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耀……?”
轻微的呼唤将快要睡去的王耀柔和地拉扯回来,他的羽睫颤了颤,即刻睁开了双眸。昏沉沉的睡意使他不得不揉着眼睛才看清眼前的景象——周遭昏暗潮湿,只有左方的尽头处相对而言是亮堂的,透射出来的星光却照耀不到洞内,方才响彻于耳畔的枪炮声与缠绕于鼻尖的火药味似乎还未散退尽,胸口仍有莫名的沉闷不安。
也是,在这种地方打着几乎胜算为零的仗怎会安心?
他淡然一笑,侧头看去身边的蜷缩着的人:“怎了?”
那人轻轻摇着头,强笑着眯起双眼凝视着他:“没怎的,只是见你身上多处负伤又不肯包扎,怕你就此昏死过去。”
王耀也不恼,反而被这个无忌的孩子惹笑了,注意到身上多出了的军衣后,他将其放回那人的手中,正色道:“这种时候还为我着想?敏姬,你得多考虑自己,你若是垮了,阿尔弗雷德那家伙岂不是更有胜算?”
“可是耀你也垮了,我不就什么都没了么?况且耀一直都在无私地对我好啊。”
对上任敏姬天真而极度肯定的眼神,一涌复杂的心情漫上心头,王耀缓缓移开了目光,敛起方才一直挂在嘴角的笑意。
无私吗?我,也是为了自己和子民不受到侵犯呐……
“耀,我觉得我连当国/家的资格都没有。”或许是读出了什么,任敏姬小声却决绝地攥紧了衣服,“我到现在都还想念着勇洙,他明明完全洗褪了过往的无害,明明站在与我对峙的一方,可我还是很幼稚地念着他。耀,你说我们身为国/家,国灭才我亡,根本不知生命的尽头是哪儿,可为何时间流淌如此快,似乎……”
似乎上一秒,一切还停驻在无数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任勇洙吃着月饼大喊大笑“中秋节是我家的起源”,立刻就迎来了林晓梅手下无情地敲击,任敏姬和阮氏玲还在研究如何烤月饼,王嘉龙因为赌博失败被王濠镜追着跑。那时本田菊也是个懵懂无邪却极其明智地学习王耀治理民生的少年,那时王耀还同意本田菊帮他捶背,也愿意教本田菊舞各种花样的剑术……
恍若仅仅是一秒的颠离,王濠镜被身材高大肤色白皙的西方人抢去,下西洋回归的王耀不久后带着林晓梅和王嘉龙被上司锁进了过于雍容华贵的屋里,阮氏玲早已独自离开。年华仿佛只是荏苒了瞬间,亚瑟一脚踢开了王耀的家门,烧杀抢掠后强行夺走了哭喊得撕心裂肺的王嘉龙,林晓梅再怎么哀求着劝说,王耀仍然木讷地吸食着夺魂噬魄的大烟。本田菊也不再是懦弱的孩子,他持着王耀曾经赠予他的尖刀,毫无怜惜之意地划破王耀整个脊背,随后静默着擦拭净刀刃上残存的鲜血,拉扯起林晓梅的细弱的手臂踩着王耀刺目的血泊扬长而去。
如今,其余两位看似与世无争的孩子最终有了分歧,任勇洙站在持着手枪的阿尔弗雷德身后, 轻蔑地傲视无助的任敏姬,浮出一丝轻薄猖狂的讥笑。
“这个尘世是会变的。”王耀抚去任敏姬不间歇的清泪,轻声道,“人会被世事强迫改变,我们身为人兼国/家却需主动去探求调整变化我们立足的道路,否则会重蹈覆辙百年前的我……”
话音未落尽,伴着响彻云霄的炮火声,头顶上洞穴的尘土纷纷跌落到地面,原本安心小憩的两国军队措手不及,拿稳枪支静待王耀和任敏姬的命令。
战机的轰烈声从穴外未明的寂夜里不断传来,王耀甚至可以听到阿尔弗雷德狂妄讽刺的笑声。
“Wang,你和那头北极熊相处久了,就学会干扰他人的家事了?帮那个软弱的国/家你得不到一点好处。”
他清晰记得,自己和上司商讨决定开战后,电话另一端阿尔弗雷德平静中隐匿着震怒的警告。他不由得觉得可笑,虽不透露但语言中刻意的疏远尽览无余:“琼斯先生多虑了,这和伊利亚一点关系都没有,纯属是我个人之意。再者,琼斯先生你的作为就符合‘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别家瓦上霜’了?”
“Wang,这什么意思你给hero解释清楚,别拿你家文化来鄙视人。Wang你竟要挂hero的电话!有种战场上……”
再是一声似乎充斥整个世界的炮火声,掉下来的尘土源源不断,这片“青空”似乎顷刻间便会崩塌。王耀支撑着石壁竭力站起身来,他清楚再不撤离这个躲避点,估计全军埋没在坍塌的洞穴里,洞外更是弥漫着绝望的枪林弹雨。
“诸位……”他回首扫视一眼纷纷站起身来的军人们,鼓励性地拍拍畏怯但不屈的任敏姬的肩,转眼凌厉地对上远方持枪奔来的敌方。
“是时候迎难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