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一会》
Chapitre 1 从鹿儿岛到神奈川
那是在他们十三岁那年的初春。
彼时幸村正与父母从卖场采购归来,右軚车里父亲手握方向盘沿着回家的小巷行驶,他则坐在副驾驶座上侧脸看着窗外的流景簌簌掠过。车窗玻璃映出他的面容,眼眸澄澈明亮,唇角像是无意识般微微翘起。
尽管那时还没有日后那个让无数人景仰的“幸村部长”,但毫无疑问,十三岁的幸村已经是一个讨人喜欢的清秀少年了。
三月的神奈川正处在一个尴尬的季节。既没有二月时浓重的冬日气息,也不似四月天里有铺天盖地的樱花像粉色云朵般覆在城市上空。幸村仰起头来隔着玻璃看天,天空碧蓝如洗,日光也是干净的浅金色,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他抬起一只手挡在眼前,透过指缝能看见天边层叠的积雨云,像是大鸟的形状。有飞机将它撞散了,然后翅膀孤独地滑了出去。
森井千咲靠在门前将视线从指缝里的云朵上收回,顿了顿后转向身边停着的搬场公司的货车,母亲正指挥着工人搬着行李进进出出。她伸手向后拢了拢头发,又将卷起的衣袖放下。与鹿儿岛温暖湿润的气候相比,神奈川的春天毕竟还是嫌冷了一些。
“真的没有需要我帮忙的么?”她扯扯母亲的袖子小声说。翠绿色的瞳孔里映出的是母亲深褐色的眼。而森井理香只是宠溺地按了按女儿的头,“没有噢,”她咧嘴笑笑,专属于年轻女子的那份风韵还未从她脸上完全消失。“一路上也辛苦了,如果累的话就进屋休息吧。”
拐过这个道口便是自家的三层楼房。幸村继续支着头面向窗外,远远便看见道旁的货车和忙碌进出的搬运工。“哎,有人搬来了么?”他扭头问父亲。
千咲正转身打算进屋。在看见门口那块上书森井的姓氏牌时她愣了愣,接着莫名地抬手去摸大理石面上的刻痕。忽然感到背后被带起一阵风,扭过头去,看见的只有街道尽头快要驶离的车尾。
某时某刻,在生命的某个道口,你遇见了谁,你又错过了谁?
千咲醒来的时候已是六点挂零。窗外天色渐暗,远远望去能看见周围的民居窗户亮起点点灯光。她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依稀能记起刚才和母亲一起将行李简单归置了一下,然后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想到这里她又重新抬眼打量了一番房内的布置。木质地板,单人床,写字台,衣柜,矮桌。简单却也齐全。原来的户主听说是母亲的亲戚,因为举家移居国外的关系便提议让她们母女居住于此。
“房子这东西也是有灵性的,可耐不住没有人的寂寞哟。”
那个面目慈祥的老者在电话里如是说,笑声爽朗语调上扬,“况且理香,你也早该抛弃那些回来了吧,毕竟这里才是你的故乡。”
地理课本上的神奈川与鹿儿岛至少有四指宽的距离,出生于神奈川的母亲何时来到鹿儿岛,又为何在早些年外婆外公故世后坚持没有离开,这些千咲从没有追问。可就好象生活中许多事的发生往往只需要一个小而莫名的契机一般,仅这样一个电话,三个星期后,她便由母亲带着离开了自己的故乡,来到神奈川的这片她从未涉足过的湘南海岸。
她又想起刚才那个梦。梦里是鹿儿岛的碧海蓝天,飞机将流云撕扯成絮状的碎片,也在天空中留下一道白色的痕迹。她赤足沿着海岸线大步奔跑,身体划开温热的空气,脚下则是湿暖的白沙。那蔓延了整个梦境的日光与潮声,呼啦啦地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
那些潮水从哪里来?那些云又将流至何方?她从小便看明白了这些,因此在梦醒时分她便明白,鹿儿岛的一切对她而言,无论好坏,都已是万劫不复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