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十五，阿耶近来牌运不佳，竟要我于元都观卜卦，到手是只下签。）
（回程时，车马被顽石绊住，车夫修了半天也不见好，眼看天色渐晚，抱元终有些心浮气躁，忍不住念了句）
“多半是这下签的缘故。”
（我眼一抬，她又悻悻地住了口，鼓着小脸转而盯住车夫。）

（风日晴好，我拎着鱼竿鱼篓，出城钓鱼。然而，永安渠的鱼是愈发狡猾了。）
（乘兴而去，扫兴而归。）
（确实扫兴，譬如前面堵着的一辆马车。）去问问怎么了，为何堵着路，去搭把手先挪到一边去。
（靠着窗挑起帘子，赏景）

（那车夫几经周折，却不见起色，被抱元盯得额头见汗，我蹙眉，唤过守缺）
你回观中，问问有无能借用的车马。
（守缺才转身，便见一侍从行近，车夫如蒙大赦，将境况一一相告，两人合力将马车推至一侧，静看侍从衣着，约莫出自王侯世家，遂也淡淡颔了颔首）
平阳霍氏，有劳。

（平阳霍氏，还赏什么景，赏美人啊。放下帘子，自马车下去，顺手捋了捋马背鬃毛）霍家哪位娘子？
（斜阳夕照，小娘子安静地立在一侧，眉眼与霍无舟几分相似。慢慢便道了一句，极为肯定）
泉州的霍刺史霍无舟是你阿兄。

（金乌西下，那男子含笑而立，身前一道影，身后一簇光，鬼使神差地，心跳了一下。）
郎君慧眼。
（阿兄在外结交何人，我一概不知，但无舟二字，应有几分亲近，眼睛一垂，亭亭地施礼）
既是家兄挚友，未曾请教您是……

这一双慧眼却不及娘子远山含水。
（我在昭明的一卷卷画轴中见过她，任丹青圣手下笔如何栩栩如生，又哪里及得上今天的活色生香。）
我与你阿兄是泉州的旧识。
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娘子你先坐我的马车回去？

（泉州。这寥寥的一个词，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却终究不得其法，恰巧此时守缺回来，向我隐晦地摇了摇头。）
（霞光冶艳，浓而重地层层漫来，小路两侧时有往来行人，归家的小贩、追闹的孩童、相敬的夫妇，浮生百态中，我遥遥地，笑了一声）
恭敬不如从命。
阿兄不日将归神都，请他替妾身，代为致谢了。

怎能让无舟千里迢迢代为致谢，自然是小娘子你，才有诚心。
（譬如，以身相许。）
（小娘子迎着夕阳玉立，霞光辉映，鬓边钗环流光溢彩）以后还会再见的，下一次，你好好想想如何谢我。
（骑马缓行，经过她时俯身手自鬓边抚过，一支玉簪半握在掌心中）
小娘子的谢意，很足啊。

（被李鉴翕帅呆了，半晌才道一句）
流氓。

（他手拂来的时候，像华山落了雪，轻柔地擦过鬓边，我仍面色如常地站着，澹然如玉，唯有心底，十分清楚地，听见火焰毕拨声响）
原来如此。
（一人一马业已走远，只抱元离得近，问我一句什么？我始终未答。）
（回程时，守缺与我道，这一行人本要回广平郡公府，广平郡公，今上第五子，亦是排云殿中赵德仪之儿，我忽然想，也许，还真的会有下一次。）

（掌中玉簪不及在美人云鬓上半分光华，果然白玉簪在美人鸦鬓，才是相得益彰。）
改日再见，霍娘子。
（我颔首一句，策马离去。回府时，将玉簪放在案前，铺开宣纸，几笔落下，林荫古道上车马歪斜，而美人淡然玉立，将案前玉簪置于画中美人鬓间，也不及那时的惊鸿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