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风中香雪浓。)
“有善始者实繁,能克终者盖寡。岂其——取之易守之难乎?”
(晃过扬蕊入鬓的廊洄,我含眉低目,很是一丝不苟模样,记诵起昨日受授的《十思疏》。细软指尖却不安分,借来一缕碎迷日光透过纸背,使覆翻的字眼如现目前。自喜正笑,便见父亲偕人缓骛而过,神情渊肃。)
(哪及深思,更不及远望得仔细,已将那薄脆泛黄的字纸轻搁回廊檐下。怎顾颐风拂它“载舟覆舟”襟怀,早踩着他二人低语的鼓点,百褶裙下的脚步轻盈却急切,去捉那片铅灰色的衣角。)
(回荡在杏花烟中的语调轻飘又软,更带着理直气壮的一点娇缠。)
爸爸!
(亲昵一笑,如常递过手去挽他轻垂的臂。疏切由人的春风却在不经意间,倥急搡我撞进那双神光温润含敛得分明,却又深邃似看尽缅邈楚天阔、汹歘大江流的眼睛。)
(父亲的夙志,便在手栽挺木,搘拄这雨云积郁的天地,故向学之士可百十以计。他们或风华正茂,而虚心若愚;或胸怀经纬,而和光同尘,但这般眼纳山河的浩然意气,于我却始终留白。)
(留白若于文,是“无声胜有声”,若于人,便是浮想联翩了。)
(所以已知是唐突,黑亮的眸儿仍未着赧意,反带一点坦白,更一点新奇,近是执著地望去,似欲将他整个人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