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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啊……叫火焰鸢尾。可是只有在这个莺歌屿才有的珍贵品种呢!”看着那花朵,老侍女的眼睛忽然有些异样,笑容也更有深意,“这种花,是以前夫人在世时最喜欢的,即使夫人去世了,


IP属地:上海48楼2018-02-11 2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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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里还是按照她在世的习惯,


    IP属地:上海49楼2018-02-11 2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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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供着一枝火焰鸢尾——如果少奶奶不喜欢的话,以后吩咐花奴拿下去就好了。”


      IP属地:上海50楼2018-02-11 2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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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千万不要呢!我最喜欢的花就是鸢尾了……”千湄连忙的阻止,同时有些惊讶的,她问。“这里……是以前夫人的房间吗?”
          “是阿,这个银色的房间,是历代龙家夫人的房间呢!”老侍女仍然保持着微笑,回答,明灭的灯火映照得她脸上的皱纹如同一朵诡异盛开的菊花,“少奶奶,你看,这就是老夫人的画像……”
          灯光明灭之下,侍女指着墙上挂的一幅仕女图,那里,一身紫衣的美丽女子,手里拿着一枝火红的鸢尾花,坐在石头上,背后是一片湖泊一样的东西,远处,还有连绵的树林和最尽头隐约的大海……
          “是夫人年轻时候的画像吗?真漂亮……”千湄注视着画像,在火光明灭中,图画中女子的脸也阴晴不定,神色活动着,眼波也有流转的感觉。不知道怎地,虽然是工笔的仕女,但是感觉总有深深的忧郁在女子的眉间。
          “夫人死的时候很早。少主十一岁那年,老爷死了没几个月,夫人也自尽殉情了……”老侍女淡淡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少主从小没爹没娘的,真是可怜。”
          千湄没有说话,看着那朵发着微光的鸢尾,忍不住对侍女说:“先把灯灭了,我想看看它发光的样子呢!”
          房子内是一片黑暗,中间,只有那一朵红色的鸢尾花发出淡淡的光芒,不知何处来的风吹拂着它,微微摇曳,宛如在黑暗中跳舞的精灵。
          好漂亮……好漂亮……一遍一遍的,她在内心惊叹于造物的神奇。
          “怎么不开灯!明知道我要来,居然还敢不开灯吗?”忽然间,门口响起了一个暴躁的声音,如同雷霆般炸响,嘶哑而低沉。
          门不知何时开的,一盏灯笼如同幽灵般的飘进,在门口顿住,执在一位青衣童子的手里,门边的黑暗里,一个黑黝黝的人影站着,张口就骂。
          “少主,奴婢只是听从少奶奶的命令而已……”老侍女的脸色都变得如同纸一样的白,扑通跪了下来,战战兢兢的分辩,“少奶奶要看鸢尾花,所以命奴婢灭了灯……”
          “没用的老奴才!”黑影一步跨了进来,一脚踢倒了那个分辩的侍女,冷冷的哼了一声,“滚出去呆着!”
          等两个侍女都跌跌撞撞的退出后,黑影才转过身,看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又哼了一声:“一朵花有什么好看的!莫名其妙的女人!”
          “啪!”他一挥手,花朵连瓶子狠狠的跌落在地面上。
          “哎呀!”终于忍不住,千湄惋惜的叫出了声,同时,恨恨的看了那个黑暗中的人一眼。她的夫君……这就是她的夫君?
          灯被陆续的点起,房间渐渐亮了起来。
          “喂,你就是萧忆情送给我的新娘吗?抬起头来,让我看看!”正陷入了初见未婚夫君的羞涩复杂心理,耳边却听见了一个粗暴的声音,那样无礼的语调,几乎让她匪夷所思。
          不行……不能对他生气。龙家对于听雪楼很重要……
          终于,她压抑住不快,在灯光下缓缓抬头,脸上还准备了一个温文典雅的微笑。
          然而,她的笑容展开了一半,却冻结在了那里。
          ——那张脸!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苍白的不似人脸,高高的鹰钩鼻,浑浊的眼珠几乎要凸出眼眶,嘴巴大的出奇,裂着笑,连带得整个脸部都怪异的抽搐了起来……
          龙,龙家的少主——青崖公子?!
          虽然预先得知了未婚夫君的面容丑陋,但是此刻的那张脸还是超出了她心理所能承受的能力——于是,千百次考虑过的第一次相见时说的话,就这样冻结在了唇边。
          毫无办法掩饰脸上和眼睛里的震惊和恐惧,千湄就这样呆呆的站在那里,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未婚夫的脸。
          “哦?哈哈哈哈!……”青崖少主忽然爆发出了一阵奇异的大笑,面容更加可怖的扭曲了起来,伸手,抬起了她的下颔,把面孔更加近的贴了上去,“你怕了?……哈哈,哈哈!和所有女人一样,你怕了吧?”
          “没……没有的事!”挣扎着,她终于回答了,一边用同样的装饰出来的勇敢面对着眼前的人,一边挣扎出了一个微笑——“无论怎样,我都是你的未婚妻子……会习惯的,一切都会习惯的……”
          “假话……女人就只会说假话!”千湄觉得下颔一阵剧痛,那只手忽然加力,捏的她白皙的皮肤起了红痕。
          浑浊的眼睛里闪现出了恶毒的怒意,他嘴里腥臭的气息喷到了她脸上:“不过,不管怎样,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以后你如果对我说假话,我就把你的头切下来!”
          “很,很痛……”用力挣扎着,她轻轻的说,好容易才从那粗糙的手里挣脱。
          青崖少主似乎很欣赏她挣扎的样子,嘴角又裂开了,笑着,拿出了一串钥匙,扔给了她:“大婚典礼在下个月举行,明天起我要去琼州为那里的渔民祭祀龙王,婚礼前我会回来的……女人,你在这段时间里,就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吧!”
          “是的。”她低下头,轻轻回答,把钥匙轻轻抓在了手里。
          金属敲击着,上面用珐琅盘出美丽的花纹,有各种的颜色。
          “哪把钥匙开哪扇门,昊天总管会告诉你。老实呆着等我回来,别想耍什么花样,女人!”青崖少主再次恶狠狠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出门。
          “您慢走……”恪守着淑女的准则,在未婚丈夫出门时,她仍然保持着微笑,在门内敛襟行礼,同时,极力让自己的目光平静的注视在那一张丑陋的脸上。
          她必须要尽快习惯……那个人是她的丈夫……
          看见她的目光,丑陋的人的眼睛里,忽然有一点点的意外。
          “还有!给我记住,那扇紫色雕花的门是不准打开的,知道吗?”人都已经走出了门外,忽然青崖少主回过头来,严厉的警告,“那个地方,必须要到大婚的那一天,才能作为洞房迎接新娘!”
          “好的,我一定不会进去。”她低眉顺眼的回答,轻轻的说。
          青衣的童子掌灯引路,她的丈夫象鬼魅一般的飘然而去,衣衫在风中娑娑作响,但是走在木廊上却没有脚步声,在走到走廊尽头后,转了个弯,然后消失。
          那里,只有一盏水晶绣球灯在夜中飘摇。


        IP属地:上海51楼2018-02-11 2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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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珠箔飘灯独自归。
            她的目光看向了旁边那扇紫色雕花的门,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一串钥匙,纤细的手指轻轻握紧。有些稚气的眼睛里终于有害怕的表情。
            昊天……昊天。你住在哪里呢?
            莺歌屿的夜,静谧的出奇。
            远处的海浪无休止的拍打着礁石,偶尔有海鸟什么的叫声,诡异而凄厉。
            侍女们都睡在外间,空落落的大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连呼吸声音都听的一清二楚。千湄在锦被中瑟缩了一下,把头埋到了被子里。
            忽然间,她的呼吸停顿了……有人!有人在房间里!
            虽然没有走动的步伐声,但是那样细密的呼吸却隐约传来。不是幻觉吧?不是吧?
            为了辨别,千湄用力屏住了呼吸,却仍然听见了空气中轻轻的呼吸声。
            然后,声音渐渐靠近,靠近……来到了床边,呼吸的气流几乎触及了她露在外面的发丝,似乎是俯下身来,注视着躲被子里的她!
            千湄只觉得全身僵硬,手下意识的在被子里抓着什么,却什么能用的也抓不到。
            “唉……”一个女子的声音忽然在咫尺的地方叹息,森冷,不带一丝人的气息。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放了上来,隔着被子轻轻抚摩着她的头,“真漂亮……真漂亮……”
            “花一样美丽的女孩阿……”
            “请记住不要欺骗……不然的话,是要变成鸢尾花的……”
            “第十二枝鸢尾花……真可怜。”
            说话时呼出的冰冷的气息弥漫在左右,千湄心剧烈的跳动着,跳动着……在对方没有再说话后,一分分的积攒着勇气,终于唰的一声掀开被子,猛的坐了起来!
            “谁?谁在那里!”她颤声问,大声招呼外面的侍女,“点灯,快点灯!”
            老侍女闻声跌跌撞撞的进来,点起桌上的红烛。
            昏暗的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但是,在妆台上镜子的里,她居然看见一双眼睛闪烁的光亮!
            有谁在看她……有谁在看她!
            千湄蓦然回头,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她回头,正看见墙上挂的夫人的肖像,拈着一朵火红的鸢尾花,有些忧郁,有些诡异的微笑着。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她居然看见画像上美女的眼睛轻轻眨了眨!
            她恐惧的瞪大了眼睛,扑到画前,却发现那只是一张薄薄的纸而已……
            “少奶奶,怎么了?”老侍女张着昏花的眼睛,漠然的问。
            “刚才……刚才,有人进到房间里!你们为什么不拦住她?”第一次,由于恐惧,她摆出了主人的口吻——“在外间睡,也不知道把门关好!”
            另一个老侍女这时出去看了看门,回来,冷漠的回答:“禀告少奶奶,门是关好了的,没有人进来过……绝对没有。”
            她们的脸,在晃动的灯火下,看起来如同鬼怪。
            毕竟才十六岁,千湄颓然坐下,把头埋到被子里,嘤嘤哭泣了起来。
            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昊天……昊天在哪里呢?
            “小姐,这就是最后一间房了……”打开珍宝室的门时,英俊的总管回头对未来的女主人说,“里面的东西,如果小姐喜欢,可以随便拿一些去自己房里。”
            门一打开,闪烁耀眼的珠光宝气刺的千湄几乎睁不开眼睛!
            就算是在最光怪陆离的梦境里,也无法梦见这样的情景:四壁上全部是的金子打造的柜子,一直顶到天花板,雕刻着繁复华丽的花纹,盛满了各种无价的珍宝。房间里整枝的珊瑚树如同树林一般密集,树枝间坠满了各色的宝石和珍珠。
            千湄脸上有做梦般的神色,轻轻伸手,拿起了一粒水滴状的紫水晶,美丽的光线折射在她脸上:“真的……真的好像进了龙宫呢!”
            “以前所有来过的人,也都是那么说……”昊天看着她眼睛里迷醉的神色,嘴边却有冷漠的近乎锋利的笑意,“当上了龙家的女主人,这里所有的一切就都是小姐的了。小姐喜欢什么?属下帮您拿到房间里去。”
            “啊……什么都可以拿吗?”有些不可思议的,千湄抬头问,在珠宝的光辉中,有着蓝黑色眼睛的男子英俊的近乎天神。


          IP属地:上海52楼2018-02-11 2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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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只要小姐您高兴,我什么都可以为你拿来。”昊天看着她,用极度魅力的眼睛,带着说不出的深意,低低说,“只要小姐您高兴,这里的一切都是您的。尽管拿走一切您喜欢的,除去一切您厌恶的——只要对属下说就可以了!”
              他的声音,忽然带了些邪恶的引诱的意味。
              然而,似乎没有领会到对方的意图,女孩的声音忽然明快了起来——“啊,那么,再给我一朵新摘的火焰鸢尾,好不好?!”
              蓝黑色眼睛里的邪气忽然凝结了,总管看着眼前女孩喜悦的脸,带着意外。
              “鸢尾花?你喜欢那个火焰鸢尾吗?”
              “是啊!在我看来,那可比什么珍宝都重要呢!”千湄笑了起来,但是眼睛里是认真的神色,“那朵花被少主砸烂后,我一直想再要一朵……”
              昊天低下了头,看了她很久,脸上有很奇怪的神色,忽然轻轻说:“好吧……不过,那可是很不吉祥的花啊……传说中会招来恶灵的花!”
              “不吉祥?才不管哪……”千湄嘟起了嘴,执着的回答,“我就是喜欢!我才不管什么恶灵不恶灵,只要是我喜欢的就是好的!”
              “只要是喜欢的,就是好的?……”看着她,昊天眼睛里有复杂的光,轻轻重复了一遍,忽然回答:“既然小姐你喜欢,那么,跟我来吧!”
              他走了出去,千湄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关上了那扇金色的门,然后把一串的钥匙都递回给了自己。
              ——不吉祥的花吗?会招来恶灵的花?
              她忽然想起了那夜里幽灵般出现的女子,冷汗忽然沁满了手心。
              “请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给您摘过来。”带着她来到自己所住的银色门前,昊天对她说,然后回头,顺着长廊走了下去,“请稍微等片刻就好。”
              千湄站在廊下,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变小,顺着长长的廊道走着,在尽头,转了一个弯,然后就再也看不见了。
              这个长廊,到底是通向哪里的呢?
              长廊的尽头,到底是什么?
              十六岁女孩子的眼睛里,忽然有掩饰不住的好奇。
              看了看周围,那些侍女都不知去了哪里,然后,眼睛骨碌碌一转,果断的提起裙子,顺着走廊小步跑了起来——青崖并没有说过不准去那里吧?
              只是不准进那紫色的门而已……去廊道那一边看看,应该没有关系吧?
              黄昏。血一样的黄昏,檐角的风铃在孤寂的摇响。
              在空荡荡的木走廊上跑着,她的鞋子在上面敲打出轻快的声音,旁边的门一扇扇的在身边过去……
              “唉!”在经过那一扇紫色的门时,她陡然听见门内有人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千湄蓦然顿住了脚步。
              “谁?谁在那里?”她闪电般的回头,问,在余光的扫及之处,她看见有一双眼睛迅速地从镂花窗子的空格后面移开了。
              有谁……有谁一直在看着她……
              在这间屋子里,究竟有什么呢?为什么,即使作为未来女主人的她,也非要在婚礼举行的时候才能够被准许进入?
              她再也忍不住,走了过去,手指握紧了那一串钥匙。
              现在没有人……没有人在……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从钥匙中抽出了那一把紫色珐琅累丝的钥匙,轻轻插入了锁孔。
              渐起的暮色中,走廊尽头那一盏水晶绣球灯仿佛被风轻轻吹了一下,晃了晃。
              钥匙插了进去,纤细的手指紧握着,却没有转动一下。女孩迟疑着,轻轻咬着嘴角,终于叹了口气:“还是算了吧……答应过的事,不能违反呢。”
              她抽出了钥匙,踮起了脚,从门缝中往里面看。
              好黑……好黑的房间阿……什么都看不见……
              那些幽幽的红光,是什么呢?到处都是,在黑暗中一处处闪动……


            IP属地:上海53楼2018-02-11 2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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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火焰鸢尾。”在她往里窥探的时候,身后忽然有声音静静的传来,带着森然的气息,千湄仿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回头,看见一枝火一样红的鸢尾,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花执在昊天修长的手指间,他就这样低着头,深沉莫测的看着她,用漂亮的不可方物的眼睛:“你很幸运,小姐,你刚才挽回了你的生命。”
                “那里面到底有什么!”千湄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对着昊天,她相对的松弛了很多,说出了内心的疑问,“里面的东西那么重要吗?即使是我,也不能看?”
                “是的。如果青崖少主知道你擅自进去过,你会得到惩罚……”昊天的声音非常严肃,“少主从来都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他做的事情,不是别人能想象的。”
                “惩罚?什么样的惩罚呢?”她抬头,想从他的手里接过鸢尾花,问眼前这个英俊的男子,“少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是很严厉的惩罚……非常非常可怕的……惩罚……”
                想起未来丈夫诡异的样子和粗暴的行为,女孩眼睛里不自禁的闪现出惧怕和厌恶的神色,瑟缩着问:“昊天……你,你会帮助我的,是吧?”
                一个微笑忽然泛起在昊天的唇边,拈花微笑的男子,霎时间充满了谜一样的魅力,看着十六岁新娘眼睛里充溢的惧怕,蓦然俯下身去,吻了女孩如同受惊小鹿般的脸。
                “呀……”千湄只来得及轻轻惊呼了一声,嘴唇就被堵上了。
                夕阳把鲜艳的颜色涂上了深院所有建筑,曲曲折折的廊道如同一个迷宫,通向不可知的彼端……那里,那盏水晶绣球灯轻轻的晃动着。
                “我会一直一直的在你身边的……只要小姐愿意,无论做什么都可以……”
                耳边传来男子轻声的保证,抬头就看见那双迷离的眼睛,她忽然感觉有了依靠,心底一直积累的感情漫了出来……昊天,昊天好亲切……好温柔。喜欢昊天……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喜欢昊天的啊……
                千湄在他又一次低下头来的时候,闭上了眼睛,仰起头迎了上去。
                “啪”那朵火红的鸢尾花轻轻掉到了地上。
                紫色的窗棂后,一双眼睛闪烁了一下,缓缓移开。
                不见天日的房间,银色的华丽的世界,没日没夜红烛高烧,羧猊炉里的冰麝龙延混着肌香,腐烂而甜艳非常。
                千湄就坐在这一切之中,一领白狐皮褥子上,穿着月白小袄,,披散的头发铺了满座,把她整个人衬进了黑色,脸上脂粉不施,却有任何脂粉也调合不出的奇异的容光,流转的眼波,一直一瞬不瞬的看着水晶瓶中的鸢尾花。
                又是一天来临了……还有三天。
                三天。离青崖少主——自己的那个丈夫回来还有三天,离大婚还有三天。
                那些诡异的老侍女已经被昊天用不知什么的理由调开了,似乎没有问半句多余的话。这半个月来,他们偷偷的相会了许多次。那是她生命里最灿烂盛开的日子。
                每天夕阳西下的时候,她会登上二楼眺望,看着他从走廊那一端安然的过来,衣袖间缠绕着一朵火焰般的鸢尾花。然后,推开她的银色的门。
                现在,她知道了——那条长长的廊道的尽端,是一个小小的侧门,通向后院一片荒芜的山地。每次,昊天总会从那里过来,带一朵她喜欢的火焰鸢尾,敲响她的门。
                她站在楼上,看着后园的荒地,和远处的大海。
                荒地上是密密麻麻的不知道什么种类的灌木,一人多高,没有叶子,长着蜷曲的枝干,遮盖住了地面,一直顺着道路延伸到一片池沼旁边。那个不见底的池沼边上,东一丛西一丛的,盛开的正是火焰一般跳跃的鲜花。
                这一天,是最后的一天。他来,用修长的手指把新摘来的花插在她长长的秀发间,深蓝色的眼睛看着她,忽然说:“湄,少主很快就要回来了,我们怎么办?”
                “我——”坐在软榻上,她本能的瑟缩了一下,因为听到那个不愿意听的名字,最后只是柔弱的回答,“为了听雪楼,我、我还是要去嫁给那个人的,然后——”
                “我——”坐在软榻上,她本能的瑟缩了一下,因为听到那个不愿意听的名字,最后只是柔弱的回答,“还能怎么办?为了听雪楼,我、我还是要去嫁给那个人的,然后——”
                黑暗中,她低下了头,手指抠住了紫檀木床的边缘,用力的刻进去。过了半天,才吸了一口气,将方才那两个字接了下去:“然后……我们就当不认识。”说完这句话,她只觉得手一痛,“啪”的轻轻一声,指甲居然折断在檀木中。
                “真是聪明的女子。”他倏的笑了,轻吻了一下她无所适从张开的嘴唇,笑容里有一种魔力,静静的绝不眩目的光华,就如拂过荷塘的月影。
                然后他俯下身子,看定她:“当龙家的少奶奶实在是别人梦寐以求的事……如果不是因为有这张脸,我是怎么也无法和少主比的——反正,我们没有约定过什么……”
                “是啊——”千湄的口吻有几分冷冷的嘲讽: “我去当少奶奶的时候,还要多靠总管大人操劳了……” 仿佛说这一句话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她虚弱的往后一靠,倚在帷幕上,半晌不动。漆黑的夜里,寂静如死。突然,千湄的肩膀一抽,急忙抬起手捂住脸,可哪里来得及,只是转眼间、就哭的说不出话来。
                昊天在黑暗中看着她,目光中有灰暗的笑意。待得她哭了半晌,他才在床边坐下,揽着她的肩,目光中说不出的奇怪的阴郁,仿佛哄孩子一般的轻声说:“傻丫头,我骗你的,哭什么呢?虽然我也知道我和少主是不能比的,可我哪里肯轻易就放了你……”
                才说了一半,她用力抱住他,再也不让他说下去,啜泣着,在他怀里断断续续的说:“才不是……才不是!……只要我喜欢的,就是好的——哪怕你长得和少主一个样也没关系,哪怕你是个魔鬼也没关系……反正我就是喜欢昊天……”
                “哪怕是个魔鬼也没关系?”他怔了怔,莫名的重复一遍。一直不见底的眼睛里,忽然有什么晶莹的亮光泛起——
                “湄……”他突然将她从榻上拦腰抱起来,动作很粗鲁,完全不像平日里的温柔文雅,他将她按在床上,疯狂一样的吻她。
                就这样纠缠着,忽然,她听到他在耳边轻轻喘息,说:“湄,我们杀了少主吧!……这样,就能在一起,一生一世。”


              IP属地:上海54楼2018-02-11 2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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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昊?……”她蓦地惊慌起来,看着他在上方的眼睛,那样深邃迷离,仿佛一个让人陷进去就不愿醒来的梦,“怎么可以?……楼主想要我来和龙家结盟……”
                  “如果是我当了龙家的主人,一样能和听雪楼结成秦晋之好。”他一边开始替她拉下衣衫,一边在耳边沉沉的说着,声音忽然有些颤抖起来——“或者,你还是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去嫁给那个……那个怪物。”
                  泪水似乎是倒着灌进喉咙的,她觉得嘴里有些咸,不知不觉啜泣起来:“我不要……我们逃吧,昊……我们,我们离开莺歌屿吧……”
                  “怎么可能……多少人想过要逃,可被抓回来后比死都不如……”
                  她冰冷的肌肤贴在了他结实的胸膛上,昊天伸出手来,抽掉了她挽发的紫玉钗,漆黑的头发顺着他的手跌下来,铺了千湄一肩。他的手流进了她的发际,柔柔地浸没,她乌黑的发丝仿佛在水中摇荡。
                  “湄,我们杀了他吧……杀了那个怪物……”
                  “杀了他吧……”
                  她的唇上有淡淡的血痕,很快又度到了他的唇上,脸上,她不知道,这样……算不算相濡以沫。
                  “昊……我喜欢昊……”她轻轻呻吟了一声,抱住他,久久地,紧紧地,伴着悠长而缓慢的颤动和战栗;漆黑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了,贴住他的手臂、胸膛和脊背。
                  那才是她真正灿烂着绽放的生命,那才是她愿意无悔赌上一生的感情!
                  “唉……”她仿佛承受不住似的叹了口气,他立刻迎上来,用滚烫的咀唇噙住,同时听到了她吐出了两个字:“好吧……”
                  他抱着她,眼睛里忽然有了笑意。
                  “晚上在事情结束后,去后院的池塘边找我……”穿好衣服,他对她说。
                  他走的时候,依然是还是半夜。
                  千湄从床上撑起身,看着他离去,看着他一袭白衣轻灵的飘在长长的廊道中,无声的走着,最后拐一个弯,消失在飘摇的风灯下……她眼睛里忽然有泪水。
                  桌子上的水晶瓶中,那朵火焰鸢尾散发出幽幽的荧光。
                  她颓然倒回榻上,手指间抓着他留给她的那包毒药——用来在合卺酒中毒死她丈夫的毒药——“藏一点在指甲里,趁他不注意撒到你的酒杯里,然后交杯的时候喂他喝下……”
                  昊天临走的交代在耳边响起,怔怔良久,千湄终于还是心力交瘁地沉沉睡去。
                  在半睡半醒的恍惚中,她看见墙壁上的画活动了起来,先是眼睛,接着是脸……然后,那个美丽的龙家夫人,就从墙壁上轻盈盈的走了下来,来到她床前。
                  手指间也有一朵鸢尾花,摇曳着,淡淡的光线映着死去的人的脸。
                  龙夫人看着她,眼睛里居然满是悲哀和怜悯。
                  千湄心中骇极,但不知为何,身体却向厣住一样丝毫动弹不得,只是在床上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苍白脸色的女子走近……
                  “要杀我的儿子吗?……”龙夫人慢慢走过来,看着她,问,嘴角忽然有奇异的笑容,“可怜的女孩……哈哈!第十二朵鸢尾花……”
                  她来到床头,手中的鸢尾花轻轻擦着千湄的脸,笑容惨淡——“知道火焰鸢尾为什么会发光吗?……因为里面有磷火啊……”
                  “它是必须在尸体血肉上才能成长的花,吸取人的骨髓,以腐肉为泥土!”
                  “那是死人的灵魂……邪恶的花朵……”
                  “你看——”
                  紫衣的龙夫人忽然用空着的左手挽起了右手的垂地长袖!
                  那里,整只右手齐腕被砍断,里面的肌肉大片大片的腐烂着,有阵阵腐臭的气息——然而,在那烂肉中,细细的根如同毒蛇般顺着筋脉扎入,缠绕着,蜿蜒着,居然在尽端开出了一朵极其美丽的花朵!
                  “啊!!!!!!!………………”千湄再也忍不住地尖叫起来。闭上眼睛,极力扭动着身体,想让僵化的身躯活动起来。
                  “唰!”她终于从床上蓦然坐起!
                  然而……没有人,什么人都没有。黎明前的微曦中,只有桌子上那一朵鸢尾花在灿烂开放。千湄抹了满额的冷汗,长长出了一口气……
                  然而,她忽然又呆住——没有风吹进来,但是,但是……墙壁上那一幅画,居然在微微的摇晃!
                  “送入洞房~”黄昏,傧相唱礼的声音悠扬的响起,漫长的如同几百年的仪式终于到了尾声,千湄在大红的盖头下,几不可闻的长长吸了一口气——真正的行动要开始了……
                  她握着喜帕的右手轻轻握紧,长长的小指指甲触到了手心。
                  毒药……指甲里暗藏的毒药——用来在合卺酒里毒死她丈夫的毒药!
                  虽然如同魔鬼般丑陋,暴躁,但是却是她丈夫的那个人!


                IP属地:上海55楼2018-02-11 2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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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着盖头,她只能看见脚低下的一尺见方的地面,一只手握着喜帕,一只手执着红绸的花球,被牵着走。
                    周围人的脚步都是轻的奇怪,只有她的步伐,清楚的叩响在长长的木廊地板上。
                    “前面就是门槛……小心了。”耳边,忽然传来青崖少主嘶哑的声音,同时她被搀了一下,跨了过去——对于丈夫忽然间不经意的关怀,千湄的身子陡然剧烈的一震!
                    门轻轻的在身后合上,关起——这里应该就是紫色的房间了吧?
                    那个神秘的,只能在大婚之夜进入的地方!
                    “很好……终于只剩我们两个人了,我的新娘。”丈夫嘶哑的声音在咫尺的地方响起,那冰冷,潮湿的手伸了过来,拉住她的手,让她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坐这里,我们先来喝杯合欢酒……我的美丽的新娘子!”
                    顺着一拉之势,她跌坐在一个座椅上,然后,耳边就听到酒水汩汩倒出的声音。
                    到最后了吗?
                    为了能和昊在一起……必须杀了这个人!必须杀了这个人!
                    多少个销魂的夜晚,多少次生死的盟约——一想起昊天,她的手就渐渐握紧。
                    想……想要和昊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那么,就要杀了这个人!
                    但是……除了丑陋和暴躁,他有必须死的理由吗?
                    他有做过什么,让她非要夺去他的性命吗?
                    “喏,这杯给你……”一个白瓷酒杯放到了她手里,她用右手接了,迟疑了一下,拿过来,在喜帕的遮挡下,手指伸到了酒杯上方。
                    “请。”粗哑的声音说着,一杯酒送到了她唇边,已经容不得再迟疑了!——千湄的手终于颤抖着抬起,把自己手里那一杯酒交替着递了过去。
                    轻啜了一口对方递过来的酒,同时,她听见自己手中那杯酒也被汩汩的咽入了对方的咽喉,她身子忽然无法控制的战栗起来。
                    “夫人……”也许是因为完成了仪式,从此就是正式的夫妻,青崖少主对她的称呼也变了,嘶哑的声音尽量的带了温柔,“你喜欢鸢尾花,是吗?——和我故去的母亲一样呢!”
                    “可是……你知道我漂亮的母亲,她居然曾想背叛我的父亲吗?”
                    他的手伸过来,牵起了她的手,哑着嗓子说:“这个房间,是用来摆放插花的地方……是我亲手插的鸢尾花,一共有十一瓶——你想象不到它有多漂亮!过来看看……你一定会非常,非常的喜欢的……”
                    原来……关着这里的门不让她看见,只是为了在新婚之夜给她一个惊喜吗?
                    那样粗野难看的男子,居然能细心的记得她喜欢鸢尾花的事情……
                    千湄的身体,忽然又是一阵颤抖。
                    盖头被轻柔的掀起,映入她眼帘的果然是一簇火焰般燃烧的鸢尾花,还有花下的——“啊!!!……啊啊啊啊啊!!!!”
                    千湄凄厉疯狂的尖叫忽然响彻了整幢深院!
                    “第十二朵鸢尾。”远远等候在外院的仆人中,那个叫蕉绿的丫鬟,听见惨叫后长长叹息了一声……“难道,她并不是与众不同的?”
                    一瓶一瓶,都是开放的无比艳丽喧嚣的火焰鸢尾……装在水晶的花器中,散发着微微的诡异的荧光,点缀得洞房更加摇曳多姿。
                    然而,那不是折下供在瓶中的插花,每一朵,都是在生长着、怒放着的!
                    花朵下,掩映着绝世美女苍白的脸颊,雪白的颈子齐根断去,盛放在水晶瓶中。在颈部的断口中,密密麻麻的花根如蛇一般蜿蜒探入,在腐肉中生根,汲取着死人的养分。
                    显然是经过精心的养护,虽然花的长势正茂,人脸的外观却没有丝毫腐烂的迹象——十一个美丽的女子,带着出嫁时装束的满头珠翠,就这样在花间微笑着。
                    “那些都是在你之前嫁到龙家来的女子,我的十一个新娘……很美丽吧?”
                    灯光下,青崖少主诡异的脸上充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看着吓的几乎瘫倒在地的新娘,凑过脸来——“那些人,都是想背叛我的女人!该***人,永远都是为了背叛而生的……”
                    “嫌丑爱美,为了自己的欢愉和欲望,就可以背叛一切!”
                    “不能饶恕,绝对不能饶恕……”
                    “我会让她慢慢,慢慢的死……哪怕是我的妻子母亲,也绝对不能饶恕!”
                    “想要用毒药来毒死我的你,也一样!”
                    千湄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手伸了伸,想扶住什么,但是身边忽然有人搀住了她——“可怜的,美丽的第十二朵鸢尾花啊……”忽然有女子的声音在旁边叹息,一朵鸢尾花升了起来,在她脸上擦了擦,千湄回过头去,就看见了那个紫衣的女人……
                    龙夫人。
                    那在画上的,死去多年的龙夫人,就这样从墙壁上暗藏的密格里走出来,来到她身边,用忧郁而飘忽的眼神看着她。


                  IP属地:上海56楼2018-02-11 2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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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上海57楼2018-02-11 2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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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湄忽然想起了那些比她早来到这里的新娘的遭遇,眼睛里有近乎疯狂的恐惧,大声嘶喊着,跌跌撞撞的往湖边跑去——“昊天,昊天!”
                        胃里的绞痛终于让她在走近池沼时摔倒在地,然而,意识和视线都渐渐模糊的她,嘴里还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呼唤着。
                        她的身体重重跌下,扑倒在盛开着火焰鸢尾的湖边,震的花朵纷纷颤动,仿佛一群被惊起的蝴蝶。很好……自己最后居然会死在鸢尾花丛里呢!
                        那么,她的尸体上,将来也会开满了美丽的花朵吧?
                        这里……这里池沼边,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鸢尾花?
                        是因为……是因为这里掩埋了很多很多的尸体吧?是无数女子的灵魂的汇集吧?
                        “湄……”忽然间,她听见有人走过来,停住,呼唤她的名字——熟悉的,温柔的声音——昊天,昊天!
                        “快跑!少主知道了!他马上就要来……就要来杀你了!”挣扎着,她用微弱的声音急切的回答,想回头看他最后一眼,却没有半分的力气,而且,视线也渐渐模糊成了一片,看不见任何成形的东西……
                        “你怎么了?”他关切的问,从背后抱起了她。
                        “我,我……中毒了……你自己快走吧……不然,来不及了……”她的眼睛模糊成了一片,但是却急切的说,用力推开他的手。
                        “带你一起走。”他在她背后说,然后,却从衣袖里抽出了一把雪亮的解腕尖刀,缓缓伸向她修长美丽的颈部!刀刃上,映出了那极端丑陋的面孔——青崖少主?!
                        听到他的回答,她笑了,眼泪一连串的顺着脸庞落下,打在他手上:“不成了……不能连累你……昊,我真的好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啊,可是、可是——”
                        她喘息着,摊开了右手,微微苦笑:“我、我真是个没有用的人……我下、下不了狠心投毒呢!他、他虽然难看,但是……难看并不是罪——”
                        由于鹤顶红,她纤弱的手指都已经变成了青紫色,然而,在右手长指甲中,那药粉完好的保留在那里,一丝未动。
                        严严密密的填满了指甲的缝隙,一丝未动的完好保留着。
                        渐渐死去的女子脸上,忽然有无奈而凄凉的笑意——“昊,原谅我……要我为了自己的幸福……而要别人去死……我实在、实在是做不到……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是你呢?如果……如果是昊长成这样子,或者,或者有那样的脾气……我都无所谓……无所谓……”
                        “但是我不爱那个人……昊,你快走吧……快走……他、他就要来了!”
                        她用了最后一丝力气,去推他,但是手伸到一半,就颓然的滑落了下去。
                        “啪”——刚悄悄贴上了她脖子的刀,忽然间就跌落在枯草上。
                        听到那样的话,蓝黑色的眼睛里有震惊而不可思议的神色,丑陋的脸上带着近似于崩溃的表情,看着这个垂***子,他忽然伸出了手,用所有力气拥抱住了她,痛哭。
                        “——湄,湄啊!”
                        他抱起了她,折下无数的鸢尾花插在她乌黑的发间,让火红的花朵映着她惨白一片的脸。她已经陷入了弥留前的昏死中,苍白的脸上残留着痛苦的表情,但是嘴角却含着一丝解脱般的笑意。
                        他抱着她走过盛开着鸢尾花的池沼边,脚下踩着累累的白骨和腐尸——那是历代龙家新娘的坟冢,上面喧嚣的开着绝色美丽的花朵。
                        她穿着长长的红色嫁衣,衣裾拂着地面,轻触着一朵朵跳舞的花。
                        走过开满花朵的坟场,穿过悬挂着尸体的灌木林,他横抱着她,从那扇小小的侧门进去,来到廊道下,点燃了那一盏摇曳的水晶绣球灯。
                        瞬间,整个廊道里的所有吊着的宫灯,都一齐亮了起来!
                        那些不知从何处出现的仆人侍女,整齐的排列在长长的走廊上,恭谨的低着头,跪着等待,其中,那个老侍女手里托着一个精美绝伦的水晶瓶子,静静等待着什么被放入。
                        “这个,再也用不着了……”瞥了一眼那个早就准备好的花器,他淡淡挥手,然后,摘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俊美的容颜。他抱起她,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对着跪满了走廊和庭院的族人和仆从,一字一句的宣布:“她,以后就是你们的女主人!”
                        看见他手里横抱着的,虽然昏迷但是明显还生存着的新娘,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是不可思议的——虽然没有声音,但是低低的震动和神色的变换还是在人群中风一样的掠过……相互交换着喜悦震惊的眼神,所有人狂喜的俯身下去:“恭喜少主!贺喜少主!”
                        辉煌的灯火随着主人的离去而渐渐远离,那些各自回房的仆人中,忽然有人忍不住的低低叫了起来:“哎呀!樱红姐姐,我说的没错吧?——她,她真的是和以前那些女的不一样的!她是不一样的!”
                        “看把你高兴的……”旁边穿着杏红衫子的侍女白了那个雀跃的绿衣丫鬟一眼,但是目光中却有如释重负的神色:“真是没想到——少主居然被她打动了……以后,莺歌屿应该会平静一些了吧?”
                        “你知道龙家历代男子都是猜忌心特别强烈,动不动就怀疑自己的妻子不忠,后院的荒地里,不知道埋葬了多少女孩的尸体!特别夫人又偏偏曾经做出对不住老爷的事情——所以少主自小的脾气才那么奇怪。”
                        “总是对于嫁过来的新娘不放心,想出许多奇奇怪怪的法子来试探……”
                        “怕对方天性的不贞或者贪婪,才总是向外宣扬龙家嫡子丑陋的谣言——然后,在那些女孩子远嫁过来后,又以总管的身份引诱那些的女子犯下杀夫的罪行……已经有十一个女孩子在下毒的时候被少主杀了呢!”
                        “是啊,幸亏……千湄小姐没有成为第十二朵鸢尾花啊……”
                        “湄……”这已经是他这一个时辰内第二十七次呼唤她了,然而,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她还是很柔和的应了一声:“嗯?”
                        看着她喝药,他的一只手却一直一直的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在他看着她的眼睛里,隐藏着说不出的,近似于痴迷的爱恋。


                      IP属地:上海58楼2018-02-11 2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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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体好一些了吗?那些毒还让你觉得难受吗?”他万般怜惜的看着她病弱的脸,伸手,轻轻抚摩她水一样的乌黑的长发,“都是我害的……都是我不好……”
                          “昊是最好的。”陡然间,她微笑着,截断了他的话,抬手抚摩他额环正中的宝石,看着他深蓝色眼睛里映出来的自己的影子,重复着以前的话,“我喜欢昊!……只要是我喜欢的,就是最好的……哪怕是丑八怪也好,是魔鬼也好——我喜欢的就是最好的……”
                          “一辈子都不会改变吗?”
                          “是的,直到永远……”千湄微微地笑着,用手抚摸着他的咀唇,轻声唤:“夫君……”
                          他一颤,缓缓抬起眼,看定了,忽然轻微的叹息了一声:“一直以来,我就知道那花是长在在我的心里了,在那边顺着血肉长进去,腐烂掉……我以为我的一生就这样完了,不明不白不死不活不人不鬼,可是,可是……到底还是叫我等到你了。”
                          她也看定他,觉不着眼神深处是什么,问他自己,怕也说不明白——只知道,他们,谁也逃不过谁了。
                          “把那些花烧掉,好么?”她忽然微微的叹息,手指插入他颈后漆黑的头发中。
                          “好……”他吻上了她的樱红的咀唇,把那一声承诺送入她的舌间。
                          “请一定要永远爱昊儿……”夕阳下,海浪无休止的拍打着礁石,那染了暮色的浪带了些微的绯红,如雪一般的四散开来。
                          站在船头,紫衣的龙夫人看着来送行的千湄,握紧了她的手,“他非常的脆弱,也非常容易走极端……他一旦爱上一个人,那真的是爱到了骨髓里,但如果你有一天背叛他的话——!”
                          “不会有那一天的。放心。”千湄微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坚定的回答,“我很爱很爱他……母亲。”她的眼睛里,有纯洁的,深邃的爱恋和坚贞。
                          “啊……那就好了……我也可以放心走了。”长长吐了一口气,龙夫人嘴角终于有了笑意,“谢谢你,如果不是听了你的话,昊儿是不会放过我的……”
                          千湄笑了,她笑的时候,仿佛有千亿的星辰掉落在她眼睛里:“因为……昊,他一直也是很爱你的呀!——不过,以后,还是请母亲一个人保重了。手腕上的伤疤,应该也会很快的平复……”
                          “是的,真是谢谢你,千湄。”看着包扎好的手腕,龙夫人真挚的握住了儿媳妇的手,但神色黯然,“昊儿是不会原谅我的……虽然放过了我,却永远不愿意再见到‘背叛’他父亲的我了……你们,你们两个人,请一定要白头到老。”
                          “是的,母亲。”
                          “还站在这里看吗?船已经走远了……”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叹息,一双手从后面伸过来,围住了他的腰,依偎在他身后,轻轻的说。
                          海风吹的他的衣衫猎猎飞舞,但是他的神色却沉静不动,眉宇间,有极度的寂寞:“她走了……母亲已经不要她的儿子了……”
                          “但是我会在的,我永远都会在这里。”柔软的手抱紧了他,把承诺送到了他耳边。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静依偎着,看着崖下在暮色中燃烧的野火。
                          火红火红的一片,翻腾着,漫卷着,围绕着那一片荒凉的池沼烈烈燃烧,发出滋滋的声响,仿佛有恶灵在烈火中哀嚎……
                          “……都烧掉了。”看着在火中摇曳的鸢尾花,他忽然低声若有所失的说了一句。
                          她立刻再次抱紧了他,彷佛他也会忽然消失在烈火中,喃喃重复:“是的……都过去了——但是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我爱你。”


                        IP属地:上海59楼2018-02-11 2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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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间砂·黄泉篇

                            白楼的正厅里,斜阳的影子透过镂花窗投进房间,一片昏黄的斑驳。
                            这个天下武林的权力中枢,平日里曾有过多少指点江山、激荡风云的气势;然而今日,在斜阳里、居然有一种茫然而凄烈的意味,渐渐如润湿般、一点点渗透弥漫开来。
                            寂静。沙漏上的沙子静悄悄的流泻。
                            数十个白衣人静静侍立在殿内,一殿衣冠似雪。那是听雪楼坛主以上的精英——然而那些江湖高手云集在一起,却没有一个人敢说话,连呼吸都用内力逼缓,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似的,只是一齐默默的看着大厅的尽头。
                            在燃烧着长明灯、供奉着鲜花的尽头,停着白石的灵柩。
                            青色的刀和绯色的剑,交错叠放着、置于灵前。
                            “还有半个时辰。”
                            蓦然,为首的南楚抬头,轻轻的宣告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在灵柩的四个角落,听雪楼四位护法如同渊停岳峙般,沉默的守护着他们所效忠之人。
                            那已经是最后的一程。
                            看着沙漏,四人中,西北角上那个黄衫男子的眼睛里泛起了淡淡的雾气,默不作声的伸过手去、轻轻从快要滴尽的沙漏中握起了一把沙,收拢手指,看着砂子从指间如同水一样细细密密的流走。
                            那是人的手所不能抓住的东西……
                            楼主……连你、连你那双曾翻云覆雨的手也无法抓住的东西,又是什么?
                            一生征战、令天下武林为之臣服的你,到了最后,却只是和那个人一起沉睡在北邙坡那片碧草之下么?那么,曾经对你发誓效忠的四护法……我们,又该何去何从?
                            仿佛想拼命抓住一点什么,然而他越是抓紧,往日的一切就如同砂粒般,从收拢的手指间悄无声息的流走。
                            蓦然间,他的泪水无声无息的滴落在沙中。
                            那是他归入听雪楼门下五年来、第一次落泪……幸亏,并没有人注意到。落入沙中的泪水转瞬被吸去,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黄泉,该起灵了。”身后有同伴的声音,黄衫男子闻声回头,看着另外三个人。
                            碧落。黄泉。紫陌。红尘。
                            听雪楼仅次于三领主的四护法。


                          IP属地:上海60楼2018-02-11 2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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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篇黄泉
                              他习武的念头,起自于那一日的黄昏。
                              他是一个佃农的儿子。那一天,八岁的他跟着父亲从集市上回来,手里拿着(又鸟)蛋换来的小面人儿,雀跃地拉着父亲的衣襟,走在回家的路上。
                              在走到村口那道大斜坡前,跟在父亲身后的他无意间抬头看了看天际。
                              残阳如血。虽然没有风,但奇怪的是大朵大朵的云在天际翻滚着,变幻出各种奇怪的形状,在云层背后,落日将血一般凄烈的颜色泼向整个大地。
                              八岁的孩子仿佛预感到了什么,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拉紧了父亲的后襟。
                              就在那个时候,父子两个人都听到了坡上扑面而来的喧嚣和叫骂。
                              “起来!给老子跑啊!***,真是不中用的东西!”斜坡下,停着一辆马车,拉车的驽马似乎已经用尽了力气,口中冒着白沫,跪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息。而小小的车上,竟然密密麻麻的坐了七、八个人,都是喷着酒气、醉醺醺的少年。
                              他认得,为首的正是村里田举人家里的三少爷——也是他们家的少东家。
                              “跑?……你家的这老家伙、大概有十年没跑过了吧?”马车上那群恶少哄笑了起来,看着那匹筋疲力尽的马,一边仰脖子喝下带来的酒。
                              田三少脸面有点挂不住了,一边嘟囔着父亲居然套了这样的驽马给他们,一边借着酒气爬上了车,挥起鞭子雨点般的抽在老马羸弱的脊梁上,大骂:“跑啊!跑啊!老**……来,兄弟们,大家都拿条鞭子来,一起把它给我抽起来!”
                              车上的少年们都哧哧地笑着——怎么不笑呢?一匹那样的老马,居然要拉着一群人上一个大斜坡?连村口来往的几个村民都站住了脚,在一边看热闹,跟着哄笑。
                              那匹马又矮又瘦,黄毛黑鬃,瘦骨如柴。但被雨点般落在脊背上的鞭子一打,又没命的拉起车来,但是它不但不能跑,甚至连步子也迈不开,只是缓步往坡上走了几步,呼哧着,又踉跄被沉重的车拉回来,后腿一葳,蹲到了地上。
                              车子一震,车上几个少年被甩了下来,酒泼了一地。
                              车上和围观人中的笑声更响了,田三少加倍的恼火,跳下车来,鞭子抽得噼啪响,跑到了驽马前面,照准了马头和鼻面,猛抽。
                              “爹,爹!是老黑、是老黑啊!”十岁的孩子蓦然认出了那一匹老马,对父亲喊了起来,用力抓住了父亲衣襟扯着,“他们、他们在打老黑啊!那群**!”
                              他小小的声音淹没在周围人的起哄与大笑声中,然而父亲还是惧怕的看着雇主的三少爷,一把捂住了儿子的嘴,急急道:“咱们走吧,乖儿子!是他家的马,我们管不了啊……咱们走吧,别看啦!”
                              那一边蓦然有一声长嘶,那头驽马受不了不住的抽打,无力的踢起人来,虽然它的蹄子已经软弱无力,但是一时来不及避开挨了一下的田三少却越发暴怒起来“打死它!”酒气上涌,为了在众人面前表现他的威势,田举人家的三少爷气势汹汹地丢下了鞭子,叫嚣着从车子底下拖出一条辕木,“既然这老东西不打不行,就揍死它!”
                              第一棍落在马头上的时候,周围哄笑着的人群蓦然安静了下来,围观的村民们都有点呆呆的、看着一行血从老马的耳后流下来,然而车上的恶少们却大声叫起好来,于是一呆之后,那些围观者也有些应景似的跟着叫了起来。
                              田三少越发起劲,抡起辕木,接二连三的用力打在马头上。那匹老马已经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站起来,挣扎着甩了甩头,然而很快又被打得跪了下去。
                              “真是无聊。”路过村口的另一辆马车被围观的人堵住了,在垂着竹帘的车厢里,一个女声蓦然说了一句,一只白皙的手放下了帘子。
                              “你、你要把它打死了啊!你这个——”在马的惨嘶和人的哄笑中间,猛然响起了一个小孩子的声音,由于父亲及时的捂住了他的嘴,后面半句话才硬生生的被止住了。
                              田三少醉醺醺的回过头,逡巡的看了一眼围观者,似乎也懒得费那么大力气去寻找说话的人,只是用木棍点着人群,叫嚣:“这是我的马!我的马!我愿意揍它!谁要是再罗嗦,我连你们一起揍!你们这群杀不尽的**穷光蛋!”
                              “揍死它!揍死它!你为什么不揍啊?”有些挑衅的,马车上那群同伴大笑。
                              田三少眼睛里有野兽一般的光,用力抡起辕木,带着风声“呼”的一声落在老马的脊梁上,黄毛黑鬃的马再也受不住,发出一声凄烈的哀嘶,全身瘫下去缩成了一团。
                              “老黑!老黑!”他终于叫了起来,挣开了父亲的手,跑到曾经喂养过的爱马前面去,一个村民及时的拉住了这个莽撞的孩子。
                              他挣扎着,看着那群人是怎样抽打老黑的鼻梁、眼睛,他哭起来了。
                              在老马最后一声哀嘶中,发狂一般的,十岁的孩子掰开了乡民的手,叫嚷着冲了过去,扑向那匹黄毛黑鬃的老马,抱住它血淋淋的额头哭了起来。
                              老马被血糊住的眼睛亮了一下,似乎认出了昔日照顾过它的人,眼睛里滚出了大颗的泪水,伸出舌头微微舔了一下孩子的手,然后痛苦的喘了一口气,头沉重的垂了下去。
                              孩子忽然不动了……他跳了起来,握紧两个小拳头,疯狂的扑向那一群大笑的恶少。
                              这一刹那间,追了他很久的父亲终于一把抓住了闯祸的儿子,把他从人丛里拉出去,同时一叠声的向田三少赔不是。
                              “咱们走吧!走吧!”父亲抱紧了他,对儿子道,“咱们回家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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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呜咽着,被父亲粗鲁的倒拖着拉开,他无力的挣扎,用手背不停的擦着涌出来的泪水,仰头问:“爹……他们为什么、为什么要打死……打死老黑!你为什么不去救它?……爹为什么不去救它!”
                                “孩子,爹无能啊……只能、只能任由这些**乱来。”父亲叹息着,回答。
                                看着父亲老实而无奈的眼睛,孩子感觉透不过气来了,他后面的话变成了一片无意义的嘶喊,从极度压抑的小小心灵中冲了出来。
                                他不要老黑死!他要杀了那群**……他要杀了那些为非作歹的**!
                                就是为了这一匹老马,十岁的孩子,成了十年以后听雪楼里的四护法之一:黄泉。
                                看着那一对父子走远,被堵在村口的另一辆马车也开始继续行驶,车中的女子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了起来,探出头去目送着远去的人。
                                一个才不过十六七岁的女孩,穿着紫色的纱衣,绝美的脸上有天真的笑意,然而眼睛里、却闪动着成熟女子才有的妩媚波光:“嘻,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紫黛,上路了。”旁边有人催促,她连忙缩回头去,老嬷嬷在一边直叹气,“这么一耽搁,到洛阳恐怕要天黑了呢。”
                                那个叫紫黛的女孩抬头望望车外,不禁怔了一下——天际的风云在急剧的变幻,而那残霞,殷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黄泉,当年,你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呢……”
                                很长很长的岁月以后,某一日,那个紫衣的女子趴在少年的肩头,在他耳边吹着温热的气息,慵懒而妩媚的笑着,看着他手里那一把沾着血的短剑。
                                而十八岁的黄衫少年只是微微的皱着眉头,全神贯注的用一块白绢擦拭着手中的兵器。他的目光低垂,然而长长睫毛的底下、却是类似爬行动物的眼珠,没有焦距,暗淡的棕色,漠然的直视着眼前的一切东西。
                                “可爱的孩子,今天又杀了多少人?”见他不回答,紫衣的女子反而笑了起来,凑过来,吻了一下少年的嘴角,眼神散漫而潮湿。
                                黄泉没有回答,忽然起身,用力一甩、将剑笔直的插入身边的地上,直至没柄——
                                “紫陌,当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给萧忆情献的计策?!”
                                看着少年蓦然阴郁严厉的脸,紫陌反而出声的笑了起来,带着好玩似的表情看着他,眼神是有些讥讽的,却依稀又有一种沉迷的意味:
                                “我哪里有这样的本事?……我当时只不过认出了你,把八年前在那个村口看见的一幕随口告诉了萧公子而已……嘻,能收服当时的你,完全是凭着公子过人的手腕呢。”
                                当时的他,是长安城里“天理会”门下一个不大起眼的人物。
                                自从五年前那一日的黄昏以后,他咬着牙离开了贫穷的家,开始了颠沛流离的江湖闯荡生活。终于,学到了一些立身存命的技艺。在江湖林立的门派里,他选择了天理会——只因为那个组织的宗旨是锄强扶弱、匡扶正义。
                                锄强扶弱……无数个日子以来,老马死时的情形在他心头萦绕不去,伴随他从一个农家的孩子成为一个江湖少年。
                                在天理会的日子,纵然贫乏枯燥,但他至少还保留着心里的那个梦;这个十五岁的江湖少年,至少还能对于这个世间保留一点希望和暖意——
                                而让他彻底坠入黄泉不归路的,却是那一日……
                                十五岁的少年不顾一切的挥舞着手中的剑,靠着墙角疯狂的杀向围上来的听雪楼人马。
                                全身十几处伤口里的血在不停的流,很多次他都以为自己会倒下去。然而咬着牙,眼睛里却是类似于困兽般绝望不屈的表情——
                                那些家伙…那些想剿灭天理会的恶徒!……
                                蓦然间,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当年坡下那一匹老马!——就算无谓的垂死挣扎,也要在最后死的时候叫出一声来!
                                这一次进攻天理会的行动已经接近尾声,包括天理会舵主在内一干人或杀或降,手下的人已经开始清理地上的尸体和血迹。于是,这个角落里仍然在持续的战斗、自然而然的引起了在旁观战的一位白衣公子的注意。
                                “顽固的孩子……”看着被手下围逼到了绝路,仍然负隅顽抗的少年剑客,白衣公子微微皱起了眉头,在软榻上微微咳嗽着,自语般喃喃说了一句。
                                “咦,是他?”也被吸引了过去,在看清那个少年的面庞之后,站在白衣公子身后的女子蓦然脱口说了一句。那是一个双十年华的紫衣女子,容色绝美,在这样的修罗场中,却丝毫不顾忌,只是镇定而娇娆的笑着。
                                “哦,紫陌,你认识他?”白衣公子没有抬头的问了一句,复又咳嗽了几声,似乎被场上浓烈的血腥味呛了一下。然而他身后的紫衣女子立刻俯下了身,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直至他的呼吸再度平缓下来。
                                “萧公子,那个孩子,我倒是在八年前见过……很有趣的家伙。”俯身为姓萧的白衣公子捶着肩背,叫紫陌的女子一边抬眼看着角落里将要结束的最后围剿,一边淡淡的开始叙述往事——看着那个浑身浴血的少年,女子眼睛里再度有些迷蒙起来。
                                真是一点都没有改变……那样的性格,真是不知好歹的天真的孩子呢……
                                他已经再也没有力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听雪楼一个下属将利剑对着他的胸口刺了过来。他连喘口气反击的力气都没有了。天理会……天理会就要灭亡了么?为什么?
                                难道世上所有维护正道公允的东西,都无法存在吗?
                                在被血模糊的视野中,十五岁的他,依稀又看见了那一匹老马临死时的眼神。
                                “啊!——”他忽然仰天大叫,蓦然跳了起来,不顾一切的抱住了离他最近的一个杀手,胡乱的张口咬了下去,如同野兽般疯狂,丝毫不顾自己此刻全身的空门。
                                所有人的剑,对着他的背心疾刺过去。
                                “住手……”背心刚刚觉得刺破肌肤的痛,耳边却传来了一句淡淡的吩咐,然后,他惊讶的看见所有的剑都停了下来,连被他抱住撕咬的那个人都垂下了手,不再试图将奄奄一息的他推开。
                                “让那个孩子过来吧。”那个声音在空气中传来,淡漠,然而却有难言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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