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高丽，王子与公主可以成亲。
那王子呢？王子，可以与王子成亲吗？
伯牙一直是最爱读书的王子。
刚学的唐诗，他一炷香的功夫就能背出来，织梦扎了把乱七八糟的琴，他能弹出像样的曲子，十四弟把三哥送给莲花的画像弄坏了，他也能画幅一模一样的冒充过去。
他却一直不太受宠。
至少在松岳的这座宫里是这样。
不受宠也有不受宠的好处，从小他就可以肆意得跑出宫去玩乐，十二岁那年他在松岳山上迷了路，愣是在山上转悠了两天两夜，好不容易回到宫里的时候，就连寝宫里也井然有序，浑然没有发现这个主子差点儿命丧黄泉。
只有十四弟被他吓得不轻。
“你以后不要这么做了，不然破了相跟我那四哥似的，这辈子就完了。”
伯牙把头点得跟捣蒜似的。
可他那四哥长什么样呢？
伯牙不知道，他从未见过他。
后来他长到十六岁，彼时松岳的大街小巷盛传伯牙王子是全天下最好看的男子，在宫里当医女的南大街宋氏说伯牙王子今天插了个串珠的簪子，第二天集市里每个摊子上都有串珠的簪子，红的绿的粉的黄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好看极了。
王虽身处深宫，耳边也不时有人随口说着今天十三王子穿的一身红让御花园里的牡丹都盎然失色，昨日里伯牙王子随手弹的谱曲流出去了，广袖楼仿着奏了一晚，歌舞升平，三品大臣家的小妾房里竟搜出了十三王子的画像，怕是宫里的画师收了她的好处……
“臣以为，十三王子是这次赈灾庆州的不二人选。”
最后便演变成了这样。
庆州今日连降天灾闹起了大水，百姓怨声载道，甚至有风言风语说，这都是因为庆州留了个丑陋的四王子所致。
王用朱砂批了一道，
“伯牙年幼，尚不足委以重任。”
他抬起眼望着襟声的四下，
“但其在民间声望颇高，有利于稳固民心，故派旭为首，伯牙辅之，即日起启程庆州吧。”
起笔，传旨的宦官在此起彼伏的“大王圣明”中接了旨跑出朝堂。
旨意传到的时候伯牙在织梦那里捏陶，深宫的煦阳照在他脸上，连垂下来的发丝都好看得要命，这是他第一次奉旨离宫，于是他捧着圣旨抬起头问织梦，赈灾危险吗？我还回得来吗？
织梦蹲下身一下一下帮他擦去手上的陶土，有你王兄在呢。
出发的时候伯牙背着明伊送给他的琴，包裹里净是些笔墨纸砚，腰间别着块素玉，长发绾成一个发髻，插了只挂着一片素色羽毛的木簪子，明媚照人。
王旭钻进马车的时候愣了一愣，他打量了伯牙一眼，不动声色得皱了皱眉。
“十三弟可带了干粮？”
伯牙掏出几个精致的点心。
“可给庆州大户人家备了礼？”
他摇摇头。
“可带了防疫的药？”
他摇摇头。
王旭忍不住笑了一声。
“那八哥说给你听，以后记好了，离宫在外，干粮在饱不在精，作为王室有求于人更要注意礼数，灾民之间难免有病疫，所以得小心着顾惜自己的身子，还有……”他把伯牙头上的羽毛和腰间的素玉一并摘了去，“面对灾民，切记要朴素，方能安定民心，传达圣意。”
伯牙听得一愣一愣的，他若有所思得点点头，“那，倘若有灾民流离失所，可以把他带回住所里安置吗？”
“不可。”
“如果只有……一两人呢？”
王旭沉默得望着马车外逐渐缩小的松岳城。
“伯牙，我们是王子，我们的命担负着未来这个国家的命，我们的安全比任何人的安全都重要，所以万万不可做这种事。”
担负着……
未来吗？
伯牙学着王旭的样子，顺着风吹起的马车帘望着时现时遮的窗外，可他看到的世界只有精致的马车帘布。
到达庆州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姜氏。
姜氏卑躬屈膝，带着一大伙人跪了一片，八王子亲手扶起姜氏夫妇，伯牙看着那对夫妇脸上春风得意，热热闹闹得把他们一行人迎进宅院里。
“八王子，十三王子，这里是我们庆州的别院，两位殿下可还满意？”
“有劳姜大人，劳这番心思，”王旭拱了拱手，“不知现在庆州灾情如何，可有疫情？”
“疫情倒是没有。”姜氏叹一口气，“两位殿下屋里请，具体的情况，我跟你们详细说说。”
进了屋后，伯牙听了个七七八八，姜氏与八王子在你一言我一语得商量着具体的赈灾行动要如何落实，他只是听着。
到后来天色完全黯淡下来，姜氏与八王子总算有了一套初步的方案。
伯牙懵懂得听王旭与姜氏来来回回得交谈，他揉了揉脑袋，自己果然没有什么政治天赋，他望着窗外的树杈和月亮，想了想还是站起身。
“我出去一下。”
“啊呀，门口有两个小厮，十三王子带上他们。”姜氏慌忙站起身，作势就要招呼小厮进来。
“不用了，”伯牙摆摆手，“我随便走走就回来。”
“那你自己小心着点，夜深之前务必回来。”王旭在姜氏说话前先开了口，他认真得盯着伯牙，“别太招摇。”
“是。”
伯牙换了一身素衣，拿了把纸扇子从侧门走出去，庆州的灾区在东南角外围，而远离灾区的庆州中心，一副丝毫没有受影响的样子。
华灯初上，整条商街亮起了灯笼，有孩童嬉笑着在街上跑着，穿着富贵的女人画着精致的妆容，含羞得遮着脸偷偷瞥他，伯牙的眼里亮晶晶的，路边的字画陶瓷与松岳的大不相同，他兴致来了，这也掂掂，那也摸摸。
与松岳街头不太一样的是，这里有专门卖半扇面具的铺子。
“这面具作何用？”伯牙好奇，拿起一面询问道。
“这是我们庆州用来辟邪的，可灵验了。”摊主是个大不了伯牙多少的青年人，他望了伯牙一眼便挪不开眼。
“面具能辟邪？这是个什么说法？”伯牙不解。
“公子不是本地人吧。”那青年人拿了一个递给伯牙，“我们庆州啊，有一大户姜氏，他家里有位‘狼狗’，说是会喝狼血，在后山上，群狼围剿不死，大火烧山也不死，就是皮开肉绽了，还是不死。”
“然后呢？”
“那个狼狗啊，我见过，脸上带着个面具，看起来也瘦瘦高高的样子，跟人没有什么两样，可人怎么能打得过狼，逃得出火呢？算命的张瞎子说定是这面具能辟邪，起作用了呗。”
伯牙听着新奇，把玩着那面具，“还有这种奇事，那狼狗现在还在姜大人府上？”
“对，一直就在那，说也奇怪，姜大人也不喜欢他，却又好吃好喝得养着，从来没有把他赶出来。”
伯牙笑着把面具放回摊子上，“流言蜚语，哪里传错了吧。”
伯牙迎着晚风闲晃了半个多时辰，沿着庆州的河道越走越荒凉，等他回过神来早已出了闹市，这四周只有闪烁的灯火和茂密的丛林，他心里有点发怵，转身准备回别院去。
隐隐约约的，却好像听到不远处突然传来兵刃打斗的声音，伯牙心下一惊，转身藏到灌木丛后头，那声音逐渐靠近这里，等到了附近只剩下几声惨叫与刀剑回鞘的声音。
伯牙小心翼翼的拨开灌木丛，就在他的正前方有一群黑衣男子，其中一位全身黑衣，长发凌乱的男子被一脚踹出丛林，摔倒在地上往江边滚落，紧接着后头跟着好几个黑衣大个子追出来。
“把他扔到江里去，动作快！”带头的人又踹上一脚，粗声粗气得说。
两旁的人手忙脚乱的应和，七零八落又踹又打得把那人扔进了江里。
“这回死透了吧。”
“回去把痕迹弄干净了，谁敢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老爷要了你们的脑袋！”
伯牙揪着胸口，那一声沉重的落水声和这对话他听得真切，惊得他的手不住得颤抖，所幸大个子为首的人很快便离开了现场，他瘫软在原地，好一会儿才从灌木丛后方狼狈得走出来，腿一软又摔倒在地上。
顾不上沾了土的衣服，他连滚带爬得到江边，岸边的江水起起伏伏，只见有一团黑色的人影跟着江水若隐若现，看不出生死，却也没有挣扎。
“喂！”伯牙是个手指胡乱得扯开外衣掼在地上，“你撑一撑，我这就来救你。”
他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寒夜里的江水冷的刺骨，伯牙从小在宫里学的游水，那会儿是温热的水池子，四下站满了宫人，长久以来也只做游乐，这倒是第一次真正派上用场。
江水从四面八方灌进他的身体里，伯牙冷得打颤，他僵着身子，使尽全身力气扑腾着去抓那个黑色的身影，万幸的是他落得离岸边不远，很快便能抓住他，拽着人往岸边游。回到岸边的时候他一只手撑在岸上，另一只手用力将那个人往江边上拖，粗糙的的石子嵌进他单薄的手掌上隐约硌得他生疼，狼狈得喘着粗气，好赖终于把那个人拖上岸来。他拨开那人的头发去探他的鼻息，就这月色却先看到了他脸上的面具。
“你是……狼狗！”
那人还有呼吸。
伯牙手忙脚乱得把扔在岸上的外套披到他身上，两个人湿漉漉的，凉风一吹止不住得哆嗦。
“我……”伯牙很慌乱，他坐在地上把那人拉到怀里，无助的四处张望，“你撑着，我……我马上带你去我那儿，你可千万别死了……”
王旭不安得在大厅里踱步，刚刚分明派了两个小厮偷偷跟着伯牙的，未成想两个人都把他跟丢了。
“要不……要不通知姜氏吧，”随身的小厮唯唯诺诺得说，“他在庆州办法多，多派点人手，很快就能找着的。”
“再等一等。”王旭背着手攒着拳头，“你去给我备马，若是一个时辰之内我没有回来，再去通报姜氏。”
“八王子殿下！”小厮连忙下跪，“这庆州您人生地不熟的，还是派个别人去……”
“让你去备马。”王旭甩手打断他的话，“再啰嗦一句，十三弟的性命你担得起吗？”
小厮慌乱的应和着跑出门，王旭心里乱糟糟的，把搭在衣架子上的大氅披到身上，跟着走出门。
在高丽，王子与公主可以成亲。
那王子呢？王子，可以与王子成亲吗？
伯牙一直是最爱读书的王子。
刚学的唐诗，他一炷香的功夫就能背出来，织梦扎了把乱七八糟的琴，他能弹出像样的曲子，十四弟把三哥送给莲花的画像弄坏了，他也能画幅一模一样的冒充过去。
他却一直不太受宠。
至少在松岳的这座宫里是这样。
不受宠也有不受宠的好处，从小他就可以肆意得跑出宫去玩乐，十二岁那年他在松岳山上迷了路，愣是在山上转悠了两天两夜，好不容易回到宫里的时候，就连寝宫里也井然有序，浑然没有发现这个主子差点儿命丧黄泉。
只有十四弟被他吓得不轻。
“你以后不要这么做了，不然破了相跟我那四哥似的，这辈子就完了。”
伯牙把头点得跟捣蒜似的。
可他那四哥长什么样呢？
伯牙不知道，他从未见过他。
后来他长到十六岁，彼时松岳的大街小巷盛传伯牙王子是全天下最好看的男子，在宫里当医女的南大街宋氏说伯牙王子今天插了个串珠的簪子，第二天集市里每个摊子上都有串珠的簪子，红的绿的粉的黄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好看极了。
王虽身处深宫，耳边也不时有人随口说着今天十三王子穿的一身红让御花园里的牡丹都盎然失色，昨日里伯牙王子随手弹的谱曲流出去了，广袖楼仿着奏了一晚，歌舞升平，三品大臣家的小妾房里竟搜出了十三王子的画像，怕是宫里的画师收了她的好处……
“臣以为，十三王子是这次赈灾庆州的不二人选。”
最后便演变成了这样。
庆州今日连降天灾闹起了大水，百姓怨声载道，甚至有风言风语说，这都是因为庆州留了个丑陋的四王子所致。
王用朱砂批了一道，
“伯牙年幼，尚不足委以重任。”
他抬起眼望着襟声的四下，
“但其在民间声望颇高，有利于稳固民心，故派旭为首，伯牙辅之，即日起启程庆州吧。”
起笔，传旨的宦官在此起彼伏的“大王圣明”中接了旨跑出朝堂。
旨意传到的时候伯牙在织梦那里捏陶，深宫的煦阳照在他脸上，连垂下来的发丝都好看得要命，这是他第一次奉旨离宫，于是他捧着圣旨抬起头问织梦，赈灾危险吗？我还回得来吗？
织梦蹲下身一下一下帮他擦去手上的陶土，有你王兄在呢。
出发的时候伯牙背着明伊送给他的琴，包裹里净是些笔墨纸砚，腰间别着块素玉，长发绾成一个发髻，插了只挂着一片素色羽毛的木簪子，明媚照人。
王旭钻进马车的时候愣了一愣，他打量了伯牙一眼，不动声色得皱了皱眉。
“十三弟可带了干粮？”
伯牙掏出几个精致的点心。
“可给庆州大户人家备了礼？”
他摇摇头。
“可带了防疫的药？”
他摇摇头。
王旭忍不住笑了一声。
“那八哥说给你听，以后记好了，离宫在外，干粮在饱不在精，作为王室有求于人更要注意礼数，灾民之间难免有病疫，所以得小心着顾惜自己的身子，还有……”他把伯牙头上的羽毛和腰间的素玉一并摘了去，“面对灾民，切记要朴素，方能安定民心，传达圣意。”
伯牙听得一愣一愣的，他若有所思得点点头，“那，倘若有灾民流离失所，可以把他带回住所里安置吗？”
“不可。”
“如果只有……一两人呢？”
王旭沉默得望着马车外逐渐缩小的松岳城。
“伯牙，我们是王子，我们的命担负着未来这个国家的命，我们的安全比任何人的安全都重要，所以万万不可做这种事。”
担负着……
未来吗？
伯牙学着王旭的样子，顺着风吹起的马车帘望着时现时遮的窗外，可他看到的世界只有精致的马车帘布。
到达庆州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姜氏。
姜氏卑躬屈膝，带着一大伙人跪了一片，八王子亲手扶起姜氏夫妇，伯牙看着那对夫妇脸上春风得意，热热闹闹得把他们一行人迎进宅院里。
“八王子，十三王子，这里是我们庆州的别院，两位殿下可还满意？”
“有劳姜大人，劳这番心思，”王旭拱了拱手，“不知现在庆州灾情如何，可有疫情？”
“疫情倒是没有。”姜氏叹一口气，“两位殿下屋里请，具体的情况，我跟你们详细说说。”
进了屋后，伯牙听了个七七八八，姜氏与八王子在你一言我一语得商量着具体的赈灾行动要如何落实，他只是听着。
到后来天色完全黯淡下来，姜氏与八王子总算有了一套初步的方案。
伯牙懵懂得听王旭与姜氏来来回回得交谈，他揉了揉脑袋，自己果然没有什么政治天赋，他望着窗外的树杈和月亮，想了想还是站起身。
“我出去一下。”
“啊呀，门口有两个小厮，十三王子带上他们。”姜氏慌忙站起身，作势就要招呼小厮进来。
“不用了，”伯牙摆摆手，“我随便走走就回来。”
“那你自己小心着点，夜深之前务必回来。”王旭在姜氏说话前先开了口，他认真得盯着伯牙，“别太招摇。”
“是。”
伯牙换了一身素衣，拿了把纸扇子从侧门走出去，庆州的灾区在东南角外围，而远离灾区的庆州中心，一副丝毫没有受影响的样子。
华灯初上，整条商街亮起了灯笼，有孩童嬉笑着在街上跑着，穿着富贵的女人画着精致的妆容，含羞得遮着脸偷偷瞥他，伯牙的眼里亮晶晶的，路边的字画陶瓷与松岳的大不相同，他兴致来了，这也掂掂，那也摸摸。
与松岳街头不太一样的是，这里有专门卖半扇面具的铺子。
“这面具作何用？”伯牙好奇，拿起一面询问道。
“这是我们庆州用来辟邪的，可灵验了。”摊主是个大不了伯牙多少的青年人，他望了伯牙一眼便挪不开眼。
“面具能辟邪？这是个什么说法？”伯牙不解。
“公子不是本地人吧。”那青年人拿了一个递给伯牙，“我们庆州啊，有一大户姜氏，他家里有位‘狼狗’，说是会喝狼血，在后山上，群狼围剿不死，大火烧山也不死，就是皮开肉绽了，还是不死。”
“然后呢？”
“那个狼狗啊，我见过，脸上带着个面具，看起来也瘦瘦高高的样子，跟人没有什么两样，可人怎么能打得过狼，逃得出火呢？算命的张瞎子说定是这面具能辟邪，起作用了呗。”
伯牙听着新奇，把玩着那面具，“还有这种奇事，那狼狗现在还在姜大人府上？”
“对，一直就在那，说也奇怪，姜大人也不喜欢他，却又好吃好喝得养着，从来没有把他赶出来。”
伯牙笑着把面具放回摊子上，“流言蜚语，哪里传错了吧。”
伯牙迎着晚风闲晃了半个多时辰，沿着庆州的河道越走越荒凉，等他回过神来早已出了闹市，这四周只有闪烁的灯火和茂密的丛林，他心里有点发怵，转身准备回别院去。
隐隐约约的，却好像听到不远处突然传来兵刃打斗的声音，伯牙心下一惊，转身藏到灌木丛后头，那声音逐渐靠近这里，等到了附近只剩下几声惨叫与刀剑回鞘的声音。
伯牙小心翼翼的拨开灌木丛，就在他的正前方有一群黑衣男子，其中一位全身黑衣，长发凌乱的男子被一脚踹出丛林，摔倒在地上往江边滚落，紧接着后头跟着好几个黑衣大个子追出来。
“把他扔到江里去，动作快！”带头的人又踹上一脚，粗声粗气得说。
两旁的人手忙脚乱的应和，七零八落又踹又打得把那人扔进了江里。
“这回死透了吧。”
“回去把痕迹弄干净了，谁敢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老爷要了你们的脑袋！”
伯牙揪着胸口，那一声沉重的落水声和这对话他听得真切，惊得他的手不住得颤抖，所幸大个子为首的人很快便离开了现场，他瘫软在原地，好一会儿才从灌木丛后方狼狈得走出来，腿一软又摔倒在地上。
顾不上沾了土的衣服，他连滚带爬得到江边，岸边的江水起起伏伏，只见有一团黑色的人影跟着江水若隐若现，看不出生死，却也没有挣扎。
“喂！”伯牙是个手指胡乱得扯开外衣掼在地上，“你撑一撑，我这就来救你。”
他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寒夜里的江水冷的刺骨，伯牙从小在宫里学的游水，那会儿是温热的水池子，四下站满了宫人，长久以来也只做游乐，这倒是第一次真正派上用场。
江水从四面八方灌进他的身体里，伯牙冷得打颤，他僵着身子，使尽全身力气扑腾着去抓那个黑色的身影，万幸的是他落得离岸边不远，很快便能抓住他，拽着人往岸边游。回到岸边的时候他一只手撑在岸上，另一只手用力将那个人往江边上拖，粗糙的的石子嵌进他单薄的手掌上隐约硌得他生疼，狼狈得喘着粗气，好赖终于把那个人拖上岸来。他拨开那人的头发去探他的鼻息，就这月色却先看到了他脸上的面具。
“你是……狼狗！”
那人还有呼吸。
伯牙手忙脚乱得把扔在岸上的外套披到他身上，两个人湿漉漉的，凉风一吹止不住得哆嗦。
“我……”伯牙很慌乱，他坐在地上把那人拉到怀里，无助的四处张望，“你撑着，我……我马上带你去我那儿，你可千万别死了……”
王旭不安得在大厅里踱步，刚刚分明派了两个小厮偷偷跟着伯牙的，未成想两个人都把他跟丢了。
“要不……要不通知姜氏吧，”随身的小厮唯唯诺诺得说，“他在庆州办法多，多派点人手，很快就能找着的。”
“再等一等。”王旭背着手攒着拳头，“你去给我备马，若是一个时辰之内我没有回来，再去通报姜氏。”
“八王子殿下！”小厮连忙下跪，“这庆州您人生地不熟的，还是派个别人去……”
“让你去备马。”王旭甩手打断他的话，“再啰嗦一句，十三弟的性命你担得起吗？”
小厮慌乱的应和着跑出门，王旭心里乱糟糟的，把搭在衣架子上的大氅披到身上，跟着走出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