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穿行于随风飘来的云朵之间。
“没有走马灯的情况是不可能出现的吗?”
“走马灯的胶片是为每一个人而制作的,这是我们天使的工作”
“看样子天使负责的岗位很多呢”
“我们分别承担不同的职责,共同为主效力”
“刚才您提到的镜头回收员是指?”
“镜头回收员就是在地上将人们记忆的碎片回收并带回天界的天使,他们陪伴在人们的身旁,从出生到死去一刻不停地守护着”
“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在身旁吗?”
“每个人身边都会有一名天使跟随着,绝大多数人都察觉不到。不过好像有些直觉灵敏的人会感受到她的存在,并当成是自己的守护天使”
“我身边也跟着一名天使吗?”
“我们要找到那名天使,问问为什么你的镜头没有被回收。之所以延长胶片的工作没有进行,可能原因出现在回收员的怠工上”
走在路上的伊莎贝尔抱起胳膊。
“不做事的天使会被批评吗?”
“会因为怠慢之罪被神火烧成灰烬”
“……好严厉啊”
一群天使正在开满鲜花的湖畔歇息,有的在弹奏乐曲,有的则在吟唱,眼前的光景仿佛美术馆的绘画一般。天使的歌声里夹杂着乡愁的味道,让我百感交集。我很想驻足倾听,但想到救生船上的孩子们,我必须加快脚步。
镜头回收员所在的建筑看上去就像是教堂一般,从正门进去后是一片由大理石构成的空间,阳光穿过彩色玻璃,将墙壁和地面染成红绿蓝的颜色,天花板是很多拱形交织而成的所谓蝙蝠顶的结构,而这些拱形的底端组成了支撑建筑的无数个柱子。很奇怪的是,在每两根柱子之间都没有一个神似忏悔室的木箱,为什么要放那么多忏悔室呢。
眼前有很多脖子上挂着皮袋子的天使在走来走去,每个天使手里还握着不知道做什么用的银色剪刀。他们就是镜头回收员吗?他们不停地从忏悔室出出进进。
“大家看上去都在忙,找不到能问的人”
“有没有留下过什么记录。在人类社会里,我们会把通讯录什么的存在电脑里,天界里也有类似的东西吗?”
“去查查工作记录吧”
伊莎贝尔朝墙边的书架走去,书架上的工作记录里记录着每一个人的名字以及负责那个人的天使。每当有一个人的灵魂降落在世间,这本工作记录里就会增加一个名字。天使们通过查询这本记录来了解自己所负责的人类是谁。
“我也来帮忙”
“这里面的字只有天使才能看懂,不要紧的,十分钟左右就好”
我靠在一间忏悔室上等待伊莎贝尔,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照在正在书架前翻阅工作记录的伊莎贝尔的侧脸上,我注视着她鼻梁的曲线和花瓣一般的嘴唇,思索着这场奇妙的濒死体验。
据说人在临死的时候会感觉自己正在穿越好似隧道的地方,有人会看到光,有人会听到嗡嗡一般刺耳的声音,这种现象叫做濒死体验,走马灯体验是其中一种。每个人的濒死体验各不相同,但像这样和天使谈话的体验应该非常少见。
这时,我的胳膊肘不小心碰到了形似忏悔室的木箱门上拉杆一般的东西,突然木箱的门打开,我一头栽了进去,屋门锁住,我被关在了里面。好在有能透光的小窗户,屋内并不是漆黑一片。
“伊莎贝尔!”
我的呼救声刚落,房间突然开始晃动,我感觉自己变得很轻,看来木箱开始下降了。原来这里并不是什么忏悔室,而是电梯。
顺着小窗户向外观察,电梯正从云朵之间径直下落,而且下降的距离惊人,简直能把我吓死,不对,我已经死了。
尖叫了大概二十秒后,电梯终于缓缓停了下来,看来是到目的地了。电梯门打开,眼前的景象让我大吃一惊。
那熟悉的、有点污浊的小镇出现在我的面前。快餐店的招牌、自动售货机、公共电话亭,还有黏在马路上的口香糖和空罐子。不过我感到了异样,眼前的人仿佛假模特似的一动不动。聊天中的情侣、慢跑中的青年、准备下出租车的男子,所有人都俨然凝固了一般。
仔细观察人群,我看到有好几个天使正拿着剪刀四处走动。他们来到人们身旁,从人的胸口里拽出来什么东西。那是电影胶片,一张张电影胶片穿过皮肤和衣服从身体里一点点被拽了出来。只见天使举起剪刀,将部分胶片剪掉,等到天使的手中积攒了一些胶片的片段后,他们小心翼翼地把这些片段装进皮袋,然后用胶带将和人胸部相连的胶片被切开的部分重新粘结到一起,恢复原状的胶片如同绳子一般又卷回到体内。
“我们就是这样回收记忆的碎片”
伊莎贝尔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可能是坐别的电梯下来的。
“把那些片段连接到一起就变成走马灯的胶片了?”
“是的,皮袋装满后他们就返回天界,把回收的镜头交给负责编辑的天使。负责编辑的天使会将这些镜头和走马灯仓库里相应的胶片连接到一起”
“那这里是……”
我看看周围问道。
“这里是地上,就是你曾经居住过的世界,由于时间流逝速度的差异,你是不是觉得这里时间好像停止了?其实并没有停止”
“是不是现在这个瞬间那片海上的船正在下沉?”
“是的,你已经变冷的身体应该正漂在海上。啊小心,安娜,你差点撞到行人”
正在遛狗的女子就在我眼前。
“你脖子上的木牌能够让你和天界里的居民一样行动,不过虽说是天界里的居民,但还是可以被人类发现。以前有很多天使被人类抓住过”
“听说有的天使爱上了人类,把自己真实的样子暴露在对方面前,然后决定和对方一起生活”
“你怎么知道的?”
“有个老电影讲的就是这个”
据伊莎贝尔讲,他们管这样的天使叫堕天使。堕天使虽然拥有了在世间生存所需要的肉体,但同时无法摆脱寿命和死亡的束缚。为了心爱的人放弃永生,我感觉这样的决定非常让人敬佩,不过伊莎贝尔好像不这么想。
“在我眼里,这种行为和渎职没什么区别。主啊,请让欲与异性幸福的他们遭受天谴吧”
伊莎贝尔开始向神灵祷告,她的样子让我觉得好像有什么私人恩怨,不过感觉还是不深究为妙,赶紧换个话题吧。
又有一位天使正在不远处回收胶片的片段。那些从体内伸出的胶片应该是那个人的记忆的象征吧。眼前的画面只不过是形而上的现象,之所以是那个样子是为了让我更好理解。要是在电影发明之前的时代可能就会变成另一种样子。
“如果胶带粘得不够完美,记忆可能就会出现差错。比如他会觉得眼前的景象好像以前曾经见过”
“我们管这个叫既视感”
真没想到既视感的原因竟然是天使收集记忆时的差错。这时候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自己从来没有体验过既视感,虽然知道有既视感这个东西,但一次都没有在我身上发生过。我感觉有点不妙,这难道不就意味着我的记忆镜头没有被天使回收过吗……。
我们乘坐电梯返回天界,我拜托伊莎贝尔继续查询工作记录。查完后,伊莎贝尔合上记录摇了摇头。
“没查到,工作记录里没有安娜的名字,也查不到跟随在你身边负责回收镜头的天使。真是奇怪啊”
“工作记录里查不到名字的情况经常出现吗?”
“不是,只要有一个人类的灵魂在地上诞生就会自动记录。在父母给他取名之前,记录里会显示一串用来标记灵魂的字母,在取名后字母就会自动转换成他的名字”
“伊莎贝尔,你把我的胶片从我身体里拉出来,看看有没有镜头回收的痕迹,也就是查查有没有被胶带粘过的地方”
“好的,试试看”
伊莎贝尔点点头,站到我身前。
“会不会痛?”
“请放心”
伊莎贝尔的右手放在了我的胸口。宛若潜入水中一般,她纤细的指尖沉入到我的心脏附近,手指在我胸口内部一阵摸索,然后拔了出来。一副细长的电影胶片出现在她的手中。虽然不痛,但眼睁睁看着胶片从我身体里一点点被拔出,心里还是有点发毛。
“我随机检查一下几个地方”
胶片在她手中飞速滑动。胶片从我体内伸出,穿过她的指尖,又卷回体内。片刻过后,她叹了口气,松开握住胶片的手。
“完全没有找到胶带修补的痕迹,可能你的身边从来没有天使跟随过。也许是工作记录里没有你名字的缘故,天使无法察觉到你的存在,因此无法回收关于你的镜头。”
胶片发出嗖嗖的声音一点点回到我的身体里。我用手摸了摸,皮肤上并没有洞,身体也没有任何异样。伊莎贝尔抱着胳膊,面露难色。
“安娜,我们要暂时拘留你,你可能并不是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