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答道，“就是墓穴。要知道，不二家在战前很受那些古怪的欧洲贵族影响，建筑结构多少有些奇怪。但不能否认，这里安全得惊人，连最专业的小偷和盗墓者也不敢贸然进入。” 
我的朋友沉默了半天。 
“那就好。”最后他说。 
“那，”我毅然说道，“咱们回去吧，你的身体要紧。你家境良好，万众敬慕，又得人心；你像我从前一样幸福。要是有个什么闪失，那真是非同小可。我倒是无所谓，咱们回去吧，要是这墓室的阴气让你伤风，我可担待不起。再说，还有真田——” 
“不必。”手冢说，“伤风没什么，也不会死人。” 
“对——对。”我回答，“说真的，我不是存心吓唬你——可总得好好预防。喝口威士忌暖暖身子吧。” 
说着我就从泥地的一长溜酒瓶里，拿出一瓶，用随身的万用刀开启了瓶塞。 
“喝吧。”我把酒瓶递给他，“我已经习惯这里的空气了，倒没什么事。” 
他瞟了我一眼，就将酒瓶举到唇边。他歇下手，和蔼地向我点点头，扇子上的铃铛就听丁零当啷响了。 
“为周围那些长眠在地下的。”他说。 
“我为你的长命百岁干杯。”我微笑。 
手冢扶住我的手臂，我们继续向前走。 
“这个地下室可真大。”他说。 
“不二是大家族，子子孙孙多。”我回答。 
“我记得你们有个家徽。” 
“一只大熊，金的，衬着一片蓝天背景，把一棵苹果树猜在脚下，而苹果树的根系缠绕着刻下熊爪印的土地。” 
“那么家训呢？” 
“和我争夺者，必受惩罚。” 
“很好。”手冢说。 
他喝了酒，眼睛比平时更锐利，扇子上的铃铛又丁零当啷响了，话似乎比刚才更多。我们走过尸骨和大小酒桶堆成的一长条夹道，进了墓窖的最深处，我又站住脚，这回揪住手冢的上臂。 
“骨头！”我说，“瞧，越来越多了。好像美术室的玻璃门里面，零零碎碎的旧石膏像。咱们在真正的墓穴里面啦，水珠正从他们的眼窝中落下来呢。快走，我们还是趁早回去吧，你应该开始发冷——” 
“没什么，”手冢说，“往下走吧。不过……可以稍微喝点什么吗？” 
我打开一壶80年的拉菲，递给他。他这次一口气喝光了，眼睛顿时变得明亮，微微一笑。 
几乎没有看见这个男人在越前以外的人面前露出微笑，我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不二，你想要越前？”他说。 
“或许吧。”我回答。 
“你明明喜欢他。” 
“为什么？” 
“……竟然把他的照片放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你的独占欲未免太强。” 
“也许，也许。”我说，“也许真的是这样。” 
“你敢说不是吗？” 
“也许是因为我单纯地喜欢这里……因为我单纯地喜欢泥瓦匠的工作，修缮和……掩盖。” 
我微笑着回答。 
“什么？”手冢的脸上出现不小的困惑。 
“就是这个。”我边说边从风衣下拿出把泥刀。 
“开玩笑。”手冢后退了一步，大声说，“我们还是赶紧去找越前的照片吧。” 
“好啊。” 
我说着，一边把泥刀重新放回风衣下面，一边伸过胳膊给手冢扶着；他沉沉地靠着我，就这样继续往前去找那些曝光照片了。 
我们穿过低低一排拱廊，往下走，一直走，再往下走，到了一个幽深的墓穴里，这里空气很浑浊，手电也变得有些昏暗，只剩下白浊的光。 
在墓穴尽头，又出现一个更加狭窄的墓穴。四壁成排堆着尸骨，一直高高地堆到拱顶，就像巴黎的那些大墓窖。 
里头这个墓穴有三面墙，仍然这样堆着，还有一面的尸骨都给推倒了，乱七八糟地对在地上，积成相当大的尸骨墩。在搬开尸骨的那堵墙间，里头还有一个壁龛，看上去当初并没打算派什么特别用场，不过是墓窑顶下两根大柱子间的空隙罢了，后面却靠着一堵坚固的的花岗岩石垣墙。 


手冢举高昏暗的手电，尽力向壁龛深处仔细探看，可就是白费力气，灯光微弱，看不见底。 
“往前走，”我说，“越前的照片就在这面。真田——” 
“他是个性变态。”手冢一边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一面插嘴，“不折不扣的……” 
我紧跟着走进去。一眨眼功夫，他已经走到壁龛的尽头，一见给岩石挡住了道，稍微愣了一下。 
就在那一瞬间，我将他锁在花岗岩上。 
墙壁上装了两个铁环，横里相距一公尺左右，一个环上挂着根短铁链，另一个上面挂着把大锁。不消一刹那功夫，就把他拦腰拴上链子。也许是太吃惊，手冢甚至没有反抗。 
我拔掉钥匙，就退出壁龛。 
“伸出手去摸摸墙，真的湿得很。”我笑着说，“让我再一次求你回去吧。不回去？那我就得离开你啦。可是……我还得先尽心照顾你一下。” 
“不二……你……照片……” 
手冢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惊骇的表情；真的是非常罕见，我后悔没有带着相机，这种嘴脸会比美丽的少年的纯粹更值钱。 
“不错，你应得的一切。” 
说着我开始在尸骨堆间忙着。把尸骨分开，不久就掏出事先放好的石块和灰泥，我用这些材料，再靠着那把泥刀，开始在壁龛的入口处砌起一座墙。连一层势头也没有砌成，我就知道手冢的醉意已经全消失了。最先是从壁龛的深处发出一声困顿的吼声，这不像是醉鬼的声音；随即就是一阵沉默。我很快砌了第二层，第三层，再砌第四层；接着，就听见拼命摇晃铁链的声音，一直延续了好几分钟。我索性停下手中的工作，点起一只解乏的香烟，坐在骨堆上慢慢听。 
“……不二……你……” 
从黑暗深处传来的哀求沙哑得不像人声，仿佛想要唤醒我内心深处沉睡在黑暗中的什么东西；只是遗憾得很，我的朋友比我更明白那里面只有更深的黑暗。我不开口，只是轻轻吐出缠绵的白丝，观察在空气中消散的美景。 
“不二……我知道你很喜欢越前……” 
“是的，你知道，而且非常清楚。”我弹弹手指，细小的银灰散落在白骨嶙峋中间。 
“你……不该用这种方法的。” 
“对，不该这么快的；泥刀终究也大了些，不适合割下皮肤和舌头。知道吗，手冢？你不算孤单，在你旁边的那些快要烂掉的，大胆到去摸越前的锁骨。” 
“你……” 
语言贫乏的家伙让我感到有些无聊，其实以前的惨叫声比较好听，我果然还是应该带上小刮刀或者美工刀什么的，至少应该留下上次的餐刀。 
等到黑暗中的人陷入新一轮的沉默，我才重新拿起泥刀，不停手地砌上第五层，第六层，第七层……差不多齐胸的时候，我再次停手，换下手电的电池，用白亮的光照向里面的人脸——大概是光线的问题，白得好像死尸。 
当我感到索然无味，放下手电的时候里，壁龛里面突然传出尖利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这真是个绝妙的玩笑！回到上面一定会笑个痛快！哈哈哈……一边看照片……一边笑个痛快！” 
“是的，”我和蔼地回应，“越前的照片，放在我书柜里的照片，多得超过你的想象，可爱得超过你的想象，而且背景都是我的秘密房间。说起来，他现在就在那里，还没有起床——虽然进了正月这孩子就不怎么喜欢起床了呢。” 
“哈哈哈哈…………我们这就去看……照片…………” 
“对，”我说，“这就走。” 
“看在上帝的份上，不二！” 
“嗯……我就是上帝。” 
我说了这句话之后，却再也上听不到回答。我继续靠在尸骨上抽烟，静静地等待，直到第二根烟蒂在脚下踩灭，我开始不耐烦，便对着死寂的黑暗喊道：“手冢？” 
没有回答；于是我再唤一遍：“手冢。” 
还是没有搭腔。 
于是我把手电放在合适照明的角度继续工作。其间我突然听到丁零当啷的响声，我不由得感到恶心，这是由于墓地的湿气让人不快；于是我加快了手上的工作。当最后一块石头抹上泥灰，塞进那堵新生成的墙，我紧靠着墙壁听了很久。最后，我重新把那些散乱的尸骨堆好，一切又恢复了一周前的模样。 
我对着自己的杰作微笑：除了我，没有人敢来这个地下室呢。 
愿死者安息。

FIN~~

haru大很喜欢第一人称写。于是这篇又是诡异的不二。

……
又逮到不穿衣服的……！！！
天气真凉快啊…… ！！

这个ms是钉子= =

是我是我还是我>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