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的那个晚上,空灵之刃拔出她这把剑,把进了水的剑鞘凑近火堆。而我坐在一旁,嘲笑她连皮制品火烤后会变形这种常识都不知道。
“无所谓啦,大不了明天回去了再换一个,”她叹口气,拨开粘在额前的湿发,“我们在这边有多久了?”
“二十九天。”
“那就没错,明天就可以走了……真不知道这么多雨从哪来的。”
正如她所感叹的,这地方的湿度着实夸张,我们一行一共三人,在泰坦星系和混沌星系的交界处执行考察任务已有一个月了,还是第一次碰见那种鬼天气。按原定计划,彼时是任务的最后一天,将近午夜,安琪拉却还没回到白天约好的汇合地点,定位芯片也没信号。我和空灵之刃决定出去找找她,这才无意中发现了白虹异变。
当时,我们谁都想不到,踏足这个星球上最壮丽、最有生机的处所会是噩梦的开始。
黎明时分,雨忽然停了。飞行器在丘陵地带一路兜兜转转,并没有检测到任何生命现象。
空灵之刃又叹口气,开始着手联系总部。还没听到洛兰夏尔那熟悉的声音,我们眼前豁然开朗。
片刻,我合上不觉张开的嘴,用手揉了揉被刺痛的眼睛。
“早安,空灵之刃,有什么需要吗?”
“我们……”被叫到的人说出两个字后就断了下文。
“怎么了?你们那边是早上吧?”
我看了看空灵之刃瞳孔放大的眼睛,果断把通讯屏幕调到自己跟前。
“我们申请延迟返回,安琪拉失踪了。可能和……刚刚在西比尔星观察到异变现象有关,之前发回来的资料也要再修改一下。”我又望了一眼越来越近的地面,定了定心神才继续说道,“之前报告的本土精灵泽诺恩忽然全部消失,另外整片草原变成了纯白色。”
“收到。不过,像那种温和的地方还会有纯白的植物?是我少见多怪了?”
“我们俩也是第一次见,哎,洛兰,我跟你说,这简直是,是……”
“白虹降世。”空灵之刃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补齐了这个句子,“科罗克娜,等会下去了,你千万不要、千万不要像之前一样随便采食那些草叶。”
这一个周来,我们经常和本土的泽诺恩一样用这种植物的叶片充饥,都还挺喜欢它的口感的。不过眼下对着这诡异的颜色,任谁也不敢轻易下口。不过,撇开这点,空灵之刃好歹也是经过事的人,刚刚的反应着实过激了。
面对我的嘲弄,空灵之刃一反常态地没有回击,只说了些颇有邪教色彩的话,我大致理解为拉珀尔星本土传说对她的荼毒又抬头了。
“它很像那传说里的毒草吗?满足一下你的童心叫它白虹也没什么不可以呢。”由于调侃没有如期而至,我便加入空灵之刃开始了无趣又绝望的搜寻。这种活儿我干过不少,直觉告诉我安琪拉已经凶多吉少了,我旁边这个迷信的家伙恐怕也清楚这一点。
因此我没有想到我们会那么快找到安琪拉。
她双目紧闭躺在草丛里,不过还活着。第一个发现她的空灵之刃脸色仍然很难看,仿佛她才是应该被救援的对象。
我顺着她的目光向下看去,终于发现了麻烦所在——安琪拉被空灵之刃握住下颌而分开的嘴唇,其间一点白色分外显眼。凑近再看,我皱起了眉头。
那是一支草芽,白虹草芽。我心里一惊,抬头才发现天空给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淡蓝色——幻境结界成型。
“科罗……”空灵之刃翕动着两片毫无血色的唇,“我们死定了。”
不对,你刚刚不是说过只要维持链接幻境的人数等于离开幻境的人数就可以了么?不过我没有真的把这句话说出来。
像人心一样,白虹看似柔弱,却也有坚韧可怕的一面,全部反过来也成立。我两手空空,驾驶着飞行器离开了西比尔。旁边的座位,如今只有一把涤尘横陈在坐垫上。接近结界时,我神使鬼差般摁下了弹射按钮,把自己送到了头顶上方的结界之外,而空灵之刃则被结界逼出了还在稳步上升的飞行器,坠入白虹原野。
摔死的可能性甚至大于被幻境链接的可能性。
我左手握拳,像攥着自己的命。我记得这种疼痛的感觉,就像我无数次在身为“空灵之刃”的梦里体会到的一样。那个曾反复折磨我的梦,我终于完全想来起了。
昏暗的仓库里,我对面的人影面庞模糊,我只能听见她发出一声好听的苦笑声。
“你还认得我么?”
“科罗……克娜?”
“你知道么?我不想死。”
“……”
“可,谁让你在那呢?”她又发出一段苦笑,“我多想,抓住刀柄的人是我啊。”
“我……对不起,真的。”
“你从来都只会道歉,一点用都没有。你为什么非要说这三个字啊,即使在这儿,嗯?在那种时候,你都管不住自己!”
“科……”
“你无趣,自卑,孤僻,神经质,整个组织也只有我愿意接受你了吧,可我有什么办法呢?你在那,我非救你不可,我得无条件地……”
“吵死了,要不要我一剑削了你!”我暴喝一声从这个清明梦里醒过来,随即感受到了近乎化为实体的惊恐。
剑?削了谁?