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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风沙暗涌，待日月可换，才发觉竟一夜难眠，窗前光余，继承庆启始，也三载多甚，前朝后宫，皆新旧有替，世家门贵都也如此，靠桌轻叹，君缨不解，批衣而来，上前问所谓何事，却不知如何解，徒留沉默，但她也知，多年夫妻，自然不必多言，我该如何说，种种所有，不安、难言，这明明是将合手相护明珠拱送贺君，光耀门楣，我辈风光之事，可若要我做却太难。】
【起身换衣不做多言，叮嘱君缨便不要早早前去，晨起寒重，嘱咐几句后，匆匆自破霄而出，竟未曾发觉天刚擦亮，却又薄薄蒙上层雾，灰濛的，将好遮住了一日光景，可若清雾消散，必定是个艳阳天，不消说，便知今日是个好兆头。此刻驻足于瑶池门前，平日里无论何时，都不会这个时辰来，晓得她贪睡，又好玩乐，不到日晒三竿，诸事定是要耍赖不依，她被自己、朔杨，护的心思又娇又澄，还是那个背在后头走路的小妹，放她一人披荆斩棘，心中难安。】
【欲想伸手敲门，快要触及时却又收回，回神瞧这天儿，不知道再琢磨什么，总觉得时辰还来得及，更还早，不急，叫她再多睡会儿，这么想着，便站在门口，观摩的瑶池院内一草一木，这株是她同双姐从哪座花山采来的，那又是去何处淘来的宝贝，而南边一株银杏，是打从她出生，自己带着朔杨埋下来的，好叫日日夜夜陪她，而如今，树也英英，她也婷婷。】
【快走几步，至树下仔细瞧瞧，根深叶茂，她仔细养的很好。】

（廊下月影斜，倚窗摘星辰，风疏疏而云散，暗香缓漫来。）
（良辰将近，好景相随，我却依旧不识风雅，昏昏梦去。今夜梦中，我闻得琴声，有笛作伴，有清影作舞，一抛袖，一回首，风情浑似天成。我欲驱近，却又抬不出步子，望不清她的眉眼，我只知竹叶叠叠，泉声脆脆，但却夜深鸟也静，凄凉得太风雅。）
（蓦然雾云降身，堪堪拢了流仙摆，眼儿也未敢阖，万里河山，尽然在掌中。我猝然一退，也有风托我，心中是怯是怵，欲张朱唇，偏有哑在喉间，苍白汹汹涌来。猛然一道白光，直入梦境，将河山推远，我偏又想伸手去览，却眼也睁不开）
（鸦睫轻颤，温吞地张了眼儿，眉山描着初醒的慵态。垂幔拢入了银钩，尔戚半弯腰身，轻声也细语）我作梦了……
（娇音尚存，嗔笑又递，一众青衣，只作顽笑，似觉一如往常般，是些戏折梦。将唇垂下，面色蕴了冷，此时又见窗纸外影晃，心下生奇，尔戚在侧添言，才肯下了塌梳洗。一晃光景去，玉簪推入髻时，小轩窗正敞，暖阳散在银杏叶层，被分得细碎，再落他身时，似乎又添风华。）
（步慢去，袖掩指，一记眼色掠去，歪着首）四哥——这么早，莫不是新口脂夜里送来，你起早送来？

【起的太早，眼睁比平日上朝时，还要早个把时辰，未等天光破云，早早立于树前，惯性背手，故若有所思，此刻府中静谧，一日之晨，怕是奴才嬷嬷，起的也不在这个时候，忽而听闻门边喑哑，回首一看，瞧她眉眼，多年而褪，早已没了平日里的稚气，梳着世下贵门中，小格格都钟爱的发髻，这个自己晓得，那日生辰她便跑来问自己，好不好看，说是长大了，自己当然记得。】
【可长大了，就意味着自己要松手了，信步朝她而走，嘴角还是带笑。】
怎么起得这么早？
【一腔话，皆化作这几个字，瞧着她的脸，便什么再无可说，叮嘱？唠叨？人一到了年纪，条条框框，都要讲究，新帝登基，老臣们都要定要忠心，更何况圣上龙潜之时，携平定江山之事，出入几处，便都有自己跟着，如今开年大选，这是钮祜禄祖辈上头的荣光，她入宫，若幸得册封，也有礼部着手，于情于理，不会有差错。】
【可我宁愿她同我悄悄说，心仪郎君，于这皇城根下，无论天南海北，即使是自己不舍，她磨上一磨，也无所不应，这朱墙高巍，天子的地界儿，再与她见面，便是难上加难，一个小时候便跟在自己身后，愣兔子似的，什么不顺心，便要耍一耍脾气的。】
【抬手点了她脑门儿，估摸便是最后一回。】瞧瞧眼底两片青，容我想想，是不是肚子饿，饿醒了？

早？（眉梢轻扬，窥得明亮一角，乌黑漆亮的眼珠转了转）委实是早了些。
（大抵是那梦，扰得我心难安，风掠竹影，哀乐轻舞，又添河山在掌，诡异至极。纵我心向乌篷软水，也念漠北风沙，但又何至于此。这局甚迷，我怕难解，握住散落乌发，偏首之际，目中仍澄澄）
哪是饿，您怕是忘了，我是早膳并着午膳一块用的，现今怕是鸟雀方鸣，我又怎会饿？（声声娇意满，似在忿他忘我平日之惯，又添后话）那您呢，今儿缘故不上朝，今儿，大抵，约莫，不是休沐的日子呀。
（言叠去，俏声添，像极春时莺啼，婉转连绵又不惹人烦。闲话叙半，青衣鱼贯，呈膳来，早先原是不必备下早膳，偏今日早醒。眼风轻落，唯见尔戚额间细密，怕也为突如其来的这场梦而惊着。步慢慢，窈窕态，是娇娥好颜色）
四哥一块？（掌稍倾，意在邀他）我险些也忘了早膳是什么滋味了。（心间宽广，可容天下好山水，也可悦然纳己身陋习。）
（玲珑小盏摆于前，盛着色味皆缺的白水，正正惯是我不爱，又偏生得饮之物。眉眼不复先前喜色，添了不情不愿在里边，眼儿一闭，猛得一灌，随手递予尔戚，就此草草了事。贪了口豆汁儿，方话来）
四哥，我同你说，我原是不情愿这般早的，奈何我作了个奇怪的梦，唔——不是那些往常戏折里边的梦，是梦见，有人在竹林起舞，凄凉得瘆人，后来又置身云雾中，河山在掌，然后便醒来了，这梦教我百思不得其解，便再也睡不着了。

【瞧她眼底，阴影连绵，果真是一夜未曾好眠，说是家中老幺儿，这一辈里，偏属她无忧惯了，可族中满门，苍狼子弟，哪个又能独善其身，先前又与秦月相谈，言辞有理，句句不得辩驳，我们偏偏是要护她，也是两难。】
【可她小，也就偏偏是她小，为什么偏是她，昔日秦月，是与两情相悦，那如今她呢。】
我怎不记得。
【笑一声，眼掠她平平掌心，十指不沾阳春，突然想起早些年，与她相游，偶遇老者，膝入黄土的年岁，看了眼她的命路，说为断掌，且好登极，且坏坠地，没有中路，但如若是好是坏，也只有天知道，闻话面上欣然，覆掌与她相握，攥紧于中，就像小时候她贪玩怕黑，也便是这样携她走路，可那时的路，却是回家的路。】
今日礼部不忙，我便偷了会儿懒，来瞧瞧你，还记着四哥什么时候休沐，什么时候当差？
【云荡昼日，声和风轻，单薄的散在四周，这院内也徒生凉意，晨起过早，怕她染寒，相继回阁中，尔戚一旁诸多打点，有她在小九身畔，自己也可放心，可总归是悬着难安，她不是秦月，性烈骄矜，又有资历，大可不会受了委屈，她常年长于娇娇闺阁之中，兄护弟纵，一时不满意，便如同眼下是的，不咸不淡几句，大家都可心明，什么都由着她们，向着她们，偏偏是自己这双手，也得送走她们。】
【她，秦月、秦仪，自己一个也未能真的留住，虽说心中晓得，那是她们选的归宿，可对于自己来说，还是不够，不够满意，不够好。】
【座位理她近些，待她娓娓道来，复而拍拍她的头。】
这是好梦，你梦中山川皆见，又有人歌舞而鸣，想来是登高之巅，要做人中之人的。

你怎就记得？
（眼尾稍挑，臻首倾侧，似闺中怨女，偏又遮不实其中打趣。雪指揽袖摆，将再添的白水，亲推至他前，朝他弯弯唇，意已明了，在侧青衣又怎奈何我。心下正得意，散尽心间怄闷，将将咽了勺粥，与往常无二，到寻不出甚的新奇。）
自是记着，哪儿敢忘。若您休沐，我同四嫂那日，便不必念叨何处耍乐，何须吃喝。只待您，带我们同游城郊。虽是说，这景翻来覆去拣不出新意，可每月见一遭也是好的，如此一来便记得深些，来日云游四方之际，便不怕忘了京城。
（自幼翻尽家中藏记，曾悲才子仕途崎岖，也哀从前昏庸事，且是宁醉杂记，然绝不多读世人所称的圣贤。故行虽风雅，可异于常见之雅，却又略添孤高，私称风流罢了。）
嗯？（思绪纷飞，若柳絮飘落，忽闻他话，霎时一止，后又疑。兀自抬眼望他，不同寻常神色，深不可测的眼中，似乎有了几分我读不懂的意思，从前的四哥，不会如此）您方才说甚的？人中之人？这话，从何说起？
（我虽不常深思，却也非不懂弯绕，其间利害种种，我又何尝不曾耳闻，却一直佯作不知。藏在袖中的指渐曲，勾着软绸，我生怕，正是我心中那一丝不敢想）

我怎么不记得，小时候，偏是睡着了安生，少一刻都不成，醒了就不安生，又哭又闹，这脸啊，皱的同咱们后头嬷嬷蒸的褶包似的。
【与她话家常，恍若她那时就在眼前，一瞬便这样高，虽说不甚喜书学，却也因家中教养，目风雅居士，自成风骨，容姿可观，世家大族的格格，即使娇惯，也娇惯的得体，盏中白水，从她手边一推，波纹即现，悠悠贴着瓷壁边儿一荡，搅和的心里头也是翻涌，就如同她眉间攀附的秋霜，将将一锁。】
【一听往日，说是叙旧，实为送别。】
一转眼啊，你都这么大了，怎么，心思这么野，还存了云游四方的念想？
【指边一敲桌面，这一盏水，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话音一落，她这般聪明，哪里不明白自己今日所谓何事，不偏不倚，恰好面对她，突觉如鲠在喉，平日里即使是她牙尖嘴利，自己也能同她逗一逗趣，如今却是字句也无，敲出一个字儿，风也稍停，日光覆周，却都觉着沉闷。】
我前些日子——见了你月姐。
【宫内大选，算算日子，也便是不出几许，她如何不明白，官场绕话，又怎能跟她相言，只得有一说一，再无遮掩，甚至无法再睹她目光，说是害怕，这梦来的掀起一场风雨，可我便只能硬着头皮，将它作为东风，送她入宫闱之中，连方才云游四方的话，都成了斑驳碎片里头，丁点儿不实际的念想。】

（廊下设案，陈列各色，是惯常之景，心也悠然。膳食甚得意，直教眉也弯，粥熬得浓稠，隐香漫飘。闻其言时，颇有忿忿）
您尽胡说，怎的可能是……褶包？回头就把您的银子都拿走，让您说我是褶包。
（轻语递去，惯是往常娇色，乍回首，还如当初。尝闻缘皆属多世修来，世间情愁，虽常教人苦不堪言，偏又是辗转千百年得来的果。此生得遇众，乃我修了万世之福，故我纵贪从前之幸，也未敢忘日后坎坷。话间膳毕，青衣慢步，呈白玉盏，亲端递他）
从前——（垂了首，又露出澄澄如水的眸子望他）从前，不是您说的，我还小，不能去云游四方，可如今我已然大了，为何不能去？
（谁人可抵天灾，又何以避过人祸，故而起风时，风透过墙而来，自是四处皆知。故他此遭因何，又是何等缘由，我怎会猜不透，奈何心存侥幸。眼风落远，檐下是去年新燕筑的巢，我却不知明年春来，是否还能再见。两相对下的寂寥最是难熬，眉眼间渐平，声也沉）
您要同我说什么？
（有时总恨，恨诸事皆可寻征兆，故而教人惴惴不安。盼他另有所事，又不忍他陷两难，世族贵阀之间，尽数是意难平。）

是啊，那时候总觉着你小，还那么大点儿，谁知时间过得这么快。
【喉中有难言之隐，如刃剖喉，血涌声歇，眼也不曾在瞧她，小时候带她至宫闱边上，城墙外，她问我里头有什么，那时不过是个模糊的光景，她本不该，她甚至连皇上，都只是一个脑海中构画的模样，她在想什么？我又如何不知道，而眼下，只能装聋作哑，腥腻的攥紧手中，是以家族为名的责担。】
【但，没有家人的房子，便是一文不值。】
开年大选，你月姐叩请皇上，容我同她见一面，这一面，谈的便是你。
【手复又握拳，掂在桌面，似乎这样，就能藏住那些秘密，可破土而出，便是来势汹汹，不过是肉体凡胎，五感皆有幻象，这么多年兄妹姐弟相讨，她一眼能瞧见我，我也能一瞬窥明她，眼下她要走过去，帷幕一披，四方无光，阴压天阙，可笑的是，我这双手，亲自把她送去。】
秦月心中钟意你，觉着你去陪她，日后在宫里头也好，族中长辈，皆是这个意思。
【齿生刀剑，以族为名，杀她念想，这便是自己此番来的目的。】绥绥。【我很少这样喊她。】你——你若不想，便同四哥说，四哥替你想法子。

钟意？（慢回首，深望他）那您钟意我吗？
（宫阙巍巍，这一声钟意，重到压断我的后路。长风直入，仿置身断路，一侧是虎狼追兵、生死不休，另一侧是陡峭悬崖、幽壑万丈，我已然退无可退。）
（立于廊下，铃动声清，直扰我心绪纷乱。稍稍抬手，云袖落了半截，露出雪白皓腕，指尖抵着腕上的白玉镯。往昔翻涌在心，是从前种种，秦时娇儿痴语，要我一生相随。也是眼前人，允我老死家中，过着随心所欲的日子。）
不想——（声渐哑，剪眸侧仿错染胭脂）可我还是要去的
（纵今日我离得山高水远，不顾一切，任由他等为我背负所有，可这真是我心中所盼？堪堪背过身去，眼将将流落，雪指曲下，深陷入掌心当中。欲递声，又恐呜咽难掩，任风声过堂添寂寥。终是眼流不止，躲身在后，竭力稳住声）
您走吧——
（莫回首，如这一趟，我去而无返）

好好啊

【她一句，如玉柄尾坠，落地碎的四裂八瓣儿，千军万马围追堵截，我便再无退路，即使是想，搏一搏，试一试，也别无他法，只得认这一句，如今喉灼烈焰，百骸俱焚，以兄长之名，护她周全，却也变成徒劳笑话，她心知，只有我装傻充愣，跳梁小丑似的，击她清梦。】
小九——
【抬手间，恍若当初，她年纪小小，步履不稳，偏生调皮劲儿，惹了祸端，心中又惧，便朝自己一方求救，而现在，名爵加身，却两手空空，问话如此，我却不知该作何回应。】
到了时候，圣上也有恩典，准你们可回府省亲，四哥到时，定接你回家。
【像是个空头允诺，再做何话，也只能单薄的散在风里，再等回复，不知是解脱，功成身退，还是罪业加身，手有一收，停顿于边际，最终还是将拳紧握，她不曾在看我，我也不曾在多言，掩门轻顿，像是这风随叶走，打转相依，最终为一声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