至眼角。
在逐渐迷蒙的视线中，已分不清在我脸颊上肆虐的究竟是雪水还是泪水。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哥，很快了……
我在心底暗暗说着。

第一章 七十年
外面的雪下得还真是大啊。
罹天烬斜斜坐在王座上，视线直接越过了大殿中央战战兢兢趴伏在地面上的一众火族大臣，投向了大殿外的漫天飞雪。
良久，罹天烬才收回了视线。
已经留了七十年，该怎么做不需要你们来置喙。
说话的时候罹天烬轻挑长眉，他唇角微弯，一双流火绯瞳轻敛，配上他此刻随意的坐姿，却是活脱脱一副不知悔改的昏君模样。
火族大臣们暗自摇头，面上却没有泄露半分。
罹天烬已经在三界共主的位置上坐了整整七十年，深黯他脾性的大臣们自然不会在这时候贸然触他霉头。
不久前，就有一个火族大臣因为一句祸族妖妃而被罹天烬活活掐死在了殿上。
见座下良久没有声音，罹天烬正了正身子，“都下去吧。”
“是。”大殿很快安静了下来，罹天烬坐在王座上支着额头，眉头却是愈蹙愈紧。
他知道樱空释这七十年来过得并不开心，没了他讨厌的哥哥姐姐父王母后，他仍旧终日愁眉紧锁，不见一丝笑模样。
从前的潋艳双眸也仿佛失去了所有光亮，黑沉沉的犹如一潭死水，樱空释此刻的模样，他并不喜欢。
记得初见樱空释的时候，罹天烬尚还年幼。
他从小就立志要攻破冰族。
已经不记得是哪一年了，他趁父王闭关的时候出了火族独自穿过冰海，闯入了冰族领地。
在火族的眼里冰族既胆小又软弱，罹天烬也是这样想的。
他丝毫不觉得自己闯进敌对势力的领地有什么不对。
反正这片富饶的领土迟早都会是他的。
在冰族的边界，他遇到了年纪与他相仿的樱空释。
那时的樱空释还是个顶着一头白色短毛的小豆丁，正拿着一根树枝抽打林中的枝干，打的同时还在小声的抱怨。
罹天烬站在一旁的树后瞧了半饷，便知晓了一切。
只是个既弱小又没有灵力还不受宠的冰族小王子罢了。
他轻蔑一笑正要转身离去，却被樱空释发现了踪迹。
至今他都不明白樱空释究竟是如何发现他的。
一切就如同注定一般，罹天烬都不知道他最终是怎样和一个冰族王子“相谈甚欢”的。
临走前，他信誓旦旦的说，他们终有一日会再次相见。
他终于见到了樱空释。
那时候冰族王室已经被他杀的差不多了。
那个幼稚的小豆丁也长成了拥有倾国之貌的冰族神。
樱空释的脸色苍白，如画的眉目却很是沉静。
这种近乎漠然的沉静却并没有维持多久，在看到了一旁倒地的冰族神之后，那双明亮而漂亮的眼眸骤然蒙了层水雾。
那个冰族神似乎也是冰族的王子，好像是叫卡索。
血色染红了卡索的幻术袍，鲜血自身下蔓延出触目惊心的痕迹。
哥……
樱空释扑倒在卡索身前的雪地上，泪水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潸潸而下。
卡索费力地转过头，涣散的眼眸在看到樱空释的瞬间再次凝集，卡索似乎想要微笑，却虚弱的连牵动嘴角的力气都彻底消逝了，“释，无论怎样都一定要活下去……因为你就是我的天下……”
卡索的伤是罹天烬亲手造成的，那么重的伤本该当场身亡，却硬是撑到了樱空释到来的那刻。
樱空释伸手抱起没了生息的卡索，低垂着眼帘，神情被眉宇间的阴影遮盖，罹天烬看不真切。
卡索最终被葬在了落樱坡，而樱空释则留在了他的身边。
他装作没有看到樱空释指甲脱落鲜血淋漓的指尖――那是樱空释为了埋葬卡索，亲手挖开积雪下的土地所受的伤。
罹天烬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火族没有亲情，只有无尽的冷漠，火族神崇尚的是实力，是胜者为王。
樱空释对于卡索的感情他并不理解，也无法感同身受。
往后也没见樱空释去落樱坡看望过卡索。
罹天烬以为樱空释是放下了，却不知道有些情绪被隐藏的越深，重见天日的时候才会越可怕。
他不了解樱空释，也低估了樱空释对卡索的感情。

第二章 复杂
罹天烬又一次在大殿上喝得烂醉如泥。
他的心事从不会和任何人诉说，每当他不高兴的时候，就会喝酒，仿佛把自己灌醉之后就能忽略心头那一丝难解的闷痛。
侍女倒酒的手都有些颤抖起来，罹天烬喝得实在太多了，偏偏他还在不停地往自己嘴里灌酒。
罹天烬半眯着眼眸斜躺在王座上，他举起手中的酒杯，在侍女倒酒的时候，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王。”侍女惊慌失措，想要抽回手却又不敢，只能呆愣在原地。
“樱空释呢？”罹天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高兴，此刻他只想找到那个罪魁祸首。
“王……”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侍女，哪会知道这些事情，她朝着一边等候的侍女投去求救的目光，换来的只有她们爱莫能助的眼神。
罹天烬在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一抹从远处行来的白色身影，“樱空释，你来了。”
罹天烬松手的瞬间，侍女当即溜到了一边，跪在王座侧面努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你说，你为什么总是这样。”罹天烬酒也不喝了，手一甩，酒杯当即滚落在王座前的地毯上，“呆在我身边就让你这么不开心吗？”
罹天烬从王座中站起，身形一动霎时便到了樱空释的面前，他一手揽住了樱空释的肩膀，一手拽住了樱空释散落胸前的一缕白发，“你怎么不说话？”
“罹天烬，你喝多了。”樱空释伸手想要把肩膀上的手臂拉下来，却以失败告终。
“那个卡索就这么重要吗？明明那时候你的世界根本没有卡索，明明……”罹天烬手上的力道骤然加大，硬拽着樱空释的一撮头发，拉到了自己的颊边。
“你喝醉了。”樱空释边伸手努力解救自己的头发边开口说道。
樱空释的头皮蓦地一痛，罹天烬的面容已经近在眼前，色泽明净的瞳眸中清晰的倒映出了他的模样。
“你一直都愁眉苦脸的，来，陪我一起喝。”罹天烬松开了樱空释的头发，朝着身侧摊开了掌心，候在一边的侍女赶忙将倒满了酒的杯子交到了他的手中。
“我不高兴的时候就会喝酒，喝完之后就会高兴很多。”罹天烬接过酒杯，自己却没有喝，反而将酒水凑到了樱空释的唇边。
樱空释下意识的想要抗拒，却拗不过罹天烬，只能眉头一皱就着罹天烬的手将杯中酒水尽数咽下。
罹天烬一向冷漠的神情终于现出了些许笑意，“樱空释，陪我一起喝。”
罹天烬的酒量很好，醉起来也更可怕，却没人能打得过他。
樱空释对此几乎已经习以为常，罹天烬每次喝酒的时候都会让侍女传唤他，然后通常就会逼着他一起喝，可他的酒量却奇差，一杯下肚已经有些头昏眼花。
“罹天烬，我迟早……”又一杯酒水灌下，樱空释已经站不稳了。
“什么？”罹天烬想要听清他的话，偏偏他说到一半就停下了。
樱空释劈手夺过一边侍女手中的酒壶就往嘴里灌。
“哥，就快了……”樱空释说完便阖上了双眼，头一歪醉倒在了罹天烬的怀中。
罹天烬架着樱空释到了王座前，将他推到了王座上，随即自己也坐了下来，长臂一伸把他搂在了怀中，再次朝着一边摊手，“拿酒来。”
“王，您喝的太多了。”
“我还没醉。”
……
王座上坐着两个人，一眼望去显得格外拥挤，罹天烬却是毫无所觉。
第二天朝会时大臣们的反应暂且不表，反正罹天烬也不会在乎。
他唯一在意的就是昨天樱空释说的话究竟有什么意义？
他实在想不明白。

第三章 混乱
殿中的火族大臣们恨不得戳瞎自己的双眼。
他们的王究竟干了什么？
罹天烬神色如常，揽着樱空释的手臂也没有松懈半分，他睥睨着座下的人群，“你们有什么要禀告的吗？”
罹天烬的眸中仿佛泛着冷光，座下的大臣们只能把想要说的话咽到了肚子里。
罹天烬赶苍蝇似的挥手，“既然没事，就下去吧。”
有个大臣出列，朗声说道，“王，据看守无底洞的将士们报告，噬神剑的封印有了些许松动。”
罹天烬下意识的望向了怀中的樱空释。
噬神剑被称之为三界第一邪剑，不止是因为它的威力强大，更多的则是因为掌控他的神最终的结局不是疯魔就是神魂俱灭。
噬神剑也不是谁都可以掌控的，只有冰火两族的王室成员才能有与噬神剑缔结契约的资格。
樱空释，你说得迟早就是这个意思吗？
罹天烬暗暗叹了口气，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他将怀中的樱空释搂的更紧了，“无妨，明日我会亲自前往无底洞加固封印。”
罹天烬怀中的樱空释眼睫颤动了一瞬。
明天？
明天你就没有机会了。
朝会结束之后，罹天烬将樱空释安放在了幻影天的床塌上，就离开了。
罹天烬走后，樱空释支着手臂从床中坐起，腕上一点细小的花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抽条，生长，最终开成了一朵血色的花。
他用血肉蕴养了七十年的婆罗花终于开花了。
鲜艳而妖异的色泽点缀在白皙的腕间，樱空释的指尖拂过血色的图纹，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笑。
很快了……
婆罗花已经绝迹了上万年，本是为了控制自己的妻子或是丈夫的手段，婆罗花本身无毒，只要在另一方的身上种下子株，对方从此之后就无法再对持有母株的人动用幻术。
后来则是因为婆罗花会大幅缩减神族的寿命，而彻底绝迹。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得到婆罗花种子的，七十年前他从睡梦中醒来，那点细小的花纹便长在了他的腕上。
梦中有个人告诉他，只要等上七十年……
是夜。
罹天烬独自躺在寝宫的床塌上，却是辗转反侧。
床边天花板上的宫灯亮的晃眼，罹天烬有些烦躁，手中聚集的幻术直接朝着宫灯而去，在宫灯熄灭的一瞬间，罹天烬看到了出现在他床边的樱空释。
罹天烬怀疑自己眼花了，“樱空释？”
手下意识朝着身影摸索而去，下一秒却被捉住了手腕。
罹天烬扣起食指刚想发动幻术，就被唇上突然而至的柔软迷惑的失了心神。
鼻尖传来清淡的樱花香气，这是独属于樱空释的气息。
只是一触即离，下一秒就被樱空释从床上拽了起来。
然后，罹天烬听到了樱空释的声音，冰冷彻骨，“罹天烬，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樱空释，你什么意思？”罹天烬指尖的火光只是闪了一瞬便彻底泯灭。
“今天就是你的死期。”黑暗中，寒冷而锋利的冰刃抵上了他的后脑。
“火族的死穴是在这里。“樱空释的嗓音在一片寂静中显得分外清晰。
罹天烬的语调平缓，“我就不该留下你。”
樱空释冷笑一声，“后悔了？后悔也已经晚了。”

第四章 犹豫
一百多年前，冰族边界。
“认识我是你这辈子最大的造化。”红发红眸的火族孩子一脸欠揍的嚣张神情，“我是你的第一个朋友，你以后千万不能忘了我，不然我一定杀了你。”
白发蓝眸的冰族孩子点点头，没有出声。
“你可别再被他们欺负了。”火族孩子眼中出现了一抹担忧，随即掩饰般的强调，“说出去我多没面子。”
“那你还会过来吗？”
“会的吧，我们迟早会再见面的。”红发孩子在身上摸索了一阵，解下了腰间的一块红色吊坠，吊坠上的红莲图案栩栩如生，他歪头思考了一瞬，曲起手指施了个幻术，“红色太显眼了，还是变成白的吧。”
火族孩子不由分说的将吊坠塞到了冰族孩子的手中，“给你，不许弄丢啊。”
――
樱空释下意识的伸手摸向了腰间的吊坠，犹豫了半饷，抵在罹天烬后脑的冰刃缓缓下移，最终停在了罹天烬的肩胛。
“你还是不想杀我的。”罹天烬轻声开口。
“不杀你是因为……”樱空释手中的冰刃没入了罹天烬的肩头，“就这么杀死你，实在是太便宜你了。”
“哥既然要我好好活下去，我就不会辜负他的期望。”不知何时一枚冰锥已经洞穿了他的腰际，一片漆黑中，樱空释的语调冰冷，“不过在此之前，我只想让你生不如死。”
“呵……”
王位在一夜之间易主。
樱空释一头银发被尽数束在脑后，在漫漫风雪中，踏入了地牢。
地牢寒冷而潮湿，时不时有冷风从牢门的缝隙中刮过。
罹天烬被缚灵索捆绑在蓝色的墙面上。
他的灵力被彻底束缚，浑身的傲气却丝毫没有被磨灭，他的神情一点都不像是被关在阴暗地牢中，反而更像是站在王座前接受着万民朝拜。
看到樱空释的时候，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即便他此刻形容狼狈，神情却依旧是一成不变的平静。
樱空释的眉目冷清，垂在身侧的手只是虚空一握，一把造型古朴的剑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罹天烬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噬神剑……樱空释，你是不是疯了。”
“我的力量越来越强大了。”樱空释举起手中的噬神剑在身前比划着，“如果我足够强大，我的哥哥就不会死在你的手上。”
“你知不知道掌控噬神剑要付出什么代价？”
“我当然知道。”樱空释的嘴角勾起了些微的弧度，眸中却不见一丝笑意，“你还是关心一下自己吧。”
罹天烬望着樱空释的眼眸，一字一顿，“成王败寇，天经地义。”
“据说神如果被噬神剑刺伤的话……”樱空释说着噬神剑的剑尖已抵上了罹天烬的胸膛，“会发生很有趣的事情。”
樱空释将噬神剑下移了几寸，然后猛地施力，剑身洞穿了罹天烬的身躯，樱空释的手腕微微翻转一周，鲜血伴着血肉搅动的声响顺着剑锋汩汩而下。
樱空释面无表情的望向地上逐渐蔓延的血迹。
罹天烬的额头溢出冷汗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樱空释突然觉得很是无趣，他抽出了噬神剑，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第五章 折磨
飘雪落入城中，静寂无声。
在落樱坡的雪樱树下，樱空释拖地的凰琊幻袍划过铺满积雪的地面，最终停在了飘满落樱的墓碑前。
“哥，对不起，这么久都没有来看过你一次……”樱空释俯下身，伸手将墓碑上的花瓣尽数拂去，指尖细细摩娑过碑上深刻的铭文，轻声呢喃，“这么多年，我一直做着一个梦，在梦中，哥还好好的活着。哥有了心爱的妻子，有了可爱的孩子……梦里的一切都很美满，却都没有我的存在……”
樱空释缓缓跪坐在墓碑前，“哥，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你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可这冰冷的地下，漆黑一片……”樱空释轻轻阖上双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哥，你怕黑吗？你会冷吗？你会……孤单吗？”
“哥，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泪水晕染了身前的地面，樱空释睁开眼，仰头望着枝头坠满的雪白樱花，“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哥，你知不知道，没有你的刃雪城实在是太冷清了，这七十年每天我都夜不能寐，那种从心头漫上的冷，比之前我们经历过的最冷的雪天都要冷得多……”
风吹过，花瓣纷飞落下，有几片嵌入了他银色的长发，落入了他身周的地面，更多的则是落在了洁白的积雪之上，被落雪重重覆盖，最终深埋在寒冷的冰雪中。
“哥，我好想你……”樱空释偏过头，一侧面颊抵上了冰凉的石碑，银色的长发直垂向地面，在逐渐微弱的风声中，他缓缓闭上了双眼。
半梦半醒间，仿佛看到在逆光中，卡索朝着他宠溺的微笑，那是他最熟悉的面容，最怀念的温柔。
卡索在他面前摊开了掌心，柔声唤着他的名字，“释…”
樱空释胆怯的伸出手，动作轻柔小心的像是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境。
可是，即便他在如何小心，眼前的画面还是在他触碰的瞬间破碎，他拼命地伸手想要抓住在眼前逐渐消逝的身影，却终究只是徒劳。
“哥！”樱空释猛然惊醒。
原来都是梦吗？
夜晚的刃雪城笼罩在一层黑暗的天幕之下，飘散的雪花在星光的照耀下化为了晶莹的光点。
樱空释站在雪樱树下，朝着虚空摊开手掌，冰凉的雪花落入掌心，霎间便化为了一滩模糊的水迹。
他呆滞的垂眸望向空空如也的掌心，神情突然变得难过起来。
卡索曾说过，愿我的天下一生不受风雪，不受灾厄，一生笑颜常伴，温暖相随……
“哥……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一月过去了。
冰凌融化的滴水声在一片寂静中显得尤为清晰，樱空释推开牢门的时候，入眼的只有罹天烬略显苍白的面容。
罹天烬似乎早已习以为常了，即便樱空释已至近前，手中的噬神剑再次洞穿了他的手掌，他的眉头依旧没有皱过一下，“樱空释，你到底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樱空释轻轻摇了摇头，刚刚那一剑并没有让他的心情有丝毫的好转。
即便罹天烬已经被他折磨的浑身染血狼狈至极，他的内心却一点报复的快感都没有，有的只有无尽的空洞，仿佛心头被挖去了一块，再也无法填补完整。
罹天烬嘲讽一笑，“如果你实在恨我，尽可以杀了我。”
樱空释藏在衣袖中的手蓦地握紧，噬神剑砸在了地面上，下一刻，他的手掌已经抚上了罹天烬的脖颈，“我不会杀你。”
樱空释的手指骤然合拢，看着罹天烬火焰般的瞳眸因为窒息闪过的痛苦神色，他唇角一勾，病态的笑了起来，“不折磨你，我还怎么活下去。”
他偏过头，似乎是不满罹天烬此刻的平静，他缓缓松开了握住罹天烬颈项的手，指尖划过了罹天烬的衣襟，最终停在了之前被噬神剑刺伤的伤口上。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现在的这个模样。”樱空释挑眉，冰寒的灵力灌入了将将结痂的伤口，伤口再次撕裂开来，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
樱空释皱眉望向沾染血液的指尖，微微扣动手指，直至鲜红的痕迹在指尖消失，他才吐出了两个字，“真脏。”
“有意思吗？”罹天烬的语气依旧是令他烦躁的冷漠平静。
有意思吗？
樱空释默默问着自己。
他也不知道答案。

第六章 心魔
如血的残阳映照在满目雪白之上，在被黑暗彻底吞噬前，挣扎着洒落一地光辉。
樱空释伫立在黑色之城的露台上，望着远处出神，刃雪城的每个角落他都无比熟悉，这里的一切被他全然刻进了心里，不曾忘记过半分。
纵然如今回忆中的场景已经支离破碎，但只要是和哥哥生活过的地方，就都是好的。
樱空释仰头望向了血红色的天空，在逐渐黯淡的亮光中，他仿佛看到了卡索的面容出现在天际的尽头，又高又浅又透明，无法靠近，无法触摸。
“哥……”樱空释小声的呢喃着，他朝着虚空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的却只有令人绝望的冰冷空气。
他的手停滞在了半空，过了半饷才失落的垂手，冰凉的指尖在身侧缓缓收紧。
缚灵索被他切断了大半，罹天烬现在应该已经逃出来了吧……
他不由勾起了一抹苦笑，伸手轻握着腰间的红莲吊坠，白 色 的吊坠已经变回了曾经如火焰般的颜色。
“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樱空释朝着内间走去，脚步显得有些踉跄，“如今连为哥哥报仇都做不到……”
他突然想起了罹天烬曾说过的话，“你知不知道掌控噬神剑要付出什么代价？”
我当然知道，可我如今已经回不了头了。
樱空释回到了幻影天，坐在桌边的座椅中呆滞了很久，想了很多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想。
――为什么不杀了罹天烬，他毁灭了你的信仰。
“罹天烬毁灭了我的信仰……”从脑海中传来的诡异语句，令他下意识的捂住了耳朵，他低着头，小声复述着。
――你应该杀了他，杀了他为卡索报仇。
“杀了他，杀了他……”樱空释像是被说服了一般从座椅中站起，望着手心逐渐燃起的火光，他的面上闪过挣扎，随即摇着头低声辩驳道，“不……我要折磨他……”
――
罹天烬察觉到缚灵索被切断之后就逃出了地牢，但他并没有就此离去，反而发动了隐匿幻术闯入了王宫。
他曾经也是三界共主，就这样灰头土脸的败退回去实在是让自己都瞧不起，就算回去也一定要将刃雪城搅得天翻地覆才行。
罹天烬的隐匿幻术已经出神入化，三界几乎没有谁能破得了他的隐匿幻术，只是他平常都不屑去用，他更喜欢与人堂堂正正的比试，生死由命。
他下意识的寻找着樱空释的踪迹，却在瞧见樱空释的那一刻停住了脚步。
樱空释静静伫立在黑色之城的露台上，银发如流水一般披散开来，如血的残阳从侧边斜斜洒落，苍白的精致面容在光线的照耀下显得更是眉目如画，好看的几乎不像是这世间该有的，可他的湛蓝眼眸却如同一潭死水，仿佛所有的光华都隐没在了其中，一片死寂。
罹天烬手中即将燃起的火光在不知不觉熄灭，他有些疑惑得皱起眉头，捂住了胸口，那种熟悉的酸楚再次袭来，比以往的每一次都来得汹涌而剧烈。
罹天烬最终什么都没有做，随着樱空释到了幻影天。

第七章 灼火
樱空释挥袖扫过桌面，鲜花合着果盘洒落一地，再次抬头的时候，罹天烬看到了他隐隐泛起火光的眼眸。
他踉跄着走过狼藉的地面，以往漠然的眉眼突然现出了痛苦的神色，他像是在和谁小声辩驳着什么，罹天烬听不太真切。
罹天烬突然想到了关于噬神剑的传言，原来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爱上他……”樱空释摇着头颠颠倒倒的说着，“不可能的……我只是恨他……”
此时明明是最好的机会，罹天烬却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逐渐燃起的火光被他掐灭在了掌心。
罹天烬自以为有着一颗冷硬的心，可他一生为数不多的心软和犹豫却都用在了眼前人的身上。
怪不得父王总说被感情操控的神注定失败……
罹天烬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他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到底还在奢望什么呢？
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卷起了樱空释的长发，他极力抑制着手中即将迸发的幻术，“你别想控制我，谁都别想控制我……”
在手心映照的火光中，鲜红的血液顺着眼角汩汩而下，他的神情突然变得懵懂，嗓音夹杂着浓重的茫然与无助，“为什么……为什么……不该是这样的……”
下一秒，他的神情没有丝毫改变，唇角却骤然牵起了一抹冷笑，阴森而邪气，“就让我借你的手毁了三界吧……我早就受够这个肮脏而无聊的世界了……”
“哈哈哈哈……”一片火光中，樱空释笑得猖狂而诡异，灼热的空气扭曲了眼前的所有景物。
罹天烬深深凝视了樱空释一眼，转身步出了幻影天。
不出片刻，樱空释就会葬身火海。
背后的火光映红了逐渐暗下来的天空，罹天烬突然想起了樱空释，那时他仰头望着罹天烬从三界各处收集来的烟花，眉宇间的折痕难得舒展了开来，“灼人的火焰也能燃起这么美丽的烟花……”
从心头泛起的犹豫使得罹天烬停住了脚步，他只是站在原地呆滞了一瞬，之后也顾不得四周连他一个火族神都能感到灼热的空气了，转身再次冲入了火场。
“罹天烬？”罹天烬出现在樱空释面前的刹那，樱空释的神志突然清醒了一瞬，旋即便被眼中的火光吞没。
罹天烬走近，指尖微扣，一道火焰缠绕上了樱空释，却丝毫没有伤到他。
罹天烬果断抱起暂时失去行动力的樱空释，冲出了幻影天。
看着在冲天火焰下逐渐坍塌的白色建筑，罹天烬突然开始庆幸自己先前的片刻犹豫。
就这样吧……
出神间，胸口蓦地一痛，毫无防备的罹天烬猛地吐出一口血。
樱空释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聚集幻术的一掌用力拍在了罹天烬的胸口，又准又狠。
在罹天烬松手的刹那，樱空释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眸中隐隐燃起的火光召示着他并不清醒的神志。
罹天烬无心恋战，移形到了樱空释身后，打晕了他，将他安置在了黑色之城的床塌上。
即将踏出房门的瞬间，罹天烬终于再也支持不住，他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扶着门框侧头咳嗽，滚烫而腥甜的液体从口中满满溢出。
他回眸望向了樱空释的方向，有些恹恹的笑着，“这是最后一次。”
下次再见时，他和他只会是敌人。

第八章 谜题
当樱空释从昏溃中醒来的时候，已是清晨。
些许微光从窗户的缝隙中漏出，流动着一丝暖人的温度。
樱空释伸手抚着有些闷痛的额头，疑惑的轻声自语道，“昨天……是罹天烬救的我？”
他掀起被子从床中坐起，指尖拂过床边的曼帐，“这是黑色之城……”
真是一笔糊涂帐，樱空释苦笑着从胸前摸出了晶莹剔透的一叶竹笛，这七十年来，他一直小心护持，从不现于人前。
“谁能告诉我，究竟该怎么办？”樱空释将一叶竹笛牢牢握在手中，却再也没有吹响它的勇气。
朝会时，樱空释坐在玄冰王座上，左眼已经被银色眼罩遮盖，他的神情显得格外疲惫，仅剩的一只湛蓝眼眸全程放空，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对于幻影天大火的事情，樱空释也只说是火族刺客所为。
“什么刺客能将王的眼睛打伤呢？”大臣的疑问并没有得到解答，换来的只有樱空释披着凰琊幻袍远去的背影。
樱空释坐在镜台前，他的左眼完好无损，却变成了火焰般的颜色，和他最憎恨的火族一模一样。
“原来修习火族幻术的后果是这样的……”樱空释茫然的望着镜中的面容，突然觉得很是陌生。
噬神剑还真是霸道……樱空释垂眸望向腕间的血色图纹，与婆罗花的契约都彻底失效了，“已经不重要了……”
恍然间突然想起了心魔所说的话，“如果你没有爱上他，你又怎么会在他身边心甘情愿的待上七十年？”
“如果你没有爱上他，你又怎么会在明明能杀死他的时候放过他？”
“如果你没有爱上他，你又怎么会因为我的话而丧失神志？”
“一切都是你在自欺欺人罢了，你爱上了杀死你哥哥卡索的凶手。”
抬眸的瞬间，似乎看到了镜中人直视着他，嘴角是一抹嘲讽的笑意。
像是被那抹嘲讽激怒，樱空释骤然站起，“我自欺欺人？都是你在乱我心智！”
镜面应声而碎，樱空释收回手，滴血的指间在身侧逐渐收紧。
“以为这样就能控制我？”樱空释拿起了眼罩，遮挡住火红的左眼，不屑的笑道，“做梦！”
可是指间的疼痛却让他想到了很多被他下意识忽略的事情。
“樱空释，这是我从三界各处收集来的烟花，你看了有没有开心些？”
“樱空释，凡界的神医族进贡了几坛樱花酒，我觉得你可能会喜欢。”
“那些谣言你完全不用管，谁敢多说一句话，我就杀了他。”
“外界都说我残暴无情，不过是没有遇到能让我变得温柔的人罢了。”
“那个卡索就这么重要吗？明明那时候你的世界根本没有卡索，明明……”
红发红眸的精致面容在眼前愈加清晰，此刻樱空释才猛然惊觉，原来他早已将罹天烬的一颦一笑尽数铭刻在心底，不曾忘记过。
“哈哈哈……”樱空释独自站在空旷死寂的宫殿中，笑出了眼泪。

罹天烬躺在寝宫的床上，却突然闻到了一股清淡的樱花香气。
樱空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闯入了火族的领地，只记得当他意识回归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罹天烬的床前。
他不由微微皱眉。
这个梦好真实。
手中的蓝色光芒消弥了罹天烬的幻术，樱空释猛地俯身吻向了罹天烬形状美好的唇瓣，樱空释吻得很是生涩，唇齿相撞间有淡淡的血腥味逐渐溢出。
罹天烬的牙齿被撞得生疼，挥手又是一道幻术，正中樱空释的面颊，眼罩骤然被打掉，在幻术的光芒中，罹天烬看到了一只火红色的瞳仁，“你的眼睛？”
“不过就是眼睛罢了。”释伸手拂过眼角，漫不经心的笑，“正事要紧。”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罹天烬捉住樱空释在他身上作乱的手，第一次发现，原来冰族也能拥有比火族更为炙热的体温。
“我当然知道。”樱空释灼热的呼息喷洒在罹天烬的耳边，罹天烬闻到了淡淡的酒气。
“你喝酒了？”
“罹天烬，你说喝醉了就能让自己开心一点……”樱空释挣脱了罹天烬的钳制，伸手抚上了他的面颊，“可我的心里还是很难受，我竟然还梦到你了。”
罹天烬用力拍开了他的手，“你当这是梦？”
“当然是梦，不然我怎么会见到你。”
樱空释的指尖沿着罹天烬的耳后至颈项缓缓下滑，带起一丝奇异的麻痒。
罹天烬此刻终于明白樱空释想要做什么了，以往他的哥哥们就是这般对待自己的宠姬的。
这种感觉他并不喜欢。
这种居于人下的感觉让他觉得耻辱。
罹天烬想要起身，过于虚弱的身子却抵不过樱空释在他身上施加的力道。
罹天烬的幻术再次聚集，火红色的焰光直奔樱空释的胸口而去，樱空释生生承受了这一击，他抹去唇角溢出的血丝，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温柔，“你不乖。”
下一刻，樱空释的指尖已经陷入了罹天烬肩胛的伤口中，罹天烬至今未愈合的伤口都是他造成的，没有谁比他更了解如何才能让罹天烬更痛。
罹天烬的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这种程度的痛楚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你恨我。”罹天烬用的是陈述句。
“不止是恨。”樱空释开始用力撕扯起他的衣服，毫无章法，伴着衣物撕裂的是樱空释越来越粗重的喘息。
一道红光陡然袭向了樱空释的脑后，樱空释忍无可忍，拉过罹天烬的双手高举过头顶，灵力漫过罹天烬身上的每个伤口，撕裂的伤口迸发出妖异的血花。
“多好看……”樱空释轻声叹息着，啃咬过他的脖颈，留下了点点暧昧的痕迹。
罹天烬挣脱不了手上施加了幻术的束缚，自知是在劫难逃了，咬牙道，“樱空释，我一定会杀了你。”
“随便你。”

第九章 荒唐
迷乱而琐碎的记忆涌入脑海，弥散的火光，染血的身躯，明澈的流火绯瞳，炙热的高温，淋漓的汗水，最终交织成旖旎的乐章，那一刻他们彼此交融，合二为一，明明是最亲密的距离，却像是隔着天堑。
樱空释的指尖拂过如火焰般的眼眸，原本该是眼罩的地方，如今却是空空如也，他微微愣神，“原来不是梦吗……”
不是梦又如何？他们之间永远隔着一个死去的卡索。
生命就犹如刹那绽放的烟火，片刻灿烂之后，瞬息泯灭，短短的一瞬间，却已经是永远都无法到达的彼岸。
樱空释的十指插入发间，嗓音已经嘶哑的不成音调，“不可能的……”
爱他又如何，不爱他又如何，就如同冰火无法相融一般，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的，永远。
时光漫漫而去，转眼三个月便过去了。
“王，四方梦源给出了新的提示。”星旧的样貌与七十年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一切早已经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到从前。
“什么提示？”樱空释的嗓音变得更加冷清了。
“幻雪神山的入口将在下个月的初七开启，王可以伺机进入幻雪神山，夺取隐莲。”
樱空释的面色一片惨白，他压抑住喉头泛起的甜腻腥气，失了血色的双唇勾起了一抹真心的笑容，“好。”
以往平静的冰族王宫混乱了起来，兵器碰撞的金属声混着凄厉的惨叫声传入了平静的大殿。
樱空释从王座中站起，下一秒就已经到了王宫阶梯前的石桥上。
外面正下着雪，细碎的雪花飘落至肩头发上，有些冷。
在石桥的尽头，他看到了罹天烬。
隔着漫天飞雪，他只能看清罹天烬面上陡然绽开的冷笑。
心在不受控制的停跳了一拍之后，剧烈的跳动起来。
罹天烬突然靠近，一个银色的物件当头砸下，樱空释伸手接住，正是他丢失了三个月的眼罩。
“我说过，我会杀了你。”罹天烬手中握着火红色的剑，眼角眉稍间是几乎将要满溢而出的戾气。
樱空释不由苦笑，他将眼罩收起，语气带着一种近乎于漠然的平静，“那天的冒犯，对不起……”
“对不起？”
“只是个意外……”
“意外？”罹天烬挑眉重复着樱空释的话语，眸中的火光似乎已经快要从眼眶跳脱出来，“你竟然说那只是个意外？”
樱空释望着透过腹部的火红色剑身垂眸不语。
罹天烬抽回剑，“你不躲？”
“是我欠你的……”樱空释退后两步，有些虚弱的开口，“还给你之后我们就两清了。”
罹天烬冷笑出声，上前握住了他的脖颈微微提起，“你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指间微微收紧，罹天烬想从那人的湛蓝眼眸中看出类似于恐惧痛苦或者后悔的情绪，却发现从始至终，只有死灰般的平静。
如果不是掌心下还有着血管的脉动，罹天烬甚至会以为他手中的其实是个死人。
罹天烬松手，樱空释重重砸在了雪地上，周围的一切开始混乱，罹天烬却根本不想去理会。
他抬脚踩住了樱空释如流水般的长发，“你的噬神剑呢？拿出来啊！”

第十章 破碎
命运无常而残忍，即便再如何不愿，命运之轮也不会停止转动，它不会因为某个人，某件事，某种感情而改变自己既定的轨迹。
樱空释曾无数次祈祷，祈求着这一天能来得慢一些，因为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完成，甚至比他的生命都重要得多。
终究是事与愿违。
噬神剑从樱空释的手中掉落，伴着一声清脆的剑吟，直直插入了积雪中。
本就在半空中的樱空释，也随着这道声响而坠落，风吹起了他的白色长袍，染血的身影就像是被暴雨打湿后零落的蝴蝶，纷飞的雪白犹如破碎的蝶翼，在风中用尽全力挣扎着，却抵不过命运的侵袭，只能堕入无尽的黑暗。
樱空释重重摔在了台阶上，滚烫而腥甜的液体从他的嘴唇中满满溢出，他虚弱的喘了口气，最终缓缓闭上了眼睛，“动手吧。”
“你怎么会虚弱成这样……”
罹天烬站在了他的面前，手中的剑直指着他，他如今的状态让罹天烬不禁蹙起了眉头。
“你不是想要杀我吗？”樱空释用尽所有力气握住了剑身，下一刻火红色的剑尖就已经刺入了他的胸口。
鲜血在阶梯上蔓延滴落，蜿蜒出一种凄厉的美，炽烈而绝望。
樱空释知道自己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一月前皇柝的话还言犹在耳，他说，“王，你的身体本就因为婆罗花而破败，后来又因为压制噬神剑几乎耗尽了所有元气，恕我无能为力。”
皇柝的神情显得很是难过，作为一个医者他最无法忍受的就是眼睁睁看着生命在他面前逝去，他却无能为力。
“我知道了。”樱空释的神情异常平静，“我还能有多少时间？”
“不足三个月。”
樱空释苍白的面容骤然鲜活了起来，微笑道，“那就够了。”
他不想死，他在赌，赌注就是他这条命。
输了，也不过就是早死一些时日罢了。
罹天烬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满目的鲜血席卷了他的视线，他缓缓抽回剑，剑尖抵在雪地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刻痕。
樱空释望着罹天烬持剑远去的背影，慢慢垂下了眼睛，轻声呢喃，“对不起……”
没有人听到。
罹天烬回到寝宫却是郁气难消，他挥剑扫过有些灼热的空气，凌乱的剑气将寝宫破坏的一片狼藉。
感情还真是个害人的东西。
罹天烬坐在唯一幸存的座椅上，聚集幻术的手对着桌面的方向重重拍了下去，却没有触碰到任何东西。
在本该是桌子的地方，散落一地的残骸仿佛发出了尖锐的嘲笑。
罹天烬掌心的火光熄灭，径自从座椅中站起，出了寝宫。
而樱空释那边，皇柝在帮他包扎伤口的时候，再次发出了警告，“王，差一点就伤到了心脉，再这样下去一个月都可能撑不过。”
“恩……”樱空释微微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皇柝叹了口气，“王，你既然要夺取隐莲，就一定要爱惜自己。只有这样，才能有一丝希望。”
“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