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开启门扉之人
“西连西亚的冬天终于要结束了,西恩”西连西亚王城近卫军营,指挥官的房间里,克莱斯勒从旁边拖来一把扶手椅,坐在布置成奥加希尔地域形状的沙盘面前,观察着沙盘上用灰褐色旗子摆出的海贼势力,讲师——或者说,教官西恩.奥尔特华茨正在办公桌后面,用一支纯白色的羽毛笔写着什么,时不时又停下,笔尖在身旁一侧的王城地图上指指点点
“是这样,殿下”教官手中的羽毛笔在手边的墨水瓶里啄了一口,墨水瓶附近的桌面上便散落了星星点点的墨迹“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有强烈的降雪了,是进行天马骑术训练的好机会”
“真亏你能沉得住气,”克莱斯勒的视线越过沙盘,落在仍写着什么的教官身上“明明正有人为了寻找你,跨过整个尤古拉多尔到这里来,你就一点都不在意?”
“……我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意思,殿下”
“你就别装傻了,西恩——那天进攻奥加希尔城寨的时候,将从飞龙背后坠落的多拉邦特王子救下的那位女性——“魔女”夏尔.奥尔特华茨卿……应该是你的妹妹吧?”
“或许,她找的是另一位“西恩.奥尔特华茨”吧——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
“我说真的,西恩……就算真的如你所说,她找的是另一个人,你也姑且——”
“我是很忙的,殿下”教官把羽毛笔插回墨水瓶里,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将刚刚写好的文件叠好放了进去,在他的左手边,同样的信封有十几个之多“不仅要制定卫队的训练计划,还要为您的婚礼筹划防卫”他又拿出一卷新的地图,从笔筒里抓出一支炭笔“您可别忘了是谁让我忙成这样”
“是奥加希尔的海贼”
“就当是您说的那样吧,即使如此,我对您的提议也只有一个回答——请容我拒绝”
“那就算了,既然你这么说”克莱斯勒的视线落回了沙盘上,教官也盯着沙盘不放,在沙盘上,青绿色代表多拉基亚龙骑士团的旗子正在向奥加希尔的深处推进,已经将溃散的海贼集团分割蚕食到近乎殆尽的地步,作战似乎即将结束,塞莲海峡的海面也开始解冻,西连西亚总算从被战火波及的危险中解脱了出来,只要接下来的婚礼能平安无事地结束,他就能放下西连西亚的工作,重新踏上旅程——只是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谈谈吧,姑且”
教官这样想着,便将炭笔和地图放在一边,重新展开了一张信纸,用沾满墨水的白羽毛笔写下了什么,他并没有留意到克莱斯勒已经在他思考的间隙离开了房间,折好信笺,将它装进稍小一号的信封里,随后将信封揣进军装外套的口袋里,也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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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怎么在这里,奥尔特华茨先生”
少女踏着刚下的新雪,顺着城堡塔楼外侧的石梯登上了塔楼顶端,教官正倚着黑色花岗岩的城垛,一手撑着下巴,另一支手的指尖在黑色的石块上反复画着什么纹路,他画得很出神,就连少女已经站在了他身后也浑然不觉,新雪在他的头顶和肩上留下了一层薄绒毯,事实上,在这雪刚开始下的时候,少女就发现教官在这里发呆了——毕竟,她的书房里,那扇玻璃的落地窗正对着城堡里的这座塔楼……她不喜欢那落地窗,毫无遮拦的透明窗户总让她有种坠落的错觉,然而当她透过落地窗看见远处沉思着的教官时,甚至觉得连这落地窗也变得可爱了几分,教官仍未回应她,她只能踮起脚尖,轻轻替他拂掉肩上的轻雪,这才终于将他从沉思中惊醒
“您怎么来这里了,阿丽娅殿下——啊,看来是我在这里待得太久了”
教官抖抖披在身上的军装外套,稍微有些融化的轻雪便一块一块从他肩上落下来,头上的雪理不干净,便使他看上去老了几岁“我在这站了多久了,记得刚来时还没有下雪,回过神来这里已经积起雪来了”
“您已经在这里站了几个小时有余了”少女如是答道,从她在书房里不经意地一次抬头算起,在这场飞雪中,她写下了一个小小的爱情故事,故事写在那本书的结尾,最后一章的字里行间都埋藏了这个故事的只言片语,她伏案写作了许久,感觉比此前任何一次论文花费的时间都久,从午后一直到晚餐前的一小会儿,一想到教官也在这里沉思了这么久,她的心里既觉得有些心疼,又莫名地有些惊喜“究竟是什么问题,让您如此苦思冥想呢?”
“也没什么问题”教官背朝外坐在了城垛上,“我只是,在等一个消息”
“什么样的消息呢?”
“这个嘛——你看,信使回来了”
教官指了指西方的天空,在被紫红金色夕阳染红的晚空的薄云里,有一双翅膀在飞翔
那是信鸽,浑身纯白色羽毛的信鸽在两人头顶盘旋了一圈,随后落在诗人向外伸出的手臂上,少女仔细看时,发现信鸽有着一双金红色的眼睛,这让她想起了教官的那把大剑,金线勾勒出的金红双眸的白凤凰
“辛苦你了,拉塔托斯克”
鸽子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发出咕咕的声音以示回应——这只鸽子叫做拉塔托斯克吗,那么,它又是替教官向谁传递信息呢,如果那个人有回应呢,又会回应他什么?少女似乎有些急躁,却又觉得并不是发问的时机,只能看着教官将手里的鸽子放飞,那双白翼消失在蓝紫色的夜空中,教官目送那对白翼消失,随后向少女稍稍行礼“那么,我先失陪了”
少女并没有想到,看似一次普通告别的此刻,却成为了自己和那个人永诀的开始,她呆呆地目送教官顺着她来时的脚印一步步踏下石阶,一种强烈的不安预感攫住了她的内心,却没能让她说出挽留他的话语,她笔下的飞雪的终章,也变成了永远无法传达的恋歌
然而时间并不会因此而停驻,王城内的气氛也随着最后一场雪的消退而逐渐热闹起来,虽然也有天气的因素存在,但最重要的归因仍然是在于王子克莱斯勒婚期的临近,虽然现在还没到布里塔尼亚花盛开的季节,仍然有商人从稍微温暖一些的撒克逊周边将这种代表纯洁爱情的花朵运到王城,此刻的少女手里,也正捧着这样一束花朵,偷偷离开了游行的花车车队,走进了比以往显得安静了很多的近卫军军营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究竟是为什么呢,那恐怕要问你那亲爱的姐姐了吧,不瞒你说,她可是在毁灭的边缘赐予我“死境中的生”的,救命恩人呢”
“这些也在德斯拓利亚尔的计算中是吗”
“总而言之,不管怎样——你就在这里乖乖倒下吧,克利埃托亚尔之子,汝终究没能开拓命运,窥视深渊的勇者也被深渊吞噬!”
“那样的话”少女听见教官的声音,随之响起的是巨剑剑锋划开空气的声音
“也好,只要把你再送回去一次就行了”
西连西亚王家卫队教官,西恩.奥尔特华茨——或者说,百年前协助十二英雄封印暗黑龙的无名诗人,将手中的大剑托举,剑锋向下,剑脊上白凤凰的双眸燃烧了起来
“啊哈哈!就是这样!来啊,诗人!杀了我!正好我对这副皮囊也厌倦了!让我想想,如果是西连西亚的公主站在你剑下,你会不会懂得怜香惜玉呢!?”
少女看到着黑袍的男子转向自己的方向,男子将一本苍蓝色封皮的魔法书投向她,魔法书的书页在半空中散开,仿佛是张开白翼的诗人的信鸽似的,那信鸽叫什么名字呢?少女无端地这么想,是的,是拉塔托斯克……诗人曾温柔地向信鸽道谢,如果他能这样温柔的和自己说话该有多好?不对,他已经足够温柔了,只是少女想要的东西并不是这样的温柔罢了,信鸽在一点点飞近,直觉告诉少女,那是极其危险的东西,但是她却无法从那里抽身离开,仿佛脚下生根似的,魔怔怔地向那“白翼”伸出手去——
“殿下!危险!”
将白凤凰的巨剑扔在一旁,诗人冲向“白翼”和对“白翼”伸出手的她,右手稳稳接住了黑袍投出的魔法书……一篷虚像
“喔呵呵,被骗了呢,诗人,看来是过于担心那小姑娘,连武器都抛下不顾了呢?”
黑袍人抬起手,一柄架好短箭的十字弓从宽大的袍袖里探了出来“那么,两位就一起退场吧”
黑袍扣动了十字弓木刻的扳机,没有箭羽的短箭像一根长钉似的,发出短促的轻响,钉在了诗人肩头
“哦呀?真想不到你还是个硬骨头……”黑袍望着肩胛骨被钉碎的诗人,对方的左臂无力地垂下,箭镞切裂的白外套布料被鲜血浸透,使他的脸色看上去更加惨白了几分,他却只是盯着黑袍不放,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如此地审视对方
“请您退后,殿下”
诗人从外套内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本苍蓝色封皮的魔法书
“记载万象之象的魔法书,札格奈特——”
“以长风高歌的唯一之名命令你”
“自不曾存在的过去而来的,记忆中的亡灵”
“将现世联结来世,从此方通往彼方,由始源引导终结”
“将门扉开启,展现超越破灭的伟力”
“将门扉开启,展现超越记忆的伟力”
“将门扉开启,展现超越幻想的伟力”
“吟诵“母亲”的伪名,白翼之女神厄俄斯哟——”
“开启晨曦之扉,超越!我的!力量吧!”
苍蓝色封皮的魔法书在诗人的手中炸开,纯白的书页四处飞散,就像是那时漫天飞舞的银杏叶一般,三人霎时间便被狂暴的白色旋风所笼罩,诗人抬起右手,握住了气旋中心伸出的剑柄——
随后,一切都静止了,白色的暴风也好,诗人染血的衣角也好,甚至连光都停在了空中,冥冥中似是有什么视线从四面八方投向这里,视线的中心是那柄刺剑,是诗人手中紧握的白色刺剑,自刺剑剑柄伸出的藤蔓缠绕上了诗人的臂膊,刺穿了他的肌肤,一时间仿佛那刺剑是从他的掌心长出似的,诗人就这样一步步走向黑袍,在冥冥中的众多目光里,黑袍将十字弓扔下,自宽大的袍袖中伸出黑爪——
“好啊,真是棒极了!”长爪与刺剑碰撞,黑袍的笑容也逐渐狰狞了起来“你很生气吧?创造者之子?后悔吧?懊恼吧?愤怒吧?我能闻到你身上血的味道,你的眼睛,对啊,父亲大人也有这样一双黑色的眸子,因为我们家族,斯普林特的血统里有你的血液啊!”
“所以说这是复仇吗?”
诗人将黑爪格开,刺剑的刃锋在黑袍的右肩划开一道裂口“如果这是复仇的话,那你还真的让我感到失望”
“你又懂什么!?你难道以为所有人都会这样承认你那什么狗屁使命吗?”
“这是合理的交易,是你的祖先与我立下的契约”
“哦?”黑爪突破了刺剑的防御,在诗人胸前留下三条平行的爪痕“祖先!?是那个连名字都无法留下的家伙吗?是啊,那个人出卖了他的后代们,只用一份契约就出卖了我们!你不过是利用了他而已,就凭这也想奴役我吗!?”
“我没有利用他,倒是你——还要听罗普特乌斯在那里鬼扯多久?我记得他的名字,他是提托诺斯.斯普林特”刺剑洞穿了黑袍的左臂,将黑袍钉在地上“他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之一,就算世界遗忘了他的名字,我也会铭记在心里”
“你错了,创造者之子”
“这个人,是真的恨你——”
“而且——”自诗人背后传来的,先是冰冷复又灼热的触感,以及随之而来的鲜明的痛楚,而后是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在你解放札格纳特的力量之时,这个小姑娘就是我的东西了”
“殿下?”
“并不是这样哟,吾乃带来破灭的暗黑龙——”
“罗普特乌斯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