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乐
父亲马上就要过生日了，尽管他自己从来都不会庆祝。
在柚木浅的印象里，除了自己，只有雅姑母会年年寄过来一支鹤望兰和其他什么小礼物。七八年前母亲还在的时候似乎她也会送些礼物，但感觉那也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她实在是记不起来了。
父亲什么都不缺，可是总感觉又缺了点儿什么。柚木浅刚上高中的时候用自己存了很久的零用钱给他买了一套茶杯。家里其实也有杯子不过感觉用了有些年了，加上送出去的杯子的确精致又典雅，她最终还是狠下心把钱花了出去。只要是自己想要的并且合理的，父亲总是尽自己最大努力满足她，可是她的零用钱他绝不会多给。
那天把杯子送出去的时候父亲笑着点了点头，说：“谢谢。”柚木浅知道他不会用过多言辞表达他的感受，她知道父亲一定是喜欢的。因为在此之后父亲喝茶就一直用的是新的杯子，直到两年后的今天。去年她送了一条领带，之后她就再没看过它。直到几个月前她看到柚木梓马戴着那条银色的条纹领带出现在她的毕业典礼上。
那今年该送些什么呢？过去都是在平时偶然看到一些东西觉得他会喜欢，接着索性就买下等到下次生日的时候直接送给他。但这一年来都没看到什么合适的东西。
或许该特意出去转转，哪个朋友都不叫上，就自己在街上晃来晃去好了。今天是星期六，现在是上午十一点，还有足够的时间供她消磨。不过还是要赶在五点之前回家。父亲今天加了班，现在还在公司里，他回来还是要吃上热腾腾的饭才好。初二开始，柚木浅就包下了家里的晚餐，家务能做就做。她常常能看见父亲欣慰的笑容，她觉得这些都是她应该做的。
不过，如果母亲还在世那就再好不过了。柚木浅常常看着摆在玄关的母亲的相片这么想。
出门的时候她背上了挎包拿上了钥匙。锁上了门才走——这是柚木梓马一再强调的。
柚木浅一直都很喜欢横滨夏天的天气，假日长一点的话，她还是会选择从大阪回到横滨。她现在在大阪大学念比较文学，柚木梓马曾经问她要不要去读和音乐相关的科目被她拒绝了：“虽然我也很喜欢小提琴，可是我并不想音乐成为我生活的全部，父亲不是也说过吗，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方式表达来对音乐的爱。”柚木浅比谁都清楚，父亲尊重她的任何选择。
听火原叔叔说，当年父亲是因为曾祖母的原因没有继续就读星奏大学，才选择去读经济学。当她这么问柚木梓马的时候，被他否认了：“原本就没有想在大学学音乐，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柚木浅想，对啊，所谓的被迫，一点都不像她认识的父亲。
说起来，柚木浅觉得火原和树是个神奇的存在。他是她知道的父亲唯一的好友，一个和父亲除了一样喜爱音乐之外没有一点相似之处的人。他家有个比她大五岁的男孩子，不过和她并不是很熟。因为一些原因，柚木浅曾经跟着他们一家人去了名古屋玩了两天，
他们的热情弄得她有点不自在。期间火原和树给她讲了许多他们高中时候的事情。他说柚木梓马高中的时候是学校的王子，有着可以从星奏排到东京铁塔的倾慕者，对谁都彬彬有礼，笑容有加。也发生过很多乌龙事件：他们进高中的时候柚木梓马的成熟让火原和树错认他为前辈；再比如说那时候曾祖母给他安排未婚妻，结果他拿他们的学妹当挡箭牌拒绝了；火原和树曾接到过广告但是广告背景吹的小号不是他演奏的，他想告发，结果柚木梓马告诉他这事关乎重大让他放到五十年后讲……那个时候他才知道，柚木梓马发怒起来比谁都恐怖。
“还有二十年……那个时候小浅早都嫁人了啊，期望你来见证啊……你父亲发怒的时候咄咄逼人，一针见血。以后谁生气我都没那么毛骨悚然了。”火原和树说这话的时候摸了摸他下巴上长的胡渣，他眼睛里怀念过去的样子柚木浅记得很清楚。
当后来柚木浅知道那位所谓的未婚妻就是和雅姑母来往频繁并且很喜欢自己的斋藤礼乃、那位曾一再给她鼓励的月森香穗子和父亲有过一段罗曼史、母亲追随父亲有六年之久的时候，她拿起相框对她说：“母亲……您那个时候的处境真是堪忧啊……”
她曾听说有人问柚木梓马要不要娶续弦，她内心里多少是有些抗拒的，不过如果父亲的选择是他的幸福的话，柚木浅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让步。但是柚木梓马没有，这些年来她也没看到他和哪个女人很亲近。她内心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会有一点点担忧。
未来她离开了现在的家甚至离开了横滨，父亲就一个人生活了吗？
柚木浅拿出手机，她打算问问火原和树他的意见，这不是第一次了。他也总是乐意帮她的忙，再麻烦，他也总是倾尽全力。
“火原叔叔？”
“小浅吗？有什么事吗？”
“还是像往常一样，来问问您送什么礼物给父亲比较合适。”
“已经回横滨了啊，柚木还真是幸福啊，你每年都认真的考虑送他什么东西，让我想想啊……”
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嗯”“那个”从电话里传来的时候，柚木浅下了电车，不远处就是国贸商城。很多东西都送过了，今年以后的每一年还真是很伤脑筋啊。她记得在她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母亲曾栽种过一些晚香玉作为生日礼物送给父亲，尽管在生日之前就被发现了。自己去弄些花花草草好像也来不及了，到时候施肥喷药洒水一系列麻烦事还是父亲来做，再说现在一院子的花草也似乎有点照顾不过来了。
她一路走，一面看着橱窗里那些东西，然后被她一一淘汰掉。
“我记得他以前收到过很多女生的礼物时都是很无奈的表情……其实只要是你送的，他都会很喜欢，无所谓啦。”
“这我知道，但也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送的很随便啊。”
“是啊……你平常也不在家里，他一个人……要不要考虑送小猫小狗类的小动物？”
“叔叔……这个玩笑不好笑。”
“哈哈哈，其实你从大阪回来陪着他就是最好的礼物了，要是松广像你一样懂事就好了……”然后从那头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放回去！不准拿！”
“那叔叔您先去忙吧，打搅您了……”
“不好意思小浅，这帮小崽子又偷偷把违禁品拿走了——喂——”
接着是消音的声音。周末还要守着调皮的学生，当老师真的是很辛苦啊。柚木浅有时也在想象如果柚木梓马去当了老师会怎么样，会疯掉吧。
不过他说的或许是对的，坐列车回来对父亲来说或许已经是很好的礼物了。
国贸商城的三楼是服装专区，有一块区域专门卖男装，去年的领带就是在那里买的。如果要完完整整的买一整套西服下来是绝对不可能的。为了不让她形成随便花费的习惯，她的零花钱受了限制。从高中起也不再让中田接送她上下学。无意间听说，这其实是因为被雅姑母高中时期的花天酒地给吓着了。
路过一间专卖运动装的店面，她摇了摇头。她还没见过穿运动衣走在街上的父亲。不过那套穿在模特身上的厚夹袄和滑雪板倒是勾起了她的回忆。那是柚木梓马为数不多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的样子，要是在横滨的话，他再冷也顶多披一件大衣戴上围巾而已。
那是柚木浅国中二年级时候的事情了。她听说北海道的雪很漂亮，也想去滑雪。其实也只是提了一下，没想到柚木梓马直接说：“想去就去吧，等你放了假就收拾行李去玩几天吧。”
北海道的冬天可是比横滨冷多了，他们从旅馆出来的时候往身上裹了好几层衣服，当时柚木梓马还往柚木浅身上套上围巾才准她出门。在滑雪坡上她也试着踩着滑雪板很笨拙地滑了几个来回，柚木梓马只是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到达终点她踉跄着快要摔倒的时候他会上前扶着。下坡时吹来的风打在脸上可能很舒服，柚木浅已经记不得了，她唯一记得的就是在不久之后的极度恐惧、紧张和内疚。
那天是来到北海道的第三天，再过一天就回去了。那个时候父女二人都站在滑雪坡的一侧看教练的示范。从身旁突然跑过的小孩子不小心踢到了柚木浅的脚，她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身体正往下方倾倒，世界忽然天旋地转之后她感到有人拉住了自己然后被环绕在一个怀抱里。
事情太突然。她只感到一只手死死把她的头按进他的怀里，另一只用力环绕着她的腰，接着就是无数个翻转和下滑。
“抱紧我！”这个声音传到耳朵里的时候是断断续续又很小声的。
是柚木梓马。是父亲。
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眼前又充满阳光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围上来了。她被柚木梓马抱着坐起来，她看见他凌乱的头发和已经乱了的领子上堆满的雪和他温和又着急的眼神，他喘气的时候嘴里哈出的雾，他显得非常慌张：“没事吧？！”
她还是没有反应过来，说话的时候很僵硬：“没……没事……”接着就看到柚木梓马突然低下头用右手捂着左臂，整个身体僵硬起来开始发颤。柚木浅看着他朝下的脸上死死皱着的眉眼四周布满了细汗，脸比之前惨白得更多，被咬出血下嘴唇变成紫色。
当教练忙忙慌慌拨开人群想把他扶起来他才颤颤巍巍吐出一句：“等一下……应该……骨头应该是错位了……”
柚木浅和其他人扶着他回到医疗室，她一路上看到他紧闭的双眼咬牙切齿的模样，她被吓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医生掰住柚木梓马的手臂然后一拧，“咔嚓——”一声，把柚木浅给吓怔了。直到柚木梓马把右手插进前额那些乱糟糟的头发里穿着粗气，汗水从鼻尖“滴答滴答”滴下来，他仍然不时发颤的时候，她才蹲在他面前，小心地问：“父，父亲……？”
很久以后她都能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场景，似乎自己也经历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以为他会像失去母亲一样失去父亲，她甚至没注意到自己也在颤抖，眼角也溢出泪水。
普通人半个月就能痊愈的脱臼，柚木梓马硬生生养了两个多月。那之后她不敢让他参加任何体育活动。父亲的眼神依旧很温和，一句指责的话都没有也没有再提起这件事。柚木浅心里一直都很难受，即使她知道错不在自己。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转过头去，这感觉真糟糕。
在这层楼逛了很久，连那些女装店的服务生都叫了好几回：“小妹妹，来看看我们的新品吗？”她承认她有在遏制自己冲进去试衣的欲望。然后下了楼。
或许父亲在着装上还不缺什么。就算缺了什么自己也无力填补。
在一楼的蛋糕店里柚木浅买了两块烤面包片一袋牛奶当做午餐。和柚木梓马不同，她并不讨厌甜食。每一年她的生日上柚木梓马都会亲自给她做个人份的甜点，有时候他也会应她的要求吃上一小口。今年他派了人送了一个很大的苹果派到学校来，和朋友们一起分享了。
当她问为什么的时候，他说：“给你过生日不做一点甜点的话，感觉还是不太完整。”
她转头向身后的商场和着装店摇了摇头，离开了国贸商城。
她有想过在顶层的书店买些书送给他，可是自她有记忆起，柚木梓马似乎每天都在不停地看书。书房的那个大书架早就不够用了，直到电脑桌已经堆不下更多的书才又买了一个书架，这还没有把母亲书屋里的书给算进去。柚木浅实在是不知道父亲还有哪些书没看过，当然了，世界上的书数不胜数，但是她实在没把握送出去的书是他没看过的或者他很喜欢的。
她不想随便。
或许她可以送一个新的咖啡机或者他喜欢的古董砚台，但是那已经远远超出了她支付能力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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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棒哒

真是暖心的一篇

虽然我早就不庆祝生日了，不过还是要赞这篇文。鲤鱼写起柚木梓马还是充满温情的，读来像冬日里缩在靠近壁炉边的沙发里品热茶那种感觉。几篇新文读下来总觉得柚木不是这么话少的人不过这个设定看起来也很不错，虽说是妻子仙逝了但他和小女儿的生活还是很温和从容静好。我倒觉得这样的柚木比高中时那种风华绝代的更有成熟的魅力（嫁人得嫁这种沉稳的，嗯）。我觉得有一点咱想到一块了就是浅对于音乐的看法那里，喜欢音乐不等于非要走这条路不可。我自己文章里后面慢慢会写这方面的自己的感想，哈哈不过里面的柚木就是个偏执狂（灭哈哈哈哈哈要不然我怎么虐他呢。。。。摔）只可惜裕子有点悲催，不然可以和梓马一同走完人生路，柚木梓马肯定某一天会大动干戈地跟她搞浪漫（红红火火我还是满怀少女心）嗯，暂时感想就这么多。

父亲节虽然已经过去，但迟来的庆贺也依然让我感到暖心。有时会羡慕柚木父女间的关系，也会羡慕作为父亲的柚木某种程度上的完美，晚来的祝贺，柚木父亲节快乐！鲤鱼周末愉快~

暖

已购入了包含楼主的文在内的小说集，感觉怎么也看不够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