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这最后一天的夫妻
是的，老向在养伤这段时间，才有时间回忆起来，自己已经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在家正经吃过一顿饭，陪孩子看看电视，陪老婆逛逛街了。在这些年里，他把自己的一切时间都献给了“公事儿”，反而对家庭，除了不停给钱之外，就再无任何情感付出。
他有点愧疚，但心里却总觉得这份愧疚，来的太晚了。
……
当天晚上，老向领着媳妇小凤去了一家具有东北特色的炭火火锅店，随即挑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十几分钟后，铜锅内的辣汤在沸腾着，桌面上摆满了牛羊肉，青菜，百叶，午餐肉等涮品，而老向搓了搓手掌，笑着拿起酒壶冲小凤说道：“喝点！”
“我不喝了！”小凤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摆了摆手。
“喝点吧，呵呵！”老向劝了一句后，伸手就给小凤倒了整整一杯白酒。
小凤坐在老向对面，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所以整个人显的特别紧绷，自始至终没敢与老向对视。
“来，喝一口！”老向看着小凤举起了酒杯。
小凤抿嘴沉默半晌后，才长长出了口气，露出一副坦然的表情与老向撞杯，并且竟仰脖直接喝了大半杯白酒。
“整的这么急，干啥？”老向愣了一下后问道。
“咱俩孩子都上中学了，我还不了解你吗？你有事儿就说吧！”小凤脸色略显红润，抬头直视着老向回应道。
老向看着小凤点了根烟，脸上泛着笑容问道：“你猜我要跟你说什么事儿？”
“……你不跟我说，我也想跟你说来着。”小凤喘息一声后，就轻歪着头看着老向说道：“你出事儿的那天，我就跟你说过，你要走，咱的家就散了。但你后来受伤了，我就没有和你提这个事儿！”
“离婚吗？”老向沉默半晌后，轻声问道。
“对，离婚，不过了！”小凤强迫着自己，让脸上不露出任何表情的回应道。
“呵呵，为了那个男的？”老向脸色红润的笑着问了一句。
小凤闻声呆愣。
“我看见了，那天你俩在楼道里说话，我正好要去厕所。”老向此刻表面淡定，但手指上的烟灰已经落在调料碗内，他都没有察觉。
小凤抿着嘴唇没有回话。
“在看见你俩之前，我一直认为，你是被我弄的这些事儿伤到了。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个原因，对吗？”老向再次问了一句。
小凤看着他，依旧没有吭声。
“唉！”老向长叹一声，扭头看着窗外，声音颤抖的说道：“事已至此，我刨根问底也没什么意思！小凤啊，我老向一辈子没在自己身上恶心过，我就问你一句幼稚的话吧。咱俩结婚这么多年，你背叛过我吗？”
“呵呵！”小凤闻声笑了。
老向看着他，目光执拗。
“你想问的是，我跟没跟他睡过觉对吗？”小凤望着老向，话语非常直接。
“对！”老向咬牙点头。
“那我先问你，这些年你在外面，找没找过别的女人，跟没跟别的女人睡过觉？”小凤同样心如刀绞的冲老向轻声问着。
话音落，老向低头沉默了将近半分钟后，才猛然抬头如实坦白道：“找过，也睡过！”
“但我没有。咱俩夫妻这么多年，我除了尽到了一个女人的义务外，没有在任何事情上背叛过你！”小凤斩钉截铁的冲着老向说道：“但我必须得承认，不知道从什么开始，我已经不再爱你了……！”
老向听到这话后，心里虽然相信小凤说的她没有背叛过自己，但却不知道为什么，心感觉到更疼，更扎得慌。
“我要和他走，也要和你离婚！”小凤再次举杯闷了杯中酒，抿着嘴唇坚定的说道：“但我这么做，不是因为你不好了，现在没钱了，而是我在你走出家门的那一刻，就这么决定了。我死心了，就这么简单。”
“好，同意离婚！”老向重重的点着头说道：“但有一个条件！”
“你说！”
“南南必须归我抚养，如果你要走，就别再回来，永远也别出现，只跟着你爱的人重新开始生活！”老向双眼死死的盯着小凤，话语非常干脆的提着条件。
小凤坐在椅子上，听着老向的话，再次沉默了下来，因为这个家里唯一能让她挂念，或者说是留恋的，可能就只有向南了。
老向提出条件后，这心里就一直吊着一口气，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自己这不是绝情，而是在做着最后的挽留。他希望能用孩子来留下小凤，让对方回心转意。
“……好，老向，我同意，孩子可以归你抚养！”小凤流着眼泪，嘴唇颤抖的说道：“但我要十五万的存款，我要分家！”
此刻，老向在听到小凤的话后，内心极度震惊，甚至完全不敢相信，那个对家庭一直付出全部的小凤，不但决定放弃了孩子的抚养权，而且还主动张嘴要分家，要钱。
“你是不是觉得我变了？”小凤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后，哭着，笑着冲老向问道。
“……！”老向低头沉默，一言不发。
“老向！！我已经把自己的前半辈子，前半生，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都给了你们爷俩，给了家里的柴米油盐，给了每个都担心你出事儿的夜晚，所以，我不亏欠任何人的！我他妈的就只亏欠我自己。以前我没意识到，但现在我意识到了，我要补偿，我要下半辈子就为自己而活。”小凤激动的低吼着冲老向说道：“小南是你的孩子，我把他抚养成人，我看着他即将成年，而今后的日子，也该你这个当爹的尽尽责任了！咱俩结婚将近十七年，我管你15万，这不多，一年才不到一万块钱……我没办法，我除了做家务，做饭，辅导孩子功课之外，我什么都不会做，我没有工作，我他妈得不到社会的认可！那我只能……管你要一份保障！”
“别说了，小凤！钱我给，孩子我来抚养！”老向咬着牙，拍着桌子说道：“明天办手续，咱们好聚好散！”
……
铁路街祖房的家中，向南一个人坐在床上，玩着手柄游戏机，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嘀咕道：“这都几点了，这俩人怎么还不回来，要饿死我吗？”

141 一个时代终结，一个时代将要崛起
当天晚上，老向和小凤吃完饭后，就都没有回家，二人可能打心眼里怕回去看见孩子，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所以就在火锅店旁边的小旅店，一人开了一间房。
第二天一早，老向和小凤非常利索的办了离婚手续，而他站在那个曾经和小凤领证的地方，又亲眼目送她消失在了街头，对方走的干脆，连头都没有回。
这一场持续十几年的失败婚姻，让老向打心眼里感到难受，感到遗憾。但生活就是这样，夫妻两人缺少沟通，而一方出轨，甚至背叛，其实都不算现实。真正让你感觉到扎心，感觉到现实的是，明明两个人曾经相爱过，却一点点的看着这份爱，被磨灭在了岁月里，而你却无法挽救，无法做些什么！
以老向的年龄和经验来说，他确实早已领悟，这爱情常有，但白头偕老不易的道理。可真到自己在最落寞，最无助时，失去这份宝贵东西之后，才能体会到什么叫心如刀绞，什么叫悔之晚矣。
……
腿瘸了，被原配关系老何放弃，身边的所有朋友逐渐远去，最好的兄弟武洪刚入狱，而自己又在这一天没了家庭。
一连串的生活打击，来的紧凑，来的激烈，老向在这一刻是无助的，是灰头土脸的。他对生活突然产生了一丝绝望，感觉自己太过不幸，因为他在自己正当壮年时，就遭受了这几乎灭顶的中年危机。
当天中午，老向回到了家里，儿子向南问：“你俩昨天干什么去了，怎么一夜没回来？我妈呢？”
老向看着儿子沉默了足足将近一分钟后，才蹲下来，搂着儿子的脑袋说道：“她走了，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但没关系，你还有我……我还有你……！”
还未成年的向南，在听到这话后，是有些懵的，有些措手不及的。他看着老向的表情，知道他不是喝多了说醉话，也不像是在开玩笑，但他也没有像别的孩子似的嚎啕大哭，而是轻声看着老向回应道：“……我是他儿子，他就是不要你了，也不可能不要我！”
是的，向南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内心是很坚定的，但在今后的一分一秒，一天一月，一年十年的日子里，他却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
逐渐，向南对母亲的想念，对自己曾经的坚定，慢慢就转化成了恨意。他恨小凤，但不是因为他和老向离婚了，而是无情的抛弃了自己，连个招呼都没打，就消失在了自己的生活中。
小凤痛不痛苦，会不会在每个深夜想起自己，向南是不知道的，但他却知道，自己难受，老向也难受。
……
小凤消失的两个月后，向南就从职高转到了正规高中，而在这两个月内，他一直都在恶补功课。他以前虽然贪玩，愿意跟同学扯扯淡，打打架，但好在脑子聪明，功课一直没怎么落下过，所以在转学的时候，老九虽然帮他找了关系，但入学考试却是他自己完成的。
再过几个月，武洪刚的案子开庭宣判，而九哥的关系和老向的钱也发挥了作用。他因为过失杀人，非法财务侵占，以暴力手段敛财等多项罪名，一审被判了死缓。
武洪刚接到判决后没有再上诉，而且数年之后他才开始减刑，最终在监狱里呆了17年半才得以重获自由。而那时，他又与老向的儿子向南，发生了一些故事和交集。因为老向在离婚后，就开始一蹶不振，精神极度萎靡了起来，再加上巨额罚款，身上背的三角债务，和给武洪刚办案花的钱，都直接导致了他的经济崩溃，所以，向南在高中还没等读完时就彻底辍学了，并且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一步步走了老向的老路。只不过，他更狠，玩的更大，走的更踏实。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后话，而江湖永远都是残忍现实的。一个人倒下，肯定马上就有另外一个人窜起来，去弥补这个空缺。就像一直渴望出人头地的蒋光楠，一直在等待机会的段子宣等人一样。
老向的辉煌结束了，而其他人的故事还在继续着，还在渴望着。
……
闲话少谈。
老向在逐渐淡出这个江湖名利场之后，九哥就接了极乐寺的活儿，而等98年正式过去后，三鑫分公司也迎来了辉煌。因为，曹猛，二胖，蒋光楠，段子宣等人都一个个的走出了看守所的大门，而这次内部再有贺伟这样的“卧底”，也终于可以拧成一股绳了。
时间来到99年六月份的这个炎炎夏日。
妮妮还有一年从沈艺毕业，才准备去北J继续深造，所以她在休养了几个月后，就准备在开学的时候，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并且还邀请了沈天泽先生。但后者表示九哥大嘴巴子依旧让人记忆犹新，再加上极乐寺的项目已经启动，手里的活儿真是有些多，所以现在没工夫陪她出去浪。
为此，二妮将沈天泽一阵臭骂后，就也表示自己先不去了，先补补这几个月休假时的功课，等到沈天泽，蒋光楠等人不忙时，大家再约一把，去内蒙，或者西藏转转。而这回沈天泽没有拒绝，只说男的玩伴他来找，女的玩伴交给妮妮。
二人沟通完之后，突然都感觉自己有点像拉皮条的……
……
6月中旬的周末晚上，曹猛出来的第二天，沈天泽，蒋光楠，二胖，还有段子宣等人就在极乐寺下班后，给他窜了个局，而且就在人人歌厅。因为经历过慧心和尚的事儿之后，小泽跟人人歌厅的老板关系越走越近，并且在极乐寺项目上还有合作，所以他在这儿玩，不管是喝酒，还是搞姑娘，那都是可以打折哒。
酒喝有一会后，段子宣坐在沙发上突然冲小泽说了一句：“哎，前几天工地这边用钱，我给财务打了个电话，他们没要手续，也没跟九哥打招呼，就给我批了款！这事儿我欠他们一人情，哎，我给他们打个电话啊，让他们过来溜达溜达？”
“……叫刘姐啊？她不能来这种地方吧？”小泽一愣。
“她肯定不能来，我是说别人！”段子宣笑着回应道：“过年的时候，我去刘姐家了，都安排完她了！”
“啊，那就把他们叫过来呗！”沈天泽点了点头。
“行，那我给他们打个电话！”段子宣点头后，就挂断了手机。
……
半小时之后，三鑫公司的四个男财务就走进了KTV的包房，而二胖只抬头看了一眼，就皱眉骂道：“陆相赫怎么也跟着过来了？”
“咋了？”蒋光楠不解的问了一句。
“这人有点招人烦，艹！”二胖骂了一句后，伸手就点了根烟。
“嗡嗡！”
与此同时，沈天泽的手机在皮包内响起，而屏幕上的备注名显示的正是二大爷家的座机号码，但屋内音乐太过嘈杂，所以他根本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