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醉里乾坤
等李小遥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一睁开眼睛，她便闻到了从厨房里飘来的香味。
　　“天哪，居然睡到了这么晚……”此时的她还没有意识到，昨天一整天的记忆消失的一干二净，她最后想起来的一件事就是一群苗人住进了客栈，然后在客栈门口遇到一个邋遢大叔，随后去菜场买虾……
　　然后呢？然后……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难道是从菜场回来后自己又回房睡到现在？糟了，那舅舅还不得骂死我！
　　想到这里，她急忙翻身下床。门突然被推开了，李大郎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醒啦？”
　　“醒……醒了，舅舅，我睡了多久？”
　　“从早上到现在，你睡了一天。”李大郎居然没骂她，照平时自己这么睡，早被李大郎骂的狗血淋头。他把手中的粥放在她床头边上，“醒了就吃点东西，专门给你熬的八宝粥。”
　　“你今天也累了，不用你帮忙，早点休息。”
　　舅舅今天是怎么了？吃错药了？李小遥莫名其妙地目送李大郎走出房间，八宝粥散发出甜腻的香气，她终于感觉自己肚子饿得咕咕叫，端起粥碗，狼吞虎咽。
　　吃饱肚子后她才感觉到三魂七魄归了位，放下碗，她突然想起来今天早上醉道士说的什么山神庙，想到既然今天晚上也没事可干，不如去探探看？
　　说干就干，现在从房间里明目张胆地出去肯定会被发现，所以还是小心一点好。李小遥带上木剑，掀开了前几天做的密道的木板，小心地爬到了柴房。
　　刚出门就看到了那几个苗人坐在厅里，似乎在商量什么，说的全都是叽里咕噜的苗语，她一个字也听不懂。苗女抬眼，看到她后，向她挥挥手，“小姑娘，过来。”
　　“怎么样，灵药求到了吗？”李小遥走近后，苗女突然问道。
　　“灵药？什么灵药？”
　　苗女露出了一抹微笑，并未再问，向手下的两个汉子使了个眼色后起身，“小姑娘，我们有要紧事要出去，现在。你们可以打烊。不用等。”
　　“哦……可是已经三更了，你们要去哪里啊？”
　　“呵呵。”苗女轻笑道，“小姑娘，少知道些比较好。”
　　说罢，苗女向两个手下点点头，两个手下恭敬地跟在苗女的后面，三人就这么出了客栈。
　　“切，我还以为他们是什么好人呢，这么晚出去能干什么好事！别是来杀人越货的吧。”李小遥目送三人出了客栈，小声嘀咕道。但毕竟是客人，人家交了房钱，又不能把他们轰出去。她咂咂嘴，小心翼翼地推开客栈门，飞速窜了出去，然后转过身来，轻轻把客栈门合上。
　　外面很安静，只能听到吱吱的虫鸣，月亮孤零零地挂在天上。各家都睡下了，窗里的灯火早已熄灭。虽然周围一片漆黑，但李小遥却并不觉得害怕，她折了一支草棍含在嘴里，哼着歌向镇子后面的山神庙跳过去。
　　山神庙并不远，走过一小段山路后，一座破破烂烂的庙赫然出现在眼前，庙门破烂不堪，神像也坏的七零八落，只有满庙的蜘蛛网。
　　庙里空空如也。这座山神庙已经荒废很久了，现在是虫子和小兽聚集的场所，也是小遥小时候的秘密基地，她曾经在这里藏了一大堆各种各样的宝贝，又一次还用自己的宝贝和一个大姐姐换了一把木剑玩，但随后被舅舅揍了一顿。和自己小时候相比，这里依然没什么变化，找了一圈，依然没有见到醉道士的身影。她叹了口气。
　　“什么啊，江湖骗子吧……”
　　“非也非也。”后面传来了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她一回头，发现醉道士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了供台上，李小遥楞了一下，又是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功夫！她急忙转过身行礼：“前辈！”
　　“嗯，我看你真是诚心学剑。”醉道士坐直了，摇头晃脑了起来，“老夫昨日未来此，你居然多等了一天，果然，孺子可教也！”
　　“什么？一天？”这醉道士恐怕是喝傻了吧？李小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明明早上赶他出的客栈，怎么平白无故多了一天？
　　“贫道并非言而无信之人，只不过……嘿嘿，听说苏州林家堡藏有好酒，便忍不住先去拿了，一来一回，花了半天，索性待在林家堡的酒窖内先饮为快，故姗姗来迟，小丫头勿怪！”醉道士身子一轻，竟然浮在了供台上面，看的李小遥目瞪口呆。
　　“前辈……你来回苏州城就一天？”
　　“唉！若不是想起尚与小丫头有约，我怎舍得离开林家的酒窖！江浙美酒也好，中原美酒也罢，得我享用，也算是美酒之幸！”醉道士说到酒，眼睛发亮，感觉他下一瞬间就要流出口水来。
　　“搞了半天是去偷酒喝？”李小遥心里打鼓，高人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是是是，前辈，要不是舅舅看的严，我定给你多带几壶好酒来，以弥补您不能痛饮之憾。”
　　“戚，不必了，再怎么说贫道也尝遍了天下美酒，要不是酒虫实在难耐，谁稀罕你那掺了水的酸酒啊。”道士浮在供台上摸着胡子。。
　　“让前辈见笑了~乡下小店，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多包涵。况且前辈，酒喝多了也对身体不好，您老人家应该多保重身体才是。”
　　“哼。你这小丫头懂什么，我酒喝得越多，就越生龙活虎，若是没酒喝，就醉的像只软脚虾一样啦。”醉道士一边说着，一般晃悠着手中的酒葫芦，里面的液体声哗哗作响。
　　“前辈果然天赋异禀，不同凡人！”李小遥炉火纯青的溜须拍马之术终于派上了用场。然而醉道士似乎不吃这一套，撇了撇嘴：“少溜须拍马，贫道言而有信。小丫头，既然受你一酒之恩，那我就勉为其难指点你两招。”
　　醉道士凌空一跃，越出了庙门，转眼间，背后的阔剑在手，李小遥急忙追了上去。
　

　天色尚昏，醉道士解下腰间的酒葫芦，仰头一饮而尽，随即将酒葫芦丢到一边去，凛冽的剑光中，醉道士持剑肃立，烨然若神人。
　　“小丫头，看好啦！”
　　还没等李小遥回话，醉道士手起剑落，恍然间，只见醉道士凌空一划，银光暴闪，地面被剑气掠过，俨然多了几道数尺深的裂口！长剑脱手，然而那失去了握持的长剑居然如有灵性一般，在空中绕着道士旋转，白光凛冽。
　　“御……御剑术？好厉害！”李小遥早已看呆，她只记得似乎听人说过类似的招式。
　　“喝！”道士喝一声，长剑居然在空中幻化出万千剑影！
　　抬头，剑影在空中铺展开来，李小遥只觉得天幕被闪光的银剑填满，强烈的剑气激得她不敢抬头，仿佛万千芒刺在背。道士掐一剑诀，袍袖一挥，万千剑影全部向庙门处落去，如同天外落星，万千剑影全部刺入大地。剑影才落，道士凌空一跃，万千剑影又化而为一，回到道士手中，斜斜向前方刺去，一声青袍和剑光一起，挥舞成一团疾风，恍惚间居然分不清人和剑。一招落下，立刻接上下一招，脱手的剑光挟裹着流云一般的青袍，眨眼间，周围的野草都被剑气削断了数寸。
　　一套剑法走完，道士缓缓落地，那阔剑化为一道银光，落入了道士背后的剑鞘。而此时的李小遥早已看的目瞪口呆，膝盖一软跪了下来：“前辈！前辈请收我为徒！”
　　“贫道漂泊惯了，不想收徒弟。”醉道士咂咂嘴，“你我缘尽于此，小丫头，回家去吧。”
　　“可……可是我只看了一遍，不知道能学几成……”
　　“哈哈哈，小丫头，你看了这一遍就能受益无穷啦！慢慢揣摩，以你的根骨，学全不难！”
　　“可是……”李小遥还想继续挽留，然而醉道士一挥袍袖，“小丫头，告辞啦！”
　　下一个瞬间，醉道士又凭空消失了。
　　“等下，前辈，我还不知道您尊姓大名……”李小遥急忙喊到，远处传来洪亮的声音：“御剑乘风去，除魔天地间；有酒乐逍遥，无酒我亦癫。一饮尽江河，再饮吞日月；千杯醉不倒，唯我酒剑仙！”
　　“酒……酒剑仙！”李小遥兴奋之情难以言表，急忙摸出自己的木剑照着刚才的招式比划，虽然还是难以悟到精髓，但是似乎也算有模有样。比划了半天后，抬头向庙外一看，才发现天空早已泛起了鱼肚白。
　　“糟了！！！一宿没回去，舅舅还不得打死我……”李小遥急忙收了剑，向客栈的方向冲去。
　　“哎呀，小遥啊，你跑到哪里去啦？李大满村找你呢！”路上撞上了张家大嫂。“啊，我这就回去！”李小遥急忙答道。“真是，你这丫头，还真是不让人省心！也是快要嫁人了，总得收敛着点！”
　　“啊？嫁人？”李小遥愣了下。“丁家大小子啊，小遥你还不知道？丁老头说要去找你舅舅说媒呢，还说这么孝顺的姑娘，以后一定是个贤妻良母……”
　　“什么？”李小遥吓了一跳，平时死活都不待见自己的丁叔要来提亲？这群人都吃错药了吗？
　　不管怎么样，要先回家去，自己可真的没有嫁人的打算啊……
　　“死丫头！一晚上都没回来，去哪里了？”还没到门口，就发现李大郎拿着平底锅站在客栈门口，李小遥下意识护住了头，“舅舅，我昨天晚上遇到了个高人！他教了我一套剑法，我练给你看啊！”
　　“看个屁！快给老子滚过来帮忙！”李大气哼哼地走回客栈，“就你那点三脚猫的本事，还想四处显摆？”
　　“戚……”李小遥耷拉着脑袋跟了进来，李大走进厨房拿准备好的早饭给她，李小遥大嚼着肉包子，向楼上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房间门口居然站着那两个苗人大汉。
　　“舅舅，那是……”还没等她问完，李大先答道：“今早那些客人们回来说多要间客房，我就把你那件腾出来给他们了。他们晚上就走。”
　　“啊？那可是我的房间啊……”李小遥喝了口粥，差点被烫死，“舅舅你……”
　　“就半天，你房间里还藏了什么金银珠宝不成？”李大依然黑着脸，“赶紧吃，吃完给我来帮忙。”
　　“神神秘秘的，干嘛要看着门啊，是不是那房间里藏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然而刚说完就被李大郎用筷子敲了脑袋，“客人的事少管，吃完饭赶快去打扫客房！”
　　“切，就随便说说嘛。”李小遥低头喝粥，心中默默升起了一个主意。

9.今夕何夕
“去把厅里扫下，我去趟菜市。”收完碗筷，李大塞给她一把扫帚。李小遥嘟囔了两句，还是接了下来。
　　“想不到我堂堂酒剑仙弟子居然要干这种杂事。”李小遥垂头丧气地扫着，刚回过头去的李大郎听见了，“让你扫个地还这么多毛病，以后你嫁人了还得了？”
　　“嫁人？……我才不嫁人呢！丁叔是不是来找你说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
　　“张嫂告诉我的。”李小遥哼道，“让我嫁过去还不如杀了我呢！”
　　李大瞪了她一眼，“我看德福这孩子挺实在的，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可不想像香兰秀兰那样过一辈子！我想要的是那种温和俊朗，武艺高强的大侠，就像爹爹和娘那样。”李小遥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反……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嫁给德福哥的！”
　　李大郎本想再责备她。但那一瞬间，他似乎从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侄女身上看到了妹妹的影子。
　　她会扯着自己撒娇，虽然嘴上说她烦但做哥哥的他永远无法拒绝她那些过分的要求；从小满脑子都是各种各样的胡思乱想，犯起倔来像头牛一样，谁都劝不住。他还记得她坚决不从爹给她定的婚事，当面和父母呛了起来，然后赌气跑去师父家，一住就是三四日。
　　他至今都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搞定那姓葛的小子的，据说那小子还出身于小有名气的武林世家，当时对方家里闹得鸡犬不宁，师父废了一番功夫才把两边父母摆平。这事过后没多久，两人就一起回家来拜见双亲了，那小子也是丰神俊逸，算一表人才。
　　“我没应，你不想嫁就算了。”李大郎转身向外面走去，“不嫁就好好给老子干活，不然你以后等着喝西北风？”
　　“嘻。”李小遥对李大郎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舅舅向来这样，虽然凶巴巴的还一言不合就上锅铲，但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她活动活动手脚，装模作样地扫了几下地，然后慢慢靠近柴房，看到舅舅走出门后，将扫帚立在楼梯旁边，打开柴房的门，钻了进去。
　　她推开柴房顶上的木板，爬回自己的房间。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密道盖好，四周看看，房间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床上放着一个巨大的麻袋。
　　这么大的麻袋？这群人在拐卖人口？李小遥靠近那个麻袋，发现袋口并未扎紧。她走上前去，一把拉下了麻布袋。然后整个人都被惊呆了。
　　那麻袋中居然是个少年。还是个只存在她的幻想和梦里的俊秀少年，一瞬间，她真的找不出任何语言来形容他，满脑子嗡嗡作响，少年面容清秀，黑发如瀑，只是脸色是种无血色的苍白，毫无生气。
　　那少年的脸莫名地很熟悉，但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小心翼翼地试了试他的鼻息，还好，还活着。她定了定神，轻轻晃了晃少年：“喂！醒醒啊！”
　　少年睫毛颤了下，缓缓睁开了眼睛。李小遥松了口气，“太好了，我在那边有个密道，趁他们还没发现我们……”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少年突然一把抱紧了她，吓得她屏住了呼吸。
　　“太好了，你没事。”少年的呼吸声很重，声音极其疲惫沙哑，近在她耳侧，“我要回岛上去，救林爷他们。”
　　“岛？什么岛？”此时的李小遥动也不敢动，僵在他的怀里，脑袋里一片空白。而少年似乎也觉得她的反应很奇怪，松开了怀抱，“仙灵岛啊，你……你不记得了？”
　　“仙灵岛？”李小遥见他终于松开，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空白一片的脑袋赶快转了起来，最后她得出了结论，这个少年是住在仙灵岛上的，这群苗人杀了他的家人，还把他绑来了这里。
　　至于……至于刚才，估计是受了刺激的少年把自己错认为家人了？
　　“好，我和你一起去。我去找水生叔帮忙。”李小遥用力点了下头，这样的忙，怎能不帮？
　　“去哪啊？”门突然被大力推开，在门口站岗的那两个苗人大汉走了进来。
　　“小丫头，要是你老实点今天本来能捡条命的。”一个苗人大汉微笑着走向李小遥，手中的刀已经出鞘。李小遥咽了口水，抽出木剑，挡在少年的前面，“你们来中原绑人，还伤了人家的家人，你们以为中原没有王法吗？”
　　“拜月教的事，你们中原王法管得着吗？”苗人大汉挥刀向李小遥斩去，李小遥一个侧身避过了刀，手中木剑转出两个剑花，大汉一击失手，急忙避开剑势回手向她劈去，然而李小遥剑路一转，剑尖狠狠刺在大汉的手腕上。大汉顿时觉得手腕一痛，刀已脱手，直呼大意，若是她手中是一把真剑，恐怕现在他的右手早就被废了。
　　为何这小丫头会用剑？而且还是如此刁钻的剑法？
　　另一边的苗人看不下去了，抽出刀亦向李小遥砍来。李小遥倒吸了口气，酒剑仙的剑法果然精妙，然而现在凭着自己这三脚猫的水平，耍耍一个大汉还可以，如果是两个大汉估计真的吃不消。就当李小遥提起精神对敌时，她才发现两个苗人的动作突然都停了下来。
　　然后，她嗅到了一股焦味。
　　少年早已站了起来，他单手结印，两个苗人衣服上突然燃起了熊熊火焰，火焰越来越大，转眼间，两个苗人变成了两团移动的火球。
　　“殿下！殿下饶命啊！”
　　“啊！救命啊!”
　　“水！水！”
　　两个苗人顿时被烧的哭爹喊娘，胡乱扑打这身上的火苗，然而于事无补。少年冷眼看着两个在火焰中挣扎的苗人，片刻后，两个苗人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客栈。
　　望到两个苗人冲出了客栈后，少年撤了结印，李小遥早就吓呆了愣在原地呆若木鸡，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仙术？”
　　“嗯。”少年应道，看到李小遥一脸惊恐的表情，补上了一句，“他们死不了的。”
　　这时的李小遥脑中早已画满了问号，如此强大的人，怎么会被盯上？还对他的家人痛下杀手？
　　但眼前的情况容不得她多想，她必须想办法去仙灵岛，说不定还能救几个人。李小遥感觉自己的侠义心燃烧了起来，赶快把脑中的疑惑抛掉，“那我们要快点去码头，别让他们又追过来了。”
　　少年应了一声，走上前来，然而她回头去，却发现少年的脸色依然极差，行走也有些不稳，似乎是消耗了大量的法力。“你……你没事吧？”
　　“没事。”少年提起精神答道，然而依然无法掩饰一身的疲惫，“我们快些走吧。”
　　看着少年如此急切，李小遥只能点头，和少年一起向码头奔去。
　

　“小遥？怎么了这么风风火火的？咦？”水生叔看到跟在她后面的少年，愣了下，“你……你是……”
　　“仙灵岛上的仙人？”
　　水生叔的声音引来了周围的人的目光，李小遥愣了下，急忙转头望向少年，然而少年并不为所动，“我不是仙人，只是住在岛上而已。”
　　“是啊，水生叔，这位公子的家人被恶人所害，我们要赶快上岛去。”小遥急忙解释道，然而听到这句“公子”后，少年的眼神一黯，但很快恢复，向水生叔行了个礼：“拜托了。”
　　“还有这种事？”水生叔叹了口气，“唉，那水生叔就再帮你一次，你们赶快上来吧，救人要紧。”
　　“再？”李小遥依然糊涂着，自己最近并没有问水生叔借过船啊？
　　今日出人意料的风平浪静，很快，船就到达了仙灵岛。然而，那个本来安静的小岛，今天居然染上了几分肃杀之气，沙滩上散落着几把沾着血迹的长剑和几块黑色的焦炭，等到船靠近后，发现那居然是一具尸体，上面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在尸体上慢慢蠕动着，尸体上的血肉早被吃了个干净。李小遥哪见过这阵势，捂着嘴巴，差点尖叫出来。水生叔皱了下眉头，急忙改变了航道，将船泊在了旁边的小树林前面。
　　“这地方恐怕被下了瘴气，不能旧留。”水生叔撑好船，“我就不上去了，你们快去快回。”
　　“好。谢谢水生叔！”李小遥点点头，少年再次向水生叔行了个礼：“水生叔，多谢。”两人急忙向丛林深处奔去。
　　然而一路上经过的树林，荷花池，桃花林，李小遥虽然对此地毫无印象，但却觉得万分熟悉，转眼间，面前出现了一座雄伟的白色的宫殿，然而宫殿的大理石墙上却溅上了点点锈红色
　　少年看到这一切，一言不发，奔进了大厅。小遥也急忙跟了过去。
　　“天啊！好惨……”大厅里面，倒着数十个血衣男子，所有的侍卫都被一刀劈穿，遍地的血迹已经干了不少，红色渗进了汉白玉的缝隙里，诡异的怕人。
　　少年急忙蹲下来查看，去试这些人的鼻息。然而所有的人都已经断了气，变成了一具具冷冰冰的尸体。
　　死一般的寂静。
　　“该死，我……”少年眼眶通红，死死握着拳。就在这时，从丹房的方向传来了一丝微弱的呼唤声，“麟……麟儿……”
　　“林爷！”少年惊到，急忙转头向丹房奔去，小遥紧紧跟在他后面。
　　丹房的木门已经被砸碎了，一个面容干枯的老头躺在一堆木屑中间，胸前一道骇人的伤疤，深可见骨，一只眼睛已经变成了一个黝黑的血洞。少年冲到他身边，努力扶起他：“太好了，林爷，你等下，我给你疗伤。”
　　“不用了……”老人勉强睁开了依旧完好的那只眼，看到少年焦急如焚，眼眶通红的样子，微微扯开嘴角笑了笑：“……唉，十年了，终究……躲不过……”
　　然而话还没说完，老人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喷出了大口的鲜血。少年急忙按住他的心口，“林爷你先别说话了！”手中真气运转，试图稳住老人的心脉，老人摇摇头，颤抖着按住少年的手，“麟儿……别白费力气了，老身以后不能护着你了，李……李姑娘……”
　　李小遥愣了下，“他……他怎么会知道我姓氏？”
　　“麟儿一个人……承担不了的，就托付给你了……”老人每吐一字似乎都要费劲全身的力气，李小遥望着他殷切的目光，怎忍心拒绝。她重重点了下头，“好，您放心。”
　　“好……”老人的鼻息渐渐变淡，一行清泪顺着沟壑纵横的皮肤滑落，“麟儿……你们要回，回苗疆，你……你爹，可能还活着……”
　　“爹？他还活着？”少年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哽咽，老人轻轻点点头：“听说……大理的白苗族，有你爹的衣冠冢和石像……也许……”
　　“无论，巫王……是生，是死，至少……这是你……应尽的孝道，也是老身……最后一桩心愿……”
　　“我会的。”听到了这句回答后，老人终于放下心来，颤颤巍巍伸出手，抚上少年的脸颊，“好……好孩子……”
　　这句话说毕，老人的举起的手臂迅速地落了下去，眼睛依然圆睁着，脸上挂着一丝笑意。
　　“林爷？林爷！”
　　老人的尸体一点点变凉，皮肤也慢慢爬上死灰色。少年跪坐在血泊里，死死咬着嘴唇，眉头紧紧蹙着，似乎一松，他就会如同没了线的木偶，整个人垮下去。李小遥见他这样，心里也是难过，想安慰他两句，但面对如此的惨剧，她真的觉得任何的言语都那么的苍白无力，只能默默地陪在他的旁边。
　　“小遥，你回去吧，后面的事情我一个人处理。”少年终于开了口，声音颤抖着，依然不看她。
　　“不行，我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李小遥本能地拒绝，少年低下头，眼神空洞，如图一具失了魂的躯壳：“无所谓，我本来就是一个人。”
　　“不，阿麟，有我在啊。”
　　她忘记了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这样的称呼。到现在为止，她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听到了老人说的“麟儿”，但她唤出 “阿麟”时，居然有种水到渠成的自然，似乎很久很久前她就是这样称呼他的。少年身体一颤，错愕地回头。
　　“我们先回去，咱们慢慢地想个法子去苗疆，你父亲可能还在世间，你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小遥抬起头来，对上那双已经通红的双眼，“阿麟，你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
　　少年闭上双眼，轻轻点了点头。
　　天空的泪水点燃了晚霞，烧出了血的颜色。

10.沉香烟断
料理完岛上众人的后事后，赵麟简单打点了些仙灵岛上的物事，随后两人拜别了林爷的新墓，回到岸边，水生叔依然倚在岸边抽着烟，看到两人面色沉重，叹了口气：“小哥，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
　　少年默然点了点头，两人就这么默默上了船，一路再无话。
　　“先去我家吧，反正我们家的客栈有的是房间。我舅舅烧的菜可好吃了！”李小遥想办法想安慰赵麟，然而似乎没什么作用，他只是勉强笑了下，然后点头。
　　刚出菜市几步，就发现镇上气氛十分诡异，一群人围在自家客栈门口，叽叽喳喳。刚走过去，来福婶急忙冲上去拦住他们：“哎呀！小遥，那群苗人就在你家客栈守着，说如果你不出现就把客栈拆了，你可千万别进去，等你舅舅回来了赶快想点办法赶紧把这群无常鬼打发了……”
　　“啊？这我不回去怎么行！”李小遥拍拍胸脯，“来福婶你放心，交给我，我来解决他们。等下我舅舅回来了你可记得拦着他啊！”
　　“哎！”然而来福婶刚要阻止，两人就冲进了客栈，她只有叹口气：“这孩子……”
　　“啊，回来了。”苗女坐在客栈厅里的木桌上，旁边的两个苗人汉子灰头土脸地立在两边，衣服上依然挂着黑色的焦灰。
　　“小丫头，你，真是深藏不露，不过，想和拜月教作对，真是不知死活。”苗女玩弄这膝头的宝刀，轻飘飘地说道。
　　“哼，彼此彼此罢了，我也没想到你们居然是来中原烧杀抢掠的江湖败类。”李小遥瞪了他们一眼。“你说什么？”旁边的两个苗人大汉刀已出鞘，苗女挥挥手，两个苗人终是把兵器收了回去。
　　“我们，是拜月教的使者。来中原，有重大任务。你，和我们作对，就是与我全苗疆为敌。”苗女站了起来，走到李小遥旁边，而李小遥依然毫无惧色地撇了下嘴，“切，哪个当强盗的不会说大话？我只管我看到的！你们作恶多端，被我遇上了，也算你们的报应！”
　　苗女冷笑一声，目光投向旁边冷眼对着他们的赵麟：“殿下，我们奉主上之命，请您回国，请和我们回去。”

“你们杀了林爷，还想让我和你们回去？”
　　其中一个苗人大汉忍不住了，“乱臣贼子，人人得以诛之！那妖人将您带到中原，害您和母上骨肉分离数十年，罪该万死！还让您学汉人邪魔外道的法术，您可知道，这些年……”
　　“什么我……我没有娘，林爷说我娘早死了！”
　　“您母亲是统领全族的苗王，你被带离王宫时才六岁，有些事情您不明白……”
　　李小遥深吸了口气，这对话听的她一头雾水，但此刻她也无心理清这么多东西，随口道：“殿下？一口一个殿下，你们就是这么对待你们殿下的？杀了人家的亲人，还把人打晕了装到袋子里？”
　　“小丫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你们***。我是绝对不会和你们一起回苗疆的。”少年的声音似乎依然沉稳，但又一份明显被压抑住的怒气。李小遥悄悄望了他一眼，然后提高嗓门：“听见没有，你们殿下不想和你们回去，识相的就快点滚！不然我要赶人了！”
　　“哼。”苗女一挥手，对属下叽里咕噜一通苗语后，两个手下拔出刀朝赵麟冲了过来。
　　“小心！”李小遥急忙学着酒剑仙的样子掐出御剑术的咒决，手中的木剑幻化出数道剑影，像苗人大汉的方向刺了过去。
　　一个苗人大汉急忙回头挥刀，呯呯呯几声，剑影全部被击飞，然而就在这时，赵麟反身避过另一个苗人大汉的刀锋，一掌拍向他的手臂，苗人大汉哇哇大叫，刀瞬间脱手，赵麟夺过刀，翻转刀柄重重敲在苗人的背上，苗人大汉眼白一翻，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好……好厉害！”李小遥心中叹道，另一个苗人大汉眼见同伴重伤昏迷，想到方才，怎敢再靠近赵麟，提刀朝李小遥攻了过来。然而李小遥居然将自己周身护的滴水不漏，转眼，凭着一柄木剑，她居然用生涩的剑气为媒，在苗人大汉的身上划了好几道个口气，她趁那大汉不备，猛攻他下盘，苗人大汉小腿受了一剑，脚步一乱，李小遥一脚踢向他的膝弯，苗人大汉吃痛，跪倒在地。
　　然而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迎面一冷，一股凛冽的锐气劈面而来，急忙闪开，后撤两步退到赵麟旁边，横剑护住两人周身要害。那苗女冷冷收刀，然而这时，背后传来一声巨大的断裂声。客栈的一张木桌被劈成了两半。
　　“小心。她很难对付。”赵麟低声道。还未待李小遥反应，苗女挥刀缠上了李小遥，然而她用的刀法似乎也只是稀松平常，然而，李小遥在和她纠缠了几招后才察觉到了这苗女的凶悍。刀法本身是虚招，但每一招最后都巧妙地碰上了她的试图截刀的剑势，未和苗女刀刃到付接触的地板多了几道深可见土的裂痕。刀朝李小遥手臂劈过来，李小遥反手一格，然而她突然感觉到了一股狠厉的弧形的真气朝后面射去，立刻挥剑一绞挑开刀锋，跃到赵麟面前，横剑硬生生挡了下来。
　　这一击激得她后退了好几步，多亏赵麟及时扶住她才站稳，苗女一惊，常人受她一刀必死无疑，即使是修为高深的人也免不了要受些内伤，然而这小姑娘只是晃荡了下，站稳后立刻挥剑攻她面门，她被逼的不得不后退。
　　为何她有如此的修为？
　　李小遥也是惊奇，本来挡下那一刀是她已经做好了负伤的准备，然而现在却毫无感觉，如同被舅舅的锅铲敲了一下般不痛不痒，她突然感觉到周身似乎有一轮金色的真气，回头一看，赵麟握一咒决，微微向她一颔首，手中刀刃逼向苗女后心。
　　然而苗女腹背受敌，一边是剑法诡异又步步紧逼的李小遥，一边是修为高深莫测的赵麟，即使她也算是苗人中的翘楚，在两人的夹攻下却也吃力之极，眼看再打下去定会陷入不利之地，这时，客栈门突然被大力推开，一声如洪钟的中年男子大步进来：“怎么回事？”
　　“舅……舅舅？”李小遥略一松神，转眼间苗女已经跃到了李大郎身边，刀刃贴住了他的喉管。
　　李小遥惊呼道：“你！你干什么！放开我舅舅！”
　　“殿下，和我们走。不然，这老头……呃！”
　　然而话还没说完，李大郎反手一掌正中苗女心口，苗女整个人被拍飞了出去，后腰撞到了楼梯上，吐出了一大口黑血。
　　“什么老头？”李大郎大怒道， “老子才四十多，没听过男人四十一枝花？”
　　“敢在老子的店里闹事？也不先打听清楚，老子是何许人物，敢在我的店里撒野？”
　　苗女颤颤巍巍地爬起身，急忙踉踉跄跄的逃出了客栈。李大郎瞪了一眼地上那两个吓得发抖的苗人：“怎么着，你们也想领教下？还不给老子滚！”
　　等到三个苗人全都滚出客栈后，李大郎回头，看到李小遥嘴巴张得老大：“怎么？你下巴脱臼了？”
　　“不不不没有没有，舅舅没想到你这么厉害，要我早知道了一定缠着你教我功夫！”李小遥半天才回过神来，然而李大郎瞪了她一眼：“这有什么好教的？武林好玩吗？天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而且照你这性子能学得来这硬功夫？和你娘一样，要是当年你娘能好好把这套穿云掌学完……”
　　话说到这里，李大似乎自知失言，叹了口气，“那女的应该没救了，还好我只用了几成功力，她要死也得爬到城外才死。不然日后官差问起也是一桩麻烦。”
　　“哼，她们绑架杀人，为非作歹，死有余辜！”李小遥气哼哼地说。
　　“这位公子就是被她们绑来的？”李大郎这是才注意到了旁边的赵麟，赵麟微微一礼，低头道：“舅舅。”
　　咦？？？李小遥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回事？他怎么也跟着我叫舅舅？
　　李大郎一愣，急忙从头到脚仔细把赵麟仔细打量了一遍，眼前这位小少年约莫十六七岁，长得清秀俊朗，看举止谈吐也是端庄文雅，估计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公子，今天能给侄女碰上，真是走了狗屎运了。想到这里，李大郎不由得眉开眼笑：“这位公子，你贵姓？多大啦？家住何处？家中有什么人？”
　　

李大郎眼睛里面居然闪着兴奋的光芒，看的李小遥一头雾水，“怎么回事？不会是想撮合我们吧？”
　　“我姓赵，单名一个麟字。今年十六，家住……仙灵岛。”赵麟说到仙灵岛时声音沉了下去，李大郎会意点头，“那丹药是你给的？”
　　“什么丹药？舅舅，人家家里刚出了那么大的事，你就别这么没完没了地问了。”李小遥急忙打断李大郎，李大郎不满地瞟了她一眼，也是没再问，“那赵公子你先休息吧，你放心，小遥就我一个长辈，她的婚事我点头就算！”
　　“舅舅……你胡说什么啊。”赵麟听到小遥这话后，终是欲言又止，然而这一切都被李大郎看在眼里。“小遥，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二楼腾一间房出来给赵公子休息？”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李小遥踏上台阶，“赵公子，这边。”
　　“啧。”李大郎又瞪她一眼，“平时看你挺会来事的，今天脑子进水啦？”
　　“我……”又怎么了啊？李小遥莫名其妙，平时舅舅天天嫌自己和男孩子们走的太近，今天正儿八经称呼人家又要挨骂？
　　想到自己在仙灵岛一时激动，竟然用了那么亲密的称呼，既然……李小遥挠挠头，心一横：“那……阿，阿麟。”
　　李大郎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老大不小了，这还要老子操心？还不赶紧去收拾屋子？”
　　赵麟的脸色依然很差，经过刚才和苗女的一战后，似乎更加憔悴了。他勉强向李大郎再行一礼，和李小遥走进房间去。
　　李小遥刚走出房间，就看见李大郎抱着臂站在门口，“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遇到这小哥的？”
　　“舅舅……我累死了，明天说行不行啊。”小遥不由得觉得一阵头疼。
　　“不行，今天你不给我说清楚前因后果今天就别想休息。”李大郎瞪起那对铜铃眼，“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你早上刚说完不嫁丁家晚上就给我领回来个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的女婿？”
　　“不是那回事……”李小遥急忙解释道，“舅舅，我们下楼慢慢说。 ”
　　当把仙灵岛上发生的一切告诉李大郎后，李大郎的反应比李小遥预想的冷静很多，想必是也见惯了江湖上的恩怨纠纷。
　　“原来如此，没想到这孩子居然遭遇了这种事。”李大郎叹道，“不过小遥，我听到那女的叫他‘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这……我也不知道啊。”李小遥也是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
　　“算了，今天你也累了，去休息吧，其他事明天慢慢说。”
　　“舅舅你还知道我累啊……”李小遥无奈地叹口气，转眼一看窗外，月色爬上了枝头。

　夜深。李小遥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内急，急忙一个翻身下床，然后急急忙忙地冲向茅厕。
　　等到解决了个人问题后，她长舒一口气，悄悄溜回客栈。偷偷摸摸地摸上楼梯，然而就在她要回房间前，她模糊看到走廊点起的烛台后面有个人影，倚在二楼的栏杆上。
　　李小遥吓得差点尖叫出来，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赵麟。
　　“这……这么晚了，你……你还不睡嘛？还是睡不着？”李小遥急忙平息了下心情，走上去搭话。
　　“抱歉小遥，吓到你了？”
　　“没有，没有。”李小遥急忙摆手道，“你……还在想白天的事？”
　　他沉默了，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嗯。”
　　“从前……我总是给各位师兄和林爷添麻烦，学法术也不是非常上心，整天想着去外面玩。但现在……”
　　一夜之间，那个可以供他肆意妄为的“家”就消失了，消失的干干净净。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还背负着亲人最后的嘱托。李小遥心中一酸，走上前去：“阿麟，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至于找你爹的事，就交给我了，明天我去说服舅舅！”
　　“……谢谢你，小遥。”烛光映红了他的面颊，他突然忆起昨日种种，不由得一阵恍惚。
第二天早上，等到李小遥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日上三竿了，而舅舅居然没一贯地挥着铲子来揍她，让她颇感意外。她急忙换好衣服，跳下床走出房间。
　　刚下到大厅，就发现午饭早就做好了，满桌大鱼大肉，看的李小遥直了眼睛，而舅舅似乎早就忘记了她的存在，一边急忙在招呼赵麟：“来，赵公子，别客气！”
　　“舅舅，还是等小遥醒来吧？”
　　“别理那臭丫头，估计现在还在做白日大梦呢，来来来，咱们吃咱们的！”
　　“舅舅！你到底是谁舅舅啊！”李小遥急忙冲下楼梯，“不带这么偏心的好吗？”
　　“呵，早起帮我忙的是赵公子，睡到现在的是你，还说我偏心？”
　　“我……”李小遥一时语塞，然而赵麟却出言替她解了围：“舅舅，你别生气，小遥昨天跑了那么久，多休息下是应该的。”
　　“呵！你们啊。”李大又好气又好笑，“看来以后老子说不得了？”
　　“舅舅你说我还少啊。”李小遥一屁股坐下，夹起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转头对赵麟：“阿麟你别理我舅舅，他就这样，刀子嘴豆腐心。”
　　“哼，就你这吊儿郎当的死样子，怎么去苗疆？”
　　“咦？舅舅你答应了？”
　　“废话，人家小赵公子都和我说了，我本想和你们一同去，但……”
　　“不不不使不得啊舅舅！这客栈可是咱么的生活之本，可万万关不得！”李小遥吓了一跳，想到即将要到来的江湖生活居然和锅铲相伴，脊背一阵发凉。
　　“说得好听，你就是怕我跟。要去苗疆，就你们两个小孩，碰到危险怎么办？”
　　“嘿，舅舅，我已经练成了绝世武功，谁都打不过我！舅舅你就放心，安心等我回来吧。”李小遥得意洋洋地说，接着就挨了李大郎一筷子。
　　“先别得意忘形，这趟路，你给我记着办件事！”
　　“办办办。”李小遥点头如捣蒜。
　　“去苗疆见到赵公子他爹后，立刻传达我的意思，让他应了这桩婚事。”
　　“婚……婚事？啥？”李小遥一脸迷茫，怎么回事，为什么舅舅这么执着于他们的婚事？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你的婚事自然由我做主。混丫头，你干了什么全忘了？”
　　“什么干了什么啊。”李小遥真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万一……我是说万一，找不到阿麟的爹爹呢？”
　　“那……那你们给我抱个孙子回来也行。”
　　“啊？！！！？哪有……哪有这么快的？”
　　“这死丫头……还有，一路上别光记着玩！抽空给老子写封信报个平安！听见没？”
　　“好好好。”李小遥依然拼命点头，李大叹口气，“你这死丫头，肯定记不住。赵公子，这丫头从小就野，一路上就麻烦你多多敲打她了。”
　　“舅舅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小遥的。”
　　“唉，有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小遥，初入江湖，最忌莽撞！不要随便惹事生非，还有，你得记住武功有一山比一山高，不可大意轻敌；古话说三天不练手生，你的武功一路上都要多多磨炼……”
　　“好啦好啦，舅舅我知道了，快点吃吧，菜都要凉了。”李小遥胡乱往嘴里塞着饭菜。
　　“你别给我敷衍了事，我问你，去苗疆，第一步该怎么走？走陆路还是水路？”
　　“这……”李小遥终于放下了筷子，挠挠头，“额……对，对了，走水路！我记得方七嫂的商队和苗疆那边有生意，说不定可以托她带我们一程。”
　　“算你还有点常识。快点吃，吃完就去问船的事，老子给你收拾东西！”
　　“哦。”李小遥急忙低头扒饭，然而余光却看到舅舅殷勤地给赵麟夹菜，“来来来，赵公子，这西湖醋鱼可是我的拿手菜，尝尝。哎呀，不用管小遥那孩子，她天天吃了睡睡了吃，不差这一顿！”
　　到底谁是你亲侄女啊。李小遥哭笑不得，赶紧吃完饭抹抹嘴，放下筷子，“我去打听船的事了。”
　　“快去快回。她一个人就行了，小赵公子你不用跟着去。”李大郎按下准备跟过去的赵麟，“这死丫头，还真给忘得干干净净。”
　　“这一点都不像她，八成是给下了啥药？要不要告诉她？”
　　赵麟摇摇头，“还是不要了，这样也挺好的。”无论如何，前夜那一切都来的太过突然，他甚至觉得，能这样和小遥慢慢来过也没什么不好。
　　“唉，这死丫头就是吃软不吃硬，你好生待她，她自然不会辜负你。”李大从厨房里提来了一坛不知道存了多久的老酒，“小赵公子，能喝酒吗？”
　　赵麟迟疑了一下，然而李大早已斟满了他面前的酒杯，“少来点吧。”
　　“赵公子，有句话我得问，昨日那几个苗人叫你‘殿下’，这是……”
　　赵麟端起面前的酒盅，一饮而尽。酒烧痛了喉管：“我母亲……是苗疆的王，我父亲在一场政变中被牵连，我只知道这些。”
　　“而很久以前，林爷就告诉我他们都死了。”

李大郎罕见地沉默了，或许是他冥冥觉得二人的这一趟行程必将不会那么顺利。
　　他站起来，拍拍赵麟的肩膀，“小公子，不论你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记得你永远是我的侄女婿，这就是你的家。等你们回来后，要你们不嫌弃，这客栈就交给你们俩。”
　　赵麟点点头：“不会，其实我挺喜欢这里的。”
　　“那便好，估计还要小公子你多多照应，那傻丫头太莽，一点都不稳重。”
　　“舅舅！你们又背着我说什么哪！”小遥气喘吁吁地冲进客栈，“我去问了，现在她们的船队不跑苗疆了，不过可以送我们去苏州，到苏州可能有大一点的商队走南邵。”
　　“那也好，什么时候出发？”
　　“一个时辰后。”
　　“这么急？”李大愣了下，随即转身去屋里取出了一个包袱递给小遥，“拿好，我给你收拾的行李。”
　　“这是什么？”李小遥急忙打开包裹，发现了些许银两，几件换洗衣服，一把有些生锈的铁剑。李小遥看到铁剑如获至宝，急忙拔出剑四处乱比划，没想到居然出奇地顺手，“舅舅，这把剑哪里来的啊？”
　　“这是你娘的……遗落在家里的旧剑。赶紧把你那把木剑收好，别给我丢人。”接着，李小遥又从包裹底下翻出了一些干粮和两本武功秘籍。两本秘籍上的字有些褪色，但能勉强认得出些轮廓：“飞龙探云手和冰心诀？”
　　“这是你爹娘当年成名江湖的绝技。你抓紧时间好好练练，别到处显摆你那不知道从哪里雪来的三脚猫剑法。”
　　“哎呀，我这剑法可是……”
　　“行了行了，你们赶紧去打点打点。开船的时间不等人。”
　　待到两人收拾好行装后，李大斟满了三人面前的酒杯，“来，小遥，赵公子，一路顺风。”
　　“嗯！”小遥仰头饮下，突然感觉鼻子有点酸。
离开客栈后，李小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哈！我自由啦！”
　　“接下来江湖中就要多我李小遥的名号了……叫什么呢，娘当时称南盗侠，那我叫……南剑侠？南剑仙？不行不行，这就和师父重了，南……不行，太奇怪了，阿麟你说呢？”
　　“是有点奇怪。”
　　“哎，阿麟你笑了。”这几天来，就没见过他真的开心地笑过。李小遥也算松了口气，“阿麟，等我们到了苏州我带你去庙会玩！最近正巧赶上谷雨，苏州城肯定特别热闹！”
　　“好啊。”
　　李小遥自是未注意到赵麟若有所思的表情，两人一路走到港口，倚在岸边的方七嫂见了赵麟，也是吓了一跳，早听水生叔讲过“天仙童子”的种种，见到了真人，没想到真是这么个超凡脱俗的少年。
　　“船费就免了，都是熟人。”方七嫂挥挥手，“上来吧。”
　　安顿好行李后，大船缓慢起航了，运河上的风很凉，灌满了李小遥的披风。她见赵麟独自一人站在甲板上，眺望着仙灵岛的方向。
　　她慢慢靠过去，赵麟见她走来，挪出一块位置给她。
　　波浪溅起了清冽的水味，太阳渐渐西沉，烧红的晚霞在水面投下一片晃动的破碎影子。两人就这么望着，望见余杭变成了一个小点，而仙灵岛自是再也看不见。
　　天幕渐渐暗了，天边挂上了一轮弯月。水手点亮了船头的灯。水面上吹来的风越来越凉，李小遥不由得抱紧了胳膊，轻轻扯了下赵麟的衣袖：“阿麟，回去吧，别着凉了。”
　　赵麟迟疑了下，转过头来，李小遥早冻得瑟瑟发抖了，他握住她冰凉的手，“嗯，回去吧。”
　　

12.鲜衣怒马
“我就只能把你们放在这里了，从这边城门进去就是苏州城。”方老板指着被绿杨覆盖的大门，“你们多打听着些，苏州城里大商人多，或许会有去南邵的，你们跟着大群人，也有照应。”
　　“多谢！”李小遥和赵麟下船，向方老板道别。
　　李小遥伸了个懒腰，太阳明晃晃的，只一夜，船就从盛渔村开到了苏州，而城外的一段路内，发了新芽的垂柳摇曳着，两边的行人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苏州的景色真是好，难怪有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然而她还没感叹完，这充满烟火气的热闹景象就被打破了。前面传来一声凄厉的马嘶，人群瞬间乱成一团，急忙往两边避让，马蹄声急急而来，赵麟急忙拉着四处乱看的李小遥闪开。
　　“怎……怎么啦？”周围的行人都仓皇逃窜，李小遥抓住一个逃窜的行人，而那人也是连连摇头后拔脚便走。
　　“在那边。”往赵麟说的方向看去，发现一个衣衫破烂的人连滚带爬地撞开人群，时不时向后看两眼，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被捆得严严实实的油纸包，而那人的后面，是一匹枣红色的烈马，驾马的男子一身胡服短打，衣着光鲜华贵，一看便是有钱人家。他右手抽出长鞭，“站住！”
　　“偷东西的？”李小遥侠义心起，急忙冲了过去，赵麟要拦，却已经是晚了一步。李小遥也不顾迎头而来的烈马，一个箭步冲到那人面前，伸脚一绊，那人未看到脚下，直跌了出去。手中的油纸包飞了老远，赵麟走上前，捡起了飞出去的油纸包。
　　“驭——”男子急忙勒住马，翻身下来，略过李小遥她们，然后径直走到那趴在地上的人面前，一脚踏在他的背上。
　　“敢偷东西？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然而他这一脚却是极重，那人颤抖了下，嘴角滑出一丝血迹。那男子撇了一眼，挥挥手头的长鞭，又是一鞭下去，那人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嚎叫。
　　“饶……饶命啊！少爷……”
　

　“本少爷可不记得家里有养你这样的奴才。”自称少爷的男子悠悠地晃着鞭梢，完全将帮了他大忙的李小遥和赵麟当做了空气。又是一鞭下去，趴在地上的“贼”肩胛骨上多了一条深深的鞭痕。
　　李小遥看不下去了，气冲冲地冲到那男子旁边：“喂，偷东西报官就行了，你怎么随便打人啊！”
　　“随便打人？本少爷打自己家的奴才，就算我打死他关你什么事？”
　　“自己家的奴才就不是人命了？这闲事我还管定了！”李小遥梗着脖子顶了上去，男子一皱眉，转了过来，李小遥这才看细他的长相，这“少爷”身量高挑，身材修长，一对凤眼不怒自威，剑眉斜飞入鬓，虽说也是个相貌堂堂的男子，但一看便知此人定是性格强硬，不易相处。
　　“这位公子，请问此人是偷了什么东西？”赵麟掂了下纸包，纸包分量还挺沉，从里面传来些许淡淡的香气，像是什么食物。
　　那被打的“贼”听到这句话，吐出一口血，艰难地开了口：“少爷……少爷饶命，管家……管家已经三个月没给我们发工钱了，奴才……奴才家里还有妻小，她们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实在……实在是……奴才就……就在路边拿了包……点心……”
　　“原来是这样。”李小遥点点头，“放心，我们会给你做主的。”转头向那面色略发青的少爷，“恶少，自家奴才三个月没工钱，全家都快饿死了，你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混账，你为何不早告诉我？”那少爷怒道，“难怪我见最近这些奴才总是有气无力的，你们就这么由着那泼皮欺负？现在好了，所有人都知道我林家出了当街偷东西的奴才！”
　　“都这时候了不赶快肃清家里的蛀虫，还有空在这里骂人哪？”李小遥将趴在地上的奴才扶起，赵麟急忙将点心塞给他，李小遥摸摸口袋，又摸出半两银子放在他手里，“快点回家去吧。”
　　“站住！”那少爷一声喝，吓得那奴才愣怔在原地，只见长鞭破空而至，“虽说事出有因，但你既已做贼，活罪自是难逃，待我砍下你一只手以戒！”
　　“等等！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啊！”李小遥急忙拦在那少爷面前，“你自己家境优渥怎么能知道穷人忍饥挨饿的滋味！没听见吗，人家妻小都快饿死了，你们难道出不起一包点心的钱？”
　　“多管闲事，给我让开！”那少爷也是气上了头，挥鞭就向李小遥劈来，李小遥急忙侧身一闪，闪过了一鞭，见那少爷又朝那奴才追去，赵麟急忙从包裹中抽出了李小遥的那把铁剑，反手一架，鞭梢缠上了剑鞘，而那少爷也是一顿，随即冷笑道：“我以为你们也就是无事生非的闲人，没想到还有两下子！”
　　“还不快跑！”李小遥急忙向那奴才喊道，那人望了一眼，大约是觉得两人都不是恶人，急忙对这边拜了拜：“请二位千万别伤到少爷……少爷他没恶意，只是……”
　　“好啊你！长贵，你给我等着瞧！给我让开！”那少爷脸涨的通红，反手撤回长鞭，向赵麟下盘劈去。李小遥在后面，见赵麟见招拆招，避开那少爷猛烈的鞭打，而鞭梢过出，带起一阵劲风，柳枝上的嫩叶居然被打的稀烂。心中干着急，手中没武器，却帮不上忙，她稳稳心思，突然想起来昨天晚上翻那本飞龙探云手时看到的一招……
　　李小遥一跃至那少爷身后，见那少爷背后长剑，心生一计，左手一个虚招，一掌攻向少爷后背，在他略侧身闪躲的同时，右手使了个巧力一探，抽出了他背在背上的长剑，翻转剑柄抵上了他的后心。
　　“你！”那少爷自觉后背要害受敌，狠狠瞪了她一眼，却定住不敢乱动。
　　“走过去！”李小遥道。接着转向赵麟，“阿麟，咱们把这恶少先绑起来，等他走远了再放开。”
　　“你们敢！”那少爷怒道。
　　“小遥，这不好吧？”赵麟有些迟疑。
　　“哎呀，放心啦阿麟，正好让这恶少冷静冷静。”李小遥拿过那少爷的鞭子，前后甩了甩，“嘿，这鞭子好生结实！用来捆人最好了，阿麟，你拿那边，咱们……”
　　然而话没说完，李小遥就听到了一声长长的马嘶，她愣了下，急忙回头，或许是因为刚才甩鞭子的时候不小心打到了马，也或许是马看到了马鞭受了惊，又或许是那马护主心切，那匹枣红色的马突然发狂，人立长嘶，然后朝着李小遥狂奔了过来。
　　李小遥哪里见过这阵势，早吓得魂魄离体，接着就感觉胸口一窒，喉间一股腥味，接着眼前一黑，模糊中听到了几声急切的呼唤，“小遥！小遥！”
　　“小遥！”李小遥整个人仰面躺在地上，脸色青紫不带一丝生气。那位大少爷也是一惊，急忙拾起地上的鞭子，使劲扯住马缰绳：“驭！驭！驭！”马一阵长啸，拼命甩着头试图挣脱缰绳，在林少爷的牵制下终于冷静了下来，打了几个响鼻，不安地甩着尾巴。将马拴好后，林少爷急忙去看李小遥的情况，“她怎么样？”
　　赵麟自然无心回答那位林少爷，躺在他怀里的李小遥气若游丝，即使赵麟已经在努力续住她的心脉，然而这马的力量远超常人，又刚好踢到腹部，恐怕已经内脏碎裂，回天乏术了。赵麟自是清楚不过。他不由得又加了一分功力，然而只能勉力支撑李小遥的心脏多跳动些许时分，一旦自己的真气耗尽，恐怕她将……
　　不。他的脑中混乱一片。
　　那位林少爷急了：“走，我们去城里的医馆，我认识那边的大夫，他……”
　　然而赵麟却摇了摇头。
　　“那你的意思是……”
　　“帮我个忙。”赵麟抬起头，眼中却有种赴死的决绝。

等到李小遥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满目云霞，夜幕就要落下来了。她稍微理了下思绪，却还觉得全身微微作痛，抬眼，发现自己正躺在赵麟怀里，他靠在旁边的一颗柳树上，看到她醒来，也是松了口气般，勉强朝她笑了笑。
　　李小遥急忙一骨碌坐起，奇道：“我记得刚才是被马……我没事？”
　　“你刚才内脏重伤，差点就没命了。”
　　李小遥这才发现赵麟的声音似乎有气无力的，“阿麟你怎么了？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我……我才能好的这么快？”
　　“也没什么，我只是用了师父教的还魂咒。”
　　“还魂……还魂咒？”李小遥听了这名字，也是一阵后怕，看来自己刚才真的是伤的不轻。
　　“这是师父传授我的疗伤圣术，我一直无法领悟，刚才冒险一试……幸好上苍保佑，侥幸成功了。”
　　“可是我听说强行使用未练成的法术，很容易走火入魔的……”然而赵麟低声道：“只要能救得了你，那便好……如果我当时练成了这法术，林爷就不会死了。”
　　没想到又触动了他的伤心事。李小遥在心里大骂自己没用，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她轻轻说：“阿麟你别难过，法术也要慢慢学，以后肯定就学的成了。”
　　赵麟摇摇头，紧紧将她拥入怀中：“还好你没事，小遥，你若是出事了，我……”
　　他说不下去了，声音也已经带上了丝哽咽，李小遥闭上眼睛，回抱住他，心中一暖，小声道：“对不起，阿麟，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担心了。”
　　“还有，我发誓，我李小遥绝对不会让你再孤单一个人。”李小遥指天发誓道，赵麟看着她这么认真的样子，伸手帮她抹去脸上蹭到的灰尘，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
　　“谢谢你，小遥。”
　　星星渐渐挂上了天，城外夜深露重，自然不宜久留，两人站起身来，发现那少爷的剑还落在草丛边上。赵麟看见了，顺手捡了起来：“那位大少爷的的剑落下了，我们等会进城的时候顺便还给他吧。”
　　“戚，那恶少差点害死我，东西丢了拉倒，反正他也不缺一把剑，还他干嘛。”李小遥依然堵着气，赵麟笑道：“刚才你晕倒后，他帮了忙，也不是个十恶不赦之人。我们也就顺便打听打听，如果碰不到，也算我们尽了力。”
　　“好吧，那听阿麟的。”李小遥牵上他的手，“我们先去找家客栈。阿麟你也累了，我们先找地方好好休息下，明天再打听商队的事。”
　　然而他走向城门的步伐依然有些踉跄，李小遥放慢了脚步，两人慢慢向城门口移了过去。已经入夜了，而和虫鸣一起骚动的，还有赵麟心中的某些东西。在那个几乎吞噬了他的法术后，他冥冥感觉到了些什么，另外一个“他”将要醒转，而又有某种怪异的东西在和这个要苏醒的“他”冲撞，压抑着他的力量，却引导着某些东西的爆发。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本能地有些害怕。
　　他下意识扣住她的手指。李小遥当然不知道他的这分不安，只当做劫后余生的后怕，她笑道：“阿麟，明天我们好好在城里逛逛，苏州城那么大，肯定有好多好玩的！”
　　“嗯。”

13.燕宿雕梁
　“掌柜，还有房吗？”李小遥冲进客栈，老板抬头望了一眼，看见一男一女两人，女的风风火火，打扮随意，衣摆上蹭了一大块灰；那男长相俊美，看起来斯斯文文，不紧不慢地走在女的后面，顺手指了下她衣摆上的灰，然后帮红了脸的女的拍掉。见着二人举止亲密，想必即使不是夫妇，就是情侣，便道：“这位姑娘，如果是你一个人，就有；如果是两人，那可就没有喽。”
　　“什么意思？住一间房都不行？”
　　“不行。”掌柜指指贴在柜边的一张红纸，“你们来的不巧，我们客栈被林家包了。堡主要给小少爷招亲，这几天这边全是姑娘家和她们娘家人。”
　　“什么？招亲？至于把客栈都包了吗？”李小遥觉得自己听到了这些天最好笑的事。掌柜一脸神秘道：“这林家哪里是在招亲哦，怕是为了造势。林家小少爷早到了娶亲的年纪，招亲搞了好几次，一点动静也没有。这林家堡也算是江南第一派，这次请了不少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还不是为了江湖名声！所以，客官，对不住，你们小两口另找别处吧。”
　　“岂有此理，今天真是和姓林的犯冲！”李小遥气呼呼地掉头，“阿麟，我们走。”
　　“我就不信了，偌大一个苏州城，今天还找不到住的地方！”
　　“不巧的很，怕是这周围大大小小的客栈，都被林家包喽。”
　　“什么？！”难道今天还要露宿街头不成？李小遥怒从心起，然而赵麟却依然很淡定：“没事，我们再找找吧。”
　　“哼…林家小少爷…会不会是早上那个恶少？”李小遥突然想到了什么，掌柜探过头来，“哟，你们见过林少爷啦？”
　　“那林少爷是不是剑眉，凤眼，个头很高，还有一匹枣红色的马？”掌柜连连点头，“对，没错。这小少爷也算是一表人才，就是脾气不怎么样，也不知哪家姑娘要遭罪喽。”
　　“哼，哪家姑娘能看上他啊。”李小遥气道，掌柜向大厅努努嘴，两人这才发现厅里基本全是姑娘，有温婉的大家闺秀，捧着精致的小茶碗，斯文地呷着茶，价值不菲的绸缎儒裙摆上用金线绣着花儿，侍女恭敬地立在两边，一位老妈妈坐在旁边，小声地嘱咐着什么，对面似乎是姑娘的父亲，也是一身华服，气宇轩昂，周围环侍着一群膀大腰圆的武夫，看来也是江湖人士；也有普通的小家碧玉，父母像是跑苏州的商人，衣着打扮虽非富贵，但也极其讲究，女儿也是美艳动人，一双杏眼中闪动着灵动的光。一屋子莺莺燕燕，倒像是皇帝选妃似的。
　　“等着和林家结亲的姑娘多的呢，就算是没能当得了大房，等着做小的姑娘也有一群。现在凭林家在江南的声望，攀上亲那可就不得了了。”李小遥也是傻了眼，满座的姑娘们个个披金带银，妆容精致，就算是家境一般的姑娘发上也精心装扮了自己，发上插上了闪闪发亮的宝石发钗。而自己站在这么多美丽的姑娘旁边，活像个土包子。
　　更重要的是，切切的嘈杂声中，这些姑娘早注意到了他们这对“不速之客”，乘着父母仆从不注意，都在悄悄望着这边，当然，她们都在看赵麟。
　　李小遥瞬间感觉到了巨大的危机感，急忙拉着毫无所觉的赵麟向外走。
　　“怎么了？”
　　“没事没事，那个，阿麟，我们快去找找别处的客栈吧，说不定其他地方还有房间。”
　　“哎，慢走嘞…”
　　走出客栈，还未行几步，两人便经过了一片装饰很花哨的院子，屋檐上都挂着鲜红的灯笼，柱子上缠绕着粉色的纱幔，在以青白为主要颜色的其他建筑中间显得格格不入，门口聚集着一群浓妆艳抹的女子。赵麟好奇地停下来看。
　　“小遥，那个院子是什么？”
　　“嗯？”小遥抬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两人来到了什么样的地方，急忙拉起赵麟就走，“这……这是青楼啊。”
　　赵麟的脸刷地一下红了，而门口浓妆艳抹的女子们仿佛看到了猎物一般，纷纷向赵麟抛出媚眼。
　　“小公子，来玩玩吧～”
　　“啊呀，这么俊的小哥！姐姐今天免费陪你哦～”
　　“干嘛啊，走开走开。”李小遥急忙挡在前面，赵麟自是头也不敢抬，一昧低头快走。
　　“哎呦，小娘子生气了～哈哈哈，别介意，姐姐就替你试试你小相公～”
　　“才不用！”两人急忙加快脚步离开这是非之地，终于将院子甩在后面后，李小遥长出一口气，已至戍时，两人却依然没找到落脚的地方，然而赵麟却并不怎么着急：“小遥你也别生气，这里这么大，肯定会有住的地方的，况且刚才那家……”
　　见他欲言又止，小遥玩心又起：“对啊，刚才那家全是漂亮的女孩子。住进去肯定很危险。”说罢捣乱般地望着赵麟，又补上一句：“万一她们都来和我抢阿麟怎么办。”
　　“你放心小遥，凭她们可是抢不走我的。”这话说的李小遥心跳漏了一拍，而说这话的赵麟却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依然一本正经地望着她。她瞬间明白了他指的应该不是自己刚说的那个“抢”法，忍不住笑了。
　　“笨蛋~阿麟，我们先去找个吃东西的地方吧。”李小遥抬头一望，眼见来到了苏州的闹市，即使已至戍时，周围依然支着各种各样的小摊子，前面似乎有几间酒楼灯火通明。最让她兴奋的是，面前居然有个大叔扛着草把子，上面插着一串串鲜红的糖葫芦。
　　“哎！阿麟，你等下，我去买点吃的！”说罢便奔向了糖葫芦大叔。赵麟点点头，周围还有好几个卖小东西的摊子，他也是生平第一次见到这种摊位，不由得停下来看，摊子上摆着好些女孩子用的发簪，珠花，耳环，玉镯之类的东西，虽然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却都做的挺细致。摊主急忙招呼道：“这位公子，是想给娘子挑东西？”
　　赵麟稍微犹豫了下，点点头。

　“哎呀，果然没看错，就是刚才那位小娘子吧？”摊主望了眼对面糖葫芦摊，李小遥正和大叔杀价杀的不可开交。赵麟也没见过这么多女孩的饰品，迷茫地在摊子上翻翻拣拣，从一盒香粉底下翻出了一支银簪，虽说样式朴素，但雕工绝对不俗。摊主看到，急忙道：“公子真是好眼光，这只簪子原来是四百二十文，给你算四百文好啦！”
　　这一路上都是李小遥在付钱，而且从未出过岛的他，对于金钱真的没什么概念，只是大概听师兄弟们讲过。在离开岛上的时候，他为保险起见，带走了林爷曾经为不时之需准备的钱袋，但一直没打开。
　　他从包袱中找出了那只钱袋，打开后，才发现里面是数根金光闪闪的金条。
　　“这……”他也大概明白这也是太多了，但还是犹豫着拿出一根，“这能找开吗？”
　　摊主早吓直了眼睛。愣怔了片刻后，才意识到面前这位少年非富即贵，看他出手阔绰，对银钱却懵懵懂懂，八成是宫里的人，还说不定是个年轻的王爷或者是皇子。想到这里，摊主急忙赔上笑容：“不不不，公……公子，您能看上小摊上的东西是小的的福分……小玩意儿，不值几个钱，今天就送给你们嘞！”
　　“？”赵麟一头雾水，“找不开吗？等一下，我看有没有其他的东西可以抵给你……”
　　“且慢且慢，公子，小……我见你们小两口也是初次来苏州吧，而且我也马上要收摊了，就算图个方便！”
　　摊主急急地开始收拾摊上的东西，一边语无伦次地解释道：“对，您……你们在苏州吃好玩好啊，就算送你们的见面礼！”
　　“等下……”然而还没等赵麟继续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那摊主早已收拾了东西溜之大吉了，另外一边，李小遥终于结束了和大叔的砍价，举着两支战利品得意洋洋地回来了，递了一支给他：“嘿嘿，没想到现在还会有卖糖葫芦的，那个大叔还想问我要五十文一只，这不是坑人嘛……”话说到一半，望见刚才的摊位突然人去摊空：“阿麟，怎么了？”
　　赵麟接过糖葫芦道：“这里的人心肠真好。”
　　“心肠好？”李小遥想到早上那个恶少后不由得警惕了起来，“怎么回事？阿麟，他是不是硬要卖给你什么东西？这种人多了去了，都是骗子……”
　　话还没说完，赵麟摊开手，露出了那只银簪。
　　李小遥张了张嘴，一时愣在了原地，半天才回过神来，“给我的？”
　　“嗯。”赵麟似乎有些忐忑，“怎么样，喜欢吗？”
　　“嗯！喜欢！”她挽起头发，插上那只簪子，银色的雕花在黑发间闪闪发光，“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
　　“哎……可是我没衣服配……”说话间小遥伸手想把簪子解下来，赵麟摇摇头，“这样就很好。戴着吧，衣服以后再买。”他的眼睛亮闪闪的，真好看。
　　“好啊，那我就这么戴着啦。”她将簪子插了回去，扬了扬脑袋，将糖葫芦递到他嘴边，“阿麟你尝尝糖葫芦！”
　　“这就是糖葫芦？”
　　“咦？你没吃过？”
　　“没有……不过我听说过。”他试探地咬了一口面前晶莹剔透的红色果子，糖壳崩开，里面的红色山楂果融化出酸酸甜甜的汁液来。“唔……好吃！”
　　看到他为一串小小的糖葫芦如此激动的样子，李小遥早就忍俊不禁了，拉过他的手：“苏州城好吃的多着呢！前面有家酒家还开着，我们先去那里看看！”
　　将近亥时了，那家酒家依然灯火通明，不时从里面传来喧闹的碰杯和划拳声。两人一天没吃东西，在小二殷勤的推荐下，香甜顺滑的糖粥，软糯的蜜汁莲藕，一口咬下去能噴出肉汁的生煎，还有表皮金黄外酥里嫩的松鼠桂鱼摆了大半桌子。

“阿麟你吃这个，我舅舅也特别会做这个鱼，就是我在家的时候他从来懒得给我做，说麻烦。哼。”
　　“小遥，你这么说舅舅坏话回去后他又会骂你哦。”
　　“哎呀，真是的，我看他现在都完全变成你舅舅了，真是岂有此理！”
　　“昨天早上舅舅和我说了很多你小时候的事情。”
　　“啊？他说了什么？”李小遥如临大敌。
　　“比如你小时候打碎客栈的碗当飞镖玩，光着屁股披着围裙说自己是……”赵麟还没说完，李小遥急忙窜到他旁边捂住了他的嘴，“停！这个就别说了！”
　　“舅舅真是胳膊肘往外拐。”李小遥哼道，“岂有此理，居然把问我小时候的丑事都告诉阿麟。”
　　“其实你舅舅很宠你的。”
　　“那他还天天打我。”李小遥将一块糖藕使劲塞进嘴里，赵麟笑着摇摇头，刚要开口，突然被一阵猛烈的瓷片破碎声打断了。店内的喧闹声瞬间小了下来，只见一个彪形大汉突然摔了杯子，酒气熏熏地指着邻桌的一个打扮华丽的蓝衣姑娘道：“臭娘们，给你脸还不要了？”
　　“赏脸让你陪大爷喝一杯，还敢让老子滚？”
　　“我……”那女子早吓得脸色煞白，却还强作镇定道，“放肆！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深更半夜一个人来喝酒的臭娘们，别是春花院的小□□吧？”醉酒的大汉伸手去摸女子的手，引得旁边一桌另外两个醉醺醺的男人哈哈大笑了起来，“没客人，来这边拉客啦？来，告诉老子你花名是啥，老子包你爽~”
　　“你们滚开！”女子又羞又气，早是俏脸通红，旁边那桌里一个流里流气的男人高声喊道：“哎，小娘子你放心，他不能让你爽，还有我们哥几个呢！”
　　“岂有此理。”李小遥用力一拍桌子，喝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几个流氓竟敢调戏良家妇女，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酒楼里的其他人瞬间安静如鸡，醉汉转过身来，看到冲出来打抱不平的居然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刚及笄的小姑娘，哈哈大笑道，“小丫头，胆子不小啊，我告诉你，在这地界，老子就是王法！”
　　“小丫头，是不是也看上我们大哥了？”流氓们笑道，“哎，我说，快甩了你旁边那个，乖乖做我们大哥的女人，还能保你……啊哟！”
　　话还没说完，一枚茶杯便准确地命中了流氓的脸，溅出的滚烫茶水瞬间在那流氓脸上烫出了一个燎浆大泡，那流氓急忙捂了脸嗷嗷大叫了起来。赵麟轻轻擦了下桌子上的水渍，继续波澜不惊地提筷吃菜，似乎这一切都和他完全无关。
　　“好样的阿麟。”李小遥竖起了大拇指，赵麟略一点头，转身从她的包袱里抽出铁剑丢给她：“小心点。”
　　“哎，你放心。教训他们，绰绰有余。”李小遥未拔出铁剑”，提着剑鞘指向三人“怎么样，还要打？”
　　“***，弟兄们，给我弄死这小娘们！”
　　转眼间，桌边的流氓站了起来，那大汉体型硕大，向李小遥她扑来，颇有泰山压顶之势。酒楼的客人吓得四处逃窜，一个流氓挥着板凳朝李小遥劈来，李小遥稍微一躲，大汉扑了个空，突然大汉感觉腰间一轻，急忙低头，发现自己挂在腰间的钱袋被李小遥抓在手里，她还笑嘻嘻地打开看：“哎呀，我还以为你们有多少钱呢，里面全装的石头啊？”
　　“你……”大汉早已失去了理智，挥着凳子又劈了过来，“哎，还你！”李小遥将钱袋丢给他，一脚掀起了旁边的桌子，大汉一凳子劈了下去，桌子和凳子都变成了两半，酒水溅了李小遥一身，她却并未在意，只是轻飘飘地退了两步，那人也是气急败坏，“你给我站住！”
　　“嗯，站住了，来打啊。”李小遥还真站住了，那大汉一拳挥了过来，李小遥一偏头，大汉一拳打空，李小遥抬腿一脚踢上了大汉的命根子，大汉嗷的一声，蹲了下去。
　　“哎，没意思没意思。”李小遥把痛的满地打滚的大汉踢到一边去，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捂着脸的燎泡男，他们的“大哥”早吓愣在了原地，哪还顾得着他那两个跟班，拔脚便走。
　　“别走，回来，向这位姑娘道歉！”然而刚跑出几步就被李小遥截住了，她拔出剑，在那大汉的脸上比划，“或者在你脸上写个字，让所有的姑娘都知道你是个流氓……你自己选。”
　　“别……别，大姐，我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大汉吓得跪倒在地，向那个蓝衣姑娘磕了几个响头，“姑娘，我……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行，滚吧。”李小遥在他的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那流氓急忙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酒楼。
　　“李女侠，干的漂亮。”赵麟早已收拾了东西走到她身边，酒楼的老板一脸无奈，但架不住周围的喝彩声，挥挥手表示不追究被打烂的桌子和椅子了。
　　“是吗？”李小遥道，要说早上那事算是事出有因，刚才那可是正儿八经的行侠仗义，足够她得意一阵了。
　　“多谢……多谢二位大侠相救。”蓝衣姑娘急忙起身对二人行了礼。
　　“小事一桩，小事一桩。”李小遥道，然而蓝衣姑娘摇了摇头，“小女子一向知恩必报，希望二位大侠请不要推辞，天色已晚，请二位告知小女子住处，小女子明日必将招待二位……”
　　“呃……实不相瞒，我们还未找到住处……”李小遥尴尬地挠挠头。
　　“女侠，你的衣服……”李小遥这才注意到衣摆上被酒水弄脏了一大块，头发也乱七八糟，急忙把簪子扶正。那蓝衣女子道：“如此这般，不如二位先去小女子的住处暂歇，小女子现下住在姨母家，家里十分宽敞，房间也多，二位大侠看如何？”
　　已是亥时，恐怕这是今天不露宿街头唯一的办法了，李小遥向姑娘行了个抱拳礼：“那……有劳这位……”
　　“小女子姓刘，贱名静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