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庭容见靖鸿私设香案，记得当日是皇甫铎的生忌，安慰靖鸿。靖鸿却说，自己很累，很想哥哥。庭容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没说下去。

明宫的日子，过得很慢。而景仁如同一潭死水，平平淡淡，先不起一点波澜。我从濯缨去往主殿，却见香案，烟波缭绕，那分明不是素日里母亲熏的香——而是沉重的，压着哀思的香。
我这才想起来，铎舅的生祭，恰是今日。我折回濯缨，提上一壶烈酒，再返主殿。
“母亲，喝酒。”

【我静默地坐了一阵，以前的今日，应该是很热闹的。哥哥最喜欢热闹，京中的少爷多在这日聚到皇甫家――那时候还有顾家少爷。】
【而不是像现在，像躲在阴影里的鼠，瑟瑟缩缩的见不得光。】
【容儿带来了酒，热烈似刀，抬手却按住她的玉杯。】
你不许喝。
【昂首饮了半杯酒。】
容儿，母妃舞剑给你看――

（我手一晃，将酒杯稳稳当当的护在怀里。）
“你管不了我喝酒的，正如我而今无法教你欢喜。”
（手一抬，杯酒入喉，我抿了唇，将酒渍舔干净。）
“好。我看着。”
（我将剑拭好，递给她。）
“铎舅说要教我的。”

【论舞剑，我自觉是家里最差的一个，连清和都要比我强。在哥哥武举之前，他常教我，而我总是浑不在意的――一切都有他在。】
【力道一开始是被压着的，沉沉地粘在剑上，挣不开，逃不掉――活脱脱一场带着镣铐的舞蹈。】
【剑尖微微地颤着，当大地一片苍茫，每一片雪花都无法推卸，每一片雪花都不觉得与自己有关。】
【沉腕，回身，雪满人间。】
我也是他教出来的，只是学得不好。
【稍顿，回味一样。】
他总不舍得对我太严格，耳朵很软，听两句好话就偷偷带我出去玩。是了，西街的书局你去过吗？我以前最喜欢看那儿的话本，基调轻松却不落俗套。
【一开始，猫没了，笑面生没了。然后，哥哥也没了。】
【我已经不像最初那样伤心，只是这已经是永远――永远永远也填不上的一片空白，永远无人可代替他。】

嗯，他后来，没有办法教我了。我想起年前的三百两红封，我分毫未动，只叫人收起来，从东宫带到了景仁。
他告诉我，容儿，要帮我好好照顾你的母亲。我头一次肩上被给予了充分的肯定，那并非是一种负担，而是一种信任的交托。
她的剑，舞得实在是，惨不忍睹。我叹了一口气，迎上前去，环住她。
“娘，你累了。”
“喝酒好吗？”
我看着她，浅浅的浮出一个笑。

【我把剑交给侍儿，点头带笑应她。】
……累了。
【是积压已久的疲惫终于在今日寻到了一个出口，于是泄洪了。不是某一件事，而是聚沙成塔，滴水成河。】
【点一点她的鼻子。】
醉了我可不管你。
【骄傲如她，肯定也是有怨的。若顾绮煜当真正位中宫也便罢了，眼下两头不到岸。】
容儿，我好想你大舅舅。
【好想告诉他，小侄子小侄女特别可爱。好想告诉他，他的生命有所延续。】
他在，我还能当个小孩儿。
【总有归途。】

“有一句话叫，酒逢知己千杯少。但也有一句话叫，借酒消愁。都是好事。”
我环住她，像是小时候她抱着我一般，温和地，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睡着了就不会累。在梦里，你会见着他。”
我看她的眼底，一片青黑，不禁有点难过。她话里难过，委屈，全不是因为由妻变妾，而全是——舅舅。
“你随时都可以成为孩子，娘，以后您身上，分一半，我来扛。”

【这是一副很滑稽的情景，小小的她在安慰年长的我。女孩子总是会比较早的成熟，这似乎是天生的，像以前，我也总是摆出大小孩的模样，和哥哥说起顾绮煜。】
傻瓜……
【我轻笑，似乎是从喉咙里出来的声响，有点含糊不清的味道。】
【又斟了一杯酒。】
不用，让我悄悄地醉一回就好。
【睡过去了，自然不必追究今夕是何夕。】

我抱着她，吃吃的笑，哄着她高兴，怕她离去，不肯松手。
“傻瓜也好，要做娘的傻瓜。”
空出一只手来替她斟酒，再往自己跟前的酒杯满上
“那我——同你醉。”
同其乐，同其悲，与其同在。
“母亲，我离不了你，我是个孩子。”
我不是不能够感受到她话里的颓丧，便也只能任性的粘住她，我感到害怕，我没有了父亲，母亲，是我唯一的依仗。

【她天真而成熟，烂漫而克制。】
【真好――】
【与她同醉，应一句，大梦不觉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