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8年，康德在书中写到，世界上有两件东西能震撼人们的心灵，一件是我们心中崇高的道德标准，另一件，是我们头顶上灿烂的星空。
千万年以前，人类看着这片浩瀚的星空，如同仰望神明，满怀未知的恐惧，却始终抑制不住触摸它的渴望。
那时候的人们还不知道，真正令人震撼的，不只是抬头仰望时的星空，还有真正身处于其中时的星空。
“您的降落请求已经被准许，请从5号通道进行接驳。”温柔的女声在舱内骤然响起。
站在窗前的韩非恍然回神，隔着玻璃伸出手去，仿佛在触碰这颗青翠色的美丽星球。
指尖落在冰凉的透明墙壁上，他忽然笑了笑：“我回来了。”
“琅玕，降落。”
“好的。”
飞船降落在港口内，韩非没有直接乘飞行器离开，而是踱步缓缓走进了这个星球，并站在大街边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星际航行中的无声寂寥，在人声鼎沸的热闹中被渐渐消弭。
“韩大公子，好久不见。”他的身前的一架飞行器中走出一个女人，染着一头紫色的长发，戴着墨镜，衣着时尚，姿态妩媚妖娆，这样一个气质出众的美人，恐怕是令人见之难忘的。
因此，虽然多年不见，韩非依然一眼认出了故人：“好久不见，紫女。”
紫女将墨镜推到头顶，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韩非，不由得摇了摇头，令韩非大为惊恐。
“我身上有什么不妥？”韩非陪着笑问。
紫女蹙着眉头叹息一声：“目前倒没有，不过很快你就会很不妥了。”
韩非揽住她肩膀，状似撒娇地摇晃了两下：“我当你是来特意为我接风洗尘的，你不说请客就算了，怎么反而出口就咒我啊。”
“咒你的不是我，是你自己。”紫女无可奈何地摇头，“走吧，别想吃饭了，我直接带你去噬牙狱。”
“我接手的这个事情，看来很麻烦？”韩非毫不客气地把自己丢进副座中。
“那是当然，不然韩星主手底下这么多部门和能人，你以为这个差事是怎么轮到你身上的？何况还能大开方便之门让你去噬牙狱选人？”
“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韩非叹息一声，眼中却闪着灼亮的光华，“不过这不重要，这是我回来站稳脚跟的第一步，不怕是麻烦，就只怕事情不麻烦。”
紫女转头看着他，忽然笑起来：“我会尽力帮你的。”
“多谢。”韩非与她相视而笑。
噬牙狱显然十分忙碌，韩非百无聊赖地等在大厅中，从他面前经过的部门员工们无一例外都安静而匆忙。
“天知道怎么来的这么多危险案件。”韩非大感无趣，轻声嘟囔道。
“也许，是因为人类有无穷尽的欲望吧。”旁边有人忽然接话。
韩非悚然转头，正看见一个大约十六七的少年站在他身旁，而他却毫无觉察。不过这少年一身青翠如竹如玉，色彩格外的宜人，颜控如韩非，已油然而生几分好感。
正想搭话，少年身后的部门工作人员已经点了点他的肩膀，指了指前方:“请不要逗留并随意与人交谈，往那边走。”
韩非一愣，少年已经低下头走远了，他这才注意到少年背在身后的双手手腕上质材特殊的手铐。
“我想你不会不知道，不过，还是要再跟你交待一下。”紫女端着一台形状扁平的机器款款而来，“噬牙狱里关的，都是非常危险的罪犯，你要用，必须十分谨慎，一定保护好自己的安全，他们的身体会植入芯片，如果有异动，马上通知系统启动自毁。”
“我知道。”韩非不知道为何，心情莫名沉郁了下去。
紫女瞥了他一眼，不知所以，只当这位韩公子又开始伤春悲秋了，径自启动了机器:“为了防止资料外流，这台机器是不联网不接总系统的。噬牙狱关押罪犯名单都在这里，你挑一挑吧。”
韩非摆了摆手:“不用，我心里早就有人选了。”

“已经有人选了？是谁？”紫女收起机器，想了想又忍不住问道，“噬牙狱的资料从不外传，你怎么提前确定了人选？”
韩非背着手做高深莫测状，“我自然有我的手段，带我去见卫庄吧。”
紫女眸色深沉，与他对视片刻，见他没有要交待的意思，终于转过了身:“没错，卫庄确实在噬牙狱里，你跟我来吧，不过，卫庄性格乖僻，非常危险，你很可能还没开始任务就被他把头拧下来。我建议你再考虑考虑。”
“不，他会认同我的。”韩非跟上紫女的脚步，颇为自信地微笑起来。
转过一道通廊的时候，他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一抹青翠，扭头看去，果然是刚才见过的少年，正被带进一间审讯室，也许是察觉到了韩非的视线，他也侧头看过来。
韩非忍不住对他一笑，仿佛老友一般对他挥了挥手，少年迟疑了一下，对韩非展开一个笑容，他的容貌青涩而柔和，一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
韩非体内的颜控因子再次跳出来作祟，颇为可惜地感叹:“还这么小，就被关进了噬牙狱，看他的样子，真想象不出来是重刑罪犯。”
紫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少年被拘在审讯室内，笔挺而温顺地坐在桌后，向他们望过来的眼神纯善而柔和，心里顿时复杂起来:“他……看起来很乖巧是吧？”
韩非点点头:“如果可以要两个人，我一定想再带一个他走。”
紫女摇摇头:“你会需要见他的，不过只有一个小时，然后他就要被送去销毁了。”
“销毁？”韩非大吃一惊，“你的意思他是……”
“对，机器人，而且，是张平未经报备擅自设计开发的智能机器人，张平如果确实是间谍，这个他偷偷开发的机器人不可能置身事外。”
韩非恋恋不舍的眼神不住徘徊向少年，叹息到:“我都没看出他竟是机器人，张平的审美真是挺好。”
“……”紫女仿佛觉得韩非的颜控已经无药可救，也或许是再也承受不了机器人的眼神了，转身继续向前走去，“不要因为容貌而轻易判断一个人，何况是一个外表画皮的机器人。”
“张平的失踪不是还没有定性嘛？疑点很多，如果他是叛国逃跑，为什么留下自己的机器人，为什么还要用自己的邮箱给别人发求救信息。我觉得他的机器人会是一个突破口。”
“现在很难得知了。”审讯室的门在身后重重关上了，隔绝了少年追寻着他们的眼神，紫女略微放松了下来，“张平将机器人的记忆芯片清空了，我们试图修复了一些，但都是些不值一提的东西。更重要的是，技术人员发现了他有些……不一样……”
“不一样？”韩非想起少年对他说的话，和迟疑着回应他的笑容，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难以分辨的，和真人无异的机器人，他隐约有了一个想法，“该不会是……”
“他有多个独立芯片，为不同系统的功能协同运转，这么精细的程度可以说是独一无二了，更重要的是，他的记忆芯片中有自动归类的情感分区，也就是说，他是一个非常聪明的拥有感情的机器人，很有可能，已经开启了自我意识。”
虽然隐约有这个猜测，但真正被证实，韩非依然震惊地久久不能回神。正是因为这是他的专业，他才更加知道这个机器人的不可思议。
韩非十六岁离家求学，进入星际研究院附属高等学府，师从代表着机器人最高设计水平的荀教授。曾经他也有过这样的想法，有没有可能，令机器人拥有更加高端的情绪智能。
为此，他查阅了大量资料，请教了不少老师，得到的结果都是不可能。机器人毕竟是程序设计，程序越复杂，故障率就越高。而人类作为生命体，每一种情绪都由复杂的化学反应构成，因此有了千变万化的思维与情感，机器人不能产生化学反应，那就无从说起情绪和情感反应，即使输入情绪设计，也是生硬而单调的。
“这……这太……”韩非喃喃自语，神情逐渐由震惊转为惊喜，“这个机器人我必须想办法留下。”
不同于韩非的理工男发现技术宅的喜悦，紫女显然想的更多，她闷头走在前面：“在你回来之前，我提审过这个机器人。”
韩非渐渐从技术的狂热中冷静下来，赶了几步追上紫女，这才发现紫女眉目之间复杂的神色：“你......”
“他问我，他是不是要死了。”紫女看起来非常不安，“他说，如果晚一点说出自己知道的事情，是不是可以活的久一点。韩非，这很可怕，一个机器人，他觉得自己是在‘活着’，他会知道利用一些手段保护自己。”
“如果是你说的这样，他......确实已经有了自我意识。”韩非恍然大悟，“其实，他是不是张平的间谍助手并不重要，这才是必须销毁他的理由吧。”
“张平那里没有发现设计图纸，我们不知道他有没有将这个技术带走或者交给别人，如果这样的技术传播开来，战争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我知道，别担心，让我先跟他谈一谈，也许，并没有这么糟糕。”韩非搂住紫女，用力按了按她的肩头。
紫女做了一个深呼吸，轻轻笑起来：“韩非，你回来，确实很好。”
韩非拍了拍紫女的肩头：“战火连年不休，我明白，你是焦虑了。但是这并不合理，你想，如果我们做最坏的打算，这个技术已经流出了，而我们手里又没有这个技术，这个机器人是我们手里唯一的样本，是谁迫不及待下的销毁命令？”
“你说的对，我疏忽了。看来你接的这个烫手山芋，真的非常麻烦。”紫女在自己的通讯器中翻了翻，“很不幸地告诉你，销毁命令是韩星主下的，但是从流程文件看来，是张部长提交了这个销毁申请。”
“张开地？张平的父亲？”这是韩非意料之外的，他考虑过这个案件有势力介入其中，甚至可能正是势力斗争的阴谋，但无论如何想不到还跟张开地有关系。
他印象中的张开地是个老顽固，一辈子政治生涯都是人人称道的，对名声看的很重，只怕晚节不保，因此非常洁身自好。儿子疑似叛逃，张开地应该是避嫌还来不及，却迫不及待地提请销毁可能留存证据的机器人，侧面像是印证儿子叛逃，也把自己卷进了这摊污水，怎么看，都不像是张开地的作风。

沙发(∩_∩)

喜欢～(￣▽￣～)~

卫庄和其他被关押的犯人不一样，他的等级显然更高，如果不考虑个人感受的话，他也算是被照顾得更好。
如今他正躺在一个雪白的实验台上，双目紧闭，身上连接着各种系统线路，旁边有医疗机器人专门照顾。
韩非不太赞成地啧了一声：“这样对待他，未免太不人道。”
“没办法。”为了方便稍后的谈判，紫女点击操控台，先关掉了所有监控，才选择了移除系统线路的操作，“他太危险了，就算我们已经尽量不给他创造任何机会，但他依然从噬牙狱逃脱了五次，所以我们只能用这个办法让他安静下来。”
“五次？！”韩非语气震惊，面上全然不见震惊之色，反而满是戏谑的笑意，“这要说出去，你们噬牙狱的面子往哪儿搁。”
“所以我提醒你，为了你的好伙伴我的饭碗着想，你最好当做没听到过。”紫女瞪了韩非一眼。
卫庄身上的线路被一一去除，只是谁也没想到，他醒的那么快，几乎是最后一根线路一离开他的身体，他马上睁开了眼睛，而且眼神锐利丝毫没有迷茫的神色。
在睁眼的一瞬间，他已然判断出屋里的形势，此前他已经多次与紫女交手，但相比之下，离得更近的韩非，显然看起来更好对付。紫女在他睁眼之际已有警觉，迅速亮出了武器，卫庄动作却更快，像一只体型矫健的豹子，窜了起来避开了紫女的枪械射线，翻身落在韩非身后，一手掐住了韩非的喉咙。
“你看，我刚才就提醒过你，他很有可能在任务开始前就把你的头拧下来。”紫女一击不中，只能与他对峙。
韩非被他掐得几乎难以呼吸，拼命挣扎才终于让自己顺过气，苦笑了一声：“是是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他这么暴躁，我看我还是不要带他出去的好。”
“出去？给我植入芯片，让我时时刻刻控制在你们手里？”卫庄轻蔑地哼笑了一声。
“怎么不比在这里苟且偷生强？”
“我手里挟持着你，一样可以出去。”
“你已经逃了五次，可结果不是依然被抓回了这里？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帮我完成我想做的事情，然后我帮你完成你想做的事情。”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我能让你取代姬无夜。”
“姬无夜！”卫庄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似乎听进了这个理由，松开了手：“你？”
韩非传销洗脑成功，转身面对卫庄：“对，取代他，然后他交给你处置。你看我，像是骗你的样子吗？”
卫少年哼了一声:“我要帮你完成什么？”
“成为我的人……”
“嗯？”卫庄的死亡射线扫视韩非。
韩非浑身一抖:“壮士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需要你的助力，我要掌握足够的权力，才能迅速收拢这连年战火的残局，以战止战！”
这时候的卫少年显然还是比较中二的，他反复咀嚼了一下韩非的这一句话:“以战止战？”
也许他想起了战火中流离的难民，也许想起了自己在能量武器下炸毁消亡的星球故土，也许是加入战争的蠢蠢欲动的心，总之，他最终莫名心动的答应了。
在紫女向卫庄植入芯片的时间里，韩非干坐不下去，干脆丢下了他们，独自去看望坐在审讯室里的那个小青葱机器人。
“你好。”韩非笑眯眯地敲了敲桌面。
“您好。”小机器人抬头看向他，一板一眼地礼貌回应。
“喝奶茶吗？”韩非将一杯巧克力奶茶推到他面前，“这里太冰冷了，喝点奶茶也许会感觉比较温暖。我请客。”
“温暖？”小机器人思考了一下这个词语，最后摇了摇头，“我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温暖，也……不需要进食。”
“是不需要还是不能进食？”韩非固执地把奶茶再往小机器人面前推了推，“我听说，间谍机器人为了更好伪装真人，也许会安装模仿肠胃的食物分解系统。”
“父亲给我安装了食物分解系统，但是我确实不需要食物。”
韩非探过身去，将奶茶的杯壁贴在机器人的脸上:“我想你的体表应该也有热感应的系统。”
“是的，这杯奶茶有71.5摄氏度。”少年不止一次接受过讯问了，但他并不明白这个人类这些毫无意义的问话，人类的想法真是太难判断了，他想。
“这种温度的触感就是温暖，能让人类觉得很舒适。”韩非重新将奶茶放在他面前。
少年望着韩非，判断着这个人类似乎是把他觉得舒适的东西分享给自己，这是人类散发善意的表示。
所以他往前探身凑过去咬住了吸管。
韩非听到噼啪的一声，少年的身体忽然一震，脸上露出一些仿佛痛苦的神色，但依然四平八稳地吸了一口奶茶，重新坐直了身体。
“刚才那是？”韩非皱着眉头观察他。
“是电击惩罚，我不应该乱动。”少年顿了一下似乎在品尝奶茶的味道，“奶茶的糖分达到了5克每100毫升，对人类来说并不健康。”
“你能尝到味道？”韩非好奇地问。
少年否认道:“我的舌头可以对食物进行分析。”
韩非摇了摇头:“不，你应该是可以的，你只是还没有对这些感觉形成具体的认识。”
就比如。
韩非将手贴在少年的脸颊上:“电击的时候，你的表情是痛苦的，你应该是感觉到了，那叫做疼痛。你能感觉到我的手吗？”

少年点点头。
“掌心也是令人类感到舒适的温度，肌肤相亲能让人类释放传感素产生舒适的感觉，所以我这样的动作，是在表达亲密。”韩非低头与少年瞪得大大的眼睛对视，对他露出安抚的微笑。
“可是我不能释放传感素，所以，感觉不到您说的舒适感觉。”
机器人此时如同刚刚接触世界的婴儿，他很聪明，只是对很多事情还缺乏了解，如果他在自我学习中成长起来，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呢，韩非这样想着，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亲昵地拍拍机器人的头:“你有传感系统，还有情感分区，虽然现在不懂，以后你会慢慢感觉到的。”
可是我明天就要死了，机器人这么想，但是韩非传达的善意与温柔的对待，他分辨了出来，所以，最终他只是说道:“承您吉言。”
韩非看了看时间，估计着紫女和卫庄那边已经差不多了:“那么，下次再聊。”
“您不问我其他的事情吗？比如父亲的事情，我知道什么？”机器人忽然问了一句。
“不急。”韩非对小机器人温和地笑了笑，“我对案件始末还不够清楚。”
“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个时候我被父亲关闭了正在清理系统。刚才跟您一起的那位女士问过我这个问题，我……我骗了她，我想活得久一点。”机器人匆忙地将自己所知都和盘托出。
韩非转回身看着小机器人，最后无奈地摇头笑了，心想难怪紫女情绪失控，如果送他去销毁，竟像自己亲手杀害了一个无辜的孩子，心里满是愧疚。果然，有情感的机器人对人类来说是多么危险啊。
小机器人见韩非不说话，犹豫着问道:“您能再摸摸我的脸吗？”
韩非闻言有些愕然，但还是照做了:“这是人类表达喜爱、亲密的方式，可不是随便能做的哦。”
机器人歪头将脸贴在韩非的掌心内，还微微蹭了蹭:“可是您刚才这么做了，是表达您的喜爱吗？”
“是的，你很……”韩非斟酌了一下用词，“可爱。”
“谢谢。”小机器人离开了韩非的手掌，非常认真地向韩非介绍自己，“虽然我知道人类很健忘，但还是希望您能记住我，我叫张良。”

啊啊啊被小良子萌哭！沙发是我的！

“你去见过机器人了？”见韩非回来，紫女询问他，“可有得到线索？”
韩非摇头:“没有，他其实什么也不知道，之前对你说的模棱两可的交代只是为了多活一段时间。”
紫女叹了口气:“正因如此，有自我意识的机器人才令人感到可怕。”
“明天几点销毁？”韩非问。
“上午十点，星主等不下去了，如果还留着他，一旦被有心人发现曝光，恐怕会出事。”
“自私自大的人类。”一旁的卫庄忽然冷笑了一声。
“你别说的自己不是人类一样。”韩非哭笑不得，“不过，见过他之后，觉得销毁对他来说真残忍。”
“是啊。”紫女怔愣片刻，叹息着，“真残忍。”
由于张平案的等级非常高，与案件有关的机器人销毁则由噬牙狱的部门长官——也就是紫女亲自负责。
紫女带着张良走在空空荡荡的走廊上，两个人的脚步声不断在走廊内激起冰冷的回音。
紫女轻轻抚平手臂上的冷意，满腹心事。
“这里真冷，是吧？”一直默不作声的机器人忽然说道。
“你是机器人，也会觉得冷吗？”紫女微微侧头，用余光注意着身后的机器人。
张良低头想了想:“不，我不觉得冷，但是韩先生说我以后会感觉到的。”
紫女顿住了脚步:“他这么跟你说？”
韩非去见机器人之前，就知道他今天要被销毁了，但是为什么还对机器人说出这样的话。
“是的，昨天晚上我一直在思考，如果他将是我父亲案件的负责人，昨天您与他在走廊上谈论我的时候，不会不跟他介绍我的情况，所以我想，他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
紫女闻言顿时戒备起来，猛然转身紧盯着机器人:“你认为他在暗示你什么？”
“不管我今天会不会死亡，还是请允许我向您道歉，为我之前对您的欺瞒，希望没有对您的工作造成麻烦。”张良十分正式地鞠了一个躬。
紫女看着他的眼睛，慢慢放松了肩臂，向机器人走近了几步:“韩非总是有他的用意的，但他也有难处。如果他确实想要留下你，只希望他能快一点，我们的目的地，很快就到了。”
“我明白，只是，怀着一些期待，会不那么恐惧吧。”小机器人的神色黯然下去，“我昨天对他很正式地介绍了自己，他会记住我吗？”
紫女心里蓦然涌上一阵难过，她解除了机器人的手铐，伸手出一只手:“不如，你也跟我介绍一下自己，多一个人记得，总是更不容易忘记一点。”
小机器人微笑起来，握住紫女的手，学着握手的礼仪姿势晃了晃:“很高兴认识您，我叫张良。”
“你好，我叫紫女。”
“你们都是很温柔的人。”张良歪头对着她笑，“父亲说，我的外表很容易利用，温柔的人类会很容易对我心软。”
说着这话的少年，笑容里又露出一些狡黠的意味，似乎为自己外貌优势得逞，而如愿从人类这里换到的温柔对待有些兴奋。
紫女笑着摇摇头:“温柔的人类，哪怕你容貌丑陋，只要你的心是善良的，就会对你心软。”
“可是，我没有心。”张良按住自己的胸口。
“不，不是心脏，心是另外一种东西，算是感觉的一种。你……以后会有的。”紫女牵起他的手，“走吧，希望在我们到达目的地之前，能听到韩非的好消息。”
“谢谢。”张良任由紫女牵着他，缓缓走向决定命运的那扇门。

紫女需要在九点五十五分准时将机器人送到技术特派员的手中，她放慢了脚步，极尽所能地拖延时间，盼望着韩非能忽然出现从后面追上来。
但是直到站在通道尽头的门前，期待的这种事情也没发生。
紫女紧了紧牵着机器人的手，没有第一时间确认身份信息开门，而是转向张良:“做好准备了吗？”
“我不想死。”机器人望着冰冷的大门，神色沉寂。
紫女轻轻地拥抱了一下他:“对不起，这是我职责内的事情，我没办法。”
“我明白，我只是……有些害怕。”张良停顿了片刻，似乎做好了准备，将紫女的轻轻推到门禁系统前，“开门吧，九点五十五分就快到了。”
紫女闭了闭眼，打开了门禁，接受了全息扫描后，门缓缓地打开了。
这一瞬间，紫女轻轻松了一口气。
门后的屋内没有技术特派员，只有韩非，他靠坐在窗边，悠悠闲闲地晒着太阳听着机器人给他读书，俊朗的容色带着温暖的笑意令人心生亲近。
如果紫女更有少女心一些，可能会想到诸如“他沐浴在阳光中像一个拯救了世界的天使”此类的感慨。
可惜紫女没有，她的第一反应是抄起手边的文件砸了过去，为了发泄折磨了自己一路的内疚:“你就不能提前跟我说一声。”
韩非躲开了文件，凑上来拥抱了一下紫女:“我这不是也没有把握嘛，就在半个小时前，我的提请才终于得到了父亲大人的通过，马上就带着文件来打发了技术特派员。”
紫女依然怒目而视，但面对韩非的笑容，到底还是放松地笑了起来，拉过身后的小机器人交给了韩非:“那么，张良交给你处置了。”
韩非牵过张良，将他拉到自己面前:“你好，张良，又见面了。”
张良微笑着与他对视:“您好，韩先生，谢谢。”
“不用谢。”韩非拍了拍他的手，“我可不是白救你，以后你有的辛苦了，我跟父亲大人将你要了过来做我的助理。”
“你怎么做到的。”紫女感慨道，“我以为最多是以案件为由留下他继续审查，你竟然将他要走了？”
“你忘了？我是带着AI设计学位回来的，还有谁比我更懂得机器人呢。这么好的宝贝，销毁了多可惜，还不如交到我手里。”
韩非笑眯眯地转向张良，拉着他的手捏来捏去，机器人柔软细腻的肌肤仿生水平令人咋舌，“怎么样，张良，跟我回家？”
“好的，韩先生。”张良对他歪头一笑，令韩非的笑容更灿烂了起来。
“叫韩先生多生分，直接叫我韩非吧。”
“可是……”张良纠结地蹙起眉头。
韩非揉了揉他的眉头:“你又不是我的管家，你是我们的伙伴。”
“伙伴？”张良的眼中流过一些什么光芒，也许，机器人还不知道，这种感觉是感动。
“嗯。”韩非牵起他向外走去，“走，回家。”
虽然，伙伴张良后来发现，做韩非的助理，其实跟做他的管家也差不太多。
这个人类的生活作息实在太差劲了，他需要准时把赖床的韩非叫起来吃早饭，督促他尽量戒酒戒烟，盯着他每天保持一个小时的锻炼，甚至，兼任了管家的伙伴张良还学习了做饭。

“师兄，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张良到底没有直呼韩非姓名。
倒是紫女说，他们一个研究机器人，一个就是机器人，勉强算的上是一个专业的，张良便从善如流地叫了师兄。
这些天韩非每天带着张良和卫庄外出辗转，今天去个饭店，明天去个酒吧，端的是个不务正业，一番纨绔子弟的做派。
眼看韩非今天这一顿酒也喝的差不多了，张良拉住韩非准备继续点单的手:“师兄，今天限定的量到了，小酌怡情，您再喝就伤身了。”
韩非苦着脸哀求了两声，然而机器人并不是那么容易心软的，保持着微笑的表情一直摇头。
捡了这样一个会管家的便宜师弟，韩非也只能悻悻然放弃了继续喝酒的打算，搂着卫庄感慨道:“小卫啊，我现在已经坚定了不能结婚的规划了，你现在可得把握好你的青春年华，将来走进婚姻的坟墓的时候，才不至于留遗憾。”
卫庄一语不发抖开了他，丢下了一个嫌弃的眼神。
“师兄。”张良结账归来，递上一杯解酒的药剂，“您的账户余额已经不足以支持您接下来继续玩乐了。不过您另一个账户里，韩星主又为您存入了一笔款项，要动用吗？”
韩非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不，那个账户，永远都不要动用。”
那是他对母亲的补偿，我没有权利动用，韩非心想，隔着一层衣服按住了胸口的链坠。
一只手贴上了他的脸颊，柔软细致的，但是没有温度的。
韩非回过神来，见张良一只手按在他脸上，眼神有些担心的样子:“您是在难过吗？”
小机器人大概觉得这个动作可以安慰他。
而他竟然真的觉得被安慰到了，只不过大庭广众之下，这个姿势总是看起来显得很奇怪。
韩非把那只手抓下来握在手里，哭笑不得:“不是难过，只是怀念。”
“怀念？这个词是指回忆已经过去的东西，难道不就是难过吗？”张良乖乖坐在他身边，一脸求知欲的样子无比治愈。
看的韩非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有些东西回忆起来会难过，但是人类是很健忘的，所以慢慢的，有些回忆起来，已经忘了当时的感觉，也就不难过了。”
“这样看来，人类的健忘有时候也是好的。”张良点点头。
“是啊。”韩非笑了笑，拉着他站了起来，“走吧，接下来我们上班去。”
“……好的。”张良愣了愣，但还是回应道。
“……”韩非觉得刚才小机器人的表情，如果非要解读大概只有两种意思，“你竟然会去上班？”或者是“你竟然还有班上？”
“我要等的人，今天应该会来找我了，所以，我们要找一个比较正式的地方跟他会面。”韩非伸了个懒腰，一扫之前懒洋洋的样子，暗藏精光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韩非说的比较正式的地方，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大酒楼，一进门就有系统接入通讯器以供选择包间与点单。韩非选择了一间古香古色的包间，最难的是，房间内的布置全都是真材实料，完全没有用系统做幻象背景。
看着在前面带路的服务机器人跟他们有一点距离，张良凑近了韩非小声说道:“师兄，刚才我跟您汇报了账户余额的问题。”
韩非拍拍他的肩膀:“别担心，会有人为我们买单的。”
“您要等的人吗？”张良恍然大悟。
“对，就是你的便宜爷爷。”韩非颇为自得地说道，“我算算他该坐不住了，既然他有事相求，何不顺便请他老人家做东呢。”
另一边的卫庄嗤笑了一声:“他毕竟是张平造出来的，说张开地是便宜爷爷，还不如说你是半路诱拐的便宜师兄。”
韩非做无辜状:“那怎么一样，他爷爷想要销毁他，我可一心在救他。”
“祖父为什么想要销毁我呢？”张良低声问道。
“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吧。”
韩非接手了张平的案件，又如愿把张平的机器人要到手里。明面上风平浪静可底下的暗流涌动不可谓不澎湃。
韩非无论身在何处，都能觉察到窥伺的目光。
从星主韩安到姬无夜张开地等人，大概都暗中派了人手跟踪着他。
所以他干脆每天都带着卫庄张良招摇过市。
“这盘棋，谁先动，谁就会先露出破绽。”韩非得意地笑了，“我们的突破口来了。”

正如韩非预想的，最先坐不住的就是张开地。
张开地沉着脸来到韩非所在的包厢门口，意图先发制人给一个下马威，只不过没想到，门一打开，他看见就是韩非拉着张良试图给小机器人灌酒的场面，突如其来的场面在张开地眼里要多靡丽有多靡丽。
“你尝一口，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酒了，这可是好东西。尝一口嘛。”这是其实正试图为自己争取喝酒的权益的韩非，只是几乎半个人压在了张良身上，硬是将酒杯抵在了张良唇边，活是一副恶少状。
“额……”张开地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咳！”角落里的卫庄冷漠的提醒韩非。
“师兄，我喝了也体会不到的。”张良十分机巧地一手端着韩非的胳膊令他不至于跌倒，一边从韩非压制下滑了出去，身如轻云地跳落在另一边，然后扭头看向门口的张开地。
张开地也将视线从韩非身上转到了张良身上，顿时语出凝噎:“你……就是平儿研究出来的……真像，跟他以前真像……”
韩非想起了资料库里提取出来的张平影像，头发油腻、胡子拉碴、中年发福。让张开地一口平儿叫出来已经十分违和，再听这一句，扭头看了看五官秀雅眉目清妍的张良，忍不住闷笑一声，呛进了一口酒。
连卫庄都扭头看了一眼张良挑了挑眉毛。
韩非这厢忽然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张良忙凑到他身边:“师兄，刚才已经提醒过，您今天不该再喝酒了。”
韩非表情怪异时痛时笑，又生怕张良对自己的酒下手，忙拉住他:“不不不，不关酒的事，只是刚才听闻张部长的话，想起了张平先生的资料，一时……咳咳……抱歉。”
张开地听懂了韩非的暗示，老人家哼了一声，不服气地从通讯器里调出了张平少年时的影像，韩非这一看之下，不免感叹:“果然有七分相似，岁月啊……”真是把杀猪刀，他善良地将后半句吞了下去。
张良也十分好奇地凑近了张开地通讯器的投影仔细观看:“我从来没见过父亲这个样子。”
“他自工作后，就从家里搬了出去，无人照料生活，又做的是程序员工作，难免……”张开地摇了摇头，看着凑近的张良乖巧可爱，忍不住伸出手想摸摸这算得上半个孙子的机器人。
大概是还记得韩非说这个人是要销毁自己的人，张良敏锐地扫了一眼他伸过来的手，猛然后跳了一步，警惕地盯着他。
张开地不由自主往前跨了一步，见他又退了一步，而卫庄从角落一跃到他们之间冷面相迎，终于也只得作罢。
韩非一伸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张部长，您来找我，不只是为了给我看看张平先生的影像吧，不如坐下详细说说？”
他此时忽然敛正的姿态，让张开地收起了几分轻视之心，也端然坐下了。
“韩少爷接手了事关我儿的案件，我自然想了解一下进度如何，由衷希望你们能为他洗刷冤屈。”
“哦？张平先生通讯记录提取显示，他从去年九月开始，就一直在与外星球的某处进行消息加密传讯，近日事迹败露才仓皇出逃，何来的冤屈？”
也许是为了给张开地施加压力，他招了招手示意张良坐到他身边，张良一坐下，韩非赶紧顺了顺他的背，仿佛小机器人背上有一片炸起的毛一样，而张良只是迷惑地看了他一眼。
张开地不确定张良知道什么，又告诉了韩非什么，一时有些为难起来。
“张部长如果有什么线索，可不要隐瞒，否则我们怎么洗刷张平先生的冤屈呢？”韩非对张开地挑眉笑了笑，笑容里似乎藏着一种洞若观火的凛冽。
“平儿没有叛逃，他被人杀死了，尸身正在我家中。”张开地斟酌着开了口，说的非常缓慢，好像生怕他们漏了一个字就听不懂了似的，“是有人故意陷害于他，通讯记录的证据，都是假造的。”

(关于涉及到的生化物理的部分，本菇只是个对皮毛都半懂不懂的半吊子，所以请不要轻易相信和深入考究。)
“为什么？”
“我猜测，为了机器人吧。据我所知，军部的人恐怕想要从他这里得到这孩子的设计，如果能将他直接定为间谍身份控告泄露军事机密，军部的人就能直接插手了。”
韩非稍微思索了一下，觉得虽然并非说不通，但这其中似乎还有什么关窍未通。
“可否容许我们瞻仰张平先生的遗容？”韩非试探着问道。
张开地的眼神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点了点头：“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本来韩非存着好好宰张部长一顿饭的心思，但这么重要的线索近在眼前，他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安心吃饭的，只得放弃了煮熟的鸭子——真正意义上的煮熟的鸭子，他们走出包厢的时候，机器人正端着一盆老鸭汤准备上菜。
等到看到张平的尸身，韩非觉得不仅今天这顿饭不要想吃了，恐怕后面几天他们都吃不下饭了。
据张开地说，张平生前被人下毒手，注入了什么溶解细胞药物，这导致他身体里所有的细胞快速地死亡，染色体断裂，皮肤和肌肉开始溶解。
与核辐射的状况非常相似，但又没有检测出放射性物质，为了保险起见，他们依旧将尸体放在用隔离壁打造成的盒子内，好像装进了一个透明的棺材。
现在，里面这具尸体已经只剩下了枯骨，和一些未溶解完的肌肉和没有完全干枯的器官顽强地附着在枯骨上。
张开地将手贴在隔离壁上，像在触碰自己的儿子:“我收到了那封求救的邮件，毕竟是我的儿子，我很重视，立刻派了人去他的实验室。带他回来的时候，他还没有死，我原本以为，他只是在工作中遭遇了意外的核辐射，所以我将他放在这里，请了我的医疗小组过来，但他们说并没有检测到放射性物质，我想起他刚回来的时候，手臂上有许多针孔，他一定是被人注射了什么。”
“我来不及救他，只用了一天的时间，他在我眼前，腐化成了血肉。”
说着这些的时候，张开地看起来面无表情，还是那张刻板严肃的脸。
但在说完之后，这个老人抬头看向盒子中的儿子，只觉得灯光昏暗，残影晃得人眼晕，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体的虚浮，向后踉跄了一步。
张良站得离他更近，下意识伸出手搀扶住了，老人的手臂落在他手中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有些想退开，却又没有放手，而是转脸看向韩非。
韩非对他笑了笑，满是安抚的温和。
我现在已经不在噬牙狱了，张良想道，到底没有退开，还将老人搀扶到一边坐下。
张开地回过神来，看着张良清明的眼瞳，苍老的面容似乎有片刻动容，最终拍了拍这半个孙子的肩膀:“好孩子，你……真像平儿，性格也这么像。”
“他很单纯，只知道做实验，他爱他的故土，我不相信他会做间谍，这一切，都是军部在搞鬼。”也许是正经起来的韩非看起来非常可靠，这个老人卸下了强硬的态度，疲惫地坐在他们面前，如同任何一个失去了儿子的父亲。
他们走出张开地家的第一秒，韩非就捂着胸口弯下腰去干呕了两声，卫庄瞥了他一眼，从他身边走过径直钻进了飞行器，竟然没有嘲讽一句。
他果然也只是为了面子强撑着而已，韩非腹诽道。
喘息了两口气以后，心里淤塞粘稠的感觉也好了很多，他拉着张良坐进飞行器，撑着头望着透明模式的顶棚外，晶莹的高楼大厦，各色的飞行器，还有各类公共服务机器人。
这其中，还是有问题，他愣了一秒，觉察到逻辑的不通顺。
军部的人如果想要自主意识AI的设计，为什么不直接带走作为设计者的张平，而是置他于死地？为什么反而把张平开发成功的机器人丢在现场，反而被紫女带走了。除非他们的目标并不是自主意识AI。
还有，对付张平这样一个技术员，杀死他的办法实在太多，为什么选用这样一个莫名的方式？
韩非看了一眼坐在一边似乎也在神游天外的张良。
张良的身手灵活，身体抗击强度也很高，有非常好的外貌，还有吃饭消化这类完全无用的仿生系统，这分明是按照间谍机器人的标准来设计的，张平到底设计他准备用来做什么，或者，用他做过了什么？
“师兄。”张良忽然叫到，他的样子非常不对，或者可以说是，脸色非常不好。
韩非意识到了，扶住他的肩膀与他对视:“你怎么了？”
“我好像，见过父亲那个样子，只剩干枯的骨骼。”张良看着韩非说道，他睁大的眼中不似之前清透，而是深深沉沉的浓墨，透出诡异的神色。
“张部长说，他被接回去以后才变成那个样子的，那时候你应该在噬牙狱里。”
“我……不知道。”是啊，真奇怪啊，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张良摇摇欲坠，拉起韩非的手按在自己额头上，“疼……”
韩非感觉到他额头不正常的高温。
机器人还会发烧？
不，不是。这是机器人在思考，核心负荷过度。
“停下来！”韩非喝到，捧住张良的脸让他注视着自己，“听我说，不要思考，停下来！如果你不想系统短路的话！”

“我想起……骨头……手……只有肌肉组织……的……”张良的表情越来越痛苦，甚至开始挣扎起来，韩非不得已死命按住他，在他身上摸索起来，终于在后颈处捏到了有些许不一样的异常，他用了全身的力气狠狠掐住了那块皮肉，张良紧紧皱着眉头张了张嘴，不知道是不是掐疼了想要叫。
过了漫长的十秒，机器人的背部终于划开了，透过层层衣物投映出了手动安全操作系统的光屏，韩非强制关闭了机器人。张良最终闭上了眼睛，一头撞在了韩非的颈窝里。
“嗷！张平是用什么东西做的脑门儿啊。”韩非疼得呲牙裂嘴，扭头看了看此时像是睡着了一样乖巧的机器人，韩非顿时觉得累到虚脱，刚才压制着挣扎的机器人实在是他爆发了全身的力量潜能了，抖着手设定好系统，将一切恢复原样。
一抬头，前座的卫庄没来得及收回带着一丝关切的眼神。卫庄顿时有些窘迫，再一次用冷哼表达了不屑一顾，然后忍不住问道:“他怎么了？”
“他可能……在应激状态下正自我修复被强行删除的记忆区文件，但是对系统运转负荷太大了，如果我不强制关掉，说不定他会爆炸跟我们同归于尽。”韩非撇了撇嘴角，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小卫，如果下回还出现这种意外，你能不能帮把手别干看着？”
“不要，奇怪的人和奇怪的机器人。”卫庄把头撇了回去，留下了一个执着地表达着嫌弃的后脑勺。
韩非抱着靠在他怀中休眠的机器人，慢慢捋顺机器人的头发和衣服，头脑中却陷入一个又一个的疑问。

楼主好勤奋！还有晕过去之后投怀送抱的小良子|ω・）简直不能更萌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