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梦来
消息传来的时候,叶瑾正在日月山庄的药房磨药。
草药经九九八十一道工序后碾磨成细粉,装到白色瓷瓶里,小小的一瓶。
是给沈千枫的,最近他带各门派去西南剿灭一个异域邪教,回来后身上一定有些伤,内服外敷可活血化瘀。
有点儿想他了……
叶瑾不改傲娇,又在心里迅速否认。
想他作甚,其实并不是很熟啊!
傲娇望天。
这时,一个家丁气喘吁吁的跑进院子,叶瑾闻声推门出来:“何事?这么着急?”
来人却是欲言又止:“谷主……大少爷他……”
叶瑾心中一颤:“他回来了?伤得很重?快带我去!”
听到叶瑾的问话,家丁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谷主……大少爷他……走了……”
叶瑾脑袋里嗡嗡响,手顺势扶住了石桌。
“走?走哪儿去?”
家丁拽着他就往前院跑,到了大堂,发现围了很多人,中间是一具盖着白布的身体。
周围的人里,有沉默的爹爹,有哭到快昏厥的要靠人搀扶的娘亲,有眼眶泛红的少宇,被他搂在怀里止不住眼泪的凌儿……
独独,缺了他。
故作镇定的抿了抿唇,抬头问:“……爹,娘,千枫呢?”
娘亲哭的更厉害,爹爹抬起头,清明大半生的眼睛里,也有一些闪烁。
“小瑾……你……”
终是无言。
是了,聪明如他,怎不会明了。
踉跄着上前,双手颤抖,一点点掀开白布。
只起了个头,那人身上有什么东西掉下来,发出清脆的声音。
拾起来,是一块玉佩,上面是自己亲手刻下的“枫”字,一笔一划,恍如隔世。
心里一阵刺痛,一下子掀开白布。
那张熟悉的脸,盼归的人,就在眼前。
只是冰凉,再无生气。
叶瑾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身边守着宝豆,见他醒了,连忙搀扶他坐起来。
“谷主醒了?快把药喝了。”端过来一碗药。
叶瑾还未完全清醒,下意识问了一句:“千枫呢……”
宝豆的眼睛一下子蓄了水汽:“谷主……您一晕便是三天三夜,大少爷他……已经火化了,骨殖就在大堂里……您要节哀。”
叶瑾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个梦而已,怎么都不肯相信这是真的,明明千枫走时还说待他回来他们就一起去南海看花看海,然后好好休息一阵子,怎么不过十余天,人就不在了呢。
他推开宝豆,穿了鞋便跑去了大堂。
他要去看看,亲手打破这个荒谬的梦,然后等他的千枫回家。
三步做两步跑到大堂,身形如同被定住一样,僵直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情景还是那么熟悉,除了厅堂正中,已没有那个人,取而代之的是桌上的方方正正的檀木盒子。
还在啜泣的娘亲看见他:“小瑾……”
叶瑾置若罔闻,一步步走向那张案桌。
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他最爱的人,已经离开了,化成一堆粉末,就摆在他面前。
周围一切的人都成了背景,他聋了,盲了,哑了。
叶瑾走上前,单手轻抚那个盒子,极尽余生所有温柔。
“你怎么又把我丢下了……”
“不是说天涯海角都要陪我吗……”
“**啊你……”
他很想那个人可以再次站在他面前,揽他入怀,宠溺地揉一揉他的头,低头问,谁又惹我的小瑾不高兴了?语气好温柔。
不会再有了。
过了月余,江湖众人吊唁归去,日月山庄也渐渐回复了平静,只要不去刻意触及,便一切都是表面上风平浪静。
沈夫人几次想开口劝叶瑾回琼花谷,或者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可是每次看到他的眼睛,便开不了口。
叶瑾也很正常,每月初二去善堂坐诊,只是身边少了天青色衣衫带着温柔笑意的人;每天去药庐炖药给众人滋补,却经常一边扇扇子一边在炉前睡着,没人把他抱起放到床上,没人替他看药不要干掉;就连睡觉也很正常,按时就寝,从不熬夜,但是床上并排的两个枕头却不曾动过,只不过不会有人在身旁躺下来,把他搂进怀里,轻吻他的额头,道一句爱你。
如此两年,就算是守丧时间也要过了,沈夫人仍旧想让他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而不是将自己一辈子锁在山庄里。
叶瑾却笑着拒绝:“娘亲,是我没有福气,不能和他相守百年,但是从成亲那天起,您就是我的娘亲,日月山庄就是我的家,我如此做,就当是抵了千枫的不孝了。”虽是笑的,眼眶却有点红…
沈夫人闻言哽咽,覆住他的手:“小瑾,别这么说,是千枫命不好,没能和你……”
叶瑾仍然笑着,笑意却再也抵不到眼底。
楚渊也曾来过,看着自己的弟弟这幅样子,他自然也是不好受,却也知道依叶瑾的性子绝对不会和他回宫,两人一番长谈过后,楚渊便不再插手了,只是希望,叶瑾还是能像以前一样,快乐起来。
可是,承诺给他一世平安喜乐的人已经不在了,他又怎么能快乐起来呢。
就这么走下去吧,就当是……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