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谭老爷子这边盘问融儿的时候，谭春波那边却是一派春色无边。 
　　谭春波虽然是官宦人家的公子，但他喜欢东奔西跑四处寻妖，身体倒是健康得很。只是家里人担心他才大惊小怪，又是找郎中，又是抓药的。等喝下药，房间里只余下他和小绿。他虽然吩咐了下人为小绿紧靠着他准备了一间房间，但是，有满肚子的话想和这个人说，却也不急着让小绿回房。 
　　“你穿绿衣服真好看，只是这绿色不如你原告那件颜色鲜亮，也不是特别合身，等明天我叫人给你赶制几件新的，好不好？” 
　　“你怎么知道我爱穿绿色？”小绿侧过头问他。 
　　“你叫小绿，不仅身上的衣服是绿的，就连你头上那根发带也是绿色的，可不就是偏好绿色吗？”说话间谭春波一脸得意，为自己的观察入微沾沾自喜，“我叫彩云给你拿绿色的衣服，你不是也笑了吗？” 
　　“那是看你傻才笑的！”小绿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头，一脸不爱搭理他的样子，“你就那么有把握我喜欢绿色？” 
　　“那你不喜欢？”一听这话，谭春波顿时急了，“你说你喜欢什么颜色，我一定给准备……” 
　　“我逗你玩呢！我的确是喜欢绿色！” 
　　“那你干什么又那样说？” 
　　“我喜欢看你着急的样子！”说到这里，小绿轻轻一笑，唇红齿白，极为美艳。 
　　“你真爱耍我！” 谭春波哪有功夫气恼他的戏弄，只觉得他的样子调皮可爱得很，忍不住问他，“你说你是妖，但是不知道你是什么妖变的啊？怎么这么调皮，这么爱耍弄人的？” 
　　“你猜！”小绿随手拿起谭春波桌上他换衣服时留下来的照妖镜，“咦，这镜子好特别！” 
　　“你别碰那个，那个是照妖镜，万一伤着你怎么办？”刚开始的时候，送这镜子过来的人，把这镜子说如何如何厉害。说是不管什么妖物，只要被这个照过了，一定可以现出原形，而且弄不好，还会千年道行一朝丧。谭春波心里虽然想知道小绿的原形，可是却并不想伤害他，所以急着阻止。 
　　“照妖镜？你就用这个四处寻妖？”拿起镜子，小绿笑得花枝乱颤，“你拿着这样的镜子，几百年也不可能寻出半个妖怪来！”说完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你若不信，倒用这镜子看看我到底是个什么妖怪呀！” 
　　谭春波将信将疑，转头朝小绿的镜中看过去，只见一张似笑非笑的绝色容颜在镜子里看着他，嘴唇一动吐出两个字，“傻子！” 
　　“原来是假的啊！”谭春波拿起镜子就要扔出去，“居然敢骗我，等我找到这卖镜子的老头，一定要好好的修理他一顿。还说什么传家bao镜，只送给有缘人！居然耍我！” 
　　“别扔，别扔！”小绿反手握住他，从他手里把镜子拿过不，“留着给我当镜子用，倒也不错！只是不知道这面普通的镜子，谭五公子是花了多少银子买来的呀？” 
　　虽然明知道说出实话会被小绿好好的取笑，可是又不想骗他。谭春波只好郁闷的长叹一口气，“我听那老汉说得有鼻子有眼，又见他身上衣服破烂，说是为了专门送这面镜子给有缘人，弄得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了，赏了他一百两银子……”说到这里，着实对欺骗自己的老头恨得牙痒。 
　　“一百两！亏他也敢收！”小绿笑得前仰后合，“你若真想要照妖镜，我到是可以给你指个正确的位置，你照着我指的位置去寻，保证你一定得来真货。” 
　　“我现在已经寻到你了，还要那照妖镜做什么？”说起这个，谭春波顿时把刚才的不快抛到了脑后，“万一寻回来的东西对你有损，我可舍不得！” 
　　听他嘴上如同涂了蜜一般讲得甜腻，小绿不由“哼”了一声，脸上一派得意自信神色，“若是初成气候的小妖，或者还能被那玩意儿照出原形，想伤我？只怕没有千年以上特殊的宝器却也是不能够！” 
　　听他这么一说，谭春波不由的更加心痒，“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个什么妖啊！”

“你这……急吼吼的色鬼！做这些做得倒顺手！” 
　　“明明是你勾得我，还说我是色鬼。我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谭春波手指不停，嘴上也说个不停，“色鬼就色鬼，这样刚好，我们一个是色鬼，一个是色妖，真是天生的一对。” 
　　说着提刀上马，只听小绿闷哼一声，顿时进入一个世外桃源的所在。只觉得通体说不出来的舒畅，仿似一生一世就在等这一刻。 
　　谭春波虽然是初尝云雨却是干得轻车熟路，而且身强体健，恢复得又快。不下两三个回合，刚才还掌握主动权的小绿，立刻就弃檄投降。只哑着声音反来复去的骂他，活活一个色鬼投胎。 
　　两人一拍即合，只在小绿进府的第一夜，便互订了终身，欢好了一整晚。这无疑更让谭春波更加确信小绿就是妖。 
　　只有妖不需要遵守人间的规则。喜欢便是喜欢，喜欢就在一起。想亲吻便亲吻，想欢好便欢好！既然他们互相喜欢，这有什么不可以？他虽然不是妖，但是却有着妖的性格，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这世上原本就只有一个小绿懂他，爱他。自然也只有他懂小绿，爱小绿。他们在一起根本就是天造地设，再合适也没有的了！ 
　　第二天天还没太亮，谭春波就偷偷摸摸的起床，吩咐下人给照着小绿原先的衣服尺寸，给他做上好几件颜色鲜丽，式样也好的绿衣裳。忙完一切回房间，小绿还睡在床上没醒。于是就趴在床边上，睁着眼睛等他醒。 
　　只觉得他的容貌无一不美，越看越是开心，差一点手舞足蹈起来。越看越忍不住想在他雪白的脸上亲一口，又想在他微张的红唇上亲一口，又想在他小巧的耳垂上亲一口，又想在他长长的睫毛上亲一口，又想在他细长的脖子上亲一口……总之，小绿身上每一处他都上亲上十七八口。 
　　看了半天，躺要床上的小绿也不睁眼，只突然翻了一个身，背对着他，“你口水又要滴下来了！” 
　　“原来你早醒了！”伸手从背后抱住他，谭春波紧紧贴在他后背上，“小绿，我真开心。昨天晚上好的像做梦一样。不对，做梦也没有这么好过！ 
　　“你色眯眯的样子，我不用睁眼也知道。被你这样盯着，鬼也会不自在，睡得着才怪！”小绿伸手在谭春波手臂上狠狠的拧了一下，“你这死色鬼的傻子！” 
　　手臂顿时被拧出一块青紫，谭春波“丝”了一声，却也不呼痛，只是继续紧紧抱着他，只顾偷笑，“色鬼就色鬼，既然你醒了，让我亲亲你吧。” 
　　小绿拉高被子，遮住头，从被子里传来声音，“不要！谁知道你这死色鬼还想做什么？” 
　　“我不做什么，我只要亲亲你，绝对不骗你。只亲一下就好！” 
　　“不要！” 
　　“好小绿，求你！” 
　　“不要！不要！” 
　　“求你！求你！” 
　　两个人正闹得正欢，门口传来融儿的声音，“爷，老爷请你和小绿公子过去！” 
　　“我爹找我干什么？”谭春波放开小绿，提高声音问，“老爷有没有说什么事？” 
　　“老爷没说，只是叫你们快点过去！” 
　　“我爹说不定是想为难你，你不要过去。有什么我一个人顶着。他不敢拿我怎么样！”说着谭春波站起身就要去开门。衣袖却被小绿伸手拉住。 
　　“你既然不怕你爹，我为什么要怕？我是为你而来，又不是为你爹！”说着小绿坐起身拿起衣服慢慢穿上。 
　　见小绿说得坚持，谭春波也不阻止他，只提高声音冲外面吩咐了一声，“去回老爷一声，我们马上就过去。”转眼见小绿眉眼之间还有几分倦意，忍不住又抱怨了一句，“大清早的也不晚点过来叫，都不让人多睡一会儿！” 
　　“老爷是听说爷醒了才吩咐小的过来的，没想到爷想睡回拢觉来着！”融儿小心的辩解着，“小的这就回老爷话去。” 
　　“哪是我想睡呀，我不是担心小绿嘛！”谭春波小声的嘀咕了一声，再转头小绿已经更衣完毕，正笑嘻嘻的看着他，“去，给我打洗脸水来！”

一日两人出去游玩，经过市集突然看到有许多人围在一处，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东西。谭春波好奇心起，拉着小绿下了马车一起过去看。 
　　却看到一个捕蛇人捕了许多毒蛇关在笼子里正在卖。旁边还摆了许多蛇浸的药酒。 
　　“我去救它们出来！”一看到这些蛇，谭春波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小绿的同类自然要帮忙。 
　　小绿站在一旁看着他。果然不一会儿，谭春波就叫小厮拎着大笼子回来。 
　　“我们找个地方把它们放了吧！” 
　　小绿不回话，只是上上下下打量着谭春波，突然问他，“你看着这些蛇，心里可有害怕？” 
　　谭春波摇了摇头，不明白小绿为什么会这样问。 
　　“你这傻子！”小绿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睑，“若你见了我的原形，不知道会不会厌恶？若是你露出一丝嫌弃，我转身就走，绝对不留一刻！” 
　　“我说你怎么好好的不高兴？”谭春波哈哈大笑，指着笼中的蛇说，“我原本就什么都不怕，我只恶心那些心怀鬼胎的人。我喜欢你，初见时的确是因为你容貌出众，一见倾心。可是，若不是你是这样古灵精怪的性子，我也不会对你这样痴迷。若是因为你的原形就弃你而去，你也太小看我这个人了！只是话说回来，你到底原形什么样子？” 
　　“问这个干什么？”小绿转头不理他，“我才不说！” 
　　谭春波伸手轻轻拉小绿的头发，迫他转头，“我是想，若你的原形只有筷子那么长呢，我就每天把你捧在手心里，给你喂米粒、肉丝；若你的原形如同儿臂大小，以后我就把你藏在怀里，带你出去玩；要是你粗得像水桶一样，那就只好派人每天给你抬轿子了……”说完又哈哈大笑。 
　　小绿也忍不住被他逗笑，伸手打他，抓他痒痒。两人闹得厉害，一脚踢翻旁边的铁笼子。里面的毒蛇爬了出来。小厮吓得要命，想逃又不敢扔下谭春波不管。 
　　“可不能在这里出来，被人再抓回去就可没命了！”谭春波赶紧抓着蛇尾把他送回笼子。那蛇落到谭春波手里也不咬他，只是乖乖的被他送进笼子。小厮看着古怪，却不敢说话。 
　　“机会难得，让我看看你的毒牙到底长什么样？”抓到最后一条蛇时，谭春波好奇心起，居然就这样拨开蛇口，去看它的毒牙。 
　　小厮吓得大惊失色，大声阻拦，“爷，你可别……” 
　　话音未落，谭春波手指一动，居然一个不当心在蛇牙上划了一下，“哎呀，不好，手破了！”说完一脸可怜的看着小绿，“小绿，我手破了！” 
　　“你这不怕死的傻子！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胆子太大！”小绿狠狠瞪了那蛇一眼，吓得那条无辜的小蛇赶紧缩回笼子里。再转头，谭春波的手指已经肿了起来，四周发黑。 
　　“快，快请大夫……”小厮吓得几乎没命。 
　　“不用了。”小绿伸手到嘴里咬破手指，滴了血到谭春波的伤口上，只见刚才还粗肿发黑的地方瞬间消肿。肤色恢复如常，伤口也在一眨眼的功夫长好，和原来一模一样，根本看不出曾经受过伤。 
　　“你沾了我的血，以后可就百毒不侵了。”小绿放开谭春波看了看四周，刚才吓得半死的小厮已经完全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脸上全是惊骇莫名的神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只是，我的身份，怕是瞒不住了！” 
　　“瞒不住就瞒不住，他们也不敢乱到外面去说！”谭春波不以为然的甩了甩手，“真的全好了！” 
　　“你呀！”小绿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脸上却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 
　　两人坐着马车把笼子里的蛇放回山里，往城里赶的时候，天突然黑了下来，一道闪电划破长空，一声惊雷巨响。连谭春波也忍不住吓了一跳。身边的小绿更是身子一颤急忙扑里他怀里。 
　　“别怕，是要下雨了。立夏之后，雨水就特别多。”搂着小绿，谭春波细细的安慰他，伸手摸他的头发。 


第八章 
　　入夜，谭春波盯着小绿一刻也不敢放松，他担心小绿瞒着他偷偷跑去救他小侄儿，拉着他整夜下棋。小绿知道他的心意，什么也不说，陪着他熬夜。一直到后半夜，他连连打出个呵欠，谭春波怕他像上次一样假装睡着，无神跑出去救人，伸手推他，“今天不要睡！” 
　　小绿不理他，举手发誓，“我真困了，保证不去！就算我要去，难道我不怕你应了你发过的誓？” 
　　谭春波心里又安心又是难过，伸手抱他到床上，“那去床上睡。” 
　　“嗯！” 
　　两人倒在床上，谭春波一直不敢深睡。直到小绿睡得极熟了，才敢稍微闭了闭眼。 
　　等他一闭眼，小绿轻轻睁开眼睛，冲他脸上吹一口气，“好好睡。”说着起身拉衣服过来穿上。伸手拿腰带的时候拉了半天都拉不动，再一看，谭春波虽然睡得极熟却依旧紧紧的握着他的腰带不肯放。 
　　“唉，傻子，我这回的确是骗了你。可是，我现在若不救他，明天就真的来不及了！到时候你嘴上不说，可是心里要伤心成什么样子啊？”伸手摸了摸谭春波的头发，小绿对他的手轻轻吹了口气，抽出腰带系上。又忍不住低头在谭春波脸上亲吻了一口，“这事过了，我保证什么也不会再做了。乖乖呆在你身边，当小绿也好，当一条小蛇也好，我哪里也不去。只陪着你！” 
　　小绿穿过长廊水榭，到来谭二小姐住的院子。谭春波的小侄子跟着奶妈睡在东厢房，已经是后半夜，大家都睡得极熟。小绿手一伸，原本栓好的门无声的打开。他侧身进门，在房间里布上结界，伸手抱起那个已经昏睡过去的孩子。 
　　“你爷爷和爹爹杀戮太重了！而且为了立军功，杀了许多无辜的人，一将功成万骨枯，你这小命原本是活不长的。这次我救了你，回去你可别再当将军了。做个读书人吧，读书不错！就算要打仗，也不要滥杀无辜的人！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那么执着做什么？若是你将来性子和我家那小疯子一样，我倒也不白救了你一条小命！” 
　　小绿对着那孩子自说自话，那孩子本来已经睡着，却被他念叨着醒了过来，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似乎在认真聆听。 
　　小绿伸手合上孩子的双眼，把他放回摇篮坐好。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渐渐他浑身晕出一层绿色的雾光。他睁开眼睛，伸出双手轻推那孩子的胸口和后背心。一股无形的黑气从孩子的七窍之中散去，小绿一直不松手，一直到那股黑气变成混沌的白气，最后变成透明。他才撤回手掌，轻轻拭了拭额上汗水。 
　　那孩子经这样一折腾，已经累得睡着，小绿把他放平，小心的给他盖上被子。原本脸色腊黄的孩子，虽然神情依旧很疲累，但是萦绕在额间的那股无形黑气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小绿守在他身边，一直到东方发白，知道他不会再有事，才推门出去。 
　　他整夜消耗法力救谭春波的小侄子，又守着他到天亮，只觉得浑身无力，手脚发冷。 
　　“不知那傻子现在怎么样了？”小绿自言自语的说，只想赶紧回到谭春波身边，躲在他怀里听他说着些不着边际的傻话。 
　　刚出了院子，就看到萧仁义一脸如临大敌的表情急匆匆往谭老爷住的那院子一路小跑。这么一大清早的，什么火烧屁股的事，值得他急得那样？只是这么想，就觉得眼皮跳得厉害，似乎要出什么事？再一想，他已修行近千年，除了即将到来的天劫，还有什么可动他的？ 
　　小绿的性子和谭春波实在有十分的相似，论起天不怕地不怕来，他认第二也没人敢认第一。身子虽然疲累，但是想若是听到什么好玩的事情回去告诉谭春波，也好两人一起乐乐，好奇心一起忍不住使了个隐身咒，跟在他身后一道去了。 
　　萧仁义也顾不得什么大不大清早的了。他派出的人回来报给他一个天大的消息，吓得他一刻也不敢耽误赶紧就来找谭老爷了。 


“你，你也别怪春波。”谭春爷担心刺激得太深了，万一这妖心里记恨谭春波去害他怎么办，于是又哄着他说，“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半人半妖，一张脸青得跟鬼一样。谁见了不害怕？你既然是妖，就应该知道人妖相恋哪得永久。就算他说得好听，可是真见了你这样子，怎么会不害怕？哪里还敢再同你亲近？若是不留一手，到时候你死赖着不走，他又如何是好？” 
　　“你骗我！他明明说过，无论我原形是什么样子他都不会嫌弃我。那傻子不会这样对我！”小绿性子单纯，哪里遇到过这样的事？谭老爷说得话正是他心里最担心的，每句话都如同尖刀刺进他胸口，痛得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明明说过，若我的原形像筷子那么长，他就把我捧在手心里，喂我吃米粒，肉丝；若我像孩臂那么粗，他把把我藏在怀里；若是我粗得像水桶他就天天派人给我抬轿子……他明明说过的……” 
　　小绿一字一句的低声重复谭春波昔日恩爱蜜语，深情无限又神情迷茫，样子可怜至极。连谭老爷也差一点心软，又一想谭春波连这样的话都说了，再不借这个机会把小绿弄走，以后可还有什么办法再让他们分开？ 
　　“随便说说和事到临头又怎么会一样？你既然不相信，那这盒子又怎么会到我手里？”谭老爷扬了扬手里的盒子，“你们现在感情深厚，他年轻气盛难免都不在乎，什么都敢说。只是你想想，再过几年，他再长大一些，性子定下来，你难道还真的跟着他一辈子不成？” 
　　“我要去问他，我要去问他……”小绿勉强着站起身，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谭老爷一看赶紧叫上已经吓呆掉的萧仁义，“快去你小舅子那里，那妖怪去找他了！” 
　　小绿一路疾驰，在谭老爷房间耽误了许多时间，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丫环小厮纷纷起来做事，打了洗脸水往谭春波房间送过去，刚走到房门口却和奔过来的小绿碰个正面。 
　　“妖怪啊！”小绿脸泛青色，隐隐还有鳞纹，丫环小厮哪里见过这个，吓得连手里的水盆都扔了出去，鸟兽似的四处逃散。 
　　小绿放下捂着肩膀的手摸了摸脸，伸手推门进去。谭春波中了他的法术依旧在熟睡。他跌跌撞撞走到他床边，明明只要一个动作就可以叫醒他。可是手伸了几次，就是下不了决心。反而伸手拿起床边桌子上的那面照妖镜，颤着手举到面前。只看了一眼，就立刻放了下来，惨笑到几乎哽咽，“照妖镜！照妖镜！照妖镜！” 
　　“你既然有心留着那把玉刀怕我会害你。我又何必再看你厌恶的神色？你既然不信我，”小绿抬起头，两滴鲜红的血从他眼眶中流了出来，“此生此世，我再不见你！” 
　　※※※※ 
　　谭春波这一觉可真是睡得久，等他醒过来，家里所有人都围着他。当他是玉器古玩似的盯着。一见他醒了，又是哭又是笑，如同疯了一般。 
　　“你们干什么？”谭春波不快的瞪着大家，转头去找身边的小绿，却发现床上除了他自己，根本没旁人，不由脸色大变，“小绿呢？” 
　　“可别再提那个妖怪了！你也不知道被那妖怪使了什么法术，都在床上睡了三天了。我们都快吓死了！” 
　　“小绿呢？你们不说我自己去找？”说着谭春波掀开被子下床，心里急得要命。若是小绿不见了三天，他又跑到哪里去了？突然他想起什么的抓住站得不远的二姐的手，急忙问他，“小侄儿好了吗？” 
　　“好了！多亏这次来爹爹这里，这孩子沾了大家的福气，身体好得多了！” 
　　“什么？”谭春波只觉得腿一软，心里说不出来是高兴还是难过，只是喃喃自语的重复一句话，“你又骗我，你又骗我！可让我拿你怎么办好啊？”越是这样，他越是着急见到小绿，连鞋子也来不及穿急忙往外面走，“看我找到你不好好打你屁股！” 
　　“弟弟，你到哪里去呀？” 
　　“是呀，坐着，坐下……” 
　　“你们这是干什么啊？”坐人拉拉扯扯不让谭春波离开，他急得发疯，大吼一声，挣脱了大家，随便抓了一个小厮的手就问，“小绿到底出什么事了？” 


“小绿肯定在山上。” 
　　“爷，你身体虚弱，要不要再歇歇？何况上头怎么打这样吓人的雷，等等再去吧！” 
　　“融儿，你我主仆一场。我这回去找小绿，不论小绿有事没事，总之我是不会再回谭府了。我们就此别过！你若是想我就来这山脚下拜拜我！”说着谭春波不顾头顶上吓人的电闪雷鸣，甩开融儿径直往上爬。 
　　“爷，你保重！”融儿哭着跪下冲谭春波拜别。 
　　云雾山谭春波爬上过两次。这里山势险要，能上去的人不仅身体要好，意志力更要强。晴好天气上山都极困难，更何况这大风大雨的晚上？ 
　　雨水如豆倾盆而下，原本就难走的山石愈发湿滑，几乎无处下手着力。谭春波紧紧贴着岩壁，放声大叫，“小绿，小绿，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一边手jiao交替使力咬着牙往上爬！ 
　　好不容易爬到山腰，突然听到“隆隆”一声巨响，一块巨大无比的石头从山顶被昏黄的泥流冲了下来。从他脚边经过滑到了山下，差一点连他一道冲下了山。谭春波紧紧抓着边上石缝中的杂草，在胳膊上胡乱擦了擦雨泥不分的脸，继续往上。 
　　眼看着山顶就在眼前，谭春波突然脚一滑，脚下那块石头“哗啦啦”的滚下了山脚。他身子一晃差点也掉了下去，赶紧伸手抓住石缝中的一丛杂草，蹬着双脚找着力点。眼看摇摇欲坠几乎掉下山去。 
　　一个声音突然自他头顶响起，“你要是肯回去，我就救你上来。” 
　　“我不回去！我不用你救！”谭春波咬得牙根出血，使出吃奶的劲又往上攀了一把，手指又扣进泥里摸到一块尖尖的石头，赶紧用力的握住，借着力跃上一个平台。喘着粗气透过大得几乎睁不开眼的雨水看着来人。明明下着大雨，那人一身雪白的衣服却半点也不曾沾湿，他浮在谭春波头顶的空中，俯视着看他，“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回去吧！” 
　　“我要找小绿，我要找小绿！”雨势奇大，谭春波扯着嗓子大叫，声音也不能透出多远，“小绿，小绿！” 
　　流银抬头看了看天空，又低下头看着谭春波说，“你也看到了，小绿天劫到了。这回只怕是五行雷阵，好好的小绿也逃不过，更何况他已经被打回了原形，只剩下一口气？你上去又能怎么样？你能帮他什么？还是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我不管，就算我没用，我也要上去。我要陪着他！生就一起生死就一起死！我就算是做一个鬼也不和他分开！你们谁也不要想拦我！”谭春波不理他继续往上爬。 
　　流银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跟着他，“死了倒容易，只怕小绿被打得魂飞魄散，你做了鬼又能怎么样？他无魂魄可寻，你到哪里去找他？” 
　　谭春波停下来回头瞪着流银，“就算小绿真被打得魂飞魄散，我也陪他一起魂飞魄散！世上如果没有小绿，也就再也没有谭春波了！你们都不信我能守住他。守不住也要守！不到最后一刻，我死也不会放弃的！不管你们怎么说！”说完又大叫着，“小绿，小绿……” 
　　流银没有再跟上去，停在原处看着谭春波还是死命的往上爬，一言不发，几不可闻的轻轻叹了一口气。 
　　好不容易爬到山顶，谭春波一路狂奔四处大叫小绿的名字。 
　　“好像是小绿家那个小疯子的声音？”红宝看了一眼出去半天才回山洞的流银，满脸疑问，“你见到他了？” 
　　流银没说话，看着依旧盘睡着的小绿蛇一眼，“他还没醒？” 
　　红宝摇了摇头，“他把小绿害得这么惨，居然还敢来？你怎么不赶他下山，还让他上来做什么？老说我心软，怎么这个时候你的心比我还要软？干嘛不把他摔到山下去，管他死活？” 
　　“他自己爬上来的，关我什么事？”流银看了洞口一眼，犹豫了一下，“你去叫他进来吧！” 
　　“什么？”红宝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他们见一面，以后小绿就算过了天劫哪还有心好好修行？” 


　　“你不听我的话了？”流银眼睛一瞪，顿时吓得红宝不敢再说下去，“那也要小绿过得了天劫再说呀！这傻子这个时候送上门来，怎知不是天意？让你去你就去？你以为这里躲得了几时？这五行雷阵的厉害我刚才去看过，东边半个山头都削平了！不多久就要轮到这里了！” 
　　红宝还想再说什么，等了半天只一跺脚转走就走了。 
　　流银想了半天，伸出双手念了个咒，把昏睡着的小绿的元神从他真身之中取了出来，化成一团绿色亮球藏进自己怀里。然后看着洞口，不一会儿，红宝果然领着像鬼一样的谭春波进了洞，没好气的指着小绿蛇说，“你看到了，小绿就在那里！” 
　　谭春波只看到一条浑身碧绿的小蛇软绵绵的睡在石头上，想也不想就冲过去，紧紧的握住，失声痛哭，“小绿，小绿……”只叫了两声发现不对，声音也颤了起来，“他，他……” 
　　“小绿死了？”红宝也吓了一跳？“怎么他的元神不在真身上？” 
　　“你把那个给我。”流银指着谭春波腰间系着的碧绿小玉蛇，从怀里小心的取出小绿的元神，放了进去。又冲着小绿的真身轻轻吹了一口气，刚才还软软的蛇身，突然轻轻动了起来。 
　　“小绿，小绿？”红宝实在受不了谭春波的肉眼凡胎，什么也看不到，忍不住大骂，“小绿的魂魄在那条玉蛇那里，这里不过是流银的障眼法。” 
　　“是你自己说要守小绿到最后的。”流银看着谭春波，“我可没有逼你！你带着小绿的真身出去吧！” 
　　谭春波想了一下，明白他的意思，把小绿蛇放进自己怀里，冲流银深深的行了一礼，“劳你以后好好照顾他！” 
　　“我会的！” 
　　“就此别过！”谭春波不再废话，转身就走，一下就走了个没影！ 
　　“他，他带着小绿的真身去哪里？”红宝看了看流银又看了看谭春波消失的地方，突然之间明白过来，“你要他去引天雷，你要害死他！” 
　　“他自己愿意的！我又没逼他！”流银头也不抬的把小玉蛇放回自己怀里，“你们本来就是想这样做的，难道不是？只是我这法子更保险一些，你不想看小绿魂飞魄散吧！” 
　　“可是小绿要是知道你这样害死了那傻子，他……” 
　　“没有一只妖可以逃得过五行雷阵！你以为我还有什么办法？”流银抬头冷冷的看着红宝，“小绿身上背的业原本就是他们谭家的，叫谭春波来还有什么不对？是他自己愿意的，从头到尾我可有逼过他？他愿意为小绿去死，你怎么知道他心里不是高高兴兴？” 
　　“我不懂，我不懂！我一点也不懂！”红宝拼命摇头，“为什么这么复杂，为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懂？” 
　　“红宝！”流银伸手轻轻按住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你要记住，这世上天劫易过，情劫难逃！不懂才好！” [墨]

第十章 
　　谭春波怀里揣着小绿的真身，一路狂奔，雷声闪电几乎就挨着他的脚后跟一个接一个砸下来。他后身不断有大树被雷击中，纷纷倒地，或是烧了起来。 
　　小绿，小绿，我要你护你周全！我要逃得远远的，逃到这雷再也找不到你的地方。只是这样想着谭春波就觉得脚下生风，越跑越快，丝毫不觉得疲累。也不知道跑了多少时间，雷声竟然渐渐听不见了，似乎风声也没了，雨声也停了。可是谭春波不敢回头，还是一个劲的往前跑，他也不知道到底要跑到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一直到流银出现到他面前，伸手拦住他，“够了！你不用再跑了。” 
　　谭春波才停了下来，站直身子问他，“小绿没事吧？” 
　　流银摇了摇头，“没事，你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了！”一面说，谭春波一边伸手到怀里去摸小绿的真身，却摸了一个空，他大惊失色，“小绿呢？小绿呢？” 
　　流银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目光缓缓的向后移。谭春波顺着他目光转头，顿时大吃一惊，只看见另一个自己动也不动趴在地上，低头再自己，身体竟然完全透明！ 
　　“我被雷击中了吗？”谭春波折回去低头查看自己的身体，“怎么我没魂飞魄散？” 
　　“你不是妖！”流银伸手把谭春波的身体翻了过来，伸手从他怀里摸出那条小绿蛇，和谭春一样，也是被烧得焦黑，“竟然不惜击中凡人也要毁了小绿，这五行雷阵果然是丝毫不讲情面啊！ 
　　“那小绿？” 
　　流银伸手从怀里拿出玉蛇递给他看，“换了个身子，只怕他醒过来要气得半死了！” 
　　谭春波听了哈哈大笑，笑到一半看着自己焦黑掉的身子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要去投胎吗？”流银看着他，“孤魂野鬼无所依托下场是很凄凉的。” 
　　“我哪里也不去，我要陪着小绿！”谭春波伸手轻轻抚那玉蛇，却什么也没摸到，手掌透过玉蛇穿了过去。谭春波也不在意，手掌停在那处反复抚摸，“只要我心里想着，就能感觉到。” 
　　流银看着他没说话，手掌中的小玉蛇突然激烈的跳动起来。谭春波和流银互相看了一眼。小绿醒了！ 
　　果然绿光一闪，流银手上那条玉蛇不见了影踪，小绿心急似焚的伸手去抱谭春波的尸首，转头对着谭春波的灵魂大叫，“你怎么会弄成这样，怎么会弄成这样？” 
　　“小绿，你过了天劫，长了颗小红痣可真好看！”谭春波盯着小绿额上生出的花瓣状纹饰赞不绝口，“真好看，真好看！” 
　　“你这个傻子现在还在说这些？”小绿心里又气又急，眼睛一转就看见流银站在那里，恨得牙痒，“是你骗他！” 
　　“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谭春波低下身子和小绿面对面，“小绿，是我错了。我不应该明明知道那把玉刀会害你，却只叫人把他扔了。结果被我爹爹钻了个空子，害你受了那么重的伤。那天你伤在哪儿了？现在还疼不疼？你怎么不来找我？是怕我见到你变成妖的样子害怕吗？为什么你心里总是不信我呢？我心里可真生你的气啊！可是，又忍不住担心你！ 
　　现在那把玉刀已经被我摔碎了，你天劫也过了。看你好好的在这里，我心里高兴比生气要多得多了。我有错，你也有不对，我们别再赌气了，好不好？” 
　　“谁跟你赌气？我只问你现在弄成这样，可怎么办才好？”小绿急得团团转，伸手去拉谭春波的手，却什么也触不到，“傻子你别走，你别扔下我一个人去投胎！” 
　　“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陪你！” 
　　“可你没有身子依托过不了七天魂魄就要散了啊！”小绿急得没办法，一时之间根本拿不定主意，“你，你还是去……” 
　　“我不去！” 
　　“可是……” 
　　流银眼见这两人拉拉扯扯，纠缠不清，实在是看不下眼，“又不是没有办法！” 
　　刚才还腻在一起的两人一听这话马上回头，齐心的如同一个人，“什么办法？” 
　　“我知道有人向宫里进贡了一颗‘玉生丸’，这是一位真正修真的道人花了毕生精力练就的丹药，本来想靠它得道的，却被他不肖的徒弟偷了送进宫去谋官职。若是你得了手，自然是便宜了这小子了！” 
　　“我去偷！”小绿想也不想几乎拔腿就想走。 
　　“偷什么偷？玉生丸现在就在意贵妃的手里，你送了她一颗丹药，现在拿回一粒也算公平。”流银看了小绿一眼，“这小子对你也算真心，再说他肉身被毁我也有些……如此还你一个更好的，也算还了债了。以后你们再有什么，我可不管了！” 
　　“谁要你管我？你管好你自己就好了！”小绿笑嘻嘻的冲流银行礼，“你今日的恩情我是记下了，若是哪天你和红宝遇到情劫，我们一定会来帮你们！” 
　　“我和红宝跟你这凡心未定的小妖精不同，我们的事也不用你们来操心！快去吧！” 
　　眼见一妖一魂走得没影，流银叹了一口气，这云雾山沾了太多俗世情缘，怕是再呆不下去了。小绿，你自己好好保重！若是有缘，总有再见面的一天！ 
　　…※※※… 
　　自从谭春波被谭老爷关在府里，意贵妃就整天的心神不宁。去了谭府回来，心里更是惴惴不安。如果谭春波说得是真的，那小绿这只妖非但不是恶妖，反而替他们谭家做了这么多的好事，难道他们真的恩将仇报了不成？可是真的舍了这唯一的弟弟去还这人情，她又是万万的舍不得！ 
　　“该如何是好呀？”意贵妃长长的叹了口气靠着窗口自言自语。 
　　“意贵妃若是真这么烦恼，不如就舍粒丹药给我。”一道绿影一闪而过，从窗口飞了进来，吓了意贵妃一大跳。 
　　“你是谁？”眼前的少年生得眉清目秀，容貌极其艳丽，意贵妃心思一动，“你是小绿？那只妖怪？”她久远深宫，事情都是谭老爷过来通传，虽然久闻小绿名号，却从未见过他，此时一见心中也不由的惊叹，生得真是好！ 
　　“贵妃真是冰雪聪明！”小绿笑嘻嘻的看着她，“只是我天劫已过，可不能再算是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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