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乾清宫。)
(既是掐准了时辰, 我便看似顺理成章地再次于乾清宫僻静处见得昨日宫女。她同昨日一般,礼数齐全地同我行礼。)
:宣嫔娘娘安。
(也许她以为这不过是一次寻常碰面,却不知我昨儿个已打听到她姓甚名谁,又是怎样的脾气性子。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所以这步棋我心中自然稳操胜券。再度开口,不说胸有成竹,也是稳稳当当。)
“你姓曹,名穗醉。是个汉人,御前当值。对与不对?”
(她似乎没想到我是这番开口,却也老老实实回答我。)
:回娘娘,娘娘所言甚是。
(唇角微勾,又是往下添上一句。)
“虽是御前,平日却都是些杂差。每日忙忙碌碌,总不得闲。对与不对?”
(她自然又是如同前番,连连称是。而我却于下一句开口之时,斗转了话锋,连同语气都一并成为质问斥责。)
“前儿个御膳房里头却偷吃了嘴,对与不对?”
(那丫头闻及此处,端着木盘的双手一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却仍死不悔改地狡辩。)
:奴婢……奴婢不知娘娘所言何事。
(凤眸微扬,话音却比先前重上几分。)
“本宫冤枉了你不成?难道要把御膳房管事儿的太监叫来,你方认罪?”
(明显感到跪在地上的丫头许是怕了,哆哆嗦嗦,连同回话都语不成句起来。)
:回……回娘娘。奴婢知错,还请娘娘高抬贵手,就当……就当不知此事。
“不知此事?你倒说得轻巧。”
(垂眸再睥她一眼,端得是高高在上的姿态与不屑一顾的鄙夷。)
“你可是御前的宫女,犯此大忌,谁来护你?”
(那丫头将木盘搁在地上,连连磕头,嘴里且断断续续地道。)
:奴婢知错,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也罢,不是不可保你一命,只不过——”
(语音拖长,停顿半可,方又启唇言语。)
“你要告诉本宫,万岁爷近况。”
(丫头显然被吓得不轻。想来她大概又是个知道惜命的,况且她大概历来知道这宫里头从不缺她一个御前伺候的宫女。虽说犹豫,倒也思量再三后,同我道出实情。)
:奴婢不敢隐瞒娘娘。万岁爷他……他龙体抱恙。
(龙体抱恙。忽闻这四个字时自是一惊,万岁爷春秋鼎盛,又怎会龙体抱恙?不过我先前早已知晓这宫女贪生怕死的性子,加以我又有她把柄在手,她想必不敢轻易欺瞒于我。即便如此,却仍旧需要再次确认一二。)
“大胆,万岁正值壮年,怎会抱恙?你若再敢胡说,本宫便找个嬷嬷撕烂你的嘴。”
(丫头又是一连番捣蒜似的磕头求饶,甚至连带声音里都带着几分哭腔来。)
:奴婢……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奴婢真的知道错了,娘娘开恩,求您……求您饶了奴婢吧。
(一个御前宫女,虽说是个奴才,可平日里在旁的宫女面前,自该是做一副趾高气昂的姿态。今日何以沦落到这步田地,我想她怕我是假,怕的不过是一旦东窗事发她会如何被处置罢了。而于我,虽阴差阳错地探听到这宫女的把柄,如今又得知万岁抱恙的消息,然而万岁究竟所患何疾?又到了何番田地?都待详解。)
“本宫既信你,那你告诉本宫,万岁爷究竟得了什么病症?”
(丫头浑身瑟瑟发抖,语无伦次同我道。)
:这个……这个奴婢真不知道,奴婢只瞧见太医近日进出乾清宫,旁的什么也不知道。只求娘娘能放过奴婢。
(近日。闻及这两个字,便也不难知晓,这御医想必常来。她一个宫女,就算入得了乾清宫也只远远伺候着,想必连万岁爷的身都难以近得。要是真想得见万岁爷,问题的关键恐怕还得从那出入乾清宫的御医身上动手。于是便也朝她吩咐。)
“今日之事,你什么都没同本宫说,本宫也什么都不知道。往后但凡御医来为万岁问诊,你只要当值,就往钟粹宫里知会一声。否则——”
(花盆底儿往前迈过一步,略压低了身子,抬手捏起她削尖的下巴颏。老长的鎏金护甲寒光一凛,再将那双惶恐的眼睛逼近几分。)
“否则,御膳房一事,本宫可保不准不会说漏了嘴。到时候,挨板子,或者打发去辛者库,可就容不得你。”
(末了,随手一松,妖冶红唇浮起笑容。本该秾丽倾城,偏作得恐怖骇人。万岁抱恙,阖宫未知,这到底是个博宠的契机,还是个烧身的祸事,一切只有下回探得御医才能知晓。起身捋过手中绣帕,双手复又交叠搁置腹间,俨然恢复姿态端庄。而眼前伏地之人,似同自己无关。)
(步态娴雅,转身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