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

前排

　　楔子
黑夜隐去了一切细节，只有星辰和人间灯火漂浮在这墨色的夜海之间。我像往常一样坐在院子里面，举目四顾，偌大的庭院中却只有一棵百年古柳，如今也快要衰败了，剩下的便只有些杂草。这让原本空旷的庭院更滋生出一丝荒凉来。
　　晚夏的夜风有些醉人，每当微风拂过垂柳，细碎的叶片就会以同一种单调的频率振奏着，达成某种形式上的、破碎与完整的统一。因为往常习惯了这种可人的噪音，我才会觉得夜晚格外寂静。但今日不同，似是由于其它原因，那噪音消失了，仿佛一幅淡泊轻雅的古画被抽空了色彩，只余下了黑白两色一般。
　　月光顺着黛色瓦片的纹路点滴泄下，流进我的眼眶里。那光具有一种夜所不具有的尖锐，像是一把利剑把我的眼睛剜去了一般。我抬头望去，随即看见了此生最难忘的一幕。
　　我起先认为那不过是普通的星光，但很快，光芒就迅速膨胀起来，变得纷繁硕大，仿佛一朵盛开的金菊，它的亮度甚至超过了满月，其余的星星，都隐灭在了这份诡异的灿烂之中。
　　我小的时候，常常把天空想象成一张巨大的棋盘，日月星辰就是棋盘上的棋子。但这光，显然不像是棋盘之上的东西，与其说它是确实存在的物体，倒更像是棋盘被刺破后形成的一个窟窿，通向一个我无法理解的冥冥世界里去。
　　此刻天地一片澄明，所见之处几乎都没用阴影，但事物的细节却依旧看不见，它们是应注定被隐没的。光亮没有持续多久，就很快萎败了，天空复又陷入了漏斗般的沉寂。仿佛刚刚的那份灿烂是黑夜费了不知多少年月酝酿出的东西，短暂的辉煌过后，就又是空虚了。
　　次日，上朝的时候，一位大臣把昨夜看到的报告给皇帝。他认为，闪光虽然备尽美丽，但这显然是种灾异的征兆，按照通常的看法，应该与政治和军事形势有关。皇帝听了默然。
　　钦天监也面色惶惶，还有其它大臣们。显然，目击者众多，闪光的真实性已经勿庸置疑。我联想到，国家正在经历的内忧外患——刁民的暴动和蛮夷的入侵。这些，又是否与闪光有关呢？
　　然而我却什么都不能做，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史官。
　　在随后的一个月，天空出现了更多闪光，它们甚至出现在白天，并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不久后，瘟疫就开始了，患者们起先是身体发热，随后就会全身抽搐、七窍流血，最后死亡，而尸体则会长出类似于花一般的东西，无药可治。这在史书中，是从未记载过的异象。因而在京城乃至于中华帝国全境，都引起了巨大的不安与恐慌。
　　面容憔悴的皇帝来到祖庙祭祀，占卜的结果也出来了。不久，便出现了言官们的奏折。他们提议迁都。这是不寻常的谏言。
　　若后世的史书能记录下这一切，这一年，应该叫“天顺五年”，但我不清楚，究竟还有没有后世了。

　一、瘟疫
　　红凯吹着口琴，皮衣沐浴在夕阳浅淡的光中，行走在空街道间。夕阳此刻已经黯淡下去，隐没在山丘的背面，但仍有稀薄的近乎于透明的光，越过剪影般的建筑，轻飘飘地洒落下来。使原本就空旷的街道，更显颓败。
　　看建筑的风格，大概是中国吧。凯想，他似乎曾到过这里，那时的这里虽然还不算发达，但人却很多，远没有像今天这样荒凉。而现在，虽然建筑比以前密集了，但整座城却空掉了，仿佛被掏空了内脏的躯壳，哪怕是极小的声音，也会荡出令人玩味的回响。
　　已经没有认识的人了，大概是都死了，兴许还会留有墓碑，但经过了这么久的岁月，就算是墓碑大概也变成了刻有字的石头，不知流落到了何方。
　　沿途可以看见死去的百姓，以及流离失所的难民。酒肆、茶馆、药铺、青楼的样子依稀可见，却因为没有了人的原因，显得这些建筑已有百年之久了。死亡在这座城市以一种近乎实体的方式显露出来，红凯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可以看见、甚至触摸它了，但在接触的那一瞬间，死亡的幻影又蒸发掉了。
　　死是生的背面，生者只能看见幻影，却无法触摸。
　　死者的尸体没有腐烂，只是从嘴巴里长出一簇簇花一般的东西。红凯凑近看，却发现那不是植物，而是一种结晶。原本鲜红的色彩，经由血液的浸染，使得那份殷红被结晶更加地扭曲和放大了，像是传说中的彼岸花。
　　“小伙子，不要碰，会被感染的。”
　　红凯回过头，发现说话的是一名年过花甲的老人，尽白的须发上沾染了些灰褐色的泥质，像是初冬的白雪融进了土壤的样子，深陷的眼窝看不见眼睛，但却可以感受到类似于目光的东西。那种被注视的感觉，让红凯确定，他是一个活人。
　　“这是哪儿？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尸体？”
　　红凯凭借着对古汉语残存的记忆，把自己的疑问勉强说了出去。喉咙的震动让他感到了存在的实感，比起在宇宙中流浪时，依靠心灵感应交流的方式，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像是仪式。
　　语言隐藏了思想，而心灵感应却直接的把思想暴露了出去。语言的隐蔽性，让每个人都成为了不可测的黑盒。红凯不知道这算是幸还是不幸。
　　“这里是曾经的京都。”老人若有所思地向远处望了一眼，除了空掉的建筑，就只剩下了那西沉的日轮。
　　“年轻人，你也看见那道闪光了吧？”火焰般的暮光中，老人缓缓回过头，皱纹在夕照下被拉伸出长长的阴影。红凯觉得，老人的目光变得锐利了，从注视，演变为具有压迫感的凝视。
　　红凯点了点头，回答道：“那个啊，真是异象呢。”
　　“是啊，异象！我活了快大半辈子了，从未见过如此异象。这奇怪的瘟疫，就是在闪光之后流行起来的，简直就是妖怪啊！”
　　老人因为激动，猛烈的咳嗽起来，吐出一口黑血，血顺着他掌心的纹路淌落下去。老人看着掌心的鲜血，面色变得惨白起来，喃喃道：“看来我的时日，也已经不多了。年轻人，你来这做什么？赶紧离开吧！这里马上就要成为死城了。”
　　“死城。哪里才可以躲避这种瘟疫呢？”红凯扶住几乎倒下的老人，试探性的问道。
　　“大概是新都吧，可谁也不知道在哪儿。”老人又吐了几口黑血，便昏了过去。红凯隐约的看见，血中有细丝状的东西在游动，像是生物。
　　寄生虫？宇宙细菌？红凯的脑内闪过几个形象，却很快被否决掉了。没有任何一种已知的生命体可以引起这种现象，那结晶不像是生命，也没有表露出智慧的痕迹。那会是智慧造物吗，用来侵略地球的兵器？
　　红凯把手指放在老人的鼻翼下方，却发现他已经没了呼吸，但样子却并不像死去，而是一种休眠，一种虚假的死亡。或者说，对死亡的伪装。
　　天色已经暗了下去，空气变得寒凉起来，弥漫着不安的味道。刺立在道路两侧的建筑，已完全失去了白日下的光彩，细腻的纹理、繁复的雕花，一切精妙的细节也都被黑夜隐去，而呈现给夜行者的，也只有这剪影般的废墟罢了。
　　失去了人的建筑，只能叫做空壳。而在黑夜里，判断一个建筑是否有人的方法，最简单的，就是看这建筑里面是否有灯火亮着。灯火是人的替身。
　　红凯随意地选择了一间有光亮的客栈，推开了门。

　二、新都
　　我没有想过，新都是建在坟墓里的。
　　光从地层破碎的一角透射进来，形成一道浅淡的光柱，落在墓穴中央的镜片上。经由巧妙的反射，天空的像最终投映在了墓穴顶部的巨大镜片上。那是对地表世界的天空，在地底的映射。
　　镜子是花了三个月的时间熔铸的，我第一次看见这种镜子，是在传教士的贡品当中见到的。比起铜镜，它可以近乎完全的把人的样子映射出来，却缺失了铜镜所特有的朦胧感。我惧怕这种真实，这种把所有细节都袒露无遗的真实。或者说，我对看见真实的自己感到害怕。
　　我突然之间有了一种想法，如果世界上出现了一个与我完全相同的人，那究竟谁可以称之为“真实”呢？
　　这种想法，很快被自我的唯一性压制。为了打消这种想法，我便在新都中漫步起来。皇宫、酒肆，茶馆、药铺、青楼……京都中有的一切，新都都复制了下来，甚至包括农田和牲畜，只有远方那阻碍了视线的土层，傲慢的竖立，像是要证明，我们的无力。
　　新都的选址，是由一位来自海外的占卜家制定的，他认为只有躲在地底，才不会受到那妖邪一般的闪光的侵扰，从而躲避瘟疫。而此前兴建的巨大墓穴，就是新都的最佳去处了。
　　尽管，群臣极力阻止这种荒谬的说法，但皇帝却还是着了魔似的信任起那个海外的占卜家来了，任何前去劝谏的大臣，都被诛了九族。此后的几个月，在一群壮丁和能工巧匠的带领下，墓穴被扩大了数倍，一座座建筑在潮湿阴暗的地底里耸立起来，像是我幼时曾见到过的钟乳石林。皇帝和王公大臣们住了进来，知道和参与这件事和的壮丁与工匠都被杀掉了。我不知道他们的尸骨被藏在了哪里，也不知道地面世界怎样了。事实上，在我来到新都之后，地面世界的一切就渐渐远去了。就像是桃花源中的人一样，已从尘世彻底脱离出去。
　　唯一与地面产生联系的，就是那片虚假的天空，与那个通往地面的洞口。我想自己的后半生，恐怕就会被困在这座巨大而空虚的坟墓里了。倘若我把这一切都记录下来，后世又有谁会看见呢？
　　一个人行走的范围，就是他的世界。
　　至于江山，恐怕从闪光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破碎了。

三、客栈
　　古朴的建筑内部，遍布着银色的金属，像是某种飞行器的内部。一个身着汉服的女人坐在柜台上，眼眶旁有两条淡红色的眼影。
　　“怪不得这间客栈没有空掉呢，原来老板不是地球人啊。”红凯朝着女人笑了笑，掏出一把绿色的矿石来，接着说道：“这些够了吧？住一晚。”
　　“汉语掌握的不错嘛，奥特曼欧布。”女人转过身，拾起了桌子上的艾美拉娜矿石，随即变成宇宙人的样子。触角般的眼睛，以黑色为主体的身子分散着白色的条纹，心形的淡黄色发光体嵌在胸口。是佩盖萨星人。
　　“宇宙人的客栈啊，人类恐怕看不见吧。话说，你怎么做起这一行来了？”红凯接过佩盖萨星人递给他的圆形卡片，木质的，似乎受到了什么东西的浸染，有种淡淡的香气。真复古啊，红凯内心嘀咕道。
　　“太空城的生活太没意思了，若只是冬眠还好说，但我却因为冬眠仪出了故障，被强制唤醒了。重新冬眠需要走程序，很麻烦，所以就偷了架‘量子概率飞船’到这里开客栈了，人流量还是蛮多的，总比在太空城生活有意思吧？”佩盖萨星人一边发出类似于笑的声波，一边从柜子里取出一杯盛满了类似红酒般的液体的罐子，笑着说道：“作为宇宙浪客的你，应该对此深有体会吧？哈哈。”
　　佩盖萨将红色的酒液倒进杯子里，递给红凯。
　　“这是？”红凯的眉头微皱，这酒液让他联想起了那些被血染红的结晶。
　　“用一种植物异星人的尸体酿的酒，不要担心啊，只是低级智慧而已。宇宙法里可是规定，没有达到‘文明判定标准’的生命是可以当作资源的哦。”
　　红凯放下杯子，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抱歉，我不会喝酒。”
　　“那可惜了，很昂贵呢。”佩盖萨星人变回人类女性的形象，摇晃着杯子，玫瑰般的酒液和灯光混合，形成一种胶状的血色。
　　“对了，你知道最近这里流行的瘟疫和那个闪光是怎么回事吗？”红凯没有看佩盖萨星人，而是看似随意的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周遭一片银白，除了一道通往上层的旋梯，就只有几个常来客栈的宇宙人的照片。
　　美特龙，巴尔坦，雷丘兰……红凯默念出了他们的名字，想必是常来地球观光的常客吧？所以用这种形式来做留念。照片大概是被伪装成了较为古朴的样子，倘若接触的话，大概会形成一个三维空间并释放信息吧？毕竟，全象式照片是宇宙中较为流行的记录信息的方式。
　　“啊，我要事先声明一下，这些事可与我无关哦。”佩盖萨星人抿了一口酒，接着说道：“发生这种事情，我也感到很头疼啊。毕竟客流量减少了不少，估计过几日我就要离开这颗星球，回太空城了。毕竟，距离我真正从冬眠中唤醒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啊。社会劳动还是要做的，不然会被通缉的。”
　　“客流量？宇宙人也会害怕人类流行的瘟疫吗？”红凯的目光猛地尖锐起来，凝视着佩盖萨星人的眼睛。
　　“喂喂，别用那种带有敌意的目光看着我呀，我都说了跟我没关系的。”佩盖萨星人将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旋即变回留宇宙人的姿态。黑色的手指在空间划动了几下，一个悬浮在空中的半透明荧幕便浮现了出来，仿佛是独立在时空之外的幽灵。
　　“这个是！达达？”红凯的目光转移到了荧幕上，瞳孔猛然间放大。
　　荧幕上，达达的尸体被放置在一个荒芜的行星上，四周有许多其它宇宙人的尸体，大概是宇宙乱葬岗吧？花一般的结晶刺破了它的胸膛，像是献祭。这是一种具有美和仪式感的死亡。
　　“是哦。本来是打算拟态成地球人，制造几个东方建筑物的标本回母星的。谁能想到竟然感染了瘟疫。唉，它可是很喜欢中国文化的。”佩盖萨星人触角般的眼睛眯了起来，接着说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瘟疫，之所以没有感染我们，大概是因为，它们还没有进化成能够感染我们的形态吧。”
　　“而人类，在闪光发生之后，没有采取任何措施。那段时间，足以让它们进化成感染人类的姿态。”红凯咬了咬牙，拳头不由自主地攥紧起来，暴起青色的筋脉。“可恶，都是因为那闪光吗？”
　　“真是奇怪的闪光呢。这种情况，不止地球，就算全宇宙，也是极少见的吧？”佩盖萨星人的头转向身后的窗子，类似于玻璃材质的观察窗透射出耀眼的白光来，这光比室内的依靠艾美拉娜矿石能源驱动的灯管还要亮上几分，这使得红凯眼中的佩盖萨星人变成了一个人形的剪影，即使是红凯是超人般的人间态，也被这强光刺激出些许眼泪来。
　　与这耀眼白光同时发生的，还有那震耳的轰鸣。音波使得佩盖萨的太空船整个摇动起来，仿佛要让一切都在这场无形的焚烧中被化作离散的原子一般。
　　震动很快停止了，白光也黯淡下去。红凯的眼前一片漆黑，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解过来。色彩开始沉积，浮现出事物的轮廓，现实又裸露在了人的眼中。或者说，人的眼睛又看见了所谓的“现实”。
　　窗外黑沉沉一片，一切细节都被黑夜隐去，只有星辰和稀疏的人间灯火漂浮其上，仿佛对宇宙抽象后的极简再现。那些星辰的光来自数百年远的过去，它们的宿主恐怕早已腐朽、甚至腐朽了，而幽灵却还在宇宙间徘徊着，给孱弱的文明指路。
　　这些星辰的顺序，比起几百年前的星序排布

火钳留名，估计要成精品

，已经有了微弱的不同，但这却是人眼无法分辨的。红凯听说，人类常常把星星的排列顺序抽象成地面的事物，但再过几千年呢？星序已然变了位，遗留给后人的，只有对于他们而言极度腐朽而意义虚无的文化而已吗？
　　人类的文化和普世价值观，只在极其狭窄的时空象限上有意义。或者说，意义本身，就是只有在特定的象限内才有意义。
　　红凯突然感到了空虚，在这无意义的宇宙里，寻找意义勉强活下去这件事，本身就是荒谬的吧？
　　“看起来不像是超新星爆发呢。我曾以为瘟疫的产生是由于超新星爆发产生的辐射物质，抛洒在地球上，使得地球的病毒产生了变异。毕竟这种事情在其它宇宙曾经发生过，想必你也知道吧？银色巨人与异生兽之间的战斗。但这种震动，显然表明闪光是在地球的大气层内部产生的。真空是不能传声的。”佩盖萨星人拍了拍红凯近乎于僵硬的肩膀，黑白相间的手臂在落下的那一刻转瞬变成了年轻女子白皙的胳膊，声音也从宇宙人的声音转换作了女子纤柔的低语，却又在极短的一段时间内夹杂在二者之间，便有了一种梦境般的飘忽感：“你知道了吧，我之所以离开地球真正的原因。”
　　“这种病毒是通用于所有生命体的，所以银河联邦必定会对其进行清理吧？”红凯苦笑着问道。
　　“按照惯例，大概会以‘为了全宇宙’的安全之类的说法，炸掉病毒的起源行星吧。”
　　红凯没有回答，只是拳头攥的更紧了些。良久的静默过后，松了下来。像是什么东西燃尽后的样子，只剩下留有余温的烟雾了。
　　红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身为一个奥特曼的无力。
　　“我一定会保护地球的。”
　　红凯转过身，走上了旋梯。
　　佩盖萨星人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么久了，你还是没变啊，这露骨的正义。”
　　灯熄灭了，室内和窗外的黑暗融在了一起。红凯在旋梯上行走着，螺旋般的姿态似乎在隐喻着什么。空间这种概念，似乎已被黑暗抹去。红凯不知道，在这看似在向上爬升的矛盾螺旋中，自己又是在向上向下？

　四、陵园
　　第四日了。
　　我在纸上这么记录着，但在我的感觉上，这几日的时光却足有几个百年之久了。尽管那面巨大的镜子依旧记录着昼与夜的流逝，但对时间的感知，却仍在不断远去。兴许是生活在地底的原因，我时常怀疑，在这陵园中生活的我们，是否早已经死了，只是我们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死亡，还装出一副活着的样子？
　　每日的上朝，是唯一可以感到活着的实感的仪式。
　　朝廷比起地面上的要小了些，似乎也是由于这个原因，那些金碧辉煌的珍宝也像是被浓缩了似的，散发出比地面更璀璨夺目的光华。
　　我时常怀疑，这座陵园其实是一个微缩的王国。是不愿意死去的王，想把他生前的一切，带到坟墓里去的执念。秦始皇的时代是否也遭遇了这种瘟疫的侵害，才建造了如此庞大的墓穴呢？
　　而答案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我小心翼翼的看向皇帝，试图从他的身上，找到秦始皇的影子，来以此证明我的想法，然而我却又被皇帝的威严所震慑，而把头深深地埋在阴影里，这实在是最好的防御，若仅对于自我而言。
　　皇帝端坐在龙台之上，威仪赫赫。他的身旁就是那个来自海外的占卜师，他的样子有些像海的对岸处，那些自称“日出之地”的蛮夷的装束。明明是一个文官，却身着武士般的黑色盔甲，左手还提着一把剑，出了鞘。这是何等的不敬啊？但，却无一人敢上前质问。
　　例行的进谏过后，我们就都退下了。事实上，已经没有什么可进谏的了。但我们却还是要这样做，因为这是从地面传到地底的程序，就像那些能工巧匠们制造的精妙机械，只要上好了发条，就会将程序延续下去，哪怕制造它们的人已然死去，失掉了延续程序的意义，程序也还是要延续下去。倘若失掉了这个程序，我们就会找不到在地面上生活的感觉，找不到活着的实感。从这点上讲，形式已经大过了内容本身。
　　之后的几日，我们也一直重复着这种做法。回到家中，我便把一天的事情，无论大小，都记录下来。人要依靠外部的记忆来确保事件的真实性，长此以往，那些外部记忆的叠加就成了历史。人们再对这些记录进行观察和分析，就有了科学与文化。
　　书是给人看的，记录却是为了自己。
　　我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保持着平稳向前滑动着，有如一条直线，裁取哪一段形态都是一样的，只是时间的坐标不同。
　　直到改变发生的那一日，线转了个弯，走上了不同的方向。
　　事实上，变化一直都在，只是我们没有发现。当它成长到能被发现的那一刻，就已经来不及了。

五、预兆
　　低垂的铅云遮住了天空，四周到处都是建筑物的残骸以及人的尸骨，破碎的旗帜在风中摇晃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仿佛灵魂的内在，在由内而外是撕裂着。
　　判断不出这里是哪里，也判断不出这是哪个时代。这个世界仿佛已经被毁灭了，没有任何活人了。凯漫无目的的行走在废墟之间，碎裂的石砖上堆满了灰尘，没有风，没有色彩。仿佛一切都静止了似的，像是一副只用黑白两色涂抹的水彩画，呈现出一种令人窒息的静美。
　　这就是末日后的景象吗？红凯思索着，抬起头，随即看见了那躺在废墟里的巨人，环形的计时器已经不再发光，取而代之的是无数赤红色的、血的结晶一般的晶体，刺穿了巨人的皮肤，从中生长出来。
　　“欧布？！”
　　红凯大叫着，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那赤色的结晶从自己的灵魂深处爬升，花一般的钻出了嘴，对称的形态中心，是经由折射的光芒的聚焦点，仿佛花蕾。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远方传来伽古拉的笑，那些笑在废墟之间盘绕着，撞击出无数细碎的回响，听起来就像是千万个伽古拉在笑一般。
　　……
　　红凯猛然惊醒，豆大的汗滴顺着脸颊滑落，在空气中很快蒸发，犹如一条条冷线。
　　除了在0-50星上度过的少年时期，自己就再没有这样过了。他原以为，恐惧早已被自己抛开，但现在看起来恐惧只是被力量暂时掩盖住了，只要有适当的契机，就会从精神的结界里裸露出来。
　　这里是？红凯艰难的思考着，记忆在缓慢的恢复。很快，他回想起来了，这里是佩盖萨星人的宇宙船。
　　他走到门前，将那木质的牌子放在扫描仪的上方，一声提示音过后，门开了。红凯揉着惺忪的睡眼，没有任何戒备地走了出去，却踩了个空，摔落下去。
　　“用‘空间压缩技术’形成的房间吗？被耍了一通呐。”
　　红凯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举目四顾，什么也没有，昨日的客栈也蒸发不见。只有那些空掉的建筑，沉默的耸立朝阳的光中，细腻的纹理与繁复的雕花裸露出来，棱角的曲线柔和而光滑，简直就像是昼的结晶体。
　　一个淡蓝色的光点悬浮在空气中，大概是用于传递信息的人造粒子吧？凯用手轻轻地触碰它，高维展开便开始了，一个三维界面立即将凯包裹起来，信息涌现了出来，很少，只有短短的几行字。
　　【凯，我离开地球了，你要保重。至于那个牌子，送给你做纪念品好了。】
　　凯翻过牌子，发现背面雕刻着一个心形的图案。因为之前在夜里，所以没有注意到。而现在因为正对着朝阳的缘由，光注满了那刻痕的纹理，因此清晰起来。
　　黑夜隐瞒了细节，白昼又裸露出去。
　　随着一声轰鸣，更剧烈的白光盖住了太阳的亮度，凯迅速地遮住了眼睛。地面震动了一会儿，短暂的闪烁过后，一切又陷入了沉寂。
　　“这次，绝不饶恕你。”
　　凯将牌子放进了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了欧布圣剑，在触摸到剑柄的那一刻，他的脑海里又闪过了欧布尸体的残影。
　　他没有犹豫，而是举起了欧布圣剑。
　　光芒短暂的闪烁过后，一个等身大的欧布伫立在无人的街道间。旋即，他便化作了一个光球，飞去了。

今天就先更这么多吧，其实是好些天的存稿

发现镇楼图没发出去，补一个那位大人的尊容

看时间

lz大赞！不要挖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