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轿子在甬道上停了未久，终还是启程，摇摇晃晃地驶向了景阳宫。我想不明白，怎么见着自己那封信都未拆，就要先来景阳送信。更想不明白平生第一回的怵头，就落在了柔嘉肃敬里。华妃永远也不会晓得罢，那个从轿子里迈出来，一步步走向殿前、末了在她正殿匾额前站定的大姐，骤然间，不敢想家了。]
[ 着人通传。]
@韩善苓

【钟粹一别，我再也不曾踏入那里半步，平日定省，面上虽是含了笑意不愿让别人看出端倪来，可是同熹妃之间，便是眼神之交，都甚少有过。左右在她心里，我这个做妹妹的，是精于算计，是不会替她和二姐想，那我何苦在，再来凑这个热闹】
【是以绯绯进来道是熹妃的轿辇在外头，愣了片刻，方颔首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且先请进来，看她有何事。

[ 景阳的宫人还有几个熟面孔。绯绯升了品级，如今的华妃以为人不偏不倚而受中宫器重，她应不会再随意责罚这些人了。想想亦是好事，不管过程如何，她长成无瑕模样。这一点，比家里大多数人做得都好。每个人都会有软肋，她的？没人见到。]
锡朝前些日子去了韩府。
[ 我不寒暄，见她遣退宫人，便直言来意。手中捧的木盒往前一递，平平地。]
自己看。

【我同熹妃，早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若非同为韩家人，恐怕此刻连这进殿的脸面，都不愿给她。宫中沉浮这么些年，我也不曾真的怕过谁，从前当她是长姐，总归是敬着几分，眼下——却再也不复当初了】
【只是她素来当惯了长姐，踏进这暖阁里头，都还带着她特有的架势，明明不想做的，总还是要犹豫二三再来。轻笑一声，接过那封信，也不急着拆开】
若是真有什么，让锡朝转给原凌也是一样，不然，又要你自个儿来跑一趟，怕是要白白不舒坦一回了。

哦？
[ 眉风一挑，唇线紧抿——她讲得一语中的。顿了顿，偏头望向窗外：正是湛湛青空，分外温柔。想着自己今儿要讲、要问的事体，捺下对她这副样子的不满、兀自换了柔和语气，低腔里也透着好笑。]
你以为他们傻？我们这一辈的事，要他们转手？
[ 两手交拢，拇指一下下地摁着虎口。青白又弹回泛了淡粉，才启口、抬眼。]
怎么，我在，你不肯看信？

瞧熹妃说的，难不成咱们的事儿，孩子们还要知道的一清二楚？既是送来了便也罢了，左右这费的不是我的脚程，熹妃不嫌麻烦就好。
【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心里头也清楚，她上自个儿这儿来，指不定是想知道什么事，可我就是这样的脾气，谁同我不对付，那就没有低头软化的时候】
【手里拿着信，听她那样说，只觉得有几分可笑】
熹妃娘娘，这样激人的话，可别再说了，对我可没什么用。毕竟家中对咱们如今一无所知，指不定这里头还有什么话，是要说给你听的。

给自家妹妹送信，不麻烦。不分青红皂白的受讽，我也，不嫌弃。
[ 自从进门起，她便句句不离一个熹妃，而我不行礼、不问安，将她当成小妹。若是外人待她如此“包容”，或许她心里要厌极。可这是我，她能、她敢么？]
这些年往家里，咱们是报喜不报忧。对我的嘱咐，他们也清楚，我一向心里有数。[ 风轻云淡地，充作个看过信的。] 倒是你。庭鹤上次受召入宫，不等我问一声就匆匆出宫了。
[ 示意她拆信。]
他的信，你还是看看罢。确实，说不定有什么事，他还得多和我讲一句。你若读到了，不妨念给我听。

是嘲讽也好，是实话也罢，咱们都心知肚明，毕竟你做惯了云淡风轻的样子，我倒是很想知道，这样子呀，你能做到什么时候。
【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实则她不再持重的样子，我也曾见过，一来是为了二姐，二来便是上次的那桩事儿，为了她身边的内侍。心下只觉得可笑，无根的家伙，也值得她这样？】
二哥如何，你大可以去问他，要是问我呀——便是我知道，我也不乐意说，毕竟我同他，才是亲兄妹不是？
【眼波一转，似有若无的把话挡了回去，我同他之间，早就无甚可说了。抬手拆了信，见着信上的“省亲”二字，蓦地沉默下来】

你从小娇惯，哪天能像我这般云淡风轻，便真成“大器”。
[ 说时莞尔，望向她的目光并不如从前那般关注。分寸二字，一旦隔开沟壑，就能掌握进退尺度。于此处，双峰伫立，对视而不沉默。]
庭鹤云鹤，问鹤宝鹤。哪个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他们撑起了韩家。当然，庭鹤如今青云直上，不然你也不会凭着中宫器重，便晋得如此之快。
[ 忽见她不吭声，挑了眉峰。]
怎么，信上写了别的？锡朝没同我讲甚么特殊的，寻常……应是些他和姚氏、周行的事罢。

大器？怕是于你于我，这大器二字作何解释并不尽相同，我怕是一辈子都成不了你口中的大器，不过这也不劳你牵挂不是？如今这阖宫来看，我也未觉有半分不好。
【入宫这些年，不说平步至今，可她和二姐受的，我却不曾受过半分，说是不经事儿也好，被人护着也罢，可能有今天，那便是各凭本事】
熹妃可莫要说我了，比之你和二姐，我这隔房的妹妹，可没有个驻守边疆的父亲，在后头撑腰呢。
【看完那信上所言，随手搁在一旁，不咸不淡道】
爹娘有意，想去求了圣恩，让咱们姐妹省亲。

韩将军为何不驻京——后宫不谈政，可你心里，没点分寸？庭鹤如今是都察院的职事，你在中宫面前博得贤名，亦算兄妹相照、不枉他兢兢业业半生。
[ 话讲到此时，余下的就尽是些慨叹。待闻得省亲一词，心头大跳。]
[ ——我曾问过阿禄，如果有朝一日能回韩府，他愿不愿同我一齐。他沉默。我便笑，说那就请他替我回府看一看。可是呢？他却说，这辈子都不会出宫。]
[ 我明白他在为何而守。]
咱们——三个？[ 不觉屏息，移去望那信纸，攥起掌心。一时沉默。]

你想要如何的分寸呢？至少如今在这宫中行事，我还不至于抹黑了韩将军和二哥的功劳，这上头的事儿，我从来不觉得，你该同我说，毕竟在中宫跟前有何境遇，我知，你也知。
【她受申斥虽是多年之前，可带来的果，如今她自己生生受着。这钟粹宫主妃的位分，都尚在她之下，她面上在云淡风轻，可也改变不了这偏院而居的事实】
不是咱们三个，你希望是谁？许是把我落在宫里，最合你心意。

呵。我是吃惊——才以为庭鹤进了都察院，懂得这前朝后宫、势力交错的复杂。可转头就要我们三姐妹省亲……善善，上次庭鹤进宫，你都同他说了什么？倘若父亲在京，绝不会任他这般胡闹！
[ 说到后来，已然是将假戏作了真情，喘息声盖过心跳，声调渐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庭鹤一向规矩严谨，三姐妹同时省亲，涉及多少财力人力，其中算计，能牵扯无数风波。]

难不成你以为，我会同他说，想要和你们一道省亲回去？熹妃，不妨告诉你，若是咱们三人坐在一处，最不愿回去的人，便是我了。入宫这么多年，宫外的事儿，早就是前尘往事，省亲——你愿意去，我还不愿意见着爹娘俯首称臣的模样。
【唇边冷笑连连，她素来就是这样，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问，就一语认定，是我做了不对的事儿，过去是，现在也是】
我若是你，不如自己亲自去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