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有很多年没来了,亏我还记得你们关系很好的时候。这几个月常常来买花,昨天也来了。也没有买别的就只买了鹤望兰那种花……要知道以前来买花的可都是他太太,叫裕子。我问裕子怎么不来了,他才和我说她过世了……”老板娘的眼睛低垂下去,似乎在回忆往事,
见我没有说什么她也就继续说下去,“裕子以前也很喜欢买鹤望兰……多可惜啊,很温和也很漂亮的姑娘,还有他们的女儿还在念小学,没了母亲怎么办啊……哪天我也去看看她吧。不说了说了太伤心了,你也去忙吧我不耽搁你,又有谁等着你去送花吧。”她起身。
我的思绪还停留在去年的书屋里还停留在昨天的墓园里,见老板娘站起来我才起立。
我拉着启和老板娘道了别拿着刚刚买好的花束匆匆离开。只怕再听到什么让人缓不过神来的故事。
刚刚我把启选好的花束里的鹤望兰给放了回去。我知道这种花在别人的人生和故事里有重要的意义,在我的故事里没有。
可是昨天和今天我所看到的听到的,让鹤望兰也成了某种含义。我无法不把这种含义装到我的故事里。
我没有任何办法。最起码这段时间里我办不到。
春初下午的阳光还是很弱,要等到有一种“春天来了”的感觉恐怕还得等上一段日子。
我本来打算先回家再去音乐厅,但是又想着来来回回太麻烦了就从唐人街那个街口直接打的到市中心的音乐厅。半路上莲打来电话让我们把八分之七的小提琴过来,于是我又让启折返回去拿琴,自己先去市中心。
怎么忽然需要用那种很少见的女士用琴了?
我到剧院门口的时候已经快五点了,路上意外的拥堵,原本准备三点到的,结果拖到了现在。春祭开始是在七点整。有些观众已经陆陆续续赶到了。有的观众认出了我,跑过来和我打招呼然后一些年轻人居然拿出笔纸要我给他们签名。
匆匆应付了他们就走到后台了。老实说我还是觉得挺开心的。我作为一名小提琴演奏家还有人追捧,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古典音乐在世上还是生机勃勃的存在。
后台人很多,吵吵闹闹的。人声鼎沸,但是大家都在有条不紊地准备,乐团的团员们已经穿好礼服不停调音不停练习。各种各样的乐器声音在我的脑子里不停打转我有点搞不清方向。
也有很多歌舞和合唱的表演,衣服花花绿绿。大家看见我了就打个招呼,我也回应。虽说这种场面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但总觉得有点难以适应。
这种慌乱无措总会让我想起高二的时候第一次参加音乐比赛的场景。我还真想再见见莉莉,要是当时一起参加比赛的成员能再聚在一起该多好。大家都向着自己的梦想靠近了一大步。
大学里和我走得很近现在也常常联系、经常和莲合作的土浦作为一名指挥家文明于当今乐坛。优秀的指挥可以调整整个乐团演奏时的音乐氛围,演奏时使各个声部配合默契呼应良好,每首乐曲都有自己的风格和速度,他就是这样的指挥。让我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在东京合作演奏的那次,演奏的是西贝柳斯的《d小调小提琴协奏曲》,土浦认为第三乐章应该慢一点而莲认为该快一点,两人僵持不下弄得整个乐团不敢出声,那也总让我想起高中两人常常斗嘴的时候。
志水成为了一名作曲家,他的一首《冰之死》钢琴协奏曲和《白鹤余晖》交响曲让他获得了国际乐坛的认可。有意思的是,这首曲子在日本的首映时,志水拜托了柚木前辈的妹妹柚木雅来演奏,想起来那场演奏会真是令人难以忘怀啊。演奏者的情感把握以及对观众情绪的调动都很不错。当然了八九年前的那场演奏会除了柚木雅本人,其他柚木家的人我一个也没有遇到。大概就算遇到了我也不认识吧。
火原前辈现在依然在仙台任教,他的学生也不乏优秀人才……还有很多人,像是小东海、卫藤都是不错的演奏家,加地和他爸爸一样从政,但我的演奏会他常常带着儿女跑到后台和我打招呼,偶尔也会一起喝茶聊天。他们在这二十年里或多或少都有打过照面有过寒暄知道大致状况。
唯独柚木梓马断了联系,不要说见面,就连从别人口中说起他的近况也不曾有过。或许大家都因为我们的过往有意地不提起他,渐渐地也就好像真的忘了。这其中也包括火原前辈。我不说他也绝口不提。其实我并不抗拒他只是周围的人那么觉得而已。
所以从去年在书屋里见到他到这一两天直接或间接了解他让我很吃惊。
莲在独奏家休息室里给琴弓抹松香,我推门而入的时候他正把一根断掉的弓毛给拔下来。
“弓毛用了有三四个月了吧?是不是该换了?”我把手中的大束鲜花摆在茶几上,上前去把他没弄好的衣领给翻折整齐。
“再用一个星期左右吧……启去拿琴了?”
“要不然还会是我去拿琴吗?这会儿应该到了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堵在路上了。怎么,有急用?”
“又是堵车……事情倒也不算大,独奏的一个小姑娘,从城北赶过来先是过来做看舞台之类的杂事,她的小提琴本来是让他爸爸从家里给送过来,但是给堵在路上了。最糟糕的是,她人太小了,用的琴是女士专用琴。”
“所以你觉得如果她借我们用的琴会不适应,正好我们家有又因为我们去拿过来会快一点才打算帮忙,是吗?真善良啊,莲。”我开玩笑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回头瞪了我一眼,没说话。
莲这边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我打算到隔壁首席的准备室去看看。首席染谷音美是我们的朋友,而且听说那个还没得到小提琴的小姑娘在那里。
我敲了敲门听到“请进”后我推开门,莲跟在我身后问了一句:“我可以进来吗?”音美说:“请随意。”过后我们一起进到首席休息室里。
很悦耳的小提琴声,是德沃夏克的《幽默曲》。
小姑娘穿着鹅黄色的裙子背对着我们拉着小提琴。音美说:“我先让她用下我的琴,应该还是可以适应的。”说完小姑娘就转过身来,她向我们鞠躬行礼。
“月森先生,香穗子女士。”
小姑娘把头抬起来了。她两鬓的头发扎成辫子束到脑后,很简单的公主发型,非常适合她。大眼睛水灵灵的,化了淡妆,很漂亮的小女孩儿。她的目光对上我的时候我才终于认出她了。我点点头,“你好,又见面了。“
她冲我笑了笑。
莲的声音从身后冒出来,“你们认识吗?”
我转身问他:“嗯。话说,你知道她叫什么吗?”
“她给我说她叫浅啊。”
每年的春祭都很盛大,节目非常多我估计他也没怎么认真看长长的节目单,表演者姓名什么的估计也都一眼带过。
我正当想揭晓谜底的时候传来“咚咚”的敲门声。音美说了“请进”之后门开了。
进来的这个人感觉有点风尘仆仆。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先向音美鞠躬说:“实在不好意思,让您费心了。”然后才对着小姑娘说:“来,你的琴。赶紧调音练习,你的伴奏者还在等着你。”
小姑娘把手上的琴递给音美以后上前接拿过来的琴盒,她向那人点点头,“谢谢父亲。”之后谢过了音美也向我们道了别就离开了休息室。
那个人本来也想道谢离开,但转头看向我们的时候愣住了。意料之外但也是意料之中。当莲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稍稍鞠躬,“许久不见了,二位。浅承蒙你们的关心了。”
我也鞠躬示意,然后转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莲,“那个小姑娘没告诉你她叫柚木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