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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一生的武侠小说创作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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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金庸重心还有商界政界,古龙的一生事业,则未曾分心他顾(后创宝龙、群龙影业,但极为仓促),他全神贯注凝聚在武侠小说的创作上。而且,一辈子念叨着“求新、求变、求突破”,却不去回头好好修整既有的作品。这也是为什么有些古龙粉会说,如果古龙像金庸一样好好整理,定是登峰造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云云。(当然,我的意见是,即便古龙整理,或许会多一些读者,但终究无法在作品的整体质量、境界上超越金庸)
古龙作品当初重复连载甚繁,台湾、香港、大陆也授权了不少出版社,加上后来的几个子女不断为版权掐来掐去,的确非常乱,所以我们不去细谈这块。
我所敬重的是古龙对武侠小说创作的态度,这是我喜欢他的点之一。
早期我写的是《苍穹神剑》、《剑毒梅香》、《孤星传》、《湘妃剑》、《飘香剑雨》、《失魂引》、《游侠录》、《剑客行》、《月异星邪》、《残金缺玉》等等。
中期写的是《武林外史》、《大旗英雄传》(铁血大旗)、《情人箭》(怒剑)、《浣花洗剑录》(洗花洗剑)、《绝代双骄》,有最早一两篇写楚留香这个人的《铁血传奇》。
然后我才写《多情剑客无情剑》,再写《楚留香》,写《陆小凤》,写《流星·蝴蝶·剑》,写《七种武器》,写《欢乐英雄》。
而一部在我这一生中使我觉得最痛苦,受到的挫折最大的便是《天涯·明月·刀》。
因为那时候我一直想“求新”、“求变”、“求突破”,我自己也不知是想突破别人还是想突破自己,可是我知道我的确突破了一样东西——我的口袋。我自己的口袋。
在那段时候唯一被我突“破”了的东西,就是我本来还有一点“银子”可以放进去的口袋。
——古龙《大旗英雄传》序《一个作家的成长与转变》
按这个思路,其实《欢乐英雄》后,还有一个未提及的晚期:那就是《圆月弯刀》、《英雄无泪》、《猎鹰赌局》时期。
我们来简单梳理一下他的创作历程。
熊父曾在年轻时写过武侠小说,他的书房里有不少武侠作品,古龙便是那时受到的启蒙。他看清代近代武侠小说,喜欢《三侠剑》,“二十年前我看这本小说时,只要一看到蒋伯芳亮出他的盘龙棍,我的心就会跳”,同样的,幼时的武侠阅读经历在他心底埋下了种子。
但是,求学的时候,古龙第一次卖稿费的,却是纯文学创作的文艺小说《从北国到南国》。
早期几年,他都是进行纯文学创作,但是反响一般,当时囊中羞涩,正好台湾文坛武侠小说风生水起,几乎可说唯诸葛青云、司马翎、卧龙生“三剑客”马首是瞻,三人在出版界呼风唤雨,结盟组织武侠作家沙龙,呼朋引友,古龙本是武侠迷,便混了进去,之后,通过自己的酒量及豪爽个性,征服了三剑客。
从左至右,周瑞标(报业奇才周宝振之父)、卧龙生、诸葛青云、古龙
在了解了古龙的武侠造诣及文笔后,三剑客由于常年约稿不断,难以一一应付,古龙便顶替上阵,捉刀代笔,并趁机请教学习。尤其是诸葛青云,可以说是他的入门老师。
代笔一阵,时机成熟,1960年,他推出了自己的处女作《苍穹神剑》,并在这一年接连写下《月异星邪》、《剑气书香》、《湘妃剑》、《剑毒梅香》和《孤星传》,在当时,古龙的散漫个性已展现无遗。他虽然出手不凡,产作甚丰,但质量一般也就罢了,其中《剑气书香》、《剑毒梅香》还是个坑,出版社不得不让墨余生、上官鼎分别代笔续完。这个新人实在是……
几部书的出版为古龙带来不少收入,他决定正式踏上武侠这条不归路。在接连几部反响一般的作品试水后,他终于推出了《浣花洗剑录》、《名剑风流》、《大旗英雄传》等佳作,与三剑客齐名,奠定了台湾“四大天王”的地位,此后,主编明报刊物《武侠与历史》的倪匡瞄上了台湾市场,主动向古龙约稿,古龙出手不凡,便写出了名作《绝代双骄》,此后,更与倪匡成了一生挚友,也结识了明报的武林前辈:金庸。
浣花 大旗 绝代的成功,为古龙带来了巨大的财富,他豪掷千金,购买了豪宅“三福公寓”,而且不改风流本色,红袖添香夜读书,他步入了创作的高峰期。而且,这个时候,他接触了大量的西洋小说日本小说。
如果说第二阶段的作品虽然成功却难脱前人窠臼,第三阶段的巅峰作,则基本树立了古龙的风格。他模仿007塑造楚留香陆小凤,他制造悬念引人入胜,以情节曲折离奇见长。而且,这个时期,他多写浪子,他写李寻欢“平生最厌恶的就是寂寞,却时常与寂寞为伍”,他还塑造了叶开、傅红雪、孟星魂、谢晓峰、萧十一郎,他们有的万花丛中过,有的只身行天涯,这一些,都是古龙幼年遭遇父母离异、自己离家出走漂泊于黑道的缩影,他骨子里的反叛性格,及天性中的不安全感,都是他家庭观念淡泊、时常感到孤独的原因所在。这一切,都在他的作品里得到了最本真的体现。这也是为什么他的作品直至如今还能打动我们的原因之一:人生在世,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孤独的因子。
他不愿阿飞再想这件事,忽然抬头笑道:你看,这棵树上的梅花已开了。
阿飞道:嗯。
李寻欢道:你可知道已开了多少朵?
阿飞道:十七朵。
李寻欢的心沉落了下去,笑容也冻结。
因为他数过梅花。
他了解一个人在数梅花时,那是多么寂寞。——《多情剑客无情剑》
他还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楚留香传奇之《午夜兰花》“论战飞战”章节)。
大多数文学家都会把亲身经历融入作品中,如金庸,书剑中的家乡情结,碧血剑里的乱世愁思,射雕三部曲可见的感情脉络,潜心佛学时的天龙,文革时期的笑傲,以及,面临香港回归前的迷茫期——鹿鼎记。古龙,则相应的把自己的浪子心境诠释在他的小说里。
他是一个矛盾结合体,既容易感到孤独,却又性情豪迈、慷慨洒脱,因为他一直在寻求一个永恒的港湾,而且充满信心(尽管事与愿违)。所以他虽然写彻人性的变态,却也着意强调人间的温暖,他虽然写痛苦,却更渲染快乐,因为他“真的希望每个人的人生能变得快乐”(《三少爷的剑》前言),他说:
我总希望能为别人制造些快乐,总希望能提高别人对生命的信心和爱心。
假如每个人都能对生命充满了热爱,这世界岂非会变得更美丽得多?
——古龙《关于武侠》见散文集《笑红尘》,原文题目《谈我看过的武侠小说》
于是我们看到了这段话:
谁说英雄寂寞?我们的英雄就是欢乐的。 ——《欢乐英雄》
所以金庸爱虐心,古龙多喜剧,所以沈浪在笑,楚留香在笑,陆小凤在笑,花满楼在笑,叶开在笑,郭大路在笑,所以静夜之时,逆旅之时,绝境之时,我们总能在古龙小说里看到光明,看到希望。
回到我开头所说的,我喜欢他的创作态度。这个态度并不是说他四处挖坑,再让别人填坑,而是说他在早期满足经济需求后,不断做出的尝试和创新。
金庸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师,从书剑到射雕到天龙到鹿鼎记,他把“侠”的内核挖掘得一干二净,几乎断了后人武侠创作的后路。我们说古龙仍在求新求变,主要说的是他剑走偏锋,在形式上不拘一格。
他多用诗化的短句(当然也有可能是当时台湾出版界多按行而非按字数计稿费,见林清玄在《开讲啦》的视频开讲啦 第四季),武打时不再拘泥细腻招式,而是渲染气氛,集中爆发,一招了账。其次,他形成了独特的叙事模式,多采用电影中蒙太奇的镜头剪切手法。
白玉京并不在天上,在马上。
他的马鞍已经很陈旧,他的靴子和剑鞘同样陈旧,但他的衣服却是崭新的。
他的剑鞘已经敲着马鞍,春风吹在他脸上。
——七种武器系列之《长生剑》第二章“天上白玉京”
当然,这是他的风格,我不会捧上天,因为仍是“我买账,你们买不买账我不知道”的问题(为免旁人拿电影剧本手法说事,我必须要强调,编剧出身的金庸,在运用剧本手法的小说叙事模式里,已经是炉火纯青,重点不是分镜,而是大高潮的铺陈、大场面的情节安排人物调度。所以,评论金古作品高下,真的没什么意义)。
只是再这么下去,又要变成古龙作品风格分析文了,我们重心放在古龙身上。
他是很喜欢冒险的人,而且乐此不疲,以事件为线而非时间的《欢乐英雄》,先有剧本再创作小说的《萧十一郎》,都让他像个孩子一样,在序言里沾沾自喜。甚至于晚年——
“我计划写一系列的短篇,总题叫做‘大武侠时代’,我选择以明朝做背景,写那个时代里许多动人的武侠篇章,每一篇都可以独立来看,却互相间都有关连,独立的看,是短篇;合起来看,是长篇,在武侠小说里这是个新的写作方法。”
之所以想到这种改变,是一来自己的体力也无法熬着写长篇;二来是时代变了,现代人的生活已经没有人有耐心看连载的长篇。
“以前写连载,有时写到八百多天才登完一个故事,写的人有稿费可拿都很烦了,何况是看的人呢?武侠小说不得不变,短篇可能是一条路,它可以更讲结构,更干净、更利落。”
——林清玄《古龙的最后境界与愿望》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还在不断超越自己,尽管最后还是没有完成那个《大武侠时代》(即《猎鹰赌局》。
为什么古龙如此执意求新求变?答案也很简单:
在很多人心目中,武侠小说非但不是文学,不是文艺,甚至也不能算是小说。正如蚯蚓,虽然也会动,却很少有人将它当做动物。 ——古龙《欢乐英雄》序
武侠小说既然也有自己悠久的传统和独特的趣味,若能再尽量吸收其它文学作品的精华,岂非也同样能创造出一种新的风格,独立的风格,让武侠小说也能在文学的领域中占一席地,让别人不能否认它的价值,让不看武侠小说的人也来看武侠小说!
这就是我们最大的愿望。 ——古龙《多情剑客无情剑》序
简单来说,他一直希望武侠小说能够不再像民国旧派一样被划入三俗的鸳鸯蝴蝶派,而是正式入大雅之堂,在中国文学史上享有一席之地。
相比之下,梁羽生也做着这样的努力,在加入作协后,他不止一次为武侠小说发声正言。
再相比之下,那个几乎摘下武侠小说领域所有荣耀的宗师金先生,却一直对武侠小说的地位持和稀泥的态度。正如我之前所说,金庸渴望精英阶层的认可。底下也有知友说了,他有儒家士人希望“立言”的情结,在这里我要说的是,他的确自负自己在武侠小说上的成就,但经过了无数人对武侠小说在文坛价值的口诛笔伐,他其实更渴望学界权威的加冕。
金庸甚至对武侠小说的后续发展表示漠然,古龙有徒弟(尽管没啥成就),“大陆新武侠”崛起时,梁羽生为《昆仑》题词,温瑞安与后辈同台竞技(尽管写得一般),黄易设立文学奖,就算是台湾的武侠爱好者温世仁兄弟,也以温世仁过世后的部分遗产,成立了奖金极其丰厚的温世仁武侠小说大赏(现今已被迫中止)。可金庸,除了轻描淡写地打打口水战,批评现在武侠写得烂,以及在大陆捞捞钱,并没有太大作为。
这其实是个富争议性的问题(如果你们有看到金庸勉励武侠后辈,记得留言拍砖),因为金庸有他的自由,武侠新生代自己不争气,我们无权逼他出面助推。或许他觉得不需要多费唇舌,武侠的文学价值已摆在那,或许他觉得他已经把武侠的变化写尽,不可能后有来者……
我——只是我在看到武侠小说式微,会觉得气沮无奈而已。


1楼2018-02-12 22:12回复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0-01-05 1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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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言万语,又怎是一个“唉”字了得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20-01-05 1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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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好


        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20-12-28 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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