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游外长着一棵桐树，桐树下摆着一把竹摇椅，摇椅上铺着厚厚的软衾，软衾里陷着一个脸上蒙着绯帕嘴里嚼着杏脯的小儿郎。蜜饯的滋味正在充盈口内，迷蒙的绯色忽而从眼前消失，秋日里的日光刺得我眯起了眼睛。我看到一张朝我俯下的，越来越大的脸，于是歪着脑袋，含糊不清地叫他。】九哥。

眼一弯，看见双透着墨色眸子，雾蒙蒙带着水汽，松了手纱仍旧飘飘然落回他脸上。将秋日的阳光仍旧遮了去，又扯了一下，把有线头的边角拽开，免得扎脸。
“夏天走了，秋风也凉起来了，怎么躺在这，也不怕着凉了。”
本想和他靠一个椅子上，又怕挤了他去，唤人又抬了个躺椅来，也那样晒着太阳，日光也亮，合了眼仍旧一片泛白的光晕在眼前，慌得难受，遂侧过身子去看他。肤色还是透着不正常的白，问了。
“前几日怎么又没去上书房？三哥说你贪玩，不肯起，我想着可别是又病了？”

【侧过身来凑近他，把因消瘦而发青的面孔搁在缠了高丽棉的扶手上，下颌陷在棉里，倒显得脸圆了点。】我不总是那样，能出门躺一躺就很合意了，再去上书房还不晓得是哪一月哪一日。
【声音很轻，说得又慢，很费力似的。脸上倒也没什么自怜的意思，只是提起上书房，眨了几下眼，垂下了眼帘。】
【去年稍好些，断断续续学了大半本论语，到今年春上，身体急转而下，读书成了可望而不可及的奢念。】
九哥，秦师傅家的波斯猫产仔了吗？

他的脸靠过来，看着眼下的鸦青又浮了出来，想是这几日夜里没睡好，年岁又小，也不能喝安神药，就那样熬着过了。顺手揽了他的肩，虚倚着，也不敢把重量移在他身上。
“没事，过几日就好了，大家一到夏秋交替，都生病的，上书房的桌子每日都给你收拾好呢，好了就去。”
音跟着慢了下来，也没有方才逗他的雀跃了，他还小，日日拘在宫里也不觉得些什么，没来的说些丧气话让他不高兴。阖了眼，声沉又缓，许是被他感染的，调子也带上了倦。
“不知生了没，我也不爱猫，他们也只爱折腾猫，秦师傅且瞒着大家呢，万一我们要，他也不好不给不是。你要想着，我去问问，给你抱只来也行。”
如果他想要，不是秦师傅家的，随便哪寻只来也行，一只猫，能在宫里逗他是再好不过了。

【嘴里闷闷地嗯了一声。】算啦，别问他要了。
【我是习惯旁人照料我的，靠在他臂上也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挪了挪脑袋，枕在更舒服的肩窝上。】我有了两只白猫了，可看见秦师傅那只眼睛碧蓝的，还是想要。
【绯帕搭在颈子上，衬得人平白多了三分活气。说到猫，脸色也亮了一点。】秦师傅去年说，我学完论语，他就送我一只。我本来想着今年能得一只的。可眼下都年尾了——
【话说到这就止住了，甜腻的杏脯在口中酝出深藏的酸涩来。】九哥，你说我明年还能得吗？

次次都如此，和他说着话，见了他就忍不住的要问进来身体如何，病的可好些了，而后气氛就沉了，压的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平日里逗小子们开心的话，说了也只能惹他多想，也只能变着法逗他。
“这是在暗示我偷偷给你抱来?说着不要，又告诉我，那只猫什么样怎样好看，惹得我非得去给你拿不成。”
看他也把脸侧过来，便拿过他的帕子叠好了，塞在枕头底下。摸了他的指尖，还是泛凉的。“把手塞袖子里去，帕子先给你收起来吧，我俩说话看不见，别丢了”
不想再顺着他的话说了，虽他脸上显得不怎么在意，但不能和其他孩子一样出去玩闹，多少心理也会难受吧。
“秦师傅年岁都大了，多少是记不得了，指不定早忘了，你这还巴巴等着，还是我给你抱一只来吧，也省事。你怎么成日里喜欢猫呢，我就烦他们，看着就凶巴巴的。”

【信以为真，忙抓住他的袖角。】哪里是这个意思，九哥，你可不要去问秦师傅要，他一定能猜出来你是给我讨的。
【话说得急，连带着耳根都涨红了。去岁秦师嘱咐我习的字帖还簇新地堆在案头，我哪里有脸面去问他讨因结业之约而许下的旌赏。杏核还在嘴里，小儿郎睁着浑圆的眼睛，含含混混地说。】君子爱猫，取之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